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有所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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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宓因為當日之事,遭受反噬,半邊臉的血肉都被腐壞,她為了修補這具身體,不得不收集更多的女子精氣來遮掩被腐蝕的皮肉,尤其是年輕貌美的女子。
    未免在宮中動手,引起魏王反感,惠宓隻得趁夜逃出魏宮,在大梁城中尋找目標,卻不想今天晚上,遇見了洛上嚴。
    既是熟人,惠宓便不作隱瞞,而且洛上嚴是死人之身,比起朱厭那種凶獸,這人要好對付許多。再者,這少年身上有她種下的屍毒,換言之,洛上嚴的行動其實是受她控製的。
    “你還有臉出現在我麵前?”惠宓昂著頭,鄙夷地看著眼前這具行屍走肉。
    “我總是體貌完整,總好過你這隻剩下半邊臉的妖物。”洛上嚴譏諷道。
    惠宓向來對容貌極為重視,這次因為鬱暘涎而容貌盡毀,她已經是十分氣憤,一旦想起洛上嚴與鬱暘涎的關係,她更是怒火中燒。一氣之下,她便催動在洛上嚴體內的屍毒,見那少年忍痛的樣子,她便得意笑道:“我哪怕隻是一副白骨,也可以讓你生不如死。”
    洛上嚴感受到體內正在發生的變化,他一時難忍痛楚,便就地跪下,卻仍咬牙道:“你出來這麽久,就不怕魏王找不到你而心生懷疑麽?”
    惠宓湊近洛上嚴,近距離看著這張蒼白得沒有生機的臉,冷笑道:“我自然有的是辦法哄魏王,你與其擔心我,不如想一想如何從鬱暘涎口中套出陰陽魚靈骨的消息。”
    “你也認為鬱暘涎可以活著離開大梁?否則一個死人,還如何能說話呢?難道跟我一樣?”洛上嚴見惠宓秋水含怒,他隻不屑道,“鬱暘涎跟魏王約定十日之內就會將你收服,你猜一猜,真到那一天,會不會再有人救你?”
    “救我?”惠宓豁然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盯著洛上嚴,道,“救我救成了這樣?”
    那半邊血肉全無,漏出白骨的臉暴露在洛上嚴麵前,惠宓伸手扣住玄袍少年的脖頸,狠聲道:“不是你出的什麽餿主意要去接近鬱暘涎,我不用在北郊樹林裏跟他交手,被他探查到我的底細,從而這麽容易地就找到我。洛上嚴,我現在才想明白,你是想要借鬱暘涎的手,除掉我,然後解除身上的屍毒,是麽?”
    “我若真要解屍毒,何必靠鬱暘涎?厄難毒的侵蝕之效,你難道不清楚?這些年來,你忍受著厄難毒的痛苦始終都不肯主動解除屍毒,究竟是為什麽?”洛上嚴問道。
    惠宓盯著眼前這雙幽黑的瞳孔,笑得陰寒,道:“總要有人陪我留在大梁,否則我多寂寞。屍毒從來隻有種下,沒有收回,除非是我死了,你不怕領主怪罪,就用厄難毒侵蝕我,看看到時候誰的下場比較慘。”
    “領主當初用厄難毒讓我起死回生,隻是為了要一個替他收集各種情報的工具。你對一個工具如此斤斤計較,是果真在這世上活得太久,太寂寞了。”
    惠宓似被洛上嚴刺激,扼住他咽喉的手就此收緊幾分。看著洛上嚴漸漸扭曲在一起的表情,她有了一種多時未曾感受到的愉悅,就好似多年怨恨得到了宣泄。
    惠宓越發享受通過折磨洛上嚴而獲得快/感,他每一份因為痛苦而加劇的扭曲表情,都讓她變得更加興奮。
    洛上嚴受製於惠宓,隻因他體內存在著惠宓施加的屍毒,那是當初為了更好地催動厄難毒而注入他體內的,卻成了惠宓用以牽製他的籌碼,讓他隻能跟隨惠宓的蹤跡,隻要惠宓留在大梁一日,他就也要受困於這座城——但鬱暘涎是會離開的。
    就在洛上嚴呼吸極為困難之時,一道朱光淩空而來,就此分開了他與惠宓。
    “該辦的事不去辦,卻在這裏自相殘殺,你們是以為領主受了傷,就可以恣意妄為了麽?”朱厭斥道。
    惠宓瞥了洛上嚴一眼,道:“有人居心不良,想要內鬥,我可不能坐以待斃,任由有些人胡作非為吧?”
