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我算不算是一條沒有尊嚴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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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代眉頭輕蹙:“欣欣,她除了輪廓長得很柔和,是標準的小美女臉型之外,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湊在一起,簡直就是張源小時候的翻版。再看謝雲當時的反應,我除了能得出她是張源的孩子這個結論,還真想不到別的。”
我心裏堆滿皺褶:“哦,我還以為你之前就知道謝雲和張源的關係。”
緩慢地發動車子,將它倒出去,張代接上我的話茬:“我不知道。”
但停不過幾秒,他又說:“但我知道,前些年張源身邊確實有個女人,張源跟她好了有一陣子,可張大有反對的厲害,後麵這事就不了了之。現在看來,那個和張源好過一陣子的女人,應該就是謝雲。”
張代的語氣輕描淡寫,我卻聽得憤慨,一下子沒憋住脫口而出:“聽你這麽說,肯定是張源這傻叉始亂終棄啊臥槽!人渣碎碎!”
臉上波瀾微動,張代若有所思一小會:“你們品博和大有集團合作了有一段時間,張源和謝雲就沒碰上麵?”
我捋了捋頭發:“前些天,他們碰到了。後麵張源還到我辦公室去關上門,各種旁敲側擊地打聽關於謝雲的一切。就今天早上,他還到品博來問東問西的,想要謝雲的住址,我沒配合給他,他就轉而要電話號碼。”
手覆過來,像煎鹹魚般攤在我的大腿上,張代語氣微微變得凜然:“以後張源再找你,問一些工作之外的事,你可以幹脆利落拒絕他,他可能會威脅你要撤掉品博的訂單,但他肯定不會這樣做的。”
我點頭:“知道。我今天也沒配合著他問什麽我就答什麽,他還真嗶嗶著要撤訂單,後麵就沒再提這一茬。”
張代的語氣嚴肅了一些:“唐小二,關於謝雲的所有信息,我們不僅僅是對張源,就算是對夏萊,也要三緘其口,知道了吧?”
我把頭點得跟小雞啜米似的:“知道知道!”
緊繃著的表情這才稍微放鬆一些,張代嘴角往上一揚:“夏萊和張源的關係比較好,夏萊能知道的事,估計張源離知道也不遠了。我們答應過謝雲要幫她保守秘密,既然答應了就得做好吧。”
我還是點頭啊,差點沒把脖子點崴了,就像秋天的麥穗似的。
回到家裏我洗澡出來,張代還在打電話,他說的是英文,語速挺快的。
雖然我讀的是工科,但我好歹不偏科啊,我的英語還算不賴,聽了個大概,知道張代是在幫謝雲聯絡醫生。
抓過毛巾幫我揉著頭發,張代又嘰裏呱啦說了五六分鍾,把手機放了下來。
看張代稍微舒緩的表情,我問:“搞掂了?”
張代點了點頭:“嗯,之前一個交好的師兄,他過段時間正好陪他的導師來深圳進行學術交流,他們到時候過來,我會安排他們與謝雲會麵,看看欣欣的情況,再作定奪。”
我按住張代的手,將毛巾拿下來:“張代,你挺熱心。”
一把將我擁入懷裏,張代將我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從倫理上來講,欣欣是我的侄女,我雖然跟張源關係惡劣,但孩子是無辜的。再有,謝雲她撐得那麽辛苦,卻不願意向張源伸手,她值得被敬重。我能做的微乎其微,其實根本不值得一提。”
盡管張代沒有細說很多,但我從他字裏行間的語氣間,觸摸到他情緒的脈絡漂浮不定,或者他對謝雲這番際遇內心有另外一番翻江倒海,可他卻不知道如何說起,他也有自己倍感無力的時候吧。
不知道說什麽好,我隻管蜷縮著,用臉頰不斷地蹭著他的胸膛,算是回應。
沉默相擁一陣,張代:“這個話題,過了。”
停了停,張代卻是萬分跳躍:“唐小二,我明天下午要去與曹軍碰個麵,你想不想一起去?”
