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塞北黃沙 送我無盡風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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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塞北黃沙 送我無盡風華歎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上官晗煙端著一碗熱湯,再次走向吳恩佑的房間,她的心前所未有的亂:也許這會是最後一次見吳恩佑吧,今日一別,便是永別。上官晗煙極力讓自己鎮定,不露出一絲異樣,深吸一口氣,方才敲門。
    “進來。”吳恩佑的聲音永遠都那麽謙和有禮。
    “晗煙,這麽晚了,還沒睡,是有事找我?”
    “嗯,我看你這幾天一直吃不好,也睡不好,而且明天就是最後期限,擔心你今晚睡不好,所以,特地熬了點寧神安眠的湯端過來。”上官晗煙笑著看了看吳恩佑,說道:“就算是為了明天那一戰,你也要養好精神啊。”
    “嗯,好喝,晗煙,看樣子你的廚藝不錯啊!”吳恩佑笑嗬嗬地看著上官晗煙,“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啊?”
    “恩佑哥,你……”
    “嗯?”吳恩佑看了看上官晗煙一臉遲疑的神態,笑著說道:“你怎麽了,吞吞吐吐的?這可不是你的個性啊。”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上官晗煙小心翼翼地說道,同時向他投去探詢的目光。
    “我想,你我之間是可以直言不諱的。想知道什麽?盡管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把空碗和勺子推到一邊,認真地等待上官晗煙發問。
    “明天離開之後,你有什麽打算嗎?”上官晗煙看著吳恩佑認真的樣子,笑著對吳恩佑說道:“限期將至,我們……”
    “離開之後?”吳恩佑想了想,說道:“如果這一次可以順利除去武林盟,那麽我當然會回宮了。畢竟我這一次離宮的目的就是為了武林盟的事情。”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明天會選擇離開,你會記得我嗎?”上官晗煙抬起頭看著吳恩佑,一臉擔心地問道:“當然,我隻是說如果。”
    吳恩佑聽後心中一驚,猛抬頭看她,“晗煙,你有事瞞著我?”
    “沒有!”她有些心虛,“我隻是在想,我們處理好武林盟的事情之後,如果我選擇回到師傅身邊,你會不會記得我罷了。”上官晗煙微笑著看著吳恩佑,繼續說道:“何況你不是也說過……算了,我也不過就是問問,其實也沒有什麽事情。”
    “真的沒什麽事情。”吳恩佑似乎有些懷疑地看著上官晗煙“你……”
    “好了,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好嗎?”上官晗煙依舊保持著自己的笑容,對吳恩佑說道。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說過,我絕對不願意看到你受到任何傷害!如果你可以平安離開也是一件好事,而且……我不會忘記我們同行的這一段時間的。”吳恩佑十分嚴肅,“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要分開,那麽我一定會記住你的。”
    吳恩佑覺得上官晗煙今天怪怪的,可又不知究竟怪在哪兒。正在此時,他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眼前的上官晗煙在晃動。這是怎麽回事?他撫住額頭,經驗馬上告訴他:他被人下藥了!可是哪兒來的藥?又一陣更猛烈的眩暈襲來,他一個不穩,險些栽倒,慌忙扶住桌子,指尖觸到了桌上的空碗,碗!湯!上官晗煙?電光火石之間,這三個詞在腦中串聯起來。他強撐著抬眼望向上官晗煙。他已看不清上官晗煙的表情,卻見燭影搖曳下,她淚光點點,盈盈於睫,泫然欲泣。再無思考,吳恩佑轟然倒下,伏在桌上,人事不省。
    上官晗煙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但她明白,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拭去淚水,她把吳恩佑扶到床上,輕輕用近乎貪婪的目光最後一次看他,要把他深深地刻進心裏。看著這一段時間以來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男子,她的腦中迅速閃過一幅幅畫麵,從初始的那個意外之吻開始,一點一點、一滴一滴……隨著回憶,她的表情不斷地變換著,羞怯的、惱怒的、矛盾的、不甘的、驚喜的、傷心的、擔憂的、吃醋的、甜蜜的……我們總是以為還有以後,可是卻從未想過,這一錯,可能便是永遠……上官晗煙歎了口氣,平靜好自己的思緒之後,對門外的幾人說道:“你們進來吧。”
    在門外早已等得心急的幾人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迅速閃進門,關上門,三人立即忙碌起來……原本皎潔的月色不知何時變得朦朧、暗淡起來,夜色中已辨不清事物。正是: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守在客棧外的王建華越來越煩躁:都快三更了,怎還不見動靜?難道自己估計錯了?不可能!他們不可能不有所行動。他們到底打什麽注意?
