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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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鄴縣繁華,是魏國東北部的重鎮之一,鬱暘涎跟隨司妖羅盤到達此處時已是黃昏之時。夕陽照著古舊的城牆,城門之下人流不息,人生雖然喧嚷卻是呈現出一派祥和之氣,就是不知這司妖羅盤為何會指向此處。
    鬱暘涎牽著馬站在城門下,望著進出城門的人群,不由想起自己當初便是這樣站在大梁之外,同樣看著川流不止的路人百姓,隻是今時今日他的身旁還多了一個洛上嚴。
    洛上嚴見鬱暘涎站了多時便好奇相顧,白衣少年正被此時的斜陽餘暉籠罩,溫暖的光線籠在他俊美的麵容之上,卻無法化開他眉心盤踞依舊的惆悵——自從當初他們離開馬陵之後,鬱暘涎的顧慮便似乎越來越多,沉默的時間亦比過去多上不少。
    有時洛上嚴覺得自己眼前的鬱暘涎更像是換了一個人,而他對鬱暘涎的關注也在馬陵一役之後更為深切。他甚至這樣的改變代表了什麽,卻因為鬱暘涎比過去似是與他疏遠了一些的態度而將那一份心情暫且埋在了心底。他知道鬱暘涎並非不明白,隻是這少年白衣從不開口明說,因此他們二人即便一同出生入死,也未曾有過隻言片語有關那一份情愫的說解。
    這樣想著,洛上嚴不免有些失落,不自覺地歎了一聲。
    鬱暘涎聽見洛上嚴的歎息,不禁轉頭問道:“怎麽了?”
    洛上嚴搖頭,收拾了情緒之後,率先牽著馬走入鄴縣,道:“先找個地方落腳吧。”
    鬱、洛二人找了間客棧落腳,經不住一路旅途勞頓辛苦,便先入座用膳。
    “還在擔心張子?”洛上嚴問道。
    鬱暘涎搖頭,仍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回道:“前兩日靳師弟已經給我傳訊,說他和張子即將啟程離開馬陵。”
    “張子欲往何處?你的靳師弟是回太虛山?”
    “靳師弟暫時還沒有要回去的打算,應該是和張子同路,聽說是要去大梁。”鬱暘涎所有所思,這便沉默不語。
    比起鬱暘涎的滿腹心事,洛上嚴顯得釋然淡定許多,道:“張子本就是有識之士,去大梁不失為一個好選擇,說不定將來你尋到大羿陰陽魚靈骨回去麵見魏王時,就能見到張子在朝,算是好事。”
    鬱暘涎對洛上嚴所言不置可否,仍是蹙眉深思,道:“裴師兄說大梁近來雖然看似一切正常,但北郊的封印又有了動靜。我算過時間,就是在我們破除馬陵封印之後,我想我的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
    “大羿五星本身各自就是一個封印,而這五處封印結合起來就又形成了一個新的封印,有壓製大梁北郊封印的作用。如今我們雖然正在破解大羿五星,除去這五個封印下的上古凶獸,但當五星被全部破除,可以壓製大梁北郊封印的力量也就徹底消失。你是擔心,需要通過這樣複雜的方式來加固封印之力的方法,它背後所隱藏的真相會比我們現在所接觸的更加凶險難料。”洛上嚴平靜地將鬱暘涎內心的擔憂就此袒露了出來。
    麵對洛上嚴的直言不諱,鬱暘涎沒有作出任何的反駁。
    “我們離開大梁時,尚是三月,如今七月都已經過去,但有關陰陽魚靈骨之事卻沒有任何進展,你將來要如何回去同魏王交代?”洛上嚴露出關切之色問道。
    鬱暘涎仍向著當初在馬陵客棧中聽張儀說將要去何處安身之事,麵對洛上嚴的詢問,他全然沒有聽進去,隻是在回神後發現洛上嚴一直盯著自己,他便懵懵懂懂道:“什麽事?”
    洛上嚴無奈搖頭,卻也耐心重複道:“我問事關大羿陰陽魚靈骨,如今已經過去四個月卻沒有絲毫進展,你難道當真一心撲在大羿五星上,對靈骨之事置之不理了麽?”