縱然我一想到曹軍曾經頂著那張老臉,對我極盡猥瑣輕侮,就說不上的惡寒,可我仍然想去看看曾經意氣風發的他,是如何的落魄不堪,於是我點頭:“去啊,幹嘛不去?我盼著這天不知道盼了多久。”
張代笑:“好。那明天下午四點左右,我到品博接你。”
翌日下午四點,就跟一定點鬧鍾似的,張代他大概是怕影響不好,沒上來品博大廳,他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在電梯口等我,我拎著包包大鵬展翅似的朝他飛奔而去。
在一路晃蕩下,我總算是見到了曹軍。
果然羈押的生活,哪怕時間很短,也能輕而易舉摧毀一個人所有的意氣風發。
脫下那些昂貴的衣服,再脫下那些昂貴的手表等等配飾,穿著看守所統一發放的衣服的曹軍,他跟菜市街等等一些市斤出沒的老頭子沒有多少區別,但他眼神裏滔滔的恨意,卻將他與那些人徹底區別開來。
他淩厲瞪著張代:“你還敢來我麵前?你膽子倒是挺肥!”
張代嘴角浮起一抹冷冽笑意:“我自然得來看看你到底有多狼狽。”
對著張代一陣的吹胡子瞪眼,曹軍壓低聲音,卻是滿滿的威脅意味:“等我出去的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
神情無恙,張代神淡氣定:“屬於你的時代,過去了。曹先生,你該醒醒了。”
曹軍眼裏徒然迸發出凶狠的光線:“你不要太嘚瑟!爛船尚且有三斤釘頭,你別以為我曹軍這些年都是白混了。不出一個星期,我就會從這裏出去,這幾天你就好好享受享受,因為後麵你享受不到了!”
即使此刻的曹軍,他已經身陷囹圄,但他爆發出來的氣勢,卻著實嚇我一跳,我一個激靈,在桌子的遮擋下抓住了張代的衣襟。
張代很快勾住我的手指,他淡淡然:“我知道確實有人打算撈你出去。但我已經打過招呼了,隻要他敢這麽做,我就讓他上頭條,紅遍全國。你大可以看看,他這次會為你鋌而走險,還是棄車保帥。當然,你也可以寄希望於他腦子進水拎不清,很喜歡進來與你作伴,他會為你努力一把。”
就像是一個原本氣鼓鼓的氣球,忽然碰上了一根尖銳的針,就這麽輕飄飄一紮,那些氣體崩騰而出,沒有了那些氣勢支撐,曹軍的身體一個哆嗦:“你!你!你別太過分!”
張代輕笑:“把魔鬼送回地獄,我這算是做好事。”
嘴角也跟著身體大幅度地哆嗦起來,曹軍的嘴巴張張合合了好幾次,他那些氣勢傾巢而出一絲不剩,他用力捏著拳頭頓在桌子上,語速慢到極點:“就算景陽曾經讓你不爽,但你我雙方合作,在利益上我並沒有虧待過你,你也可以從中積累資本,你將我拖垮,無疑是斷手斷腳,你這麽做你能收獲什麽好處?!”
手指曲起來,在桌麵上輕敲兩下,張代笑得玩味:“隻有一些沒有尊嚴的狗,才會叼著別人吃膩了隨手扔下的骨頭,高興得忘乎所以。你與我合作了那麽久,你覺得,我算不算是一條沒有尊嚴的狗?”
臉色先是烏雲密布,瞬間變得鐵青,爾後又變得頹氣萬分,他緊握著的拳頭慢騰騰鬆開,他突兀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把我家景陽,怎麽樣了?”