    正在心焦不已時,聽得耳邊一聲急促又驚喜的低呼“主公!”一近衛示意王建華往客棧門口看。
    隻見黑魖魖的大門內閃出一個黑影,此人身手矯健、動作敏捷,出了大門徑直向西而去。雖看不見他的臉,但從身形以及背後模模糊糊的兵器可以斷定那是周弘!
    “追!”穆謙低聲命令手下。
    “慢!”還不等有人領命,王建華便已出聲喝止。
    “主公?”穆謙及一幹人等皆疑惑地望向王建華。
    王建華不慌不忙地說:“讓他走,不必理會!”他對周弘的離去似毫不在意。
    所有人都是大惑不解。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王建華掃視了一圈,慢悠悠地開口,“周弘此去必是去搬救兵,若他成功地招來大軍,我們就會前功盡棄,甚至賠了夫人又折兵!你們是這麽想的吧?不過……他就算是最近的冀州,一來一回怕是也要用上四五天的時間,到時候就算是他找來救兵,也是於事無補了。何況,既然周弘可以離開客棧,那麽他們為什麽不在剛剛開始的時候便去找救兵,而偏偏要等到現在?我擔心這是調虎離山計。”
    這群人如遭雷擊:這麽簡單的道理他們居然沒想到!
    躲在客棧中的上官晗煙和莫雲芊看到王建華沒有派人去追周弘,不由一笑,“看來王建華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上官晗煙笑著看了看自己身邊的莫雲芊,說道:“這樣的話周大哥就有可能接到那些人進入清河了。”
    “接下來就看我們的了。”莫雲芊微微一笑,對上官晗煙說道:“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萬事小心,成敗就在今天了。”
    一盞茶的工夫後客棧大門內又有黑影閃出,這回不是一個,而是三個!黑夜中隻能辨認出他們的身形,中間那個,身姿挺拔,矯健頎長,分明就是吳恩佑!他一左一右拉著的兩個人,兩個人窈窕纖細應為女子,無疑是上官晗煙跟莫雲芊。三人向東疾步而去,與周弘相反的方向!
    “主公真是料事如神!果真是他們的調虎離山之計。”
    作為武林盟的主導者,王建華的確是心細如發、思維縝密。隻不過,幾人早便已經知道了那王建華多疑的個性,周弘的獨自離開,不過是幾人計劃中的一部分罷了,由此看來,那些兵馬應該很快就可以到了吧。
    “留下一隊人馬繼續盯著客棧,其餘人等,追!”王建華的雙眸在黑夜中異常的亮,閃耀著興奮的光芒: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終於要正麵交鋒了!王建華真的是滴水不漏,明明已經看到四人均已離開客棧,還要盯住那裏,以防有詐,不給幾人一絲機會!
    吳恩佑輕功卓絕,加上有夜色障蔽,雖帶著兩個人,卻也沒被追上,但也沒那麽容易甩掉後麵的尾巴。大概兩個時辰後,天微微有一絲發白,吳恩佑望望天邊,望望身後的追兵,再望向客棧的方向,嘴角居然揚起一抹欣慰的笑意。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平緩了一下有些紊亂的氣息,然後果斷地與身邊的二人分開,獨自前行。
    王建華一行人追到此地之時,看到的確是之前幾人換下的衣服,而早已不見蹤影。王建華看到的上官晗煙和莫雲芊,均為上官晗煙找來的幫手,江湖之中輕功卓越之人自然不在少數,對於她們而言,想要在武林盟之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進入客棧並不是難事。
    這是怎麽回事?
