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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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大探長嚇得不輕,早已是草木皆兵,一聽“那邊不好走”,稀裏糊塗的,就被個瘋小子哄了去,跟著他一路走,繞進了酒樓後頭那個小胡同裏,停步在一扇木門外,胡大探長狐狸般細眯的眼神兒才有了點聚焦反應,愣在門外的他,左瞄瞄右瞅瞅,怎麽看怎麽覺得:這門好象就是通往酒樓後院內宅去的呀!
    好嘛,兜了這麽一大圈,他居然又繞回來了!
    “瘋瘋瘋瘋……”得,又磕巴了,這會兒他隻想抽自己一個大耳刮子:怎麽又上了這瘋小子的當了?!
    這皮相兒過分好看的小子,其實比邪祟更邪門兒,被他牽著鼻子走,撞不了大運,隻會撞見……
    鬼!
    腦海裏陰森森的浮出這一個“鬼”字,胡大探長心窩窩裏都哆嗦了好幾下,牙齒“咯咯”作響,他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來,衝瘋少作揖討饒:
    “小祖宗,你就放過我吧!我真幫不上你什麽忙,那鞋子你要是喜歡……馬割了巴子的,你就留著吧!你就當從沒見過我,咱們相互都不認識,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好聚好散!後會無期!!”末了,隻差沒揪塊小手絹來揮一揮,胡大探長隻想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慷慨陳詞後就想快刀斬亂麻,與這瘋小子斷個一幹二淨,再掉個頭,拍拍屁股走人!
    瘋少眼波兒一蕩,卻勾著他不放:“咱倆這緣分結都結下了,你再不情願,也得幫我這一次,若不然……”捏著那雙香豔繡花鞋,在胡爺眼前一晃悠,瘋少笑得如桃花爛漫枝頭,“我就拿著這個,天天敲你家的門去!”
    胡有為臉盤兒突然扁下去一圈,像是挨了人一個拳頭,耷拉著兩撇胡須,左右犯難,一對兒狐狸眼卻還盯在瘋少手裏捏的那雙繡花鞋上,眼中精光一閃,他忽然記起:自個兒的三姨太,雖然閨名也叫宛如,但是自個卻從未見她穿過這種顏色、這種款式的鞋子!
    “哎呀!”他猛地一拍腦門,驚叫起來,“小辣椒是大腳丫子,穿不下這三寸兒的小鞋!這這這……這不是我家三房的鞋子!”適才真是被醋勁兒衝昏了頭腦,連自個婆娘腳上穿幾碼的鞋子,都差點給忘了!
    “一定是同名同姓,巧合!”這話脫口而出時,胡有為自個也是一愣,與瘋少一同瞪著那雙豔色繡花鞋:火辣辣的顏色,紅辣椒似的一截兒小鞋子,還有鞋麵上赫然繡的“宛如”……
    天底下巧合的事,怎麽盡被他二人給撞上了?先是“癡娘”,又是“宛如”,同名同姓的,怎麽都湊到丁翎這一家酒樓裏去了?想想都覺著十分蹊蹺,這酒樓裏到底藏了什麽貓膩?
    “酒窖裏像是藏了個人!”瘋少把鞋子塞到胡大探長手中,“你進去看看,要是找到鞋子的主人,問她是不是也叫宛如?”
    “欸!”胡有為下意識地點個頭,腦子裏還琢磨著那套破案的邏輯:依著疑點所指的方位,立馬著手調查,搜尋人證物證……直到瘋少把鞋子塞進他手裏,那豔紅之色如血般紮進眼底,他才猴蹦起來,一蹦老高,“憑什麽呀?你小子讓我幹啥就幹啥,還真當自個是我滴個小祖宗?”
    瘋少拍拍他的膀子,以商量的口吻,安撫道:“要不這樣,我到酒窖裏看看,你去丁夫人房間探望一下病中的丁老哥!”
    “欸!”這才對嘛……欸?等等!他是不是又被這小子給繞進去了?商量來商量去的,他還不是得給人出力幫忙去?隻不過相互換了個目標,那小子去找“宛如”,他去找“癡娘”……
    “本探長不幹!”那裏頭鬧鬼啊!他要是進去了,能不能出來還是個問題!破案子他是行家,捉妖降魔可不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要去你自個去!”
    “胡爺你這是怕了?”
    瘋少激將也不管用,胡有為推拒了那雙繡花鞋,當真是拍拍屁股就走,哪管瘋少在後麵大聲嚷嚷著“胡爺怕鬼”,心想這裏又沒人,你小子再怎麽大聲嚷嚷,鬼才聽得到……啊呸!
