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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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答謝大家幫助尋找丹丹,蘇新茶通知她所有的朋友,包括劉同學,星期天到她家吃飯。其實她還有一層意思,想借這個機會,把老古董正式地介紹給大家。
    至於劉同學,她也想就此理順關係,工作的事問問他,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蘇新茶理了個菜單,八葷八素。鴨子火腿燉冬筍,東坡肘子,紅燒獅子頭,蛋黃蟹,醬爆蟮絲,清蒸桂魚,香酥排骨,還有個貴州菜辣子雞。她從頭一天就開始準備了,該燉的先燉上,該備料的先備好料。女兒丹丹給她做助手。
    丹丹經曆了這件事後,懂事了許多。蘇新茶也想開了,同意她讀商業學校的影視動畫設計專業,帶她去報了名。報名時蘇新茶才知道,這個班俏得很,還不好報呢。幸好丹丹的文化課成績和畫畫兩樣都不錯,才報上。丹丹心願實現,一高興,就把上次去深圳時父親給她的錢交全部給了蘇新茶。原來那次去深圳時,她就跟父親說了自己和母親的矛盾,她父親當時手頭還比較寬餘,就給了她辦了一張卡,打進5 千元,說萬一哪天和媽媽鬧翻了,不許往別處跑,隻準跑爸爸這兒來。蘇新茶聽了,心裏還是很感激前夫,他似乎預見到了這一天,並采取了措施。否則不堪設想。丹丹說當那個司機敲詐她時,她就後悔害怕了,想給媽媽打電話。可又有些下不來台,還好碰見了劉叔叔。
    蘇新茶把銀行卡還給了丹丹,說由她自己掌握,那是爸爸的一片心意。
    母女倆的矛盾得到緩解,令蘇新茶的心情大為好轉。所以做起菜來也是心情愉快。昨天她還特意去染了頭發,並且在理發師的勸說下加了一點顏色,一點棕紅。
    頭發花白是最顯老態的,她勸老古董也染染,老古董說他就算了,他還覺得那樣有風度呢。
    老古董一早就趕過來幫忙,還帶了葡萄酒和鮮花。對於這次宴請,老古董比蘇新茶還重視,還興奮。他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甚至還想好了要以什麽樣的態度與大家相處,那就是少言寡語、成熟穩重。他知道蘇新茶很在意女友們的看法。
    老古董戴著老花鏡,一邊拔鴨毛,一邊說些讓蘇新茶和丹丹開心的話。家裏出現了很久都不曾有的快樂和溫馨。蘇新茶再次有了認命的感覺。
    第一個達到蘇家的,是雷麗麗和郭亮,還有女兒茵茵。
    看見跟在雷麗麗身後的郭亮,蘇新茶吃驚不小,雖然雷麗麗已在電話裏跟她說了,她現在有了個” 跟班” ,就是上次從征婚裏” 淘” 出來的那個轉業軍人。但一見之下,蘇新茶心裏還是隱隱有一些羨慕:你看看人家找的,那麽年輕,那麽精神。
    和老古董一比,簡直就像兩代人。看來雷麗麗這家夥還心存浪漫,沒有老老實實地找個老伴兒。
    蘇新茶心裏想著,嘴上還是熱情洋溢地握著郭亮的手說,解放軍叔叔好!麗麗能和解放軍叔叔成為一家人,我們全體同誌都感到很放心。
    雷麗麗笑說,人家現在是警察叔叔了。
    蘇新茶說,警察叔叔就更好了,日夜守衛在身邊,我們就更放心了。
    郭亮隻是不好意思地笑,回應不出什麽話來。這是他第一次以家屬的身份參加雷麗麗的活動,渾身不自在。他把手上的一袋東西交還給雷麗麗,雷麗麗一點也不體諒他的尷尬,說,你自己給人家嘛。又對蘇新茶說,這是他特意給你們買的,電飯鍋,看用得著不。蘇新茶誇張地說,哎呀,正需要呢。今天就用它做飯。
    雷麗麗拉過女兒:茵茵,快叫蘇阿姨。
    蘇新茶親過茵茵,就朝屋裏喊自己的女兒:丹丹,快出來帶妹妹玩兒。
    丹丹走出來,牽過茵茵的手,不好意思地叫了聲叔叔阿姨。