    “自然不會。”鬱暘涎對這個問題有些猝不及防,他轉移開目光,似是有意規避洛上嚴的注視,答道,“從大梁一路而來,我都有在注意陰陽魚靈骨的下落。然而那畢竟是世間至寶,尋找其線索本就是件極其不容易的事,更別提找到二字。若非艱難,我也不會和魏王定下一年之約。”
    鬱暘涎的解釋卻令洛上嚴不以為然,但他既然深知鬱暘涎背後必然藏著其他秘密,他便也不再對此多加追究,隻是看來好意地提醒道:“我沒有別的意思,確實是擔心你專注在大羿五星的事上而忘記了離開大梁的初衷。盡管那些凶獸為禍一方確實應該鏟除,但如果約定之日到了你卻沒有依言找到靈骨,我怕魏王大怒,會將罪與你。”
    若說對洛上嚴此刻所表現出的關切沒有絲毫動容,那便是違心之言,鬱暘涎自然心領了洛上嚴的這一番情義。然而一路而來,在洛上嚴身上積壓的越老越的不解之謎,始終讓鬱暘涎難以徹底敞開心扉,而再看自身,在沒有完成預期目標時,他也不敢對洛上嚴和盤托出。
    如此一頓晚膳吃得食不知味,兩人各自回房,並沒有多少交流。
    鬱暘涎收到靈火傳書,書信之中問及了有關吉星一事。
    一直以來,鬱暘涎雖然已將吉星相關事宜都告知了對方,卻從未透露過張儀的身份。麵對此次對方對此的探知,鬱暘涎依舊隻是搪塞作答,而就在他即將關閉靈火時,又收到了裴陸予傳來的消息。
    鬱暘涎打開水鏡,發現裴陸予同靳帛符已經回合,如今鏡中正是他那兩個師兄弟。
    “鬱師兄,我和裴師兄去了一趟北郊。”靳帛符開門見山道,少年緊繃的麵容顯然表示著大梁北郊的情況並不十分樂觀,“雖然現在的情形還在能夠控製的範圍內,但北郊封印的力量確實出現了減弱的趨勢。”
    “我已經料想到會是這樣,所以眼下對解開大羿五星一事,我有些猶豫。”鬱暘涎道。
    “其實不僅是北郊的問題。”靳帛符看了看裴陸予。
    裴陸予順勢接話道:“大梁城中雖然沒有發生怪異事件,但伴隨著北郊封印力量的減弱,城內的某種力量似乎正在膨脹,這段時間總有難以說清的氣息在城中出沒,但沒有任何死傷之事出現,一切都還平靜。”
    “靳師弟也無法追查到氣息的來源?”鬱暘涎問道。
    靳帛符搖頭道:“那股氣息每次都隻是在眨眼之間閃現一下便沒有了蹤跡,我和裴師兄一直試圖追蹤,卻每次都無功而返。我想那並不是有人刻意或者不做掩飾地暴露出來,而是出於某種原因不甚透露了行蹤。”
    裴陸予對靳帛符的言論深以為然,然而並不見鬱暘涎有何看法。他又想起方才鬱暘涎提到的大羿五星,便問道:“鬱師弟,我聽你剛才的意思,是想要停止對大羿五星的追解?”
    “也許短期內,停止對五星封印的追解,對於緩和大梁北郊的封印有些好處,但如果依照你們所言,大梁城內出現奇異氣息的現象變得比過去頻繁,那麽北郊封印隻要存在一日,就等同於危險一直沒有徹底解除。”鬱暘涎道。
    白衣少年言畢之後,三人便陷入了沉默之中。鬱暘涎眉間始終含著難以排遣的顧慮,靳帛符如是,隻是不若鬱暘涎那般愁眉深鎖,而裴陸予除了擔心事態發展之外,也暗中感慨在這兩位師門翹楚麵前,自己平庸的資質和普通的靈術似乎並無法給與他們更多的幫助,不免有些灰心喪氣。
    “靳師弟,張子這幾日有什麽動向麽?”鬱暘涎問道。
    “和初來時一樣,整日在大梁城中遊走,與城中百姓多作交談,並未去拜訪朝中官員,也像是絲毫沒有想要進入魏廷的意思。”靳帛符答道。
    “張子可有說,要在大梁停留多久?”
    靳帛符搖頭道:“每次我問及此事,張子都顧左右而言他,再不然就是問我何時回太虛山,倒是讓我不知如何回答。”
    “我萬萬沒料到,靳師弟居然也有想留在山下的一日,還這樣巧合,也來了大梁。”靳帛符道,“說來也巧,張子和及幼一見如故。若不是出去和城中百姓閑談,張子多半就是和及幼在一起,我倒是從來不知,及幼對政務也頗有研究,和張子說到興起時,甚至會挑燈一整夜。”
    “我看張子一心入仕,但現在這樣的狀況,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為了。”靳帛符道。
    鬱暘涎試圖分析出張儀作出這種舉動的目的,左思右想之下,他給出判斷道:“看來張子謹小慎微的心思遠比我認為的更要細致。”
    靳帛符分析著鬱暘涎對張儀的評價,由此豁然道:“鬱師兄是說,時至今日,張子都是在對魏王和整個魏廷盡心考量?”
    鬱暘涎點頭道:“這隻是我的個人猜測,倘若當真如此,我便更是憂心了。”
    “所為何事?”裴陸予好奇問道。
    鬱暘涎搖頭道:“日後若有機會,我便會告知真相,眼下還沒到這個時候。”
    “對了,我在大梁暫時還沒有找到和朱厭有關的線索,不知是他隱藏太深,還是我們的猜測出現偏差。”靳帛符道。
    “根據在馬陵的情況看來應該不會有大的偏差,也許其中還有其他隱情,我們一時之間還不能察覺。”鬱暘涎道。
    靳帛符深以為然,遂點頭道:“我會繼續留意朱厭的行蹤,一旦有了他的消息,我會立即告知鬱師兄的。”
    “有勞。”鬱暘涎道。
    “鬱師兄在鄴縣可有什麽發現?”靳帛符問道。
    “現今一切如常,司妖羅盤自從近了鄴縣之後就又沒有了指向,看來這人為之寶在上古之力麵前,總是差強人意。”鬱暘涎短短一歎,倒是令三人之間的氣氛輕鬆了一些。
    “佐梁君呢?為何沒有見到他?”裴陸予問道。
    “一路奔波,他想是也累了了。”鬱暘涎回道,“時間也不早了,你們也早些歇息吧。大梁之事,還請多加留意。”
    道別之後,鬱暘涎就此關閉水鏡。然而夜來心緒也不甚安寧,他起身在窗下站了片刻,望著今夜晴好夜色,竟沒有絲毫舒暢之意。鬱暘涎暗歎若是一直困在這小小的客房之中,也未必能夠愉悅心情,踏遍想著一個人出去走走,也好對鄴縣稍作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