第99章 你確實聰明得讓我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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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眾多的車輛塞了一路,等張代把車停在布吉醫院外圍的停車場,夜幕已經將這座城市完全覆蓋掉。
原本有些陰沉沉的天,忽然零落散了些秋雨,街上人跡寥落,張代舉著雨傘頂在我頭上:“唐小二,不然我們再買束花?”
去醫院探望病人,像我這樣的俗人隻會想著拎個果籃,覺得這樣至少實惠。但我也知道,現在送花是一個挺洋氣的舉動,算是比較流行吧。
於是,我點了點頭:“買就買唄。”
就在醫院門口的花店,張代挑了一束芬芳四溢的香水百合,他左手拎著果籃,右手抱著花束,再也騰不出手來牽我,而我心係著謝雲,步子不自覺的放快很多,從電梯裏麵出來就將張代拋在後麵了。
循著門牌號,我找到了608號房,我抬手敲沒幾下,謝雲過來給我開門。
她一臉的憔悴,眼睛裏麵布滿了血絲,眼角那些還沒有完全散去的紅腫,昭示著她不久前哭過。
想想我認識謝雲四年以來,她一直是硬錚錚的形象,別說是見她哭泣,我連見她失態的機會都少而又少。
可最近這段時間,我竟然看她哭了兩次。
上一次是為了張源,這一次應該是為了她女兒。
看破,卻不忍也不能說破,我裝作沒發現她哭過似的,扯出一個笑容與她招呼:“謝總監。”
謝雲一邊將我迎進去,一邊說:“唐二,既然不是在公司,就不用那麽拘泥,私底下你喊我謝雲,或者雲姐都可以。”
我也沒跟謝雲客氣:“好,那我喊雲姐唄。”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進了病房,謝雲將我引到病床前,她摸了摸正躺在病床上一個滿臉蒼白的小小女孩的頭:“欣欣,這個是唐姐姐,跟唐姐姐問聲好。”
因為此前謝雲給我說過,欣欣在生病,來之前我已經做過心理準備,也想象著這個我不知道她年紀不知道她長相的小姑娘,她可能是精神不大好。可當我親眼目睹躺在病床上,看起來跟鄭世明家的檸檸年紀相差無幾的小小孩子,穿著空蕩蕩的病號衣,瘦骨嶙峋麵黃肌瘦的,我的心像是被泡在酸菜缸裏,那些濃烈的酸澀嗆得我鼻子一陣發酸。
讓我更難過的是,這個瘦弱的小姑娘兒,她長著一雙靈動的眼睛,這雙眸子滿是煜煜發光,她有些羞澀地抿了抿嘴,略顯艱難卻甜甜地衝我說:“唐姐姐你好,謝謝你來看我。”
一向自詡挺能說的我,在這一刻竟然有些詞窮,我遲滯了幾秒,有些無措說:“我帶了棒棒糖。”
我的話音剛剛落下,張代的聲音就穿插過來:“唐小二,你怎麽跑那麽快!”
循著張代這話,我正要擰過身去幫他將花束抱過來,但站在我身側的謝雲忽然作大驚失色狀:“唐二,張代他怎麽過來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張代已經站到我和謝雲的麵前,他將果籃放在床頭櫃上,雙手捧著花束遞給謝雲,說:“謝總監,晚上好。”
完全一改以往那種自帶風淡雲輕的淡定氣場,謝雲沒有接過張代的花,她也沒有接上張代的話茬,她驚慌失措,突兀失態將我一把撥開,她抓起欣欣蓋到胸脯處的被子,一把將欣欣的臉蒙上了!
謝雲這個動作太快,被掀起來的被子急急蓋下,可能是不慎碰到了欣欣的眼睛,她到底不過是個幾歲的小娃娃,蒙在被窩裏麵沉寂了幾秒,她忽然發出一陣嗚嗚的哭聲:“媽媽,媽媽,我眼睛好痛!媽媽我不要蒙住頭,好悶啊,我覺得好悶啊媽媽。”
我一個外人,聽到這般撕心裂肺的飲泣,都是鼻子一酸,更何況謝雲這個當媽的。
她的眼眶當即發紅,心疼這種表情在臉上逶迤磅礴成一片,她的聲音裏有淺淺的哭腔:“張總,我求你出去一下!”