    郭亮一看,原來那天找的是這麽大個女兒,他還以為是和茵茵差不多的小姑娘呢。那天他陪著雷麗麗一起找,雷麗麗急得要哭了,他大為不解,說,第一那孩子隻是離家出走而已,又沒說已經出了意外,第二還是人家家的孩子。你這個樣子以後怎麽當領導噢?雷麗麗說,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別。跟你說不清。找到丹丹後,雷麗麗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茵茵談話,她認真地說,以後無論媽媽有什麽錯,你也不能離家出走。媽媽絕不打罵你,咱們凡事都好好商量。茵茵不明白媽媽何以跟她說怎麽嚴肅的話題。她隻是纏著郭亮,要在郭亮的胳膊上蕩秋千。郭亮就橫起胳臂當大梁,讓小丫頭吊著玩兒。在一旁看著他們玩鬧的雷麗麗想,看來嫁給他是對的。單是為女兒,自己也需要一個依靠。萬一哪天女兒也和自己鬧翻,她怎麽受得了?別看現在那個小乖樣,一到討厭的年齡,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蘇新茶這麽跟她說。
    雷麗麗對蘇新茶說,那天真嚇死我了。我想要是這事攤到我頭上,我肯定當場暈倒。
    蘇新茶說,可不是嘛。我嚇得腿發軟,幸好有老董在我身邊。說完很柔情的看了老古董一眼,老古董十分受用地笑笑。
    雷麗麗進廚房去幫忙,郭亮就和老古董坐到了一起。來之前雷麗麗已經把蘇新茶和老古董的關係告訴了郭亮,郭亮一眼看去,覺得老古董很穩重,很有文化的樣子,印象頗好。甚至比對蘇新茶的印象好。可惜老古董不抽煙,他因此又受了雷麗麗一個白眼。不過他一點兒也不生氣。這段時間與雷麗麗相處,還是甜蜜的成分多,畢竟他已多年沒有正常的夫妻生活了,現在突然之間有了一個好好的妻子,還有個乖乖的女兒,他很滿足。這種天倫之樂讓他在心裏暗暗感激著上天。當然,矛盾也是有的,他幹的畢竟是刑警,有兩次他們一家三口剛坐下準備吃飯,一個電話就把他叫走了,大半夜才回來。眼下雷麗麗倒是沒說什麽,估計時間長了會有牢騷。她自己也馬上要上任當教務主任,一忙起來,那個脾氣,可是夠他們磨合的。郭亮已經想好了,根據毛澤東的遊擊戰術,打不贏就走。等她氣消了再回家。敵退我進,敵疲我打。
    老古董也不知該和郭亮說點啥,他沒和軍人警察打過交道。忽然靈機一動,問郭亮下不下棋?郭亮說他隻會象棋,圍棋什麽的都不會。老古董說,象棋好啊,我也喜歡。遂拿出象棋,和郭亮殺開了,兩人都有了著落。
    又一會兒,王晶、王樹林及其兒子王大鵬到了。蘇新茶興奮地把他們迎進門。
    這一對重新和好的事,也是在電話裏報告的,沒見過真人。她上去就和王晶來了個大擁抱,接著是雷麗麗,也來了個大擁抱。兩人都在王晶耳邊小聲說,這就對了。
    王晶隻是笑。她還是一貫的休閑打扮,白色體恤,蘭色牛仔褲,看上去神清氣爽。王樹林也很瀟灑地穿了件黑色體恤,頭發依然濃黑發亮,十分帥氣。
    雷麗麗說,王帥哥,歡迎你回到我們姐妹中間。
    王樹林笑說,也歡迎姐妹們回到我身邊。
    王晶鬆了口氣,她一直擔心王樹林與姐妹重新見麵的尷尬,就這麽自然地過去了。上次她和王樹林從海南島回來後,就住到一起了。也談不上她對他重新燃起熱情,隻是覺得疲憊,無心再折騰了,想靠著誰歇歇。而王樹林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她和他在一起不動腦子也能過,而且誰也不會發戀人之間的小脾氣。即使偶爾對王樹林不滿,也懶得說了。張開嘴又把它閉上,心想,你還好意思說三道四嗎?就這麽地吧。王樹林對她,倒還是與過去一樣關心,早上起床時,王樹林已經給她煮好牛奶雞蛋了。她坐在那兒吃現成飯時心想,你開小差溜出去到底是為了什麽?放著這麽舒服的日子不過瞎折騰?再往深說,你的生活理想到底是什麽?追求愛情嗎?
    它有嗎?就算有,它也是世上變數最大的東西。
    王晶走進廚房,東聞聞西嗅嗅,撚起一片切好的鹵牛肉放進嘴裏,邊嚼邊說,好,這下你閑置已久的手藝終於找到用武之地了。蘇新茶說,沒良心的,我什麽時候閑置過,你們這些嘴我也沒少喂啊。王晶說,那不一樣,做個家庭主婦是快樂的。
    很多名人都說,廚房是女人通向幸福的橋梁。蘇新茶說,你自己呢?王晶說,我隻好擺渡了,我不喜歡過橋。
    她忽然發現了蘇新茶新染的頭,故做大驚小怪地說,啊,好好漂亮噢!
    蘇新茶不好意思地解釋說,我那天因為丹丹的事,頭發一下白了不少,像打了霜一樣,我就去染了一下,也不能讓我們老古董覺得娶了個老太婆呀。花了我一百多塊呢。
    雷麗麗在一旁吃驚道:那麽貴?
    蘇新茶說,這不算貴,是中檔的。
    雷麗麗瞪大了眼睛。王晶說,嗨,蘇姐這不算什麽,夠節省的了。人家那些富婆,每周飛到香港去美容,飛到巴黎去購物,還飛到英國去打羊胎素呢。
    雷麗麗說,羊胎素是什麽?