    胡大探長怕鬼,此刻當逃兵的舉動,就是極有力的證據,是以,當他猴急猴急地從胡同裏蹦出來、迎麵撞上雷山虎那撥保安隊的人馬時,臉上表情之尷尬,可想而知!
    “探長,您要走啊?”雷山虎還傻愣愣的問了這一句,胡有為嗬嗬幹笑:“走?走……誰說我要走,我這不是又……又繞回來觀察地形嘛!先觀察觀察,然後、然後……”
    “然後當然是要進去查案的!”保安隊那後生兩眼放光,以十分崇拜的眼神,激動地幫人接了話茬:“大探長您是什麽人呀,大城子裏見多識廣,這點小事哪能把您給難住!”
    “老胡!”雷山虎一把握住胡爺的手,五大三粗的漢子,眼裏頭竟泛了熱淚,“好樣的!咱們這整隊人馬走了又不甘心,繞了回來又正愁沒個人打頭陣,幸好有你在!那大夥兒就在這裏等著,等你在裏頭發出個信號,便與你裏應外合,揪出那邪祟,還本鎮一個太平!”
    “客氣、客氣!”胡有為笑得比哭還難看,“應該的、應該的!”而後,他在這一眾裝王八龜孫子的小輩們麵前,硬了頭皮,僵著兩腿,一步三磨蹭的,重又返回到小胡同裏頭。
    鳳流正好整以暇等著他回來,打點著自個的主意:“你回來就好!這樣吧,你敲門,先進去。我再隨後溜進去,咱們聲東擊西,來個默契十足的配合!”
    不知怎的,他竟是料準了胡爺會回來,如此篤定的模樣,更叫胡有為心中百般不是滋味:瞧把這小子給嘚瑟的,這就使喚上了?
    胡有為在肚子裏念了句“三字經”,看著瘋少先找了個地兒躲開,必須打頭陣的他,隻得硬著頭皮頂上前去,重又站回到那扇小後門外,他先給自個兒打氣:事已至此,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是個純爺兒們索性一鼓作氣,把該幹的統統幹了!
    他抬手就去敲門,手指頭都沾到門板上了,卻又泄了氣兒,整隻手軟軟的耷拉下去,連個敲門聲都沒有響起,卻不料,那道後門“嘎吱”一響,猝然打開了!
    胡有為嚇了一大跳,見那道門冷不丁打開後,有個人影在門裏一晃,而後是“嘩啦”一聲,一臉盆的血水打門裏潑了出來,劈頭蓋臉的、將門外呆杵著的胡大探長淋成了個落湯雞!
    “哎呀!胡探長?!你怎麽站在這裏?”丁夫人在門裏,端著潑光了髒水的空臉盆,美目圓睜,吃驚地看著門外濕漉漉站著的一個不速之客。
    “這這這……血?!”滿鼻子血腥味,渾身滴滴答答的,胡大探長也瞪圓了小眼睛,駭然盯著門裏的丁夫人。
    “四郎病了,今日還‘吐’了不少的血,把身上都弄髒了,我剛剛給他清洗了一番,端了臉盆出來倒這血汙髒水,沒成想,探長您就在門外……哎呀,瞧把您身上給澆的,都濕透了!這可怎麽好?”
    丁夫人的氣色依舊不大好,言辭卻十分得體,許是心中過意不去,語氣裏不僅滿含歉疚,還不似之前的沙啞撩人,細聽,似是多了些嬌嗔帶笑的意味,再加上如此招人憐的嬌柔姿態,饒是被髒水兜頭淋成了落湯雞,胡爺也漲不出半點脾氣,反而訕訕地擺擺手:“無妨無妨!不就是弄髒了一身衣服麽,我回家去換……”咦?回家換衣!這倒是個好主意!
    胡爺耍著小聰明,正想借故托詞離開,卻聽瘋少藏身的那個角落裏冒出一記悶咳之聲,他嘴皮子哆嗦一下,硬生生改了口:“我回家去換……不太方便,怕招我那三房起疑心,不如,先借丁夫人家中一件衣裳來……”
    丁翎得了病,似是蠻嚴重的,竟流了這麽多的血,怕是臥床不起了吧?此刻讓個良家婦女開個後門迎其他男人進內宅,恐有不便!胡大探長故意拖了個長音,話隻講一半,就等著對方婉言回絕。
    哪知,丁夫人竟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你快快進門來吧,可千萬別凍著了!”邊說,邊側身讓路將人往門裏引,“我這就領你去裏屋,給你放一桶熱水,找件四郎的衣衫,換下你身上濕衣,幫你洗淨了,用灶頭的熱鐵棍子熨幹,你再穿回家去,令夫人定是瞧不出來的。”
    說著,微微一笑,眉眼彎彎的,在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竟流出幾分妖異,她衝他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