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埋骨逃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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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遭人挖開祖墳,似個啞巴吞了黃連、有苦說不出的苦主,跪在墳頭,看著丁翎在做著這些事,他強自隱忍住,咬牙悶聲不響。
    開棺拆骨,北山村有史以來頭一遭經曆了這稀罕事,村民個個是灰頭土臉、氣悶得很!
    想不開棺嘛,人家丈夫都活生生找上門來了;開了棺嘛,這麵子又下不去!
    墳地裏突然變得靜悄悄的,窒息般的沉悶,隻有根根骸骨被撿拾時,發出的些微磕碰聲,清晰入耳。
    好不容易剪斷紅繩頭,拆了骨,斷了冥婚,村民感覺是受了奇恥大辱,偏又做聲不得,憋著股窩囊氣,都沒個好臉色給人瞧,這就揮起菜刀舞著棍棒,將這幾個外人從村裏頭驅逐出去,眼不見為淨!
    胡爺拉著雷爺,兩個難兄難弟似的,夾著尾巴落荒而逃。保安隊那班子人落在後頭,抬著丁翎走時,速度有些慢了,被村民丟來的磚塊、石頭砸得雞毛子慘叫了一路,好不容易在天亮之時,逃出了這個村子,個個是心有餘悸,把滿肚子火氣撒在了始作俑者的頭上:
    “丁老板,回去你可得破財消災哪!咱們這幫子兄弟可不是白給人幹活的,抬你走這一路,兄弟們命都險些搭進去了!識相的多賞點錢給兄弟們花消!不然……哼!吃敬酒還是吃罰酒,你自個瞧著辦吧!”
    丁翎被人擱置在一張麻繩編織的大網兜裏,由這幫人抓著兩根粗棍子挑住網兜,輪番抬著出了村頭,這一路上他都悶聲不響,用外衣包著癡娘的骸骨,擁在懷裏頭,低著頭、閉了眼,像是虛脫了一般,渾渾噩噩之時,隻聽鳳流在他身邊,輕聲問:
    “丁老哥,你為何要隱瞞這事?”
    “對!”雷山虎愣頭愣腦地湊過來,粗著嗓門問:“癡娘是你媳婦!你家媳婦病死了,你都不跟人吭一聲,還悶不做聲地娶了她胞姐?”
    “丁老板,瞧不出你這麽個謙謙君子,換女人的速度還挺快的!”胡有為不愧是當了多年的探長,一上來就問了句正經話:“癡娘真是病死的?那有什麽好隱瞞的?那日,本探長與瘋少來你酒樓找癡娘,丁老板是不動聲色就把兩個聰明人都給糊弄過去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哪!還以為你是個老實人呢!事已至此,你要是再敢瞞著大夥,信不信本探長立馬把癡娘是你前妻這事告訴那村子的人,看那些村民不活活扒了你的皮!”
    “對對!”雷山虎一拍腦門子,幫腔道:“大夥可都好心幫你瞞著這事呢!要是被那村民知道癡娘不是你媳婦了,隻是你前妻,他還能眼睜睜看你把他死老爹的冥婚新娘拆了骨帶走?”
    丁翎閉著眼不做聲,隻抱緊了懷裏那包癡娘的骸骨,對身邊幾個人的問話聲,置若罔聞。
    “瞧瞧、瞧瞧!這沒良心的奸商!丁老板,你做什麽裝聾作啞?之前還以為你是個老實人,現在把大夥都坑苦了!雷某人的拳頭可癢著呢,要不要幫你抖擻抖擻筋骨?”
    老雷嘴裏頭的話還沒說完,一隻腳就猛踹了過去,踹得網兜左右晃擺,丁翎在網兜裏猝然睜開了眼,望著眾人,極平靜地道:“你們挖個坑,把我與癡娘一道埋了吧!”而後,再不說一句話。
    眾人麵麵相覷,麵對一個連想死的心都有了的男人,還真拿他沒轍了。
    “本探長隻想知道癡娘是得了什麽病才死的?連這你都不肯說?”胡有為瞪著對方懷中所抱之物,心裏頭直犯嘀咕:那白森森、碎斷不全的骸骨,哪還能瞧出死因來?沒啥子先進的儀器,僅憑他手中一把放大鏡,能頂屁大的事?
    要不,再回去折騰折騰郭老三?丁老板這人心性兒挺內向的,裝著溫善可親,卻把什麽事都憋悶在肚子裏,叫人瞧不出深淺!郭老三可就不同了,他是將“無賴小人”四個字明明白白寫在臉上,既貪生怕死又貪圖小便宜,真小人可比偽君子好對付百倍!
    隻不過,丁家的家事,郭老三這個外人,又能了解多少?