    蘇新茶說,一種保持青春的高級針劑。當然,你不需要,你現在有人哪。
    王晶也調侃說,就是,那可比什麽都針劑管用。那是保持青春的最好良藥。
    雷麗麗臉通紅,打了王晶一拳,說,別拿我開心,你們倆還不是一樣的。
    蘇新茶說,那還是不一樣的噢。
    雷麗麗沒再說什麽,心裏有幾分甜蜜。
    樂了一陣,門鈴又響了。王晶自告奮勇地去開,是尹湘蘭到了。
    尹湘蘭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女人,帶進一股濃烈的香水味道。尹湘蘭帶進來給大家介紹說,這是我原來一個單位的同事,黎美麗。
    幾個女人一聽很吃驚,黎美麗,雖然不認識但名字可是太熟悉了,這不是湘蘭曾經痛恨萬分的那個女人嗎?這不是搶走了她丈夫的那個女妖精嗎?怎麽會把她帶來?湘蘭是怎麽啦?王晶瞪著她,但湘蘭把頭轉開不看她。她也隻好作罷。
    大家隻好一陣瞎寒暄,誇誇衣服,誇誇氣色。尹湘蘭的打扮曆來入時,今天是米色襯衣,咖啡色一步裙,像根雙色冰激淩。黎美麗就更時髦了,蔥綠色的無袖連衣裙,胸口開得很低。脖子上還勒了根鵝黃色絲巾,到底是年輕幾歲。
    蘇新茶打量了一下,在行地說,你這衣服什麽牌子?寶姿嗎?黎美麗很高興這裏有人識貨,愜意地說,不是寶姿。是艾奈爾,法國的,這麽件小衣服就花了我1千多呢。
    王晶撇嘴說,看不出來。我還以為就幾十塊呢。
    尹湘蘭知道她是故意的,王晶自己也曾買過昂貴的寶姿職業套裝,她像是解釋又像是閑聊地說,美麗病了好些天,我拉她出來散散心。
    這麽一說,大家發現黎美麗的臉色真的憔悴,黑眼圈十分明顯。雷麗麗對黎美麗說,和我們這些人在一起,保證你嘻哈大笑,笑到病除。
    尹湘蘭對黎美麗說,我這幾個姐姐特別好,我跟她們在一起就開心。她們都對我特別好。
    王晶說,好有什麽用,還不是給人欺負?湘蘭是我們中最善良最老實的。
    黎美麗聽了有些難堪,說要去一下洗手間。尹湘蘭連忙帶她過去,很熟悉地給她拉亮燈,並帶上門。回過頭來她對王晶說,你別再說那些了。她現在也不好過。
    王晶說怎麽啦?也被拋棄了?尹湘蘭點點頭,說,那天我去她那兒時,她大醉,吐得一塌糊塗。我想都是女人,算了,既往不咎吧。王晶說,就你心軟。尹湘蘭說,你也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
    黎美麗從洗手間出來,臉上很滋潤,顯然是補了妝。之後又拿出手機,輕言細語地躲到了陽台上。尹湘蘭想,看來她已經活過來了。
    她轉頭對王晶說,我聽說你終於資本主義複辟了?
    王晶說,是啊,我又要吃二茬苦受二茬罪了。
    王樹林聽見了,湊過來說,你這叫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王晶把他推開,說,去去,不許參加我們婦女研討會。找你們爺們聊天去。她把尹湘蘭拉到一邊,說,哎,你個小丫頭,最近是不是私自行動沒跟姐姐們匯報啊?
    尹湘蘭不好意思笑笑,說,今天就是來匯報的。
    兩個女人悄聲密談起來。
    又有人敲門。蘇新茶估計著應該是劉同學,打開一看,果然是。劉同學穿了件藍格子襯衣,西褲,很整潔。手上還拿了一大把黃月季花。看來對此次聚會蠻重視的。蘇新茶接過花,朝他笑笑,也沒有多說什麽,就徑直把他帶進客廳。
    蘇新茶走到下棋的老古董麵前說,老董,我同學來了。那天就是他最後把丹丹給找著的。然後又給劉同學介紹:這是老董。不知為何,原先想好的那句話沒說。
    原先她想說,這是老董,也算是我先生吧。
    劉同學彬彬有禮地和老古董握手。老古董倒沒在意蘇新茶的小心思,他完全是以自家人的熱情口吻說,謝謝你謝謝你!那天找丹丹,可是把你麻煩得夠戧。劉同學說,哪裏,幫這點小忙,不足掛齒。我們是老同學了。
    蘇新茶笑笑,又把他帶去見幾個女人,王晶和雷麗麗都是知道他的,不由地打量他一番。王晶說,原來是個老帥哥啊。劉同學倒很坦然,說,我老聽曉晨說她有幾個姐妹,個個都很出色,果然如此。尹湘蘭說,哎呀,嘴真甜。王晶說,我們女人就是喜歡嘴甜的男人,有時明知是花言巧語,還百聽不厭。
    劉同學一眼看見黎美麗,說,這位年輕小姐是誰呀?
    尹湘蘭說,我來介紹,這是我的同事黎美麗。
    黎美麗腰枝一扭,伸出手來說,你好,認識你很高興。
    天,語氣嗲得嚇人,一句普通的寒暄讓她說得跟床上情話一樣。兩眼還撲閃撲閃的,傷口早以合攏,重新開出花來。
    劉同學頓時來了情緒,說,我知道不能問小姐的年齡,可還是忍不住好奇心,你大概還不到30歲吧?
    黎美麗咯咯一笑,說,現在有一個新的理論,說人類可以活一千年。那樣的話,我還處在嬰兒時期。王晶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雷麗麗愕然地張了張嘴,看看尹湘蘭。
    尹湘蘭也缺乏思想準備,隻好陪著傻笑。隻有劉同學一付久經沙場的樣子,沉著地說,怪不得康熙皇帝還想再活500 年,原來是為了等你啊。他500 歲應該進入青春期了吧?
    幾個女人放肆地大笑起來。
    王晶回頭朝郭亮喊,哎,郭亮,快來學著點兒。
    郭亮回頭嘻嘻一笑,說,我們雷老師不愛聽這些。雷麗麗說,誰說的?我愛聽。
    好聽話哪個女人不愛聽?隻怕你不說。郭亮拿一個卒子往前走了一步,抬起頭一本正經地說,看啊,我就是你的馬前卒,為了你寧可前進一步死,絕不後退半步生……
    雷麗麗連連擺手,說,打住打住,別讓我當場暈倒。王晶大笑說,麗麗,沒想到你也有怕的時候。尹湘蘭回頭看,發現劉同學和黎美麗竟然聊起來。她想,看來她是真的活過來了。不用再擔心了。
    見人越來越多了,老古董和郭亮就收了棋盤。
    老古董對雷麗麗說,你們小郭下棋很厲害。不愧是警察。
    雷麗麗聽了笑眯眯的。不過心裏對這個” 小郭” 的叫法有些敏感。郭亮本來就小自己4 歲,人又長得精神,雷麗麗當初猶豫時這是一個重要原因。為了讓自己與郭亮看上去相當,她現在已經很注意形象了,甚至開始悄悄節食,不想讓自己太胖。
    在穿著上也比原來講究些。盡管郭亮本人一再說,他不覺得雷麗麗年齡大,他覺得雷麗麗就像他妹妹。可別人就不一定這麽看了。雷麗麗希望別人覺得他們很般配,尤其希望姐妹覺得他們很般配。
    蘇新茶指揮著老古董把家裏所有的凳子都調動出來了,還是不夠。隻好讓幾個孩子跟著丹丹,在另一間屋子裏擺了個小桌子。
    最後進門的是白雲白。蘇新茶說,你怎麽才來呀?就差你了。
    白雲白抱怨說,塞車塞得一塌糊塗。我4 點多就出門了。
    王晶說,4 點還早啊。我們可是3 點就來了。
    雷麗麗說,我最早,被這個當兵的催的,沒辦法。你兒子呢?