    “快!趕快帶兩隊人馬返回客棧,一定要抓住他們幾人!”還是王建華反應快。
    且看客棧。
    王建華帶隊離去不久,留守的那一隊便開始鬆懈下來。他們是一隊新兵,迫於生計才加入武林盟的,自然沒有王建華的親信所帶的那幾人那般謹慎,也就自然成了最好對付的人,現在大家的任務便是保證客棧中眾人的安全。
    正當他們在各抒不滿時,原本漆黑一片的客棧突然燈火通明,混亂起來。接著,住客三五成群地走向大門。
    這隊士兵立馬上前堵住門口,查看情況,“你做什麽?”看到有人走向門口,那一行人的頭目有些謹慎地問道。
    “這位大爺,您行行好,放我們走吧!我們有天花,我們要出去找大夫”。一個中年女子靠近那些把守客棧的人,有些虛弱地說道。
    “天……天花!”那頭目驚得倒退幾步。
    “是,我們剛發現不知怎麽竟染上了天花……”
    “求你行行好,放我們走吧,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
    “放過我們吧……”
    “我們隻是些老老實實的莊稼人……”
    七嘴八舌亂成一片,還有人特意把自己的臉指給他們看,有人捋起袖子,露出手臂,有人在咳嗽……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那隊士兵一時沒了注意,僅餘對天花的恐懼。
    “大哥,怎……怎麽辦?”那頭目旁邊的一個年輕人滿眼惶恐地問道。
    “大哥,要不,咱們撤吧。”有人提議。
    “萬一有詐怎麽辦?主公怪罪下來,我們誰也擔待不起!”想到主公對付辦事不利之人的手段,他打了個寒戰。
    “大哥,還能有什麽詐?要殺的,要抓的,都跑了,咱待在這鬼地方隻能是喝西北風!”
    “是啊,大哥,立功受賞是別指望了,可千萬別染上這東西啊!”
    “大哥,走吧,咱加入武林盟可不是為了立大功,做大官,都隻想混口飯吃,可別飯沒吃上,把命搭這兒了”。
    “大哥,走吧”
    “大哥”
    “大哥”
    ……
    “好了,撤!”一聲令下,一隊人馬立刻作鳥獸散。
    客棧眾人終蒙大赦,全都逃之夭夭。
    在這群人裏,有兩個與眾不同。一個瘦瘦的大胡子扶著一個看似熟睡的中年漢子離開眾人,往不同的方向走去。沒走多遠,大胡子從一棵大樹後找出一輛事先藏好的馬車,吃力地把那漢子扶上去,自己駕車,在夜色掩映中絕塵而去。
    當王建華遣回來的兩隊人馬趕奔回客棧時,那裏早已是人去樓空。
    看王建華這邊,他仍在追擊吳恩佑。天邊已漸漸發白,雙方依舊是若即若離,仿佛吳恩佑是有意在吊著他們。但最終,他們還是追上了,或者,根本就是吳恩佑停下來等王建華,他們之間,該有個了結了。
    “司徒弈,不要再作困獸之鬥了,縱使你神功蓋世,也終究是寡不敵眾,我勸你還是放棄好了。司徒弈,你不要覺得你的那些朋友可以逃出去,客棧那麵我一直派人把守,他們幾人早便是插翅難飛!”追至一處懸崖邊,王建華看著無路可走的吳恩佑,一臉得意地說道。
    吳恩佑仿佛沒聽見一般,隻是恨恨地瞪著王建華,旋即拔劍出鞘,直取王建華的頸脖。
    “保護主公!”王建華兩邊的人飛身上前,擋在兩人中間,與吳恩佑交上了手,雙方兵戎相見,短兵相接。
    吳恩佑手中長劍上下翻飛,左推右擋,很快撂倒一片,正要直襲王建華,又有一批人湧了上來,王建華則在一旁悠閑地觀戰,如看擂台比武。一番激戰過後,吳恩佑也是有些疲憊了,他隻注意與身旁的人近身格鬥,卻無法關注背後。幾支冷箭已在身後的草叢中悄無聲息地對準了他。“嗖、嗖”的幾聲,幾支箭同時射出。吳恩佑聽聞背後利箭破空之聲,便知緣由,急速回防,箭已到麵前。他以左手擋開一支,右手長劍擊落一支,正要擊落第三支時,身旁有人偷襲,就在他回頭防身之際,那支箭直直射進右肩,他仿佛聽見了箭簇與骨頭摩擦的聲音,那錐心的疼痛雖不至於讓他慘叫出聲,但劍險些脫手。還未及看一眼肩上的箭,腿上又是一陣鑽心的疼,腿也中箭了!他一個趔趄,險些跪倒,背後的一箭更是讓吳恩佑幾乎無力堅持下去。王建華嘴角揚起一抹邪惡的笑意:獵物終於要到手了!“抓起來!”