曹景陽不見了,到現在還沒找到,一聽到曹軍提起他,我的心一懸,忍不住再扯了扯張代的衣袂。
張代卻是不動聲色,他神情自若:“他能享受到什麽樣的待遇,這得看你的表現。”
沒有立刻應上張代的話茬,曹軍的臉色凝固成毫無波瀾的一團,他靜默了將近兩分鍾才緩緩說:“嗬嗬,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框我。”
泰然自若,張代老神在在:“你怕我框你,你可以拿你兒子的安危賭一把。反正我也恨不得他去死。”
目光死死釘在張代的臉上,曹軍的眼睛轉來轉去的,對峙了小片刻,他像是被抽空了脈絡:“我用曹景陽小姨的身份證,在羅湖國貿招行開了個保險櫃,密碼是162517,憑身份證,指模和密碼三項齊全,可以支取裏麵的東西。那是曹陽集團近些年來合作的資源,這些全部給你。”
不置可否,張代玩味的笑弄得像一場化不開的大霧:“我會好好將那些資源整合起來,物盡其用,不會讓你辛辛苦苦拚下的心血付諸東流的,這就當是我給你的回禮了。”
曹軍的嘴角抽搐著,他似乎一下子蒼老到底,聲音裏全是滄桑:“景陽是我曹家唯一的血脈,他就算因為驕縱過度,給你添過麻煩,也有我代他受過了,你能不能放過他?”
站起來,張代抓住我的手,他淡淡:“我還是那句話,看你表現。”
丟下這麽一句,張代拽著我,頭也不回地徑直往外走。
回程的路上,我還沒開口,張代就主動說:“看來,並非是曹軍方麵的人,把曹景陽給藏起來的。他應該是被除了曹軍之外的人,弄走的。”
我:“你今天過來,主要是想確認這個?”
張代笑了:“確實,最主要的是這個。但拿資源,也挺重要的。曹軍這幾年混得風生水起,他不是純粹的運氣好,他自然有自己的過人之處。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放在國貿的那些資料,應該是他之前合作的那些人的把柄。”
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的聲音禁不住提高一些:“啊?把柄?我還以為是客戶資料的匯總。”
笑意濃淡相宜,張代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傻妞,在這個世界上,利益和把柄,是最容易把人串聯在一起的東西,在某些時刻,把柄的效用甚至比利益的效用,要好得多。”
雖然我不懂生意場上的相互廝殺規則,可我也不是啥也沒有接觸過的一張白紙,現在聽張代這麽一提,我想想也確實是那麽一回事。
於是我點了點頭:“明白。”
張代張了張嘴,他正要說什麽來著,我的手機忽然響了。
我抓過來一看,是夏萊打來的。
朝張代示意了一下,我接起來:“夏萊。”
夏萊的聲音很是輕快,她問我和張代晚上要不要過去奶奶家裏吃飯
示意夏萊等等,我壓低聲音問張代:“要不要過去奶奶那邊吃飯?”
張代聳了聳肩:“你決定就好。”
我想著反正等會也沒事,就給夏萊說,我們大概一個多小時後到。
時間掐得挺好,我們前腳一到,菜後腳就上齊了,奶奶挺高興的,不斷給我們舀湯。
原本氣氛挺好的,但夏萊不知道怎麽著,她冷不丁:“張代,唐二,你們啥時候造個小娃娃給奶奶逗逗呀!”
奶奶一下子眉開眼笑的,她把好幾盤菜往我麵前推了推:“唐二,多吃點,養好個身體,回頭給我生個大胖曾孫兒。張源這混小子,都三十好幾了不願意結婚,短期內奶奶隻能把希望寄托你們身上了。”
我突然就想到了欣欣,想到她瘦小的身體蜷縮在病床上,想到她滿臉的蒼白,想到她用靈動的大眼睛看著我。
我再想到我自己,寂靜無聲的肚子,忽然覺得塞進嘴裏麵的米粒,瞬間變得不是滋味兒,我勉強笑了笑,有些含糊地:“嗯。”
我以為這個話題,就這麽過了,但夏萊一副熱乎到不要不要的樣子:“生孩子這事,其實還是得趁早,唐二你趁年輕生了,好恢複的。我是還沒結婚,我要是結婚了,肯定當月就要。”
瞥了我一眼,夏萊又說:“唐二,你也別怪姐八卦哇!生孩子這事,真得抓緊時間。”
情緒翻湧繁複到了極點,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還好張代適時地開口:“我最近工作太忙,應酬多,有時候喝酒什麽的沒法避免。現在不是提倡優生優育,這個得從長計議。”
夏萊卻似乎杠上了:“工作再忙,也不能影響生活,你這不是理由。”
張代將一盤肉菜往夏萊麵前推了推:“多吃點,堵住你的嘴。”
不太樂意地瞪了張代一眼,但夏萊卻還是連續夾了幾筷子他推過去的菜,不再說話埋頭吃了起來。
雖然後麵誰也沒有再提生孩子那個話題,可我的鬱鬱寡歡它始終繚繞在心頭,一直回到家裏,它依然是一場揮之不去的迷霧。
洗完澡出來,我將葉醫生開的藥單子拿出來,將上麵的每一個中藥都百度了一番,我做的很是專注,張代挨著我坐下,我才回過神來。
一把將藥單抽走,張代撩了撩我的頭發:“這麽晚了,別再研究這個,費腦。”
我把手機放下,手指攪合著擰成一團:“張代,如果我一直都懷不上孩子,那奶奶….”
