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悲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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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怡的父親名叫丁力強,現年60歲。33年前他27歲,是鬆江話劇院的一名演員,是舞台上的周家大少爺“周萍”,一直暗戀著當年的單親媽媽,舞台上的女主角“四鳳”,現實中的葛豔。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葛豔對任何追求者都不為所動,她甘願一個人帶著年幼的兒子葛凡艱辛地生活,承受那個年代周遭人的議論和白眼。有人說葛豔是在等待一個有家的男人離婚娶她,有人說葛豔是被強奸了,自己也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可到底葛豔的男人,葛凡的父親是誰,沒人知道。
話劇《雷雨》排演期間的一個周末,葛豔因為沒找到可以幫忙照料7歲的葛凡的人,隻好帶著葛凡一起來到話劇院。她把葛凡安置在後台,要同事們忙活的同時幫著看一眼,別讓孩子自己走丟了就行。
也就是那個時候,單純不諳世事的葛凡看到了前台的表演,聽到了大人們的私下練習時說的話和台上的台詞。在那個對什麽都懵懂又好奇的年齡,他記住了這出戲的背景時代是民國時期,看懂了這是在講一個姓周的大家族的故事,這個故事裏有一個大少爺周萍,還有一個丫頭四鳳,他們倆好像是一對兒。
然而所有人都忙著工作,忙著排演,沒有一個大人會抽出一點點時間跟葛凡說一句話。不經意間,葛凡也會從大人們的眼裏看到他們對他的冷漠和嘲諷。葛凡是孤獨的,他平時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孤獨的,因為沒有爸爸的原因受到了同學的譏諷和欺負,他沒有朋友,甚至連他們的班主任,一個剛剛離婚的女人也對葛凡另眼相看,仿佛葛凡就是個罪惡的化身,因為他的母親是個單親母親,是流言蜚語裏的小三,破壞別人家庭的壞女人。於是在老師的帶動下,同學們更是跟著模仿,葛凡成了班裏的異類,他也習慣於獨來獨往,自己跟自己說話,自己跟自己玩耍。
那天,在話劇院,前台的表演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後台的葛凡卻在追逐著一隻偶然從戶外順著大門飛進來的蝴蝶。那隻迷失在晦暗的劇院裏的蝴蝶一直兜兜轉轉在空中尋找著光明,尋找著回歸大自然的路。葛凡就在那隻蝴蝶後麵,一邊仰著頭叫著“小蝴蝶,小蝴蝶”一邊奔跑。他不去看麵前的路,不管身在何方,隻管追逐著他的小蝴蝶,追逐著他唯一的快樂,就仿佛那隻蝴蝶是他生命中的光,是天堂遺落在人間的隻屬於他的天使。
那天葛凡玩得很開心,他笑得真的很開心,清脆爽朗,難得的話多,一直不停叫著“小蝴蝶”“小蝴蝶”。以至於當時正在更衣室裏手忙腳亂收拾命案現場的丁力強都以為葛凡找到了一個玩伴。
在丁力強聽到葛凡的腳步聲和笑聲之前的五分鍾,他正在更衣室裏向葛豔表白,他單膝跪地直接求婚,聲稱隻要葛豔答允,他馬上就跟身在z市的糟糠妻離婚娶她,甚至可以把葛凡視如己出。葛豔的樣子像是收到了極大的侮辱,羞憤難當,斷然拒絕。
遭到拒絕後的丁力強惱羞成怒,他一把抱住葛豔,在荷爾蒙和憤怒狂亂的支配下,意圖強奸葛豔,把生米煮成熟飯,讓葛豔沒有選擇的餘地。可葛豔拚命掙紮,兩人扭打起來。丁力強一直用強有力的右手捂住葛豔的嘴巴,生怕她大叫出聲。就這樣,兩人扭打糾纏中撞倒了更衣室的衣架,那個古老的鐵質衣架,下方像是掃帚一樣有一個圓錐形的底座的衣架。
衣架倒在地上,丁力強用盡全力把葛豔推開,葛豔倒地,她的頭部正好撞在了鐵質衣架的圓錐形底座上。血液迅速蔓延,染紅了地上散亂的服裝,更衣室的地麵像是鋪上了一層暗紅色的、不規則形狀的地毯。
丁力強扶起葛豔,他覺得葛豔已經死了,她臉上的表情是那樣扭曲,帶著無盡的不甘和憤恨。丁力強慌了,十秒鍾後他才想到了對策,必須要把現場收拾幹淨,把葛豔的屍體運出去藏好,隻有這樣他才能脫罪。
就在丁力強彎腰收拾現場的時候,他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葛凡的笑聲,那笑聲是那麽輕快跳躍,由心而發,他從未聽過葛凡笑過,這是頭一遭。是什麽讓一直陰鬱的小男孩笑得這樣開心?
