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邪風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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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惠府,鬱暘涎正隨惠施去取大梁北郊的地形圖,經過回廊時,他再看了一眼那叢樹枝,不由問道:“自今早起,就未見到惠宓小姐,她不在府中麽?”
“大約又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玩意兒,出去看熱鬧了。”惠施笑談道,“我這個義女跟其他姑娘不一樣,在家裏待不住。鬱賢侄要見她?我這就命人去將她找回來。”
“隻是隨口一問,惠相不用去尋人。”鬱暘涎道。
稍後,鬱暘涎拿了地形圖就獨自在房中研究。待將北郊地形都熟記於心後,他便離開了惠府,直接去了雲來坊。
鬱暘涎昨天白日留下一局精妙殘棋,又與洛上嚴夜戰而以一子得勝的事跡已在眾人間傳開,這個穿著怪異圖案的白衣少年形象已經被口口相傳,是以現如今他一走入雲來坊就被不少人認了出來,這其中就有終於認出他太虛家弟子身份之人。
比起昨日被眾人冷眼的待遇,今日的鬱暘涎簡直收到了諸多追捧,許多遊士前來問好,他也一一回禮,從一樓大堂至二樓雅座這短短的一路,他竟是花了正常時間的兩三倍時間才走完。
待由跑堂的引入座,鬱暘涎便聽洛上嚴玩笑道:“我若是請鬱公子坐鎮雲來坊,就當真門庭若市了。”
鬱暘涎苦笑道:“我在大梁待不了幾日,怕要令洛主事失望了。”
“引起了這樣的波瀾卻要一走了之?”洛上嚴看著還未撤下的那局大盤滅國棋,再將實現轉去鬱暘涎身上,搖頭道,“我將來去哪裏找如此有趣的棋友?”
“走之前,我還有一件要辦。”鬱暘涎注視洛上嚴道。
四下喧囂,人聲熙攘,然而鬱暘涎與洛上嚴之間卻似空氣凝固一般,他二人如同置身另一空間,絲毫不受嘈雜聲響的幹擾,就此靜默相對,目光交接,如在刺探彼此內心,又仿佛都未在看對方。
最後是洛上嚴率先打破了僵局,輕笑道:“這件事總不會與我有關。”
“未可知。”鬱暘涎看著才沏上的茶,可惜道,“洛主事可有時間,隨我走一趟。”
“步行,還是馬車?”
“騎馬。”
洛上嚴命人將鬱暘涎昨日留在雲來坊的坐騎牽來,自己也備了馬,二人就此向北郊去了。
大梁北郊山地居多,鬱暘涎與洛上嚴駕馬出了北門便徑直入了山。兩人在山林之中走了多時,隻覺這山似比他們想得要深上許多,仿佛走不到頭似的。
洛上嚴勒住韁繩,四顧之後問道:“鬱公子要帶我去往何處?如今午時都已過去,我們已在這山中兜兜轉轉了一兩個時辰了。”
鬱暘涎見洛上嚴此刻臉色已經緊繃,眼中盡是提防之色,他舉目四望,卻依舊隻是望見蔥蘢繁茂的樹林,竟是連可走的山道都幾乎隱沒其中,像是被困在了這山野之中。
“洛主事難道沒有發現這林子的怪異之處麽?”鬱暘涎問道。
洛上嚴早將周圍情況看在眼中,但對此卻沒有興趣,便低下視線淡淡回道:“三月時節,林木卻似盛夏一般蔥蘢茂密,如何不怪異?”
鬱暘涎正要繼續往北,卻忽然聽洛上嚴喚他,他轉身時,隻見那玄袍少年皺緊了雙眉,嘴唇抿緊,顯然是極為抗拒向北再行。他卻不以為意,雙腿輕輕一夾馬肚,竟駕著馬兒小跑著就又往山林深處去了。
洛上嚴見那駿馬白衣行將消失在自己視線中,心底驀地泛起一絲擔憂,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立即追了上去。
稍後鬱、洛二人在林中又走了一段時間,周圍參天巨樹彼此枝葉交接,連冠蔽天,致使光線暗淡不少,竟有些像是將入夜間。
此時馬兒已經疲憊,鬱暘涎下馬牽引,一步一探地走在林間,忽聽洛上嚴問道:“鬱公子怎麽知道大梁北郊有這一片奇怪樹林?”
“昨夜我與洛主事在城中行走,卻忽然發現有妖魔氣息在流竄,我趕去追查,最後那股氣息就消失在城北。我觀當時夜色,隻覺奇怪。今日前往魏宮路上,惠相告訴我,大梁城在過去半年裏發生了數起女子失蹤的案件,至今沒有一樁了斷的。我以為其中或許有關聯,就過來看看。”
“鬱公子找我作陪,是因為我身中厄難毒,你認定與妖魔有關?”
鬱暘涎並未回應洛上嚴充滿詢問的目光,隻是垂眼思索,對於身旁少年發出的這個疑問,他想要肯定,卻又並不盡然。
見鬱暘涎沉默相對,洛上嚴便不再追問。隻是在林中走了這些時候,他體內的不適之感越來越嚴重,眼下跨步走路都開始有些困難,但未免被鬱暘涎發現,他隻得暗中咬牙繼續跟在鬱暘涎身邊。
再往北走,便有山嵐漸起,空氣也隨之潮濕粘膩起來。鬱暘涎深知已經步入這山中結界的深處,便更加小心提防,還不忘提醒洛上嚴。隻是他轉頭才要開口,便發現洛上嚴的麵色白中發青,一雙瞳孔奇黑無比,看來很是駭人。
“洛主事?”鬱暘涎即刻伸手扶住身體有些搖晃的洛上嚴,關切問道,“怎麽了?”