    胡有為的腦筋飛快地運轉,突然又莫名其妙地想到那個怪夢,夢裏的癡娘,也是這般模樣,白骨森森,控訴著自己被親哥賣了,配了冥婚,喚著四郎丁翎來救她……
    這夢居然應驗了!丁翎果真鬼使神差般的去找回了癡娘的骸骨,冥冥之中,難道注定了有些事,是躲也躲不過去的?
    他突然想到那場怪夢裏“死”在了棺中的瘋少,心中猶為惴惴,悄悄瞄向了瘋少……
    “丁老哥……”鳳流臉上一貫是帶笑的,但此刻,看看丁翎的模樣,竟是滿臉陰鬱之色,滿腹心事重重,卻又瞞得極深,渾然不似之前的溫良端方、隨和可親之態,他也不禁斂了笑容,極輕微地一歎:“癡娘的魂還‘釘’在你的背上,你隻抱著她的屍骸又有什麽用?”
    他親手根雕的美人,紮根兒“粘”在丁翎脊梁骨上,骨肉相連似的,這不明擺著:癡娘仍然癡纏著她的四郎麽?
    即使將癡娘的屍骸接回,她仍難以瞑目安息麽?
    丁老哥不肯說出她的死因,其中必有蹊蹺!但看癡娘對四郎的一往情深,死後亦來癡纏,想必是癡情不改、情深難忘!鳳流便又覺得:丁老哥許是沒有做什麽對不住癡娘的事,亦或許他有什麽難言之隱……
    難道這夫妻二人之間,還隱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鳳流看著丁翎,丁翎卻閉著眼,神色間瞧不出絲毫端倪,背在他身上的根雕美人,隻是引起眾人小小的忌憚,但大夥兒看得久了,見這木頭美人雖活靈活現的、粘在人背上怎麽也卸不下來,卻也沒啥殺傷力,不就是塊木頭樁子雕的死物麽,又不會真個撲過來咬人,怕什麽!
    眾人頂多是埋怨個瘋小子啥不好雕,偏雕了個已死的女人,瞧著怪驚悚的!
    “探長,你說該咋辦?”眾人走得累了,可不想再拖著個“悶葫蘆”繼續瞎逛,瞧他前麵抱著森森白骨的癡娘屍骸,後頭背著個十分詭異的癡娘雕塑,是個人都得被嚇出一身冷汗來,哪還敢將這晦氣攬在身邊,正愁該如何安置他,胡有為發話了:
    “送他去原先埋癡娘的那個地兒,把癡娘好生安葬了……”
    “然後呢?”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胡有為想了想,道:“送他回酒樓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帶到北街……”
    “別來北街!”雷山虎瞪了眼,“這個丁老板,雷某人的保安隊可不接收!太晦氣!”
    鳳流在旁笑嘻嘻地接道:“帶他到我那宅子裏住去……”
    “瘋小子你又犯病了是吧?”胡有為也瞪了眼,“那鬼宅子能住人麽?搞不好住進去是兩個人,出來隻半個,到時候本探長找誰要人去?”
    一句話回絕了瘋少的提議,胡大探長一邊思索著,一邊伸手去撚八字胡須,卻沒能撚著,嘴唇上刺刺的感覺,一如小辣椒那股子狠勁兒,他突然兩眼一亮,拍手笑道:“送他去本探長家!”
    將丁翎帶到他家中去,胡有為既能盯住他,也有個借口光明正大回家去,小辣椒便不能將他拒之門外!再說了,家中來了“客人”,她總不能當著客人的麵,再衝他發脾氣吧?
    嗯,此計甚好,一舉兩得!
    大夥兒一聽,紛紛讚成。打定了主意,連日忙活著將癡娘屍骸送回去安葬,丁翎也回了一趟家門,在得知自家新媳婦王嫵憐已不知所蹤,他竟沒有半點表示,待到洗淨了身子,從衣櫃裏找出件幹淨的素袍,將後襟剪開,再拚接上同色的一襲素袍,將脊梁骨上粘連的根雕美人也一道穿塞進去,裹在衣袍裏頭,避免再驚嚇到路人,——他做這些事,旁邊也沒個人照料幫襯著,加之兩腿不利索,自是耗費了不少工夫,打翻了屋子裏不少東西,自家酒樓的廚子酒保卻都避得遠遠的,實是怕極了“賴”在他身上的那個“美人”,不敢靠近半步。
    待到收拾停當了,丁翎叫喚一聲,將手頭備好的幾捆銀洋分發給店裏的幫工夥計,遣散了廚子酒保,令酒樓暫時歇業,再往保安隊那幫子人手裏塞了不少好處費,那幫人才和緩了臉色,又合力抬著他,再從酒樓出來,鎖上店門的一瞬,才聽他自言自語說了句:
    “憐兒會回來的!她是這世上,唯一真心待我的好女人!”
    鳳流在旁看了他一眼,腦子裏卻想著那日酒樓小酌,丁夫人暗送秋波、抬手輕撫鬢發上那把月牙梳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