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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逛了大半天，興致勃勃的蘇小陌總算住了口，她在一棟宿舍樓前停下了腳步，仰起頭默默地看著，第一次走進這扇門的時候，她才14歲，當時她背著一個小熊書包，懷裏抱著一個大大的hellokitty，興奮的一口氣奔到三樓，直到現在她都還記得舍友們在聽完她的自我介紹後，集體石化的表情。
    整整四年，那間隻有20平米的小屋，是她的第二個家，那裏承載了她太多的歡樂，也太多的離愁，先是韓夕宇，再是項天歌，最後是自己。18歲那年，她一個人搬去了研究生宿舍，雖然相距甚遠，可每次從第二食堂出來，她都會順路過來看一看，每次看到那些陌生的麵孔，她都會感到特別孤單。
    林祈緣看著她臉上忽明忽暗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問道：“你以前，住這裏？”
    “嗯，”蘇小陌收回視線，衝他露出一個不明所以的笑，“外牆好像剛剛粉刷過，不過我還是喜歡以前的顏色，奶白中泛一點微微的黃，就像記憶的老照片。”
    “那－－老照片裏都有些什麽？”林祈緣望著蘇小陌，黑如曜石的眸子晶光閃爍。
    有什麽？蘇小陌再次陷入回憶，這裏有的實在太多，年少無憂的快樂，青春漸長的心事，花季的憧憬，雨季的迷離，還有草坪上的木吉他，和一首首不屬於她的情歌……這裏的一切都被她寫進了厚厚的日記，隻可惜，這些回憶裏沒有她的小狐狸。
    蘇小陌突然有些傷感，抑或是難過，為什麽要這麽晚才讓他們相遇，她已經在這裏等了四年，為什麽還要讓他再繼續等下去？他們的愛情為什麽就不能像別人一樣，在最美的青春裏盛情綻放？
    林祈緣輕輕地拉過她的手，手指插進手指，掌心貼著掌心，附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kitty，回來吧，我想在這裏留下我們共同的回憶！”
    蘇小陌慢慢地轉過頭，定定的看了他三秒，待心中那些起伏的情緒稍稍平靜了一些，才緩緩地開口，“你是要我辭職，然後回這裏讀書？”
    “嗯，我不想再在你的回憶裏缺席，回來，讓我們在一起，好不好？”林祈緣握緊她的手，眼裏滿是期待。
    蘇小陌的心窩又一次被戳中，那些好不容易被壓製下去的情感，叫囂著在體內流竄，與腦海裏剛剛堅固起來的理智進行著殊死搏殺。
    許紹均的離開已讓主任很無奈，此時自己要是再辭職，無疑是雪上加霜，那也太對不起這兩年主任對她的照顧和提拔了，先不說單方撕毀合同要承擔多少責任，單是背信棄義這一罪名就讓她今後無法在學校立足。
    況且，現在她是真的愛上了教師這個職業，讀了這麽多年的書，不就是為了找一份能實現自己夢想的工作嗎？人是不可能逆向成長的，此時再讓她回去讀博，怕是再也做不到學生時的心靜如水。
    短暫的沉默過後，蘇小陌轉過臉，仿佛再多看一眼，僅存的理智就會在那灼熱的目光中灰飛煙滅，“小狐狸。”她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就像體內那些不甘心妥協的殘存情感在哭泣，“你不是說，讓我們在不同的地方一起守護這些美好的回憶嗎？我們已經等了一年，剩下的兩年很快也會過去的。”
    “不，我不要再等了……”蘇小陌雨夜無助的哭泣，張雨澤明裏暗裏的威脅，還有一個又一個的假想敵，讓向來處事不驚的他終於不再淡定了，這份維係在一紙契約背後的愛情，就像一條細細的風箏引線，等待的時間越長，握在他手中的線就越少，說不定哪天一陣狂風，他的風箏就會消失不見。
    不，他不要消失，不要一個人握著斷掉的線，孤獨的站在曠野裏，望著天空無能為力。他舍不得讓她從自己的視線裏消失，也不允許她從自己的世界裏消失，所以，他再也不能放心的把蘇小陌一個人留在那裏！
    林祈緣扳過蘇小陌的肩膀，逼著她與自己的目光相對，“以前，說那些話的時候，我還沒嚐過思念的苦，現在，我才知道，相思真的是世間最折磨人的一種病，難道你忍心看著我病入膏肓嗎？”
    蘇小陌緊緊地咬住嘴唇，手上，肩上傳來的力道，清晰地透漏出此刻他的緊張與急切，相思相思，難道思念的苦就隻有你一個人在嚐嗎？蘇小陌苦澀的一笑，“當初讓我留下來的人是你，現在，讓我回來的人也是你，為什麽，為什麽你總是把這樣的難題留給我？”
    說完這些話，蘇小陌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就像一朵失去了水分的薔薇花，再也無法承受陽光的愛，因為這份愛太熾烈，也太霸道！