大約是因為這山中氣息令洛上嚴委實覺得難受,他並未像過去那樣推開所有親近自己之人,反而稍稍向鬱暘涎靠過去,借以站穩腳步,稍作平複之後才道:“今日走得時間長了一些,有點累。”
鬱暘涎當即為洛上嚴號脈,發覺這玄袍少年體內的厄難毒竟在飛速擴散,似是形成一股氣勁在洛上嚴的奇經八脈中快速遊走。這種現象他過去從未見過,不由暗歎洛上嚴的奇怪,然而當務之急卻是要為洛上嚴緩解痛苦。
鬱暘涎正要將洛上嚴扶去坐下,但他們身後的馬兒卻像突然受到刺激一樣嘶?起來,馬鳴之聲響徹山林,尤其是周圍的霧嵐在此刻又濃重了許多,這嘶鳴之音便聽得人由衷生懼。
不等鬱暘涎再有動作,那兩匹馬就掉頭跑開,頃刻間就消失在重重的山嵐之中。
一切歸於沉寂,鬱暘涎暗道情況比自己料想的要複雜一些,尤其是洛上嚴的表現大出他的預料,這就想立即帶人離開此處。然而他看洛上嚴的情況,卻不容樂觀,隻得先行為洛上嚴疏導真氣,暫緩痛楚。
又出鬱暘涎所料的,便是當他將真氣灌入洛上嚴體內後竟仿佛進入了極空之境一般,真氣在眨眼間便消散,更別說要在洛上嚴體內穿行。這樣的結果讓鬱暘涎始料未及,眼見洛上嚴此時莫名痛苦,他亦開始急躁起來。
洛上嚴見鬱暘涎此時焦急之態,不免覺得欣慰,微微牽動嘴角道:“相識不過十幾個時辰,鬱公子對在下傷勢如此重視,洛上嚴心中感激。”
鬱暘涎哪裏聽得洛上嚴說這些廢話,竟失態命令道:“無關緊要的話以後再說,此刻你當調整內息,盡量克製厄難毒擴散,勿再說話。”
白衣少年認真急切的模樣讓洛上嚴心頭一陣溫暖,他已多時未曾從旁人身上感受過如此關心,饒是責備之語也令他甘之如飴,這便當真閉口不言,一切聽憑鬱暘涎發落。
洛上嚴的順從倒讓鬱暘涎有些措手不及,一時有些怔忡地看著正靠在自己身邊的少年,竟不知再說什麽,就這樣靜坐了一些時候。
古木遮天蔽日,又有怪異山嵐縈繞,加上洛上嚴身體不適,他們想要走出這片山林怕不是易事。鬱暘涎取出司妖羅盤,可盤中指針也難以定向,他隻得另想他法。
鬱暘涎盤膝而坐,合眼靜心,借以感受隱藏在林間混沌中的真正氣息所在。他越是施展靈術,聽見的聲音就越嘈雜,卻也越發清晰起來。直至能夠清楚分辨出那些聲音時,他才確定惠施所說的那些失蹤女子必定都在這座山中,因為那些聲音都是女子受驚之後發出的極其可怖的慘叫聲。
鬱暘涎正試圖追蹤那些飄忽聲音的真正來源之處,卻平地刮起一陣妖異邪風,有意要擾亂他的注意。
洛上嚴雖已精疲力竭,卻依舊忍著體內的錐骨之痛調動內息,借以對抗這陣邪風,為鬱暘涎護法。
勁風吹枯拉朽一般席卷著整座山林,將鬱、洛二人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若非他二人都有靈術法力護體,隻怕早如那些被連根拔起的樹木一般,在邪風肆虐之中被卷去不知何處。
山林因此陷入混亂,林中那一白一玄兩道身影倒還穩如泰山。隻是在這四起的狂風之中,有一股淩銳真氣豁然躥出,直衝著鬱暘涎刺去。
洛上嚴察覺到危險靠近,卻來不及采取對抗之策,情急之下,他直接撲去鬱暘涎身上,將那少年緊緊抱在懷中,再將鬱暘涎壓去地上。電光火石之間,洛上嚴隻覺後背劃過一道極寒刺骨的氣息,頃刻間侵入四肢百骸,加劇了他體內本就磨人的痛楚。
鬱暘涎反應機敏,心知那道氣息傷人未遂就要遁逃,他隨即翻手打出一股真氣,直擊那迅速逃竄的妖異之氣而去。但見兩道真氣一前一後在林中追擊,所過之處草木盡斷,一片狼藉。
“洛主事!”鬱暘涎抱扶住洛上嚴。
體內猶如利物錐鑿,痛得洛上嚴難以忍受,他卻忍著劇痛朝鬱暘涎擠出一個字:“追。”
鬱暘涎心知若拖延久了,便不可能再追擊到那妖邪之物,但若要放任洛上嚴就此不管,他卻於心不忍。尤其此時洛上嚴嘴角滲血,神情痛苦,他更不想置洛上嚴不顧。
“你沿途留下標記,我稍後就會追上你,你先去就是。”洛上嚴一麵說,一麵將鬱暘涎推開。
放出的那股真氣已經漸漸衰弱,如果再不動身就當真要錯失機會。鬱暘涎不得已做了決定,與洛上嚴道:“你保護自己要緊。”
洛上嚴叮囑道:“山精凶猛,你也當心。”
兩人如有默契一般彼此頷首,目光交匯之處全是對對方的關切。鬱暘涎不知為何會對這個昨日才相識的少年有這種感受,又聽洛上嚴催促,他才即刻轉身去追蹤那道真氣,就此消失在山林中。
霧嵐雖未散開,但洛上嚴見此時風勢已有減弱趨勢,他緩緩靠近一旁的樹幹暫作歇息,開始運功調動內息,緩解毒性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