    眼看著王建華的手下越來越逼近吳恩佑了,正當王建華認為吳恩佑已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飛之時,卻見眼前一亮,刀光乍現,晃得人睜不開眼。還沒看清發生什麽事,就聽見“啊、啊、啊”的幾聲慘叫,隻見那幾個最逼近王建華的人已悉數橫屍麵前,個個都是被一劍割斷了脖子,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應該是都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手。而且,來人是同時割斷幾個人的脖子!此人的劍法實在威猛無比!王建華知道這個壞他大事的程咬金是誰了。待看清來人之後,王建華不由一驚,此次前來的不僅僅隻有周弘一人,而是他身後為數不少的冀州兵馬和江湖中人。
    “怎麽可能?”王建華有些驚訝地看著眾人。
    “王建華,你這是作繭自縛!今天你的死期到了。”周弘一臉殺氣地看著王建華,狠狠地說道:“各位,給我上!”
    隨後周弘看了看正在惡戰的幾人,急忙跑到吳恩佑身邊:“公子,你怎麽樣?”
    “我……”吳恩佑似乎有些難以堅持下去,“你去幫他們吧,不要管我。無論如何都要保證你們可以全身而退。”
    一陣更猛烈的箭雨襲來。吳恩佑手中長劍上下翻飛,運劍如風,周弘長劍舞得虎虎生威,潑水不入,箭是擊落了,但他們身上又添了刀傷、劍傷。
    眼見自己大勢已去,王建華竭盡全力躍向吳恩佑,聚全部內力於掌心,全力擊向吳恩佑……“要是明天我出事了,你會記得我嗎?”
    “會,我會記住你,一生一世,永遠永遠……”
    對自己來說,這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自己是如何被王建華的一掌擊中的,他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被震退了多少步,他隻感到丹田有一股甜甜的,又帶著腥味的液體向喉嚨擠壓過來,最後從嘴裏噴湧而出,是紅色的,很美,很有誘惑力的顏色,豔麗而又妖異。他感覺現在雙腳已懸空,整個人飄起來了。那種感覺真好,真輕鬆,沒有任何束縛,自由地翱翔,盡管現在不是在翱翔,而是在急速下墜。他抬頭望向天,藍天白雲比任何時候都美,那白雲慢慢會聚成父母的樣子,一如生前那般對他慈愛地笑著,好想他們啊。不過現在好了,終於要一家團聚了,再也不會分開了。他甜甜地笑了,閉上眼,靜靜地享受生前最後的快樂。
    “公子!”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吼響徹雲霄。周弘已飛至崖邊,但還是晚了一步。他跪在山崖邊,伸出手,眼睜睜看著吳恩佑離他越來越遠,似乎連身畔的廝殺聲一開始也有些不真實起來。
    聽到周弘的聲音,吳恩佑猛然睜開眼,拚盡全力對他高呼:“快走。保護好‘他’!”接著下麵傳來一聲巨響,片刻之後,山下又恢複了原本的寧靜,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主公!”聽到背後的哀號,周弘回頭,見被眾星捧月的王建華麵色慘白,在眾人的刀劍下結束了自己罪惡的一生。
    周弘知道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而且此地不宜久留。他站起身,又低頭看了一眼吳恩佑墜落的地方,隨後迅速離去。隻是在轉身的一刹那,他淚流滿麵,在心裏暗暗發誓:“晗煙,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白白犧牲的,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以生命來保護公子的,一定!”