    “接近鬱暘涎,打聽大羿陰陽魚零骨,是領主交給洛上嚴的任務,他能不能完成,是他自己的事,如何處置,也是由領主決定。至於你所說的居心不良,他就不怕厄難毒麽?”朱厭矮身在洛上嚴身前,觀察著這個看來羸弱的少年,道,“骨女偶爾任性,你不必跟她一般見識。等她去了領主為她尋好的新身體,也就不會為了現在這張臉而找別人不痛快了。”
    “新身體?領主要放棄魏王了?”惠宓問道。
    “枕邊風誰吹不一樣?趙姬當初不也是跟你做著一樣的事,隻可惜當時領主受了重傷,不得已才將她殺了療傷。情況緊急,否則也不用讓你進宮去是侍奉魏王。”朱厭起身看著惠宓道,“秦軍在河西似乎有了異動,魏王已經知曉,並且有了想要動兵的心思,你用這具身體要做的最後一個任務,就是在鬱暘涎對你動手之前,說服魏王即刻發兵。”
    “領主給的任務真是越來越棘手了。”惠宓歎道,“既然如此,還是先回去想想應該怎麽做。”
    惠宓走前不忘去看依舊跪在地上的洛上嚴,奚落道:“你也看見現在的情況了,若是做什麽而壞了領主的計劃,會是什麽下場,你應該知道。”
    洛上嚴本欲起身,不料惠宓又暗中調動屍毒,迫使他隻能依舊跪在地上。
    朱厭負手立在洛上嚴麵前,問道:“鬱暘涎那裏怎麽說?”
    “時候一到,鬱暘涎會在魏宮中開壇,以靈力迫使骨女現身,讓魏王親眼所見,到時再將骨女當場斬殺。”洛上嚴回道。
    “沒有其他了?”
    “有關陰陽魚靈骨之事,鬱暘涎的口風很緊,我不敢過問太多。”
    “你覺得暴露了自己和骨女,鬱暘涎還會相信你的話麽?”
    “他信我最好,若不信,我無法完成任務,不過是生不如死罷了,我已習慣。”洛上嚴艱難地站起身,看著朱厭始終冷淡的眉目,他自然之道這些上古凶獸對自己的不屑,他也從未想過要在他們麵前有所成就,若是可以,他寧願當初未曾死而複生。
    看著洛上嚴緩慢地離去,朱厭忽然道:“領主有話,讓我轉告你。”
    洛上嚴停下腳步,卻未曾轉身麵對朱厭。
    朱厭行至洛上嚴麵前,再次觀察起這在四年前本就應該死去的少年,他似是從那雙漆黑的瞳孔中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氣息,略略吃驚道:“鬱暘涎居然讓你發生了這樣的變化,我開始覺得,骨女的話或許是真的。”
    “我隻想離開大梁。”洛上嚴轉過視線道。
    朱厭莫可名狀地笑了一聲,道:“你想做什麽我不過問,隻要能夠完成領主交代的任務,如果真要犧牲多一些,那也是那些被犧牲的太無能。”
    洛上嚴似從朱厭的話中聽出了深意,不由問道:“你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再簡單不過,你有能力,就去做。否則就跟骨女一樣,乖乖地受製於人。你想要離開大梁,就用你自己的方法,領主不會插手,隻要你完成自己該做的事。”朱厭道。
    洛上嚴低頭思索片刻,再問朱厭道:“領主要你告訴我什麽?”