謝雲這話,就像是一場冰雹,將所有的空氣都凝固掉了似的,除了欣欣的哭聲,別的東西全像是在這一刻決意靜滯了一般。
盡管我還處在雲裏霧裏的狀態,但我聽不得那些綿延嗚咽著的哭聲,我暗暗用手掐了掐呆立在原地的張代:“張代,你快出去!”
像是被我這一輕掐,從別的世界裏拽回來,張代的眉頭蹙起來,他的臉上浮出一層怪異神色:“我剛剛,已經看到孩子的臉了。”
循著張代的話音落下,謝雲忽然像是被抽走了筋骨,她搖搖晃晃扶著我的肩膀借力才站穩腳跟,她咬了咬牙一把掀開被子,將哭得小臉通紅的欣欣抱起來緊緊地摟在懷裏,她用手輕輕拍著欣欣的後背:“乖,小寶乖乖不哭,媽媽錯了,媽媽不小心碰到小寶的眼睛,媽媽錯了。”
我越看,越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已,我下意識般望了望張代,隻見他的眉頭已經深皺擰成一道似乎無從跨越的溝壑,他的眼眸裏演繹著我完全看不懂的霧靄重重。
我更是如坐雲霧,感覺這一刻自己的智商甚至比不上一隻哈士奇,但我也深知現在不是開口跟張代交流的最佳時刻,於是我抿嘴沉默著。
終於將欣欣安撫住的謝雲,她也已然斂住剛剛那些失態,她回過頭來示意我們先坐一陣,她繼續把欣欣哄睡著了。
小心翼翼拉過被子給欣欣蓋上,又細致地掖了掖被子的皺褶,謝雲掃了一眼我們帶過來的果籃花束棒棒糖,她微微攏了攏頭發:“唐二,張總,謝謝你們過來探望。”
剛剛一直坐在我身側靜默幫我揉著手的張代,他鬆開我的手,大步流星去將門關上,又是疾步返回,他瞥了謝雲一眼:“謝總監,我冒昧問一句,孩子,是不是張源的?”
張代說這些話,語調壓得很低,語氣也很是清淺,可它卻不亞於一枚啞彈,悄無聲息地在我的耳邊炸開,我被炸得目瞪口呆,像個****似的看看張代,又看看謝雲。
睫毛微微一顫,臉色越發蒼白,謝雲垂下眼簾,她苦笑著:“張總,你確實聰明得讓我刮目相看。”
謝雲這是間接承認張代剛剛說的話,也就是說,欣欣是張源的孩子?!
就算我再蠢鈍,我也在頃刻間明白了謝雲剛剛的那番失態,可能是欣欣她的長相,與張源小時候多少有些神似,她害怕張代看到欣欣,會推測出欣欣跟張源的關係!
然而她沒有想到,張代的眼神那麽快,在電閃雷鳴間已經將這一切徹底看透。
回想謝雲和張源之間碰麵,他們之間那些迥異尋常的氛圍,再到張源走了之後謝雲關起門來抽泣,到後來張源旁敲側擊向我打探謝雲的信息,這一切就像是一根繩索,將張源謝雲曾經男女之間的風起雲湧關係默默地標榜著。而現在知道了欣欣居然是張源的孩子,這似乎成了最能蓋棺定論的明證。
想到欣欣生病成這樣,謝雲一個人要照顧孩子,又要為錢發愁,她都要極力向所有與張源有牽連的人掩藏著欣欣的身世,新的疑雲又浮動而起,可我卻沒有探索的衝動,我隻覺得謝雲她太不容易!
內心交織著太多情緒翻湧,我也完全插不上話,隻得靜靜旁聽著。
朝我這邊側了側身體,張代歉意道:“謝總監,我無意窺探你的生活,我剛剛也並非有意冒犯。”
謝雲苦笑更濃,她擺了擺手:“我理解,我也清楚張總你並沒有惡意。”
張代語氣裏的歉意並未完全散去,他的語氣越發的小心翼翼:“張源,他知道這些麽?”
眼皮子顫動著,謝雲再次攏了攏頭發,利落道:“不。”
停了停,謝雲的目光在我和張代的身上溜了一圈:“我想請你們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可以嗎?”
我正要點頭,張代抓住我的手,他語氣頗是利落:“肯定!”
似乎一點也沒有質疑張代這個保證的純度,謝雲舒了一口氣:“謝謝。”
張代用力將我的手握了握:“孩子是什麽病?”
將目光慢悠悠轉過去,凝視正在熟睡的欣欣幾秒,謝雲緩緩扭過臉來,她兩隻手並攏著,手指交纏在一起:“先天性心髒膜缺瓣。”
嘴巴來回扇動了好幾下,張代緩緩說:“有什麽,是我能幫上忙的嗎?”