    那墜入萬丈深淵的是易了容的上官晗煙!
    ……
    與此同時。
    “恩佑哥,恩佑哥。”吳恩佑睡得迷迷糊糊的,似聽見耳邊有聲音,睜開眼,卻是上官晗煙正站在他床前。她一言不發,隻是滿眼不舍地看著他,一直在流淚,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月光下,卻見她全身是血!
    吳恩佑一驚,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晗煙,你怎麽了?怎麽那麽多血?你受傷了?”正要伸出手去查看她的傷勢,上官晗煙向後飄去,那麽輕逸,那麽空靈,似毫無重量,毫無生氣。吳恩佑心頭一緊,他似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因為她實在太像一抹幽魂了!這個想法太可怕了。他立即起身下床,站起來,正要走向上官晗煙,她先開口了:“恩佑哥,別過來。現在,什麽都別說,聽我說。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告別?你要去哪兒?為什麽要走?發生什麽事了?你告訴我!”一聽到“告別”二字,吳恩佑心裏沒由來的一陣慌亂,他不願上官晗煙離開他,甚至害怕她離開,而且,他隱隱感覺她這次離開會跟以前不一樣,好像會一去不回。
    “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恩佑哥,以後我不能在你身邊了,你一定要保護好你自己。”這話聽得吳恩佑全身發冷。
    “晗煙,你要去哪兒?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他走上前想要抓住她,她又向後飄去,飄出窗外,然後,竟似霧氣一般,越來越淡,最後,消散了。天際傳來一聲縹緲又帶著泣音的“恩佑哥,永別了,珍重!”
    “晗煙!晗煙……”吳恩佑伏在窗口,徒然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漸漸消散的霧氣。
    “晗煙!晗煙!”吳恩佑大叫著,從噩夢中驚醒,卻驚見自己正死死拽著一個人的衣襟,那人正痛苦地掙紮著。他忙鬆開手,坐了起來,一拱手,“這位仁兄,你沒事吧?在下適才冒犯了,但並非有意,你還好吧?”
    吳恩佑這才看清坐在他床邊的人,是個陌生的大胡子,正在劇烈地咳嗽,看來自己剛才拽得太緊,他被衣襟勒到脖子了。吳恩佑立即下床給他順氣:“好點沒?”他終於不咳嗽了,隻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吳大哥,你想做什麽啊?”
    “你……你是……”他睜大眼睛,仔細看那人的臉,卻是徒勞,他臉上找不出一點屬於莫雲芊的特征。“雲芊,你怎麽成這樣子了?”
    “當然是易容了。不光我,你自己也是”。
    “我?”吳恩佑忙伸手摸自己的臉,摸不出什麽。
    “看看吧。”莫雲芊遞過一麵銅鏡。
    吳恩佑接過來一照,一個陌生的中年漢子,還真是麵目全非,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雲芊,這怎麽回事?”
    “當然是為了讓你逃出來,才把你弄成這樣的”。莫雲芊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聽到莫雲芊的話,吳恩佑想起剛才的夢境。急忙問道:“晗煙她人呢?我剛做了個噩夢,夢見晗煙全身是血,跟我告別,說什麽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不回來了,永別了,還叫我珍重,然後她就消失了,太可怕了。雲芊,晗煙在哪兒?”
