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有蛇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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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田茂虛再度登門,同鬱暘涎寒暄幾句之後便忍不住發問道:“上次拜托鬱兄之事,不知可有進展?”
“田兄所說的田姑娘染病之前,府上可有其他事情發生?”鬱暘涎問道。
田茂虛麵色突變,卻並未立即發言,經過一番權衡之後,他才為難道:“實不相瞞,我原先娶有家室,正是鄴縣白家的小姐白浣霜。原先也是因為兩家經商的關係,才締結了婚姻之約,不過……因為彼此都有生意需要照料,夫妻之間日久疏遠,因此後來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所以還是分開了。”
“小妹過去和白小姐關係親密,我與白小姐約定相離之後,小妹就突然染病。”憶及往事,田茂虛的神情中似乎並不隻是惋惜自己和白浣霜並不長久的婚約,提及田若昀時,他更有一絲難以言說的痛心疾首,記憶在每每提到白浣霜時的咬牙切齒。
“恕我冒昧,田姑娘和白小姐關係親密,會到何種程度?”鬱暘涎試探道。
田茂虛的臉色比方才更加難看,他本就皺著的眉頭再鬱暘涎拋出這個問題的瞬間完全擰到了一起,眼神中對此的回避也十分明顯,甚至於內心有種想要就此拂袖而去的衝動也險些爆發,但他終究還是暫時壓製了這股怒氣,隻是握緊了袖中的雙手。
鬱暘涎見田茂虛渾身繃緊的模樣便知道自己言重了,遂之前道:“是我失禮了。”
田茂虛仍是僵著身子坐了片刻,稍後才發出一記無可奈何的歎息。這一聲長歎仿佛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氣,方才還將要爆發的怒意也隨之消散,他垂首跪坐著,自嘲且無力地笑了一聲,道:“鬱兄如何看待這世上除了存在於男女之間的情愛?”
鬱暘涎為之頓首,所有的表情亦在此刻化作意外的呆滯,他看著田茂虛求助的目光,不由轉過視線道:“情愛之事,隻要不違大義,便無對錯。”
“何為大義?”田茂虛冷笑一聲,“倫常可在大義之內?”
鬱暘涎沉默未答。
“說來不怕鬱兄恥笑,小妹和白小姐之間便是這不可言說的關係。”田茂虛卸去遺忘縱橫商場的果敢,也不似在紅/袖館麵對田若昀和白浣霜時的尖銳,此時他的神情滿是苦楚,道,“小妹自從出生便受盡父母寵愛,我亦待她如珠如寶,隻盼望她將來長大,能覓得如意郎君,幸福一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涉足女風,竟然還是同我的妻子,她的兄嫂。當我知道這件事時,便猶如晴天霹靂。”
“田、白二家在鄴縣都是望族,這樣的醜事如果被人知道傳揚了出去,對兩家人都沒有好處。我與白小姐之間本就靠著家族利益維係,但我卻不能因此而放任她和小妹之間這違背倫常的關係。因此我執意要和白小姐分開,也是想就此斷了小妹和她的聯係。”田茂虛唏噓道,“然而我萬萬沒想到,小妹居然因此執意要跟白小姐走,還為此染了怪病。之後的事,就是我之前同鬱兄你說的那樣了。”
田茂虛見鬱暘涎始終不發一言,以為他是因為自己當初未曾如實相告而心有芥蒂,遂致歉道:“實在是家醜不敢對外說起,我原以為隱瞞這件事無足輕重,然而看鬱兄今日詢問,想來還是需要和盤托出,才能方便鬱兄再做調查。”
“聽田兄的意思,田小姐之所以染病並且性情大變,隻是因為和白小姐分開……”
“不盡然。”田茂虛解釋道,“鬱兄難道忘記了我說的,那些給小妹診治的大夫和巫醫都一個接一個地離奇死亡了麽?這樣怪異的事,我可不敢隨意造次。”
田茂虛的心有餘悸堪堪表露在鬱暘涎麵前,他回想起當時在紅/袖館,田若昀一口咬定是田茂虛殺了那些大夫和巫醫時的情景。兩人的神情都不似作假,這其中就顯然另有蹊蹺了。
“依田兄之見,那些大夫和巫醫之死,是人為所致還是別有他因?”鬱暘涎試探問道。
田茂虛此時顯得尤為緊張,他盯著鬱暘涎滿是探尋的雙眸,似乎想要從這白衣少年的眼中尋找到足夠他說出內心想法的支持力量。然而鬱暘涎更像是審問的神色令他本就存疑的內心更為搖擺不定,也隨之產生某種害怕。
這樣的僵持加劇了田茂虛對自己猜測的懷疑,卻也讓他有了想要說出那個猜想的衝動,稍作思量之後,他終於咬牙道:“別有他因。”
鬱暘涎的眼底陡然迸出咄咄逼人的目光,當即追問道:“是何原因?”