    白雲白說,人家不跟我了,寧可在家吃方便麵。她一邊說,一邊被蘇新茶拉上了飯桌,還完全來不及打量各位來賓。等她坐下,定了神,四下一掃,才發現她們這個團夥竟多了那麽多人。再仔細一看,竟然有了三對!她頓時有種眼暈的感覺,好象原先的五朵金花忽然開成一片花海了,整個世界都變了樣。
    白雲白忽然之間湧出眼淚來。
    王晶緊張地說,雲姐你怎麽啦?
    白雲白說,我高興。
    王晶說,是不是看到這世界又少了3 個怨婦?
    白雲白說,應該說少了6 顆寂寞的心。
    蘇新茶說,高興就好。來,舉杯,這第一杯酒,是我和老董謝大家的!謝謝大家幫我找丹丹,也謝謝大家光臨我們家!
    王晶有意逗她說,你們家是誰家呀?你和哪個們啊?
    蘇新茶說,肯定是我和老古董唄,這麽說吧,我已經決定入老古董的虎穴了。
    大家笑,紛紛舉杯。老古董不善開玩笑,老實巴交地說,危難之時見真情啊。
    我跟曉晨說,你真是幸運,有這樣一幫好朋友。
    雷麗麗調侃說,曉晨這也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她平時老請我們吃吃喝喝的。
    我們也不能白吃。
    大家又樂了。
    白雲白看著蘇新茶笑眯眯的樣子,再看看雷麗麗臉上的紅潤,還有王晶那付無所用心的表情,就知道她們的感情都靠岸了。即使是尹湘蘭,臉龐上的光澤也明顯是愛情滋潤的結果。隻有自己還在這兒飄著,找不到港灣。盡管有個章赭……
    蘇新茶在一旁碰碰她,說,你發什麽楞呢?
    白雲白趕緊回過神來,說,我在想,你以後有了老古董,不會忘了我們吧?
    一句話說的蘇新茶心裏發酸,她說,怎麽會呢?我還害怕姐妹忘了我呢。
    老古董說,你放心,她就是忘了我也不會忘了你們。
    尹湘蘭說,看來紅花還是要有綠葉配啊,你看你們三個今天氣色多好。
    白雲白說,我提議,這第二杯,就由我和湘蘭這兩個苦瓜,敬你們三對相親相愛的甜瓜。尹湘蘭立即舉杯響應,說,好,我讚成。
    黎美麗在一邊嗲聲嗲氣地說,還有我呢。
    白雲白有些意外地看看她,但還是接過話說,那就三個苦瓜,三對三,正好。
    坐在黎美麗旁邊的劉同學說,既然黎小姐都算一個,那我也算一個。
    蘇新茶看了他一眼說,你瞎湊什麽呀,你不止是甜瓜,你都快成糖精了。她轉而對眾人說:那天我看見他帶著老婆孩子購物,開著寶馬,抱著北京犬,買了七七八八個袋子,像那個歌裏唱的,我們的生活比呀比蜜甜。
    蘇新茶說這話時,是下了決心把他推開了。
    劉同學說,那說明她們娘倆是糖精,我不是。
    黎美麗身子一扭,送出去一個媚眼兒,說,劉經理這樣的男人是現在最吃香的男人,又有錢又顧家,還風度翩翩。讓我們好受傷害噢。
    劉同學滿臉是笑地說,黎小姐過獎了。其實我們這種人最苦,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
    黎美麗說,得了吧,一看你身上這件華倫天奴,就知道你的吃的不是草了。
    劉同學說,我這算什麽,也就是你那根絲巾的價吧。別欺負我們不認識名牌噢。
    蘇新茶吃驚道,至於嗎?
    黎美麗說,哪裏,他誇張了,我這絲巾雖然是愛馬仕的,可也趕不上他那件襯衣貴啊。不過劉經理,那麽好的襯衣怎麽不配雙好鞋啊?我看你的鞋很一般噢。
    劉同學說,黎小姐可真是好眼力。
    白雲白聽著心煩,趕緊打斷他們的肉麻比賽,說,看來人都不願意承認自己幸福。那就我們五個敬五個吧。平均主義。
    王樹林說,白姐說得對,人都不願意承認自己幸福。剛才王晶還說,資本主義終於複辟了,她要吃二茬苦受二茬罪了。
    尹湘蘭說,她那是反話。她心裏是想說,白雪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大家樂了。白雲白問,哎,你們三家一起操辦婚禮怎麽樣?
    雷麗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郭亮,說,我們已經辦了。哇。大家發出一片驚詫聲。雷麗麗越發不好意思了。還是老古董解圍說,人家郭亮是解放軍,不能像我們這樣拖拖拉拉的。郭亮笑眯眯地說,我是想,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要趕緊把這些年造成的損失補回來。白雲白沒想到這郭亮還挺幽默的,調侃說,那已經補上多少日子了?雷麗麗說,6 月16日辦的。一個月多點兒吧。白雲白說,我說呢,你氣色那麽好,愛情真是滋潤人。雷麗麗臉大紅,說,別拿我開心了。
    她低下頭,別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了。原來的雷麗麗可是伶牙利齒的。而現在,白雲白覺得她就像爆米花,因為爆開而變輕了,美麗而輕盈。也許女人就該如此?