    “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選擇！”憤怒的呼喊滑過耳際，像一把尖銳的刀，插進蘇小陌的胸膛，她簡直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摯愛的小狐狸會這樣對她憤怒的吼叫。
    她瞪大眼睛，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擠出一抹嘲諷的笑，“哼，你沒有選擇，那我就有了？”聲音突然變得尖利，“早上，為了和你一起回來，我對那麽多人說了謊；現在，為了這份遙不可及的感情，你又讓我連最後一點道義也拋棄，林祈緣，我不是你的傀儡，背信棄義的事做一次就夠！”
    抓住蘇小陌肩膀的手驀然鬆開，林祈緣怔怔地後退半步，什麽遙不可及，什麽傀儡，她在說什麽？她到底在說什麽？他這麽愛她，她怎麽能說這份感情遙不可及？辭掉一份工作就是背信棄義，那他為她放棄難得的機遇又算什麽？為了她，他早就背信棄義，眾叛親離，蘇小陌，到底誰是誰的傀儡？
    隻是這些話他無法告訴她，既然是自己的選擇，那麽所有的苦痛就讓他一個人來承擔好了，林祈緣看著空掉的手掌心，眼底漫過濃重的悲哀，他慌忙上前，拉住急欲轉身離去的蘇小陌，艱難的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在愛情麵前，自尊心是種很可笑的東西，當然，前提是那個人也愛你，蘇小陌的腳步因為他這一拉，而生生止住，她沒有回頭，有什麽東西滑過蒼白的臉頰，滴落在堅硬的混凝土路麵上，被炙熱的陽光一照，倏爾消失不見……
    這是蘇小陌第二次聽他說對不起，上一次是因為胡薇薇，這一次卻是因為他自己，那樣驕傲又別扭的一個人，何曾向別人這樣俯首稱小過？兩人就這樣僵持著，他沒有再上前一步，她也沒有回過身的打算。
    這是他們在一起後的第一次爭吵，或許說成第一次感情交鋒更為貼切。在愛情麵前，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用簡單的對錯就能定義的，愛情是美好的，卻也是最難守護的，所以那些能流傳千古的愛情，總是有一個人為另一個人犧牲，就像祝英台之於梁山伯，白娘子之於許仙。
    蘇小陌的心有些微微地疼，那些煽情的話一遍遍在耳畔回響，“……我知道我們不能天天在一起，所以，哪怕能和你多呆一秒鍾，我也不會放棄！……kitty，回來吧，我想在這裏留下我們共同的回憶！……”
    怎麽辦？她到底該怎麽辦？如果他態度繼續強硬下去，她一定會毫不留情的拒絕，可現在，他卻是以如此卑微的姿態說出對不起，情難抉擇的蘇小陌再次被逼進了感情的死角，難道真的要為了愛情而犧牲掉工作嗎？
    “對不起……是我太衝動……我，我不是要你背信棄義……我隻是……”太愛你三個字哽在喉嚨，再也說不下去，他從來都不希望她為難，從最初的半年之約，到後來的聖誕舞會，從孤注一擲的報考央美，到戰戰兢兢的簽下那一紙協議，一路走來，都是他一個人在為這份感情做著最艱難的抉擇。
    正是這一次又一次的抉擇，才為他們的愛情換來一線生機，可現在他卻是退無可退，再也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了！所以，他才會那麽害怕，那麽著急，那麽迫切的期望蘇小陌也能為他做一次選擇！
    沒想到，他的期望還是落空了，所以，他才會這麽不甘，這麽衝動的對她吼出那樣一句話，隻是，吼完之後他就後悔了，那是比之剛才期望落空還讓人害怕的後悔。他拉住她的手，卻不知用什麽話來挽留，我愛你，這句在心中呼喊了千遍萬遍的三個字，到了嘴邊，卻換成此生他最不願意對她說的三個字－－對不起。
    沉如警鍾的手機鈴聲，劃破了彌漫在兩人之間的厚重悲哀，林祈緣看了眼屏幕上的時間，心下一緊，電話不能不接！可他也不敢鬆開蘇小陌的手，怕下一秒她就會頭也不回的走掉。刺耳又單調的鈴聲一遍又一遍的響起，正在蘇小陌忍無可忍轉身要他接電話的時候，鈴聲戛然而止。
    地上的人影晃了晃，牽著的手卻沒有鬆開，林祈緣背轉身對著電話小聲的說了句“外婆！”，蘇小陌心裏一驚，猛然轉過身，感覺到她正欲掙脫的手，林祈緣也迅速轉過身，電話被拿離了一臂遠，臉上的緊張之色比她還要重。
    他微微張開口，眉頭緊鎖，看向她的目光複雜的讓人看不透，蘇小陌張了張口，卻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和林祈緣的關係雖然很親密，卻從不當麵聽對方通電話。她指了指不遠處的石凳，又看了看他緊緊握住的手。