    想起上官晗煙,莫雲芊皺起眉,一言不發。
    “怎麽了?不會真是出事了吧?”吳恩佑的心提到嗓子眼兒了。
    “這個……我也不知道。”莫雲芊有些不敢看吳恩佑的眼睛,隻是低著頭說道:“我的任務隻是負責把你安全地帶離清河,至於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我們現在在什麽地方?晗煙和周弘呢?”吳恩佑看了看四周,發現沒有上官晗煙和周弘的身影後急忙問道。
    “我們現在是在冀州城外的清風寨,這都是晗煙安排的。”莫雲芊看了看吳恩佑,繼續說道:“晗煙找來了自己在江湖上的朋友幫忙引開王建華的人,至於周弘……”莫雲芊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周弘是去帶冀州的兵馬和那些過來幫忙的江湖人士進入清河,以便於徹底除去武林盟,現在他們兩個人應該都還在清河。這……便是我們的計劃。”
    “什麽?”吳恩佑再也無法保持一貫的處變不驚,幾乎是跳了起來,“雲芊,快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我”。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那天,晗煙從外麵回來之後我們便開始商議接下來的計劃,她的迷藥也是我給她的。”莫雲芊說出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金蟬脫殼。”上官晗煙看了看莫雲芊和周弘,笑著說道:“我易容成恩佑哥的樣子,以此引開武林盟的人。”
    “你這麽做實在是太危險了。”周弘看了看上官晗煙,嚴肅地說道:“這件事情還是我來做吧,起碼我的武功比你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也更大一些。”
    上官晗煙搖了搖頭,“以我的輕功,想要引開武林盟的人應該不會成問題。我想武林盟之中輕功較高的人應該不在少數,若是被人識破,那麽我們便前功盡棄了。”上官晗煙看著周弘,繼續說道:“周大哥,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麻煩你去做。我之前去找冀州太守借兵,他們的兵馬會在三天後的三更在清河縣外集合,到時候你去接他們。”
    “如果武林盟的人看到周弘離開,一定會想到他是去搬救兵的。”莫雲芊有些擔心地說道。
    上官晗煙微微一笑,“你們先聽我說,讓周大哥去就是為了防止武林盟的人會派人攔截,論武藝,我們幾人之中也就隻有周大哥可以和武林盟的人抗衡,而且由周大哥親自帶兵,我想清河縣的守衛也不敢阻攔。”上官晗煙看了看幾人,一臉自信地說道:“不過我有把握,武林盟的人不會去追周大哥。”
    “王建華是一個極其自負的人,”周弘聽完上官晗煙的話,了然地一笑,“我離開,王建華定會覺得這是我們的調虎離山之計。”
    “沒錯。”上官晗煙微微一笑,“不過我們也不能孤注一擲。”
    “你還有後招?”莫雲芊有些奇怪地對上官晗煙說道。
    “這幾天會有一些江湖中人分批進入清河,”上官晗煙說道:“若是我們沒有辦法順利地把那些兵馬帶入清河,那麽還有這些在清河縣內的江湖人士出麵幫忙,就算是不能鏟除武林盟,起碼也可以保證清河縣百姓的安全。”
    “那我呢?”莫雲芊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莫雲芊。
    “把恩佑哥帶離清河,還有……”上官晗煙頓了頓,對莫雲芊說道:“保證整個客棧眾人的安全。所以到時候你一定要萬分謹慎,若是有半點兒差錯,那麽很有可能會讓這兒的所有人賠上性命。”
    “我會萬事小心的。”莫雲芊看了看上官晗煙,一臉嚴肅地說道:“一會兒我們去和客棧中的客人們說明我們的計劃。我們一定要得到那些客人的配合這個計劃才能實施。”
    ……
    “我們幾人約好,如果……如果五日之內周弘和晗煙還沒有回來,那麽我和清風寨的人便會一路護送你回京。”
    “不行!”吳恩佑從床上起來,對莫雲芊說道:“我要回去找他們。”
    “吳公子,我知道你擔心他們,但是我也擔心他們,但請你想想,他們為什麽那麽做?你是吳國的皇子,更是吳國未來的希望,你的命比任何人都重要,你不可以有任何閃失,否則,你讓吳國萬千子民何以自處?你不隻有周弘和晗煙兩個朋友,你更有吳國千千萬萬的黎民,你要為他們想想啊,安皇子為人陰狠毒辣,從這一次的事情上便可以看得出來,若是他登上皇位,那麽受苦的便是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因此我們不能讓你冒險。”莫雲芊的話如一記重錘,重重擊在吳恩佑心上。
    是啊,他不僅僅是吳恩佑,更是司徒弈,是吳國的皇子,他還有著無數的重擔,不能為自己決定的事實在太多了。第一次,他討厭自己的身份!