    美麗而輕盈,而不是尖銳而厚重?白雲白一時又走神了。
    郭亮大聲武氣地說,這杯酒,我代表雷麗麗敬大家,在我沒出現之前,一直是大家在關照雷麗麗。謝謝了!蘇新茶說,別雷麗麗雷麗麗的,要叫麗麗,或者麗。
    郭亮有點兒不好意思,看了雷麗麗一眼。雷麗麗解圍說,人家解放軍不興那麽黏糊,沒加同誌就不錯了。王晶說,哎,解放軍叔叔,既然你把她收編了,就要負責到底啊。不許半途而廢。郭亮說,是!一飲而盡,喝掉了那杯酒。大家也跟著喝了。
    忽然傳來手機的鈴聲,白雲白敏感地聽出是自己的,並敏感地意識到是章赭。
    那天他們喝到盡興處就去了章赭的房間。白雲白已經打算豁出去了,酒在身體裏作怪,燃燒,令她非常渴望得到異性的愛撫,渴望瘋狂一回。而章赭更是醉得厲害,進房間就把她抱了起來,一張滿是酒氣的嘴在她臉上亂吻,身體也歪歪倒倒的,可以確定他都不知道自己抱的是誰。於是在最後的時刻白雲白推開了他。她想她不能這樣,章赭是喝醉了,自己並沒有醉,如果這個時候兩人發生關係,她便是故意殺人,章赭最多是過失殺人。她可不想趁人之醉,讓人負疚。她承擔不起這個心理責任。
    但即使如此,畢竟已有了肌膚之親。對白雲白來說,和過去就完全不一樣了。
    章赭走後,她心裏的那種不舍超出了她的想象,思念的野草瘋長。好在章赭每天都給她發一封郵件,從信息高速公路上源源不斷地為她送來愛意,讓她感到溫暖和欣慰。她越來越希望聽到他表白了,也願意和他談自己的心事。可以說,章赭眼下與她的密切程度已超過了葉博文。是不是因為感情危機,她把他當成了救命稻草?還是她把和她葉博文之間的感情危機轉嫁到了他身上?她知道無論是哪種,對章赭都是不公平的,可她沒辦法。
    章赭要她暑假到北京去玩兒幾天,意思是明顯的,她有點兒動心。可是兒子這次期末考得不好,從班上的十多名降到了三十多名,20個同學插了他的隊。兒子的成績總是這樣不穩定,白雲白說他是波瀾壯闊,一會兒飛上浪尖,在前5 名之內,一會跌入低穀,在30多名之外,讓白雲白的心跟著他上下忽悠。所以這個假期白雲白打算哪兒也不去,在家裏抓兒子的學習,給他報上5 個補習班,不然初三怎麽辦?
    白雲白走到陽台上去接,果然是章赭。章赭說,想好沒有?白雲白知道他是問她去北京的事,回答說,不行,兒子丟不下。章赭說,他爸呢?白雲白說,我不能指望他的。章赭有些失望,但還是理解地說,好吧再說吧。今天是周末,你什麽安排?白雲白說,我正在蘇新茶家,今天我們幾個女友大聚會。章赭說,那就好。我怕你一個人又寂寞。白雲白心裏很感動,嘴上卻說,來了還不是寂寞,人家都有伴,就我是孤家寡人。章赭說,你就好比我和你在一起陪你呢。白雲白說,誰要你陪呀。
    章赭沒有說話。白雲白說,我得進去了,他們在等我。章赭忽然說,我想你。白雲白心裏忽悠一下,一朵花慢慢綻開。章赭說,好好去玩兒吧,開心一點兒。
    白雲白心花微放地回到桌邊,發現王晶在看她。她笑笑,若無其事地說:
    哎,你們兩個什麽時候辦喜事啊?
    王晶說,我們老夫老妻的,就不辦了。王樹林說,對。我們不用辦,就好比丹丹出走一樣,新鮮一陣又回來了。王晶聞聽此言不高興地瞪了王樹林一眼。王樹林說,我說的不對嗎?你就跟個任性的孩子。想走就走,幸好沒走遠。
    王晶的臉真的垮下來了。大家一時有些緊張。
    蘇新茶忙搶過話頭說,我們可是要辦的,不辦我怎麽收彩禮呀。
    大家笑笑,暗地裏依然關注著王晶。王晶雖然也跟著笑,但臉色還是難看。白雲白說,曉晨你想要什麽彩禮就直說吧,免得我們買的不合適,或者買重。我們辦公室的小金結婚,一家夥收了5 個榨汁機6 套酒具,還有十幾床被單。雷麗麗說,那可太浪費了。蘇新茶說,這樣吧,我先看看家裏缺什麽,再開個單子分配給你們。
    老古董說,你還真不客氣啊。蘇新茶說,我跟她們客氣什麽?我也送她們啊,圖個開心唄。
    白雲白說,對,不管辦還是不辦,三家的彩禮都送,圖個喜氣。她發現自己這會兒的情緒好多了,是因為章赭的電話嗎?