張代伸出中指,豎在我的唇間:“唐小二,你要知道,我們決定結婚,是因為我們彼此想要結合在一起共度餘生,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跟旁人無關。同樣的,在婚姻裏麵我們要製造一個小孩,那是因為我們覺得我們想要小孩,我們生孩子,是為我們自己生的,不是為了任何人。奶奶她有她的心願,但我們有我們的生活,我們不能活在她的期許裏。”
停了停,張代又說:“唐小二,我從來不認為女人是生育的機器,而你也不能有這樣的想法,你不能這樣看輕你自己,不能活在奶奶的期許裏,更不能將她那些期許變成你的壓力,反正我到現在依然覺得,孩子是種緣分,它不來時我們不強求,它來了,我們好好珍惜就是。你不要想那麽多,徒增煩惱。”
張代這些話,算是戳中了我部分的心思。
可我其實也並非僅僅為了奶奶的期許,我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女人,我想要自己的孩子。
即使我見過欣欣的病情,讓謝雲上下折騰,可我覺得謝雲她能領略到另外一種風光。而這種風光隻有為人父母才能體味得到,我迫切想要體味那種滋味兒。
但這個話題,再往下交流,隻會給我和張代帶來沉重,於是我斂眉,勉強一笑:“你說的都對,我讚同。就這麽著吧。”
張代順正我的頭發往下捋著:“晚了,我們上床?”
我沒注意聽,就點頭:“好!”
張代突兀笑得不懷好意:“看來你挺迫不及待的,不如等你還在上麵?”
我愣了愣,隨即一臉黑線:“滾!”
騰一聲站起來,將我一把撈起來,張代疾步將我放到了床上,他用手探了探我的頭發,又在我的額頭上蜻蜓點水一下,沒有過火的動作,就說睡覺了。
我雖然有微微失落,可我也還沒有到欲求不滿的地步,輾轉幾番還是睡著了。
搞掂了曹軍,又接收了曹軍的部分資源,張代又開始忙碌起來,而我的工作量也算湊合。
在波瀾不驚的兩相忙碌裏,一轉眼張代那個學醫的師兄帶著導師來到了深圳,張代將他們引薦給謝雲,他們很快給欣欣做了初步的檢查,認定她的情況不算是太糟糕,最後那個白發藍眼的老教授給謝雲寫了推薦信,讓謝雲去北京找他一個相熟的校友,為欣欣進行心髒膜瓣搭橋手術。
謝雲一走,品博的業務重重堆在我的身上,我每天更是瞎忙得焦頭爛額的,比以往更盼望著周末的來臨。
在煎熬中,星期五的下班鈴聲總算如期而至,我把最新的部門業績匯總表細細看完,舒了一口氣,我開著車從停車場出來,一陣寒風忽然灌過來,我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我這才驚覺,在不知不覺中,秋天已經零落成過去,冬天正慢慢入侵這座浮城。
我沒想到的是,我的生活,也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了寒冬。
或者是因為我與張代這一路走來,我總是被糖衣炮彈轟炸,炸得我七葷八素,也炸得我警惕性慢慢弱下來,讓我完全忘了所有的糖衣包裹著的東西,永遠都不可能是甜膩的蜜糖,而是苦澀到難以吞咽的黃蓮。
我偏偏是不知,這也為我後麵的悲劇,埋下了沉重的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