    “吳大哥,對於這一次的事情我們已有了全盤計劃,一切都是依計行事,自然也包括我們出現在此地。他們行事向來有分寸,”看到吳恩佑的堅持開始有了些動搖,莫雲芊繼續說道:“你要知道,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們若是沒有萬全的計劃不會貿然行事,可是你若是再回到清河縣,怕是會打亂了周弘和晗煙的全盤計劃,這樣的話不僅僅是你有危險,他們也會……”莫雲芊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也在擔心他們的安危,但是,為了他們的安危考慮,我們也要好好在這兒等下去啊。”周弘和上官晗煙,一個是自己愛著的人,一個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莫雲芊又怎麽可能不著急。現在的莫雲芊比吳恩佑更清楚周弘和上官晗煙有多危險,因為上官晗煙托付了她另一件事,她還瞞著吳恩佑,她希望這件事永遠都不用做隻是知道。
    聽完莫雲芊的話,吳恩佑也平複了自己的心情,說道:“是我一時大意了,我們還是在此地等等消息吧。”
    等人真的是一種折磨,何況是這種情況。吳恩佑倍感度日如年,每一刻都是一種煎熬。一個個的夜晚就在緊張和徹夜不眠中度過了,終於到第五天了,約定的日子!從黎明時分開始,吳恩佑的每一根神經都像搭上了弦的箭,一觸即發,就這樣挨到黃昏仍沒消息,依上官晗煙和周弘的速度,他們早該到了,莫非……不會的!一定不會!
    入夜,莫雲芊一臉激動地衝進吳恩佑的房間。吳恩佑忙向他身後看去,隻見周弘行色匆匆而來,風塵仆仆,他麵色憔悴,一臉的疲憊,一身衣服還被刮破了不少地方,看來是馬不停蹄地趕路,才五天不見,他瘦削了不少,麵龐愈加顯得堅毅、冷峻。看到周弘總算是安心了,再往他身後望去,卻不見上官晗煙。與這個從小就跟著自己的兄弟劫後重逢,吳恩佑此刻的心情是別人無法體會的。他又看看門外,依舊不見上官晗煙,這顆心就無法徹底放下。
    “周弘,晗煙呢?”他殷切地看著周弘。
    周弘一言不發,隻是眼圈已微微泛紅,他沒有看吳恩佑的眼睛。
    見他這樣子,吳恩佑稍稍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周弘,不管發生什麽事,告訴我!”難道那個夢是真的?
    周弘依舊三緘其口,隻是眼圈更紅了,他真的無法啟齒。最後,他抿了抿雙唇,握了握拳頭說道:“公子,請節哀!”然後低垂著頭,再不言語。
    這五個字真的是晴天霹靂,真的是五雷轟頂,吳恩佑隻覺得瞬間天塌地陷,頭暈目眩,眼一花,腿一軟,整個人就跌坐下去,幸好周弘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他,吳恩佑才沒坐在地上。
    “公子,請保重身體!”
    吳恩佑卻充耳不聞,目光空洞如偶人,一邊的莫雲芊則是滿眼淚花地看著二人。
    “公子,我沒有保護好晗煙,請您降罪。”
    吳恩佑終於有反應了。他轉過臉,低下頭,偶人般渙散的眼神好久才重新聚攏,匯集到眼前跟隨自己二十餘年的兄弟身上,慢慢伸手扶他起來,低低地說道:“周弘,雖然我沒有看到當時的情形,但我知道你盡力了,我又豈能加罪於你?”“周弘,告訴我,晗煙究竟是怎麽……”雖不願麵對,但還是要知道,隻是,那個字,無論如何無法說出口。
    “我帶兵趕去的時候,她已身受重傷,正被王建華的人圍攻……後來,王建華偷襲我們,晗煙被打下懸崖……”回憶起這一幕,周弘覺得心上有無數根針在紮,眼眶又濕潤了,他硬將淚水憋了回去。
    “掉下懸崖?那豈不是連屍體都沒了?”莫雲芊真的崩潰了。
    “周弘,晗煙當時傷勢如何?依你看,有沒有,有沒有逃生的可能?”哪怕隻有一線希望,也絕不放棄!