    尹湘蘭說,我同意。黎美麗附和說,也算我一個吧。劉同學說,如果你們不嫌我自做多情,那我也算一個。雷麗麗說,送就送,但有個規定,每份禮物不許超過一百元。蘇新茶說,幾十塊錢能送什麽?現在的錢。你今天送我的這個電飯鍋就一百多吧。郭亮說,這另當別論,雷麗麗說她過去常上你這兒吃飯,我估計磨損了不少裝備,先賠償。王樹林也說,是,蘇姐這兒經常像個飯堂似的。王晶這才開口說,以後我們該懷念大鍋飯了。蘇新茶心滿意足地說,既然這樣,我會時不時地把大家叫回來,憶苦思甜的。
    大家笑,氣氛總算緩和了。
    白雲白看看雷麗麗和郭亮,又看看王晶和王樹林,再看看蘇新茶和老古董,在心裏比較了一下,就現在的情形看,最幸福的是雷麗麗他們這一對。也許他們之間最有激情吧。這個郭亮還真不錯,挺幽默;王晶和王樹林雖然最年輕,但已然老夫老妻的樣子,而且多少有些過去的疙瘩;至於蘇新茶和老古董,儼然是” 老伴老伴老來伴” 的姿態了。但不管怎麽說,她們都呈現出一種安詳和滿足。不像自己,須靠理性克製才能表現出高興的樣子來。
    那天遇見葉博文後,白雲白一直沒和葉博文聯係,後來還是葉博文有事找他,她態度非常冷淡。葉博文感覺到了,問她怎麽啦。她說沒什麽,怎麽也沒怎麽。
    的確,她能抱怨什麽?自己不也是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嗎?再說了,他們是什麽關係?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戀人,他憑什麽要對她忠誠呢?
    正想著,忽聽蘇新茶把矛頭對準了她。蘇新茶說,哎,同誌們,今年我們的工作重點是把白雲白嫁出去。雷麗麗馬上說,白雲白可不好嫁。她滿意的男人還沒生出來呢。王晶說,可不是,她滿意的男人目前還隻是個藍圖,等著上帝施工呢。白雲白說,別這麽打擊我,我也向往幸福——白雲白舉起酒杯,說:拜托各位已經獲得幸福的女士們先生們,跟繆斯打個招呼,關照關照我。
    黎美麗說,繆斯是誰啊?
    王晶壞笑說,你不認識的,我們報社領導。
    幾個女人一起壞笑。尹湘蘭不忍心,說,繆斯是愛神。
    黎美麗說,是嗎?那也讓她關照一下我吧,幫我也找個男人嫁出去。
    王晶說,你這種高危工程我們可不敢接。
    雷麗麗說,可不是,那麽漂亮,還那麽嫵媚,嫁給誰都很危險。
    郭亮冒出一句:嫁給誰都是個事故苗子。
    女人們又笑了,這說法新鮮,讓她們很開心。黎美麗嬌嗔道,麗麗姐你老公好壞噢。
    老古董不十分明白她們在樂什麽,但他有些不能接受黎美麗,不想搭理她。於是揀著剛才的話題勸說白雲白,小白,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找個差不多的作伴兒吧。
    蘇新茶說,喂,你說話怎麽跟白雲白的老媽一樣,語重心長的?
    老古董說,這一幫人裏就我年最長,就不興我說得語重心長一點。
    郭亮也正經說,真的,你們這樣簡直是浪費生命。
    白雲白說,可是和一個不喜歡的人過日子,更是浪費生命。還不如自己過,體味一下孤獨不也是挺好的。
    郭亮搖搖頭說,搞不懂。
    雷麗麗說,你當然搞不懂,這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
    郭亮說,哎,你們誰跟我說說,這個男人和女人的差別到底是什麽?雷麗麗動不動就拿這個來說我,你不懂,這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別。
    白雲白說,這可是個大題目,夠寫論文的。
    王晶說,簡單說吧,男人理性,女人感性。
    白雲白說,昨天我在電視上看到一個節目。一對新婚夫婦準備駕機參加特種飛行,有比較大的風險。臨飛前記者采訪他們。先問新郎,你想過沒有,萬一她出現意外怎麽辦?新郎說,想過。所以我壓力很大,不但要麵對她的家人,我的家人,還要麵對社會的方方麵麵。記者又以同樣的問題問新娘,你想過沒有,萬一他出現意外怎麽辦?新娘說,不會出的。記者堅持說,萬一呢?新娘說,那我也不活了。
    我無法想象失去他的生活。你們發現沒有,這事就很能說明男人和女人的差別。
    郭亮說,這麽聽上去還是女人可愛。雷麗麗說,正確,加十分。郭亮說,你怎麽拾人牙慧?雷麗麗說,拾人牙慧也是愛學習的表現哪。白雲白說,郭亮,你就別指望說過雷麗麗了,人家可是老師。郭亮說,她馬上要成老師的領導了。
    趁機把雷麗麗當教務主任的事說了。
    大家都高興地舉起杯來向雷麗麗祝賀。黎美麗卻不和大家保持一致,跳出來說,我覺得女人當領導沒意思,權力是男人的春藥,又不是女人的。女人就該戀愛。不斷地戀愛,那樣才能年輕美麗。
    尹湘蘭忍不住了,說,美麗,你少說兩句吧。
    黎美麗說,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劉經理?
    劉同學和稀泥說,當然有一定道理,隻是場合不太對。
    郭亮不滿地說,我還以為你們都是現代女性呢,沒想到觀念那麽陳腐。
    王晶說,你們對漂亮的女人不要要求那麽高嘛。來,我們再為雷麗麗舉杯一次!
    大家重新舉杯,乒乒乓乓地剛一碰完,郭亮的傳呼響了。郭亮低頭看了一眼,站起來說,對不起我得打個電話。雷麗麗還沒站起來讓,他就一縱身,從凳子上越了過去。
    白雲白說,到底是解放軍啊。雷麗麗說,人家偵察兵出身,現在還能翻牆上樹呢。尹湘蘭壞笑道,那個功夫也很過硬吧?雷麗麗一瞪眼:你竟敢跟姐姐說這樣的話?尹湘蘭說,我這不是希望你幸福嗎?
