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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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娘心思單純,隻是這性子過於執拗,認定了一個男人就死心塌地的,一門心思地付出,十分執著,顯得有些“癡”,不僅僅是癡心,也有一股子傻勁!但,總不至於為一個男人失心瘋般的要置情敵於死地吧?
王嫵憐說妹子瘋了似的追打她,但在丁翎的腦海裏,卻莫名地浮現了另一番場景——情人失子之痛、毒火攻心,狂也似的追打內子,內子哭著躲閃,二人一追一逃的,進到了屋裏,癡娘被逼急了,慌忙持起桌上的剪子自衛,王嫵憐殺紅了眼地撲上去與她搶奪,二人糾纏之時,雙雙跌倒在地,剪子竟插\進了癡娘的頸項,再拔出時,血箭噴射,王嫵憐迎頭撞上血柱,這才驚住,嚇得往後退卻,一步步地倒退,退縮在了角落,帶著十分複雜的心情、眼睜睜地看著癡娘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著,逐漸咽了氣……
屋子裏淩亂的場麵,纏鬥的痕跡,血漬噴濺的方位及角度……這種種跡象,都在丁翎眼前拚湊出一幕幕的畫麵,像是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由他的眼睛穿透進了腦海,將此間曾經發生過的事,悉數還原!
當王嫵憐口中淒惶地描述著癡娘是如何的不小心、才出了這樁意外事故之時,丁翎的眼前卻不斷浮現著另一番畫麵,那畫麵尤其逼真,就像命案重演,曆曆在目!
“……這隻是個意外!是她自己不小心,真的不關我的事!”
王嫵憐惶惶訴說完後,就不再出聲,隻是用含淚的雙眸,楚楚可憐地看著他,那樣的眼神,極無辜,叫人看了不免心碎!
看著情人那樣無辜而楚楚可憐的眼神,丁翎柔腸寸斷,在他的耳邊,卻似有若無地蕩來一聲歎息,無比沉痛!但,在這屋子裏,除了一死一暈,就隻剩他與憐兒麵麵相覷,二人均未出聲,卻不知是誰在歎氣?
“這、這屋子裏還有誰?”
丁翎顫聲問,王嫵憐搖了搖頭,猝然撲進他懷裏,瑟瑟發抖,也是顫著聲兒道:
“這、這丁家內宅的裏屋,常有些奇怪的聲響,許是地板受潮裂了縫兒……四郎,你別嚇唬憐兒!憐兒怕、怕癡娘她……不、不!她是自己不小心跌在地上,順勢將我帶倒,讓奪在我手中的剪子插\進了她自個的脖子!是她、她先負了我,害了驤兒,才得了果報!若是詐屍來纏我……
“四郎,你快去瞧瞧!她、她還睜著眼睛,還在看著你我!若非詐屍,那她……是不是還有一口氣在?”
丁翎怔怔地看著掉在地上的那把剪子,鋒利的刃口染滿鮮血,血腥入目,他心驚膽戰,怔了片刻,猝然一把推開王嫵憐,他踉蹌著衝到癡娘身邊,伸手時,根根手指都在劇烈顫抖,如風中枯葉,顫顫地落在癡娘的鼻端,探了探,哪裏還能探摸得到一絲活人的氣息?
“癡……”
他登時跌坐在了地上,呆呆地看著慘死的內子,腦子裏嗡嗡作響,亂成一團麻,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麽辦……怎麽辦……”他口中反複喃喃著,“出、出人命了……”
“四郎!”王嫵憐雙膝跪地,急急挪蹭到他麵前,噴濺在臉上的血雖已擦拭掉了,但裙布仍沾染著血漬,在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血腥盈目,她才後怕起來,惶惶哀求:“救我!救救我!”
“如何……救你?”丁翎目無焦距,六神無主。
“四郎,”她深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冷靜些,從害怕而混亂的思維中掙脫出來,咬一咬牙,一字一句道:“事已至此,你我都脫不了幹係!若是被外人知曉、若是被官家追究起來,咱、咱們都得償命啊!”
“……償命?”丁翎麵浮惆悵,悔不當初,“不錯,這是你我的錯……”大錯鑄成,悔時晚矣,又該如何是好?他閉著眼,鬱氣深結,悶聲不響了。
“四郎,你先聽我說!”丁翎這樣的性子,這樣的反應,似乎早已在王嫵憐的預料之中,他不知如何是好,她卻在旁急急提點:“好在如今尚無外人知曉!趁外麵這世道亂,官家也顧不得平頭百姓家中瑣事,咱們索性將此事掩了……”
“掩了?!”丁翎聽著聽著,半闔了眼,九曲回腸似在暗自轉著什麽主意,口中卻問:“如何掩得了?”