    “晗煙身上多處受了刀傷、劍傷,又身中數箭,失血過多,最後中了王建華一掌又吐血了,加之那懸崖很深,生還的可能……”他說不下去了,但是,他不願讓吳恩佑絕望,接著又說:“不過我相信,晗煙她吉人自有天相,沒見到屍體我們就還有希望!”這其實也是在說服自己。
    “好!”吳恩佑看了看周弘和莫雲芊,說道:“那懸崖四周所有城縣大小官員即刻帶人尋找,另外,這個山林所有地方都要嚴密巡查,隻要晗煙還活著,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定!”這話不但是對自己說的,也是對不知身在何方的上官晗煙說的,“還有,派人帶兵徹底清剿各地武林盟的餘黨,冥頑不靈者,殺!”吳恩佑那雙永遠隻有寬容和仁慈的星眸裏除了悲傷、內疚,第一次浮現出這麽森冷的殺氣。唉,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
    吳恩佑從頭至尾都背對著周弘,一動不動。屋裏陷入了沉默。良久,一陣風吹進來,火苗跳動了幾下,昏暗的燈火在掙紮著閃了幾次之後終是熄滅了,整個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正如眾人此刻的心境。那黑暗讓人窒息。
    周弘摸索著想要取出火折子重新點上燈,卻聽見沉默許久的吳恩佑開口了,“算了,你們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周弘,你身上還有傷,好好休息一下吧。”
    周弘和莫雲芊離去之後,吳恩佑拖著千鈞重的步子挪到窗邊。天邊掛著的是一彎殘月,月色迷蒙,跟夢見上官晗煙來告別的那晚一樣。這一路上的一幕幕也都重新湧上了自己的心頭,當自己真真切切地看清了自己喜歡的人究竟是誰的時候,那個人卻已經離她而去。想著想著,他感覺臉上有涼涼的東西滑落,一摸,是滿臉的淚水。丈夫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吳恩佑下令的第二天,探子傳回了消息:王建華一死,武林盟就起了內訌:先是各元老為了奪權互不相讓,各自為政,已分裂成幾派;再是長期受壓迫的那部分人紛紛要求脫離武林盟,與王建華的親信派發生衝突,各部已是劍拔弩張。這邦烏合之眾已是四分五裂,眼下正是剿滅他們的最佳時機!
    武林盟的事完全平息已是一個多月之後的事了,上官晗煙依舊音信全無,幾人不得不承認:上官晗煙是真的不在了!
    那日,莫雲芊一臉無奈地看了看吳恩佑,說道:“這是晗煙留下的,她說過,若是這一次她可以全身而退,那麽我便把這個還給她,就當成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如果她真的不能回來,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吳恩佑一臉悲切地接過了莫雲芊手中的布包,一個普普通通的布包,在吳恩佑的手中卻重似千金,那布包中包的是上官晗煙一直隨身佩戴的玉佩,還有,一封信……那一刻,他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心。上官晗煙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融入了他的生活,他的生命,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她的存在,已經離不開她了。她的一顰一笑都成了他生命中最明媚的一部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倘若她現在還在他身邊,他一定緊緊抓住她,絕不放手,讓她陪著自己,直到海枯,直到石爛,直到地老,直到天荒,隻要她願意!可是,這隻是一個“倘若”。
    清河的街上依舊是熙熙攘攘的人潮,似乎之前武林盟的事情並沒有對這個地方有任何影響,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唯獨沒有停留在心間的那道身影。
    幾經回轉,幾多徘徊,恍若穿越了生生世世,看著命運在眼前流過,逝去。周遭的人群似乎靜止了,隻有自己如陀螺一樣在那茫然旋轉著,抓不住支點,找不到目標。闃黑的瞳眸漸漸染上一層層的失落,直至如井底之水,平靜無痕。
    人,對於自己擁有的東西往往會覺得理所當然,更會理所當然地忽視,以至於常常要在失去的時候才能明白它的珍貴,隻是,不知那時是否為時已晚……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