    幾個女人放肆大笑起來,反倒搞得老古董和王樹林有些尷尬了。
    蘇新茶見狀趕緊說,吃飯吃飯,吃完了咱們打牌。
    郭亮打完電話回到桌邊說,各位女士先生,對不起,我得先走一步了。
    雷麗麗問,上哪兒去?郭亮說,出差,10點的飛機。雷麗麗說,今晚10點?郭亮點點頭。蘇新茶看了一眼牆上的鍾說,這都快8 點了,怎麽才說?雷麗麗說,他的事情,要麽不來,一來都是十萬火急的。我早領教過了。
    雷麗麗一邊說一邊站起來,說,我和你一起走吧,幫你收拾收拾。郭亮說,不用,有什麽可收拾的?你接著吃,別因為我一個人掃了大家的興。雷麗麗說,沒關係的,我和她們隨時都可以聚。見雷麗麗堅持要走,大家也不好再攔。劉同學站起來說,我送送吧。我有車,郭亮同誌也是為了保衛我們老百姓的安寧生活。蘇新茶說,好啊,那你就替我送送他們。
    他們四個人一走,好象氣球紮了個眼兒,大家的情緒都有些外泄。
    過了一會兒,尹湘蘭和黎美麗也告辭了,接著是王晶夫婦,最後是白雲白。
    白雲白本想和王晶一起告辭的,又覺得不妥,跟著人家夫妻幹嗎。她又坐了一會兒,才離開。想到兒子一個人在家,她又心急起來。
    分手時蘇新茶跟大家說,國慶節再上他們家來聚一次,就算辦喜事了。
    一出蘇新茶家的門,王晶的臉就拉下來。
    其實她一直都不高興的,隻是忍到現在。
    王樹林看出來了,說,還生氣呢?王晶說,你怎麽能那樣說呢?王樹林說,開個玩笑嘛。王晶說,怎麽能當著大家開這種玩笑呢?王樹林說,好好,我以後不這樣說就是了。
    但說完這話他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天很熱,街上不止是熱,還亂哄哄的,弄得王晶心裏更煩了。兒子在身邊,她不想再和他衝突。她說,打個的趕緊回去吧,太熱了。兒子說,我想坐三輪。王樹林虎著臉說,別鬧!兒子不敢吭氣了。王晶知道王樹林舍不得坐出租,總愛坐公共汽車。她趁著沒走到車站,看見出租就招了一輛。王樹林沒辦法,隻好跟上來。
    王晶想坐到前麵,免得付錢時王樹林又拉個臉。可兒子非要坐,她沒辦法,隻好和王樹林坐後麵了。坐進去時她覺得很不情願,這才意識到自己想坐前麵不僅僅是為了付錢,就是想離王樹林遠點兒。咳,這才開始啊。她心裏有些煩躁。
    車開了一會兒,車內響起嘀嘀兩聲。王晶沒在意。王樹林說,是你的手機吧,是不是有短消息?王晶說,不會吧?沒有動。她想即使是,她也不想現在看。她怕陳摯突發其想地給她發什麽短消息過來,惹麻煩。但王樹林老盯著她,她隻好拿出來看。
    一個陌生號碼,王晶鬆了口氣。可內容很奇怪:
    如果你覺得委屈,如果你覺得沒人理解,如果你渴望傾訴,別忘了我,我隨時為你敞開著大門。即使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忘了你,我也不會忘,會永遠等待你。
    王晶覺得很奇怪,也沒敢多看,就把手機關了。
    但王樹林已經注意到了,說,寫的什麽呀?
    王晶隻好給他看。
    王樹林看了說,這是誰啊?這麽情深意長的。王晶說,不知道,可能是發錯的。
    王樹林說,怎麽會發錯呢?王晶說,常有的事。我春節還收到一個呢,祝我新年這個那個的一大堆。我也不認識,還落了個全名,叫張什麽國。我隻好給他回了一個,同喜同福。王樹林說,可這種話不像是發錯的呀。王晶有些不快了,說,那你打一個過去問問他是誰好了。王樹林說,你的朋友,我幹嗎打過去?王晶說,跟你說不認識,怎麽又成我的朋友了?
    坐在前麵的兒子轉過頭來,擔憂地看著火藥味兒漸濃的父母。王樹林不說話了。
    回到家,兩個人都不說話。王晶照料兒子睡覺後,看王樹林仍是一付吃了什麽虧的不高興樣子,心裏也很別扭。要說現在的王樹林和過去有多大的變化,那就是愛生氣了。不是一般的愛,而是很愛。動不動就拉個臉,有話又不說出來,好象很委屈的樣子。
    王晶想,過去他不這樣。是自己出錯,才造成他這個樣子的,隻有忍讓了。她打開手機,把那個號碼抄下來,再把自己的通訊錄翻開,一個號碼一個號碼地對照,確定這個號碼的確不是自己認識的人的。她就當著王樹林的麵,照著號碼打過去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置身於一個很嘈雜的環境裏。王晶迅速把手機遞給王樹林,說,你問他是誰吧。王樹林接過去” 喂” 了一聲,剛說” 請問你是哪位?” 對方就說,打錯了。然後把電話關了。王樹林手一攤,說,他一聽見我的聲音就關機了。
    那表情,就好象他已經把委屈吃進肚子裏了。
    王晶說,你別那樣好不好?我跟你說我不知道他是誰,我真的不認識他。
    王樹林說,我又沒怎麽樣,我說什麽了嗎?