謝雲咬了咬唇,又鬆開:“謝謝,但不用了。隻要你們幫我保守秘密就好。”
張代身體往前傾了傾:“謝總監,我看孩子的狀態不是很好,再拖下去對孩子不是一件好事。我之前在美國,有認識一些醫學院的師兄師姐,他們有部分在美國一些大型醫療機構任職,接觸到很多頂尖教授,如果我讓他們幫忙牽線,我想他們不會拒絕的。”
眼睛先是一亮,但又隨即黯淡下去,謝雲的臉憋得有些通紅:“麻煩你不好。”
像是看穿了謝雲所有的局促,張代語氣稍微放淡:“我會把一切處理得滴水不漏,不會讓某些人嗅到任何的蛛絲馬跡。至於費用方麵,謝總監如果暫時吃力,我可以給謝總監放貸,大家也算是合作一場,利息方麵好說。也希望謝總監給我個機會,掙點小錢養家糊口。”
張代這麽一說,算是巧妙地解開了謝雲的窘迫,她遲滯著忖量思索一下,眼睛又被紅意侵擾:“既然張總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怎麽都推辭不下,那我先謝謝張總了。”
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謝雲按亮屏幕掃了一眼,她說:“張總,唐二,你們能來我很高興,這有點晚了,你們還得回去市內,不如早點回,不然不知道得折騰到幾點。”
掐著謝雲的話尾音,張代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他站起來:“謝總監,你應該還沒吃飯吧?我和唐二也還沒吃,不如你們先聊著,我出去看看有什麽適合的,打包一些回來。”
還真不是詢問而是決定的意思,張代說完這些話,他朝我們示意了一下,風風火火走了。
謝雲與我對視了一陣,她有些尷尬:“唐二,不好意思,我剛剛太過失態了。”
她這樣,弄得我也挺尷尬:“不,這不怪你,怪我。我不該把張代也帶過來的。”
擺了擺手,謝雲搶著說:“我本該想到,張總他若然有空,他應該是會陪你過來的。是我的原因。”
我感覺再這樣拉鋸下去,就成道歉大會了,於是我:“雲姐,張代和張源的關係不太好,他不會向張源透露任何消息的。至於我,我的嘴巴也很嚴的,你放心。”
站起來,拆開果籃拿出兩枚橙子,將其中個頭更大更勻稱那枚遞給我,謝雲她凜然正了正神色:“唐二,其實我剛一開始就知道張代是張源的弟弟。我也是知道他與張源的關係不好,才敢找的他。我承認我當時把你拉過去,是有點私心,是想借著你跟他是校友的關係爭取點印象分,但我當時真的不知道你和張代的牽扯。”
我怔忪幾秒:“我明白,你不是那種人。”
呼了一口氣,我唇邊不自覺有淺笑生成:“你不提這茬還好,你提了,我總覺得我和張代欠你一份媒人錢,嘿嘿。”
謝雲也笑了:“你們不是請我喝了喜酒,我都喝回來了。”
用手慢慢揉著將她手上那枚橙子剝開,謝雲細致將橙子瓣上的脈絡揪下來,再放進旁邊的兒童碗裏,她緩緩又說:“張總這個人,雖然第一次見麵,覺得他挺高冷的,可慢慢接觸下來,他人很細心。唐二,你撿到寶了,我為你高興。”
話題一轉到這裏,那些壓抑的氣氛回暖了挺多,我和謝雲你來我往的又聊了一陣有的沒有的,張代就拎著一堆的餐盒回來了。
他將東西一字擺開,招呼著我們吃。
可能是這兩天都沒吃好,謝雲連連吃了兩盒米飯,又喝了不少湯。看著平時吃飯什麽的都慢悠悠的謝雲,此刻狼吞虎咽,我再一次覺得她實在是太不容易。
然後,我一想到張源那裝逼得爐火純青的臉,對他的厭惡又是增多,穿梭不斷的煩躁越演越烈。
因為欣欣沒人照看,飯後謝雲就將我們送到門口,而我跟她揮別後,才慢慢挽住張代的手往前走。
鑽進車裏之後,我抓過安全帶還沒完全係在身上,就已經是按捺不住:“張代,你剛剛怎麽隻是看了欣欣一眼,就敢問謝雲,她是不是張源的孩子?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麽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