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皆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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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戰爭時期嶧縣抱犢崮盤踞著一夥山匪,他們借助抱犢崮的有利地形與解放軍為敵,很讓人頭痛。“崮”指的是四周陡峭頂端平坦的山,而抱犢崮隻有一條羊腸小道與外界連接,真的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負責攻打這夥山匪的是營長褚思龍,他用盡了各種辦法也沒能打下抱犢崮,反而犧牲了十多位戰士。
這天正在褚營長急得團團轉的時候,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背著褡褳找到他,主動請纓要去勸降匪首孫一虎。褚營長哪裏會答應,讓這孩子趕緊回家以免丟了性命。沒想到這孩子倒很倔,他把胸脯一挺:“如果不能勸降孫一虎我情願吃槍子兒!”褚營長問他叫什麽是哪裏人氏,為什麽能誇下如此海口。小孩一一回答,說自己叫孫一樹,是抱犢崮下孫樓村人,與孫一虎是堂兄弟。褚營長一聽來了興致,他問孫一樹有什麽辦法去勸降堂哥,孫一樹說:“我爺爺教我的辦法,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你隻管讓我上崮就是,保證讓孫一虎下山投降。”有的戰士擔心孫一樹是故弄玄虛假借勸降去給孫一虎送信的,因此反對讓孫一樹上崮。褚營長搖了搖頭:“全國解放已是大勢所趨,孫一樹的爺爺不會那麽糊塗,再說孫一樹與孫一虎是堂兄弟,就是去勸降他也不會為難自己的堂弟,孫一樹上崮倒沒有性命之憂,倒可以試一試。”有戰士見營長同意就又出主意說要搜一搜孫一樹肩上背的褡褳,怕他裏麵放了彈藥或信件。褚營長又是搖頭,然後一擺手讓孫一樹上崮了。
孫一樹臨上崮前主動卸下了褡褳,然後掏出了裏麵裝的東西,卻是幾大把魚腥草根。他笑道:“褚營長看好了,我隻帶了這些草根,其它的可什麽也沒有,一無彈藥二無書信。”褚營長也很納悶,他說:“我既然讓你上崮就不管你帶什麽上去,隻是你帶這魚腥草根著實讓我想不明白,難道你要用這魚腥草根勸降孫一虎?”孫一樹又重新裝上魚腥草根,然後又把褡褳背到肩上,說:“正是,褚營長你就聽我的好消息吧!”一邊說一邊往崮上走。
崮上守關的小嘍羅一看見有人闖關就要開槍,細看卻是個小孩就喊道:“小孩,你來幹什麽?”孫一樹平聲靜氣地回答說:“快告訴你們大當家的,就說我孫一樹來找哥哥了!”
小嘍羅一聽是大當家的弟弟因此不敢怠慢忙去告訴了孫一虎,孫一虎傳令讓孫一樹來到了聚義廳。
兄弟相見孫一虎開口就問爺爺的近況,孫一樹說:“咱們爺爺的身體很好,隻是他老了,不能走太多的路,也爬不了這抱犢崮了,所以他才讓我這個家中唯一的男丁給你帶來了你最愛吃的魚腥草根。”
孫一虎激動地差一點哭了:“難得爺爺還想著我,待我衝出包圍日後一定回家看望爺爺。”
孫一樹聽了搖頭,但他並沒有反駁,而是把魚腥草根洗淨用鹽拌好端過來讓孫一虎吃。這些日子解放軍把抱犢崮圍得滴水不露,孫一虎他們隻能啃幹糧喝山泉,哪裏有菜吃,再說孫一虎從小就愛吃魚腥草根,因此越吃越香,連話都來不及說了。
等孫一虎吃完孫一樹才說:“爺爺讓我問你,這草根為什麽好吃?”
孫一虎一愣,他想了一下說:“我還真不知道,就是好吃唄!”
孫一樹說:“爺爺讓我問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吃過的那個在水上漂浮的南瓜嗎?”
孫一虎笑了:“記得,我那時候和你差不多大,有一天咱們村南的伊家河裏發洪水,我看到河裏漂了一個大南瓜,於是我就用魚叉把南瓜叉住拉了過來。爺爺不讓我吃讓我扔了,但我嘴饞偏要吃,咱們奶奶心疼我就把南瓜做熟了給我吃了,可結果是我足足拉了三天的肚子,差一點送了小命。”
“爺爺當時說的話你肯定忘了!”孫一樹說,“爺爺讓我提醒你一下,想想為什麽草根好吃,為什麽那個水上漂浮的南瓜不能吃,他那時候的話你還記得嗎?”
“爺爺那時候的話?”孫一虎皺著眉頭,他想了想說,“爺爺好像說,水上漂浮的東西沒有根,這個世上沒有根的東西是不能吃的。”
孫一樹點頭:“對,爺爺就是這麽說的。爺爺還說,魚腥草根好吃,那是因為它有根,那個漂在水上的南瓜讓你拉肚子,是因為它沒有根,爺爺讓我問問你,你現在在抱犢崮上占山為王,圖一時之快,你的根又紮在了哪裏,今後你又何以為命!?”
“我何以為命?是啊,我又何以為命!”孫一虎驚出了一身冷汗,想想自己這些年盤踞抱犢崮欺壓過往商人,下山強搶百姓財物,自己的根早已紮進了罪惡裏。
孫一樹說:“爺爺讓你下山投降,爭取政府寬大處理,尚可留下一條性命。”
孫一虎徒然坐倒在地:“我,我聽爺爺的。”
孫一虎下山投降,他在監獄裏坐了二十年牢,倒也保全了性命。
一眨眼三十多年已過,這一年嶧縣新上任了一個縣長,此人四十多歲,姓褚名福來,乃是當年圍剿抱犢崮的褚思龍營長的兒子。褚福來貪財好色,上任隻兩年就將嶧縣弄得雞犬不寧,老百姓怨聲載道。沒多久上麵來人調查,褚縣長窮盡各種辦法對付,倒也讓他多次蒙混過關了。
這年春天,上麵新調來一位紀委書記,這人剛上任就把褚福來“請”進了紀委。一見麵他倒沒像別人那樣審問褚縣長,而是請他吃了一頓飯,菜很簡單,隻有一樣:魚腥草根。
新紀委書記看著褚縣長疑惑的眼神說:“當年你父親圍剿抱犢崮的時候你隻有十多歲,和我差不多大,所以你肯定聽說過魚腥草根的故事吧?”
褚縣長點頭:“聽我爸說過,當年那個孩子和我年齡相仿。”
新紀委書記說:“實話告訴你,我就是當年的那個小孩,隻不過後來改了名字,我現在叫孫劍扶,所以你不知道。”
褚縣長大驚:“什麽,你?”
孫劍扶點頭:“是,我就是當年的孫一樹,我剛調來就聽說你很難對付,所以我才把這道魚腥草根菜送給你嚐一嚐,然後我想問問你,你的根究竟在哪裏呢?”
“我的根?”褚縣長一頭的熱汗,“我的根,我的根紮進了貪、貪婪裏——”
孫劍扶拍了拍褚福來的肩膀:“兄弟,萬物皆有根,記住了,凡是無根的東西都不能吃,沒有根的東西也不能伸手拿,包括錢財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