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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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爺不必多問了!”
    癡娘最後隻留給了他這一句,就匆匆進屋伺候婆婆去了。
    丁家老母親似是有哮喘的老毛病,季節一變換或是受點涼,就來個頭痛腦熱的,憋悶著氣兒,喉嚨裏拉風箱似的,要是吊不上那一口氣,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得兩眼一閉,兩腿一蹬,見閻王去。
    癡娘極孝順,她打小又沒了娘,沒有娘親的疼愛,就把婆婆當作自個親娘來看待,伺候婆婆喝下苦藥,趕忙撥顆甜棗兒讓婆婆往嘴裏含著,消消苦味兒,又偎依在婆婆身旁,噓寒問暖。
    丁家老母便慈愛地撫著她的發。
    癡娘的長發也是極柔順的,雖比不得胞姐王嫵憐那滿頭青絲秀發的亮澤,卻也長發及腰,整整齊齊的梳成個髻,斜插了一支金步搖,走幾步,搖曳生輝,眉目間更是無比俏麗,此刻偎依在婆婆身邊,卻又多了幾分嬌憨,時兒俏皮皺起鼻尖一笑,時而嬌柔可人地眨著眼兒。
    “翎兒就快回來了,癡兒啊,娘可指望你給丁家快快添個大胖小子,續了咱們丁家的香火!”
    丁家老母早已將這個兒媳婦當作了親閨女般的疼愛,打心裏頭喜歡癡娘,隻不過,老人家也有老人家的想法,挺傳統的那個舊思想——催自家兒媳趕緊生個金孫子給她抱,她這一大把歲數了,就眼巴巴的盼著能早些抱個孫子,還必須得是個男娃!
    想當年,丁家老母年輕時也生了三個娃,卻都不幸夭折,人到中年才生下翎兒,小名喚作“四郎”,可他爹等不到四郎娶媳婦就撒手人寰,她這身子骨又不好,再拖下去,怕是沒等抱上孫子,自個就得閉眼入土咯!
    怎能不叫她心急?
    “婆婆,”低下頭去,癡娘半是害羞半是期盼地說,“等四郎回來,奴家便與他提這事兒!”
    “好、好!老身也會在翎兒耳根子旁多嘮叨幾句!你也問郎中開些藥方來,趁早調理一下自個的身子,到時候懷孩子,就不那麽辛苦咯。”
    “噯。”
    屋子裏的談話聲停下了,癡娘步履匆匆地走了出來,四下裏張望,卻見瘋少竟坐在井口,低頭看著底下一汪井水,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匆忙走過去,趁著四下裏無人,低聲道:“少爺,委屈你在這裏先住個一宿,四郎那間書房裏有個躺椅,在裏屋偏廂,你去過的。要是累了,就先去歇著,隻要熬過了今晚,明日、明日你便可回去了!”
    明日便可回去?鳳流抬頭看她一眼,“今晚會發生什麽事嗎?”
    癡娘臉色微變,又慌忙搖一搖頭:“不!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那件事,她絕不會再讓它發生的!
    一眼瞧出她掩飾不住的緊張神色,鳳流卻也不戳穿,重又低頭看看井裏,他突然問:“這裏,是不是有個小孩曾經失足落了井?”
    那日,他與胡大探長去丁家酒樓找郭老三,意外得知癡娘就是酒樓東家的內子,當他走進內宅見到丁夫人,又從屋中走出來時,曾親眼看到一個小孩從井裏爬出來,跑進丁夫人的屋裏去了。
    胡有為卻沒有看到那個小孩,難道……
    “少爺!”癡娘臉色大變,往後退了幾步,不想去看那個井口,“你什麽都別問了!隻要熬過了今晚,什麽事都不會發生的!你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回到原來的地方!”
    一切回到原點,她正常地過日子,好好地活下去,而四郎,也依舊陪伴在她身邊!
    隻要熬過今晚?鳳流隱隱聽出了什麽,抬頭看著她,他似乎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化作了無聲的歎息。
    輕歎著,他起身往裏屋走去。
    即便內宅有人來,外人也瞧不見瘋少的,癡娘便放下心來,由著他獨自進屋去,她則匆匆去了前門酒樓,知會自家夥計:挨桌兒去告訴那些個客人,今晚本店要早些打烊,亥時初刻,關門歇業,戌時末,請客離座,清場!
    “今兒這麽早打烊?買醉的客人午夜都賴著不肯走呢,要是勸不走,小的得橫著掃帚去趕客?”
    酒保既吃驚又犯難:老板娘今兒這是怎麽了?得罪客人砸自家招牌的事,她以往可從不會做!
    “婆婆身子不舒服,嫌前門劃酒令的聲音吵得她頭疼,今晚就先不顧生意了,婆婆的身子要緊!”