“四郎!你看看我!”王嫵憐急捧他的臉,迫他與她對視,“我與她長得本就極像,你將她藏了、掩了屍,喚我為癡娘,外人定是覺察不出的!”
“可、可……”丁翎的意念又在左右搖擺,忽而看向慘遭不幸的內子,忽而又瞄向暈厥在房門口的老母親,遲疑著,仍拿不定主意:“可此事已被我母親撞破,這法子如何還能行得通……”
“行得通!”王嫵憐眼中淚水已無,滿麵迫切與焦急,急道:“母子連心,老太太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的兒子被一個死去了的人牽連著,失了前程,以命相抵吧?她畢竟是你的親生母親,隻有你這麽一個兒子,哪能不私心為自家的獨苗苗著想?”
“那、那……”丁翎還在猶豫,王嫵憐卻連聲催促:“你還磨蹭什麽?趁天亮之前,快、快……”話,隻說一半,她又推了他一把。
丁翎瞬間明白她的意思,權衡利弊,也當真是再無他法,如同被逼上懸崖,已無退路,他隻得苦歎一聲,閉了閉眼,不敢去看內子圓睜著雙眼、死不瞑目的慘狀,緩緩地站起,顫顫地伸手,試了好幾下,才強行合上癡娘的眼睛。
將內子那具漸漸僵冷的屍身抱起,丁翎閉著眼,一步步地走向床榻。
他拉開了床底下長條形的抽屜門,那裏頭的空間頗大,原本是用來儲藏糧食稻穀的,前些天日頭好,稻穀都翻了出去,在太陽底下晾曬了,正好收在麻袋裏,堆在牆角,等著打米釀酒下缸。床底下便騰出了空間,正好將內子藏掖進去。
藏妥當了,他又去抱起老母親,轉向老太太的房間。王嫵憐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看他做這些事,她的眼睛裏波瀾不驚,再沒有半點恐慌害怕的神色,反倒迫切地看他做著這些事,嘴角邊隱隱地浮出一點笑縷,笑得叵測驚心!
在丁翎抱著老太太,走出這間屋子後,王嫵憐尋來了拖把,一趟趟的去井邊汲水,一遍遍地衝洗、拖地,直到將血跡清理得一幹二淨,至少於表麵上是看不出來了,她又打水清洗自個身上沾的血漬,將噴濺到血漬的衣裙換下,端了盆子,在井旁洗曬,那汲水的水桶也經不住如此折騰,磨斷了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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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時,屋子那頭敞開了窗戶,拖把就晾曬在窗台,滴滴答答地淌著水,些微暗紅的色澤,浸染在土裏,水漬複又被太陽烤幹蒸發了。
水井那頭,卻多了根新擰的繩索,吊著水桶,又可汲水,隻是那麻繩裏攙雜了些些女人的頭發,是王嫵憐恨著癡娘昨夜與她爭鬥時,揪了她的秀發,揪得她頭皮還隱隱作痛,就拿剪子剪了癡娘的一綹長發,編在麻繩裏,擰得牢固了,吊著水桶,往井裏汲水時,她口中仍在念叨:“驤兒,娘為你報仇了!你可……安心去了……”
在這個小鎮上,有個習俗,不成年的半樁娃子,不幸夭折後,是不得大辦喪事的。驤兒那小小的遺體,如流浪中死去的小貓小狗一般,被丁翎用草席一卷,草草入土下葬,墳崗新添的土堆上,也僅僅壓了幾塊石頭、歪歪斜斜地植了株樹苗,以作記號。
當娘的卻不來送孩子這最後一程,甚至也不想再多看一眼,說是怕觸景傷情,之後連提也不再提及!
她曾經擁有過的一個親生兒子,就像是心頭的一塊傷疤,若要經常去觸碰,揭了疤就會露出猙獰的傷口來,她隻能盡量去逃避去遺忘,絕口不提。
驤兒下葬的那天,王嫵憐留在丁宅,在丁老太的房間裏坐著,丁翎囑咐她好生照料老太太,往後得乖巧柔順如癡娘那般,喚老太太一聲“婆婆”,讓她在老太太麵前,裝作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讓她謹記——從那一日起,這個世上再無王嫵憐此人,她,就是癡娘!
“癡兒……癡兒……”
老太太發著高燒,嘴裏迷迷糊糊地念叨著,聲聲喚著她那個孝順的好兒媳。王嫵憐坐在一旁,明為看護,實則打發時間,她看也不看老太太一眼,目光隻瞄在老太太壓枕頭邊的那隻百寶箱上,想著箱子裏那盞翡翠夜光杯,想得出了神。
到了午時,老太太才睜了個眼,看到床前坐著個人,此人見她醒來還急忙湊上前,答應了一聲:“婆婆,你在喚奴家麽?奴家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