丁力強聽到了葛凡叫著“小蝴蝶,慢點,等等我”。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糟糕,葛凡馬上就要看到這一切,而且不光是葛凡,還有一個小孩,是葛凡的同伴,被葛凡叫做“小蝴蝶”,難道也是同事家的孩子?這就是葛凡笑得如此愉悅的原因吧,他找到了同伴,一個願意跟他玩耍,不嫌棄他的出身的同伴。
就在丁力強手忙腳亂想要關上更衣室的門的時候,一隻花蝴蝶飛進了更衣室。丁力強頓時便明白過來,原來葛凡口中的“小蝴蝶”真的隻是一隻“小蝴蝶”。
一個愣神,葛凡已經站在了門口,他無視門口的丁力強,從他身邊側身進入了更衣室,可他的頭自始至終一直仰著,一直盯著半空中那個起起伏伏的花蝴蝶,絲毫沒有注意到腳下已經踩到了被血水浸濕的服裝。
丁力強馬上轉回身,站到葛豔屍體的前麵,並且把那個衣架挪動到自己旁邊,以避免葛凡低頭間就看到他母親葛豔的屍體。
“快出去!”丁力強顫聲叫道,“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出去!”
葛凡真的被丁力強給嚇到了,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那隻蝴蝶仿佛也聽懂了丁力強的警告,發覺了此時的形式多麽危險,它改變了方向,往門口飛去。
葛凡仍舊是仰著頭,追逐他的小蝴蝶而去,穿過了那道生死一線間的更衣室的門,繼續追隨小蝴蝶。天知道,也許他再晚一點出去,或者是低頭仔細去看一眼,丁力強會不會把他這個目擊者也給殺了。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那隻小蝴蝶,是葛凡唯一的兒時玩伴救了他一命。
葛凡出了更衣室的門,才邁開幾步就感覺到了腳下的異樣,鞋子下麵似乎是踩到了什麽東西,變得有些沉和粘。再這樣下去,就沒法追上小蝴蝶了,於是葛凡動作迅速地脫下了雙腳的運動鞋,赤腳繼續追逐他的小蝴蝶。
更衣室裏的丁力強推門往外看,看到了葛凡留下的幾個小小的血腳印,還有一雙鞋,便馬上清理了門外的血腳印,也回收了那雙小小的運動鞋。
一隻手拎著一隻小小的鞋子,丁力強的心也軟了下來,畢竟他不是窮凶極惡的人,此時他萬分後悔,覺得對不起葛豔。他關上門,回到葛豔身邊,想要把葛凡的鞋子放在葛豔的懷裏,把這雙鞋子跟葛豔一起埋到地下。
丁力強蹲下身,把那雙鞋子放在了葛豔的懷裏,一抬頭,卻被葛豔的臉驚得一個趔趄,向後倒去。
葛豔剛剛還是扭曲恐怖的臉已經變了樣,她剛剛死死瞪著的雙眼已經閉上,嘴角微微上揚。那是一張笑臉,葛豔笑了,她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笑了。為什麽?葛豔為什麽笑?是因為她在彌留之際看到了世上她唯一的牽掛——葛凡?是因為她終於聽到了一直以來陰鬱自閉的兒子的歡笑?
丁力強哭了,他望著葛豔的屍體,那個懷裏放著兒子一雙鞋子的母親的屍體,那具含笑死去的屍體。他咬破了嘴唇,懊悔萬分地流下了淚水。
一直到當天的話劇排演任務接近尾聲,又到了周萍和四鳳出場的時間段,人們才發現,本應該在後台的葛豔不見蹤影,她的兒子葛凡也不在話劇院。人們理所應當地認為,是因為孩子鬧人,葛豔沒辦法隻好帶著孩子提前回家了。
一直到三天後,葛豔仍舊不來話劇院報道,同事們找到了葛豔的家,家裏隻有一個餓得昏昏欲睡的八歲男孩——葛凡。大家問葛凡,葛豔去了哪裏。葛凡沒有回答,他的表情落寞哀傷,大人們從這孩子的神態裏讀懂了他的答案:媽媽不要我了。
再往後,葛豔的姐姐姐夫到來,領養了這個可憐的男孩,帶他去到了鬆江市的另一個區,一個新的家,有爸爸媽媽,有新同學新朋友的地方。也許就是因為那嶄新又美好的一切驅走了一切痛苦的回憶吧,葛凡像是得到了新生,不再去回憶和追問從前的一切,自然也就徹底忘記了兒時追逐一隻花蝴蝶,把花蝴蝶當做夥伴的心酸過往了吧。
當年的丁力強惶惶不可終日,一直擔心葛凡會出來指證自己,但他沒有膽量去殺死葛凡,也不願殺死這個可憐的孩子,他覺得他已經對不起他了,奪走了他唯一的親人,不能再喪心病狂地去殺死一個孩子。
幸運的是,葛凡似乎什麽都不知道,他跟著葛豔的姐姐姐夫走了,成了那對兒夫妻的心肝寶貝。丁力強似乎是得救了,他想要忘掉這一切,忘掉葛豔,忘掉他是個殺人犯,忘掉葛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