    癡娘這番話,打消了酒保心頭的猜疑,忙不迭地點頭稱是,挨桌兒去知會客人。
    有些個客人倒也算通情達理,聽了緣由爽快起身離開,還照樣把帳結了。碰上幾個愛較真的,酒興兒正高著,哪能由著店家來掃興,火大了還要吵吵嚷嚷地拍桌子鬧騰出事來。這時候,癡娘就上前賠笑說好話,酒錢也免了,還讓自家夥計給客人沽上一壺好酒帶回去。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再怎麽有脾氣的客人,得了好處消了氣,也就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今晚,無論聽到什麽人來敲門,都不許去開門!婆婆要養神兒好生歇息,你們也早些回房去吧。”
    聽她這麽一講,廚子酒保樂得清閑,心想:今晚要是再來了酒客,不死心地敲門來買醉,自個也不必起床來應門了,有東家娘子這一句話,還不得叫人高枕無憂了睡去!
    待店裏頭的夥計打掃一番,把門一關,去長工們住的房裏頭早早睡下了,癡娘將後院的那道小後門關嚴實了,又加了一道鎖,而後,她獨自去了前門,反複檢查門窗是否關好,又插上閂,熄滅了所有的燈盞,一人獨自坐在櫃台裏頭,她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酒樓裏頭靜悄悄的,外頭街麵上路人的腳步聲也漸漸稀少,直到——萬籟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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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時分。
    小鎮上家家戶戶都熄了燈,人們進入了夢鄉。石板長街上,偶爾響起“梆梆梆”的聲響,更夫敲著鑼鼓梆子走街高喊:“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哐”的一聲,外頭走街串巷的更夫敲響了鑼,獨自坐在櫃台裏的癡娘,渾身打了個激靈,猛地抬頭,緊張地看看四周——
    酒樓裏頭漆黑一片,隻看到桌椅板凳排放在那裏的影子,樓裏頭隻她一個人,沉悶寂寥之中,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怦怦”跳得很急,腦子裏有根神經一直緊繃著,眼睛裏幽幽的冒著光,在黑暗之中一眨一閃的,透露出無比的緊張與不安。
    三更天了!
    那茬兒也該來了!
    擺在麵前的懷表,秒針在滴答滴答的走,她的心,也越發跳得急,耳朵裏擂鼓似的,鼓動著心跳聲。猝然,她的眼睛轉向了酒樓前門——
    雕花格子紙糊的上半扇門板上,黑乎乎的影子一閃……
    像是有個人,由遠而近的走來,走到酒樓緊閉的門前,懸在外頭的兩盞燈籠微透的光焰,便將這個人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門板上。
    坐在櫃台裏的癡娘,緊張得渾身僵硬,屏住了呼吸,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門上晃閃的人影,隱約看到門外那人似是舉起了一隻手……
    嘭——!
    嘭嘭——!!
    嘭嘭嘭——!!!
    猝然響起的敲門聲,令酒樓裏神經緊繃著的癡娘,整個人都抖震了一下,心髒險些跳出腔來,她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嘭嘭震動的門板。
    有人在外麵急切地敲門,急切地呼喊:
    “店家!店家在嗎?開門——快開開門——”
    癡娘死死瞪著閂緊的大門,看門閂也被敲得抖震起來,她又急又怕,緊張地攥緊了雙手,一邊發抖,一邊緩緩站起,貓著腰,沿牆根小心翼翼的挨向門邊,盡量不發出任何響動,避免被門外的人聽到或看到,中途還輕輕搬起椅子,帶到門邊,將椅子靠背抵到門板上,加固了一下。
    門板的下半扇是整片厚木板,沒有鏤空後紙糊的格子雕花,癡娘就背靠著門板滑坐下去,用自身的重量,抵住門板,不讓門閂脫落下來。
    “開門——開門啊——”
    門外的人猛烈地敲打著門,聲聲疾呼,旁邊似乎還有個小孩在嗚嗚的哭著。
    “癡娘——癡娘——你在家嗎?快開門啊——我是你姐姐啊——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姐啊——我來看你了——你快開開門吧——”
    門外的人,焦急的呼喊聲中,隱了一絲哽咽,像是一個落難之人,千裏迢迢尋親而來,正急切地渴望見到親人,卻因進不到門裏,失落與絕望,令門外的那個女人,喊著喊著,竟哭了出來:
    “癡娘你在家嗎——癡娘你開開門吧——我是你姐姐啊——親姐姐啊——”
    劇烈的敲門聲,久久不歇,伴隨著門外那個女人焦急得帶了哭腔的叫喊聲,聲聲入耳,門裏的癡娘一聲不吭,死死地抵住門板,緊咬下唇,抬手捂住了耳朵,不想聽。
    不想聽見“她”的聲音!
    隻盼“她”趕緊走,走得越遠越好,永遠都別再回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