    林祈緣見她麵色平靜，已不複剛才憤然決絕的激動，這才慢慢鬆開手，重新將電話拿到耳邊。
    蘇小陌揉著被捏疼的手腕，低著頭慢慢地向前走，剛才的那句話她聽得分明，“……我已經下了飛機，馬上就到你學校了……”起初她隻是吃驚，現在想起他早上說的話“如果外婆知道我為了來看你提前從學校跑回來，一定會關我禁閉的，那樣我答應你放假一起去看極光的諾言就無法實現。”恍然間什麽都明白了。
    她猛然轉過身，卻發現林祈緣正跟在離自己五步遠的地方，嘴裏小聲的說著什麽，目光卻是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見她突然轉身，他又急急的跑了兩步，接著就匆匆掛了電話向她跑來。
    那一瞬間，蘇小陌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隻是覺得這份愛太沉重，沉重的根本就不是他們一個人可以擔負的起的，以前，她一直以為在這份愛情裏，她才是那個站在風口浪尖，默默承受所有壓力，為他遮風擋雨的那一個，現在看來，事實根本就不是這樣－－他所承受得的壓力遠比自己要大得多啊！
    林祈緣見她隻是站在那裏，並不是要離開，這才收住了腳步，捏緊手機，躊躇的不知該如何開口。蘇小陌抬頭看向遠處，午休醒來的學生們，正三三兩兩的往外走，梳洗一新的女生笑著撐開小花傘，衝樹蔭下清爽的男生招招手，傘下立馬多了一道親密的身影。
    蘇小陌轉回視線，輕輕問道：“你外婆來了？”林祈緣似是一驚，抬頭看向她，最終“嗯”了一聲。
    “是因為你偷偷回去的事被她發現了，所以才來學校找你的嗎？”蘇小陌絞著裙子上的蝴蝶結飄帶，垂著眼睛問。
    “不是的......”林祈緣也才剛剛知道，外婆是為了品牌推廣，過來見一個運營商，看來事情有些棘手，要不以劉叔叔的能力，根本就不用外婆親自出山的。隻是這些家族上的事，他不願意對蘇小陌提起，畢竟這裏麵還牽扯著他那個忘恩負義的父親和自己艱難曲折的未來。
    “那－－好端端的，怎麽說來就來了？”紫色的飄帶和手指一起擰成了紫白相間的麻花。
    “那個，那個我外婆是來走親戚的。”林祈緣捏電話的手又緊了緊，指尖泛起點點白。
    “走親戚？”蘇小陌的視線從裙子上移開，語氣明顯有些吃驚。
    “嗯，對呀，”林祈緣躲開她審視的目光，掩飾的笑了笑，“你忘了，就是那次你在火車站見到的那一個。”
    聽他這麽一說，蘇小陌恍惚記起，好像是有這麽一個人，原來那人就是他家的親戚啊！
    “這麽說，不是來看你了？”蘇小陌的手終於從飄帶間繞了出來。
    “嗯......可能也會......順便來看一眼吧……”
    什麽叫可能也會？說不定現在人已經到了校門口！順便看一眼？嗬，說的好像自己是那沒人疼的苦命娃似的，死狐狸，你還真騙死人不償命啊！蘇小陌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那你還站在這兒幹嗎？不怕你外婆一生氣，下次連個順便也沒有了？”
    聽她的語氣，顯然已不再生氣，可林祈緣還是不放心，他有些為難的看看她，“如果我走了，你怎麽辦？”
    蘇小陌白了他一眼，“什麽怎麽辦？我在這裏呆了那麽多年，你還擔心我找不著路麽？”想起以往被他取笑為路癡，蘇小陌就義憤填膺！
    “不是擔心你找不到路，而是擔心你順著路就回家了。”
    啊啊啊……蘇小陌抓狂了，這都什麽時候了，這隻笨狐狸竟然還在擔心這個！
    “好啦，你趕緊去吧！我還要去以前的畫室看看。”蘇小陌丟下一句類似保證的話，轉身不再理他。
    林祈緣高興地轉到她麵前，黯淡的眸子裏終於有了光彩，“那說好了，我待會兒去畫室找你。”見蘇小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他才笑著跑開。
    跑了幾步，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又轉過身來衝她喊道：“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你一定要等著我，晚上我們一起去三食堂吃糖醋魚。”有了美食做籌碼，蘇小陌應該會動心吧。
    “死狐狸，我有那麽貪吃嗎？就算你不回來，本小姐一個人也照樣要去吃！”望著那道消失的身影，蘇小陌小聲嘟囔著，臉上卻多出一道明媚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