    “務必探查清楚,大羿陰陽魚靈骨的下落。”朱厭眸色漸深,一字一句道,“不惜一切代價。”
    “我知道了。”洛上嚴道。
    待朱厭離去,洛上嚴便回到住處。此時夜闌人靜,他獨自立站在院中,望著天際孤月,不禁想起自己死而複生的那天夜裏,也有這樣一彎殘月。那時他以為月形彎彎,猶似笑臉,如在慶賀他重生。但之後飽經屍毒與厄難毒的雙重折磨之後,他才明白,當時的彎月不過是在嘲笑他這樣不人不鬼地“活”著。
    在過去四年毫無生機的生命中,他每天在雲來坊裏,觀察著形形色/色的人,從他們的身上刺探各種有用或者無甚大用的消息,搜集著所有關於秦國的情報。
    洛上嚴並不知道領主為何如此針對秦國,在此之前他也並不了解那個被稱為西蠻之國的秦國。在這四年不斷地接觸與秦國相關消息的過程中,他開始慢慢了解秦國,知道曾經被稱為弱秦的秦國正在變強,這是山東諸國所不樂意看見的,更是魏國最不能容放任自流的。魏王抗秦尚有跡可循,但領主的意圖,他確實猜不到。
    但鬱暘涎的出現卻令他猶如死灰的生活發生了變化。他們執子對弈,鬱暘涎以秦抗魏,那是他這四年來,下得最暢快的一局棋,那白衣少年,也是他至今見過最俊美之人。那局殘棋之後,他便收到了領主的命令,要他接近鬱暘涎,探聽大羿陰陽魚靈骨的下落。
    他因此想方設法地引起鬱暘涎的注意,甚至為此不惜暴露了身上的厄難毒和與太虛家的淵源。北郊樹林相救一事,本就是他和骨女從一開始就設下的圈套,引鬱暘涎進入結界,他則與骨女配合演一出苦肉計,好讓鬱暘涎記住這趟恩惠,便於他繼續實施計劃。
    然而世事總是難料,就在這樣的設計利用裏,他對鬱暘涎的心思竟發生了連他也未曾預計的變化。他不再希望鬱暘涎以身犯險,哪怕當真要這樣做,他也想要陪在那人身邊。甚至於,當他聽見鬱暘涎即將離開大梁時,他想要離開這裏的心情變得空前強烈。這已不僅僅是出於擺脫骨女控製,而是如他當時與鬱暘涎所說的那樣,他切切實實地想要和那少年一起離開大梁。
    原本洛上嚴還在為自己的私自決定而有所猶豫,畢竟他深重厄難毒,即便能擺脫骨女的控製,但若惹惱了領主,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的。可方才朱厭同他說的話,讓他堅定了自己先前的決定。
    他已在這大梁城被困了四年,哪怕不能擺脫最終的桎梏,若能跟鬱暘涎一起離開這個地方,也已是讓他心滿意足的結果。隻是前路未知,他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擔憂害怕。除了擔心領主會對鬱暘涎不利,他也為夜探魏宮那一夜,自己體內發生的奇怪變化而困惑不解。
    在世間苟活的這四年裏,胸腔內空空蕩蕩的感覺終於有了一絲改變,讓洛上嚴似乎找到了真正活著的感受,哪怕那隻是極其細微的感應。
    洛上嚴不由抬起手,將掌心覆在胸口,想要重新感受心髒跳動的感覺。然而他終究是個已死之人,不再有如鬱暘涎那般的心跳與脈搏,一切都是奢望,是因為鬱暘涎而衍生出的虛妄,讓他以為這樣灰暗的生命可以得到一星半點的光明,在某一些不夠清醒的時刻。
    “鬱暘涎。”洛上嚴不由自主地念起那白衣少年的名字,合上雙眼,眼前的一片虛無裏就此出現了鬱暘涎的身影,正是那少年第一次踏入雲來坊時的模樣,雖然白衣染塵,依舊風姿綽約,隻是跨入雲來坊的第一刻,便已經吸引了他的目光,否則他也不會在眾目睽睽裏下樓與鬱暘涎對弈,不過是當真怕無人應戰而讓那初入大梁的少年不高興罷了。
    洛上嚴不覺輕牽嘴角,依舊沉浸在與鬱暘涎初遇的時光中,那些嘈雜的人聲,紛亂的人影,都是他們相遇的底色,是屬於這座他曾經痛恨了四年的城池的樣子,卻也正是在大梁,讓他遇見了鬱暘涎。
    洛上嚴睜眼,那潔白少年的身影就此消失,他的眼前依舊是冷月清光,冰涼得沒有溫度,也將他拉回了現實之中。想起骨女,想起朱厭,想起在相府中與鬱暘涎商定的計劃,洛上嚴不禁憂心忡忡,怕鬱暘涎失手,怕魏王怪罪,怕惠施都保不住鬱暘涎,怕所有可能令他陷入險境的狀況發生。
    洛上嚴慘笑,這才發覺自己居然同那墨家弟子一樣,變得瞻前顧後起來。現今那彎月亮高懸夜幕,大概已經這樣無聲地嘲笑了許久他的庸人自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