“白浣霜。”田茂虛一字一頓地念出這個名字,眼中的目光亦隨之越發肯定起來。
“何以見得?”鬱暘涎問道。
田茂虛再次陷入沉默之中,明顯仍是在做最後的思想鬥爭。
“田兄若有難言之隱,隻當我一事失言。”鬱暘涎以退為進道。
見鬱暘涎意興闌珊,田茂虛即刻拉住他道:“鬱兄且慢,隻是這件事說來離奇,我也不知究竟是不是我一時看錯了。”
方才還對自己的認識極為肯定的田茂虛在此時又表現出這樣的猶豫,鬱暘涎更是對被隱瞞的真相充滿好奇與探究。見田茂虛仍在權衡思量,他並不催促,隻是安靜地坐在原處,等待著田茂虛自己和盤托出。
田茂虛思前想後,終究還是如實以告道:“實不相瞞,我曾無意間看見……看見……”
“看見什麽?”鬱暘涎質問道。
“我看見……白小姐……她……”田茂虛仍是有些難以置信,睜大了雙眼盯著鬱暘涎道,“她長有蛇尾。”
“蛇尾?”鬱暘涎驚道。
田茂虛則是點頭道:“對,蛇尾。”
“當真?”
田茂虛此時才有些不肯定道:“其實當夜我本在外應酬,飲了不少酒,也是迷蒙之中看見了這等景象,心中盡管為之驚訝,卻也以為自己眼花。然而又覺得那景象很真切,是以才一直遲疑自己當時所見究竟是真是假。”
田茂虛所言仿佛證實了鬱暘涎和洛上嚴的某種猜想,送走年輕商人之後,鬱暘涎立即將自己的所聞傳達給了班及幼,而班及幼也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回了自己查閱到的資料。
“如果我古籍上記載沒錯的話,田茂虛口中所指的蛇尾,也許是《博靈記》中所記載的修蛇。”班及幼道。
“修蛇?”鬱暘涎回憶道,“如果當真是修蛇的話,當初它被大羿一刀兩斷……”
“正是如此。”班及幼道,“《博靈記》中說當時修蛇為禍,大羿與之搏鬥時首先用箭將其射中,然後修蛇逃竄,大羿一路追趕,最後將其斬為兩段,修蛇屍體的一部分化作了一座山丘。”
“鄴縣外有山不假,究竟哪一座是當初修蛇所化暫且不說,關鍵是在《博靈記》中所說的,修蛇屍體的一部分化為山,而當時大羿將其斬為兩段,那另一段去了何處。”洛上嚴疑惑道。
“化為山形的屍體無法移動,另一部分若還存有修蛇精氣,便是要被大羿封印所鎮之物。但是五星封印,今破其二,修蛇精魂如果當真能夠透過封印縫隙……”鬱暘涎忽然想起田茂虛的言辭,又否定道,“不對,按照田茂虛的說法,他見到白浣霜幻化出蛇尾,應是在至少一年之前,而當時大羿五星的封印尚且完整,如果當真是修蛇,它又如何能在封印完好的時候離開呢?”
“你忘了藏在大梁中的那個高人了麽?”洛上嚴提示道,“或許有人一開始就想要破壞掉這五星封印,所以很早之前就在尋找封印的破綻。而鄴縣的封印力量可能是五星之中最為薄弱的,他便借機先助修蛇。修蛇因此暫時離開封印鎮壓,將白浣霜作為在外界的宿體。”
“佐梁君這個說法未必行不通。”裴陸予道,“但如果事實當真如此,那這個藏在大梁的高人就未免太可怕了一些。”
“這中間應該還有其他關聯。”鬱暘涎始終對現在所能掌握的情況保持著質疑,“田茂虛和白浣霜的關係絕對不會是我們現在看見的這麽簡單。”
“鬱兄說得對。”洛上嚴讚同道,“如果真的隻像田茂虛說的那樣,他為何還要和白浣霜有所牽扯?兩家人除了在田若昀的問題上還可能劍拔弩張,其他方麵根本不會再有任何的瓜葛。但田茂虛卻切切實實去紅/袖館找了白浣霜,這其中必定還有其他隱情。”
“現在我們的疑點有二,第一,白浣霜究竟是不是修蛇的宿體,這點尚需進行探查取證,如果隻是聽信田茂虛的一麵之詞,未免陷入誤區。但從這點出發,田茂虛如果說謊,他口中的這個蛇尾,便更是關鍵,他總不至於無端端說出這樣東西,必定是在哪裏見過。第二,田茂虛和白浣霜之間究竟還存在什麽關係,如果可以弄清楚這一點,對我們或許會有不少幫助。”鬱暘涎道。
“這樣吧,我再查閱一些書籍,看看有沒有更加詳盡的有關修蛇的記錄,以便給你們輔助參詳。至於鄴縣當地的情況,不如讓陸予過去幫你們吧。”班及幼道。
“這倒不用,裴師兄還是留在大梁監察北郊封印為好。”鬱暘涎道,“張子和靳師弟近來如何了?”
“他們已經離開大梁了。”裴陸予答道。
“離開大梁?去了何處?”鬱暘涎顯得尤為意外。
“這就不清楚了,當時張子不肯說,靳師弟也沒有透露,隻是和我們告了別,他們就不知去向了。”裴陸予道,“鬱師弟是有事要找張子麽?”
“不是。”鬱暘涎回道,稍稍遲疑之後,他與班及幼道,“修蛇記錄一事就有勞毓泉君了。”
待鬱暘涎關閉水鏡之後,洛上嚴問道:“你很關心張子的去向?”
“總是相逢一場,我自然不會不聞不問。”鬱暘涎回答得略顯敷衍,也未曾留意洛上嚴的臉色。
洛上嚴見鬱暘涎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之中,心道兩人之間的不可說之事也不會在此時被破除,便悄然走出了房間,關上門扇時候,他特意再看了一眼鬱暘涎,而那白衣少年依舊沉思故我,他隻得黯然離去。
見洛上嚴離去,鬱暘涎祭出靈火傳書,將張儀離開大梁之事立即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