    王晶沒好氣地,又把電話打過去,可對方不接了,任鈴聲一直響斷都不接。王晶心裏窩的火沒處發,看看王樹林那個冷眼旁觀的樣子,恨不能把電話扔了。她想了想,打開手機的信箱,給對方寫了一條短消息:你是誰?為什麽給我發那條短消息?是弄錯了還是我的朋友?請回複我。
    短消息發出後,許久都沒有回音。王晶折騰累了,隻好關機。可她又不想看王樹林那張臉,就聲稱還有篇稿子要寫,讓他先睡,自己進了書房。
    王晶打開電腦,什麽也寫不出來。怎麽可能寫嘛,憂傷可以寫,心煩隻能心煩。
    她喝了口茶,發現上午泡的茶已經寡淡得不行了,就索性倒掉,喝杯白開水。她想,她和王樹林的感情大概就像這泡淡的茶吧,寡淡得讓人難受。人喝白開水時因為沒有任何期待,反倒能喝出點甜味來,可喝再淡的茶也因為是茶而有所期待,對其寡淡就特別不能容忍。
    越想越心煩,她索性上網玩兒起撲克來。沒想到遊戲室裏依然擁擠,可見夜裏睡不著的大有人在。他們都是為了什麽?
    她給自己取的網名是男性化的,叫” 黑馬王子636”,加上她的勝率頗高,所以每次一上去,總有些女網友願意和她搭檔。她也就充當起英雄好漢來。
    今天這個與她搭檔的叫” 粉嘟嘟80512”. 王晶趁發牌的功夫對她說,對家,你怎麽取這麽個名字?有點兒惡心。” 粉嘟嘟80512”一點兒不生氣,說,那是因為你黑啊!我們互補。王晶一下對她改變印象了。女人幽默是很難得的。王晶拿到一手好牌,心情愉快起來,她朝” 粉嘟嘟80512”眨眨眼。兩人配合默契,上來就把對方打了個光頭。對方十分小氣,輸了就跑。王晶繼續和” 粉嘟嘟80512”一家,與另兩個家夥戰鬥,仍是贏少輸多。不一會兒就掙了7 分。
    王晶忍不住跟” 粉嘟嘟80512”聊天道:那句老話說的真對,情場失意,賭場得意。我今天跟我們那位吵了架所以老贏牌。” 粉嘟嘟80512”說,我們這不算賭,又沒贏錢。王晶說,你是80年生的嗎?” 粉嘟嘟80512”說,問這幹嗎?想和我談朋友?
    王晶說,不是,我在猜想80512 是你的生日。” 粉嘟嘟80512”說,那636 是你的生日嗎?王晶說,算是吧。” 粉嘟嘟80512”說,那我也算是吧。看來你是老大哥了。
    王晶說,為什麽這麽晚還不睡?” 粉嘟嘟80512”說,和你一樣,失戀了。王晶吃了一驚,在她的感覺裏,80年代生的人還是孩子,怎麽也失戀了?再一想,哦,80年生的人也有20出頭了。
    王晶忽然覺得自己很無聊,竟然和一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人在這兒玩牌。80年生,80年自己已經上高三了。幾乎是兩代人了。又贏了一把後,她退出了。
    回到臥室,王樹林已經睡著了。王晶端詳了一下他的臉,似乎還沒消氣,大概帶進夢裏去了。王晶歎口氣,也關燈躺下。
    其實他們的矛盾是從去海南島開始的。在從海口到三亞的長途汽車上,王晶因為暈車,就一個人坐到了前麵靠窗的座位。中途停車方便時,她發現王樹林已經和他同座的女孩兒聊得很熟了。王樹林跟她解釋說,那女孩子失戀了,所以一個人出來玩兒。他正在開導她呢。王晶也不好說什麽。心裏多少有些別扭。餘下的路程雖然暈得厲害,還是忍不住回頭觀察,發現那女孩兒竟把頭靠在王樹林的肩上睡著了。
    王樹林一付小心嗬護的樣子。王晶心裏別扭得厲害了。到達目的地後,王樹林還邀她和他們一起玩兒,女孩子看出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也看到了王晶的臉色,總算知趣,和他們分手了。分手後王樹林一如既往地照顧著王晶,很體貼的樣子。王晶不想因為這事別扭下去,但不說心裏又堵得慌,就開玩笑說,行啊你,有點兒紳士風度嘛。王樹林說,當然。我們這些人光明正大,要照顧女士也當著老婆照顧。王晶聽出了他話裏的話,有點兒生氣,可回不出合適的話裏,想來想去,忍了。
    但王晶明顯感覺到,王樹林心裏有疙瘩,有陰影。兩個人不鬧矛盾時則罷,一但發生矛盾,那段往事就成了一把雙刃劍,把兩個人都刺得鮮血淋淋。這讓王晶對複婚感到有些害怕。她真的要回到王樹林身邊去嗎?從海南回來後,她很鄭重地對王樹林說,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我們之間的事吧,不要輕易決定。我覺得我們在一起可能會有較多的磨擦。但王樹林說,磨擦是難免的,熱戀的人都還有磨擦呢。慢慢會好的。
    王樹林還是堅持複婚。
    王晶內心總覺得有愧於王樹林,所以看到他堅持複婚,也就同意了。在王樹林心情好的時候,王晶跟他說,你能不能別那麽小氣?你不知道,男人小氣起來,一點魅力都沒有了,一付小媳婦受氣的樣子,可招人嫌呢。王樹林說,好,我盡量注意。不過你也得注意,不能太計較。王晶說,我能計較什麽呀。你還不了解我。
    但沒想到住到一起的第一天,就衝突了。
    王樹林洗澡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王晶覺得不便接。就走到衛生間門口喊了一聲,說,你的電話——倘若是過去,她會毫不猶豫地接了。王樹林開了個門縫,把電話拿了進去——倘若是過去,他會說,你幫我接一下。
    想到與過去的不同,王晶心裏還是黯然神傷。她聽見王樹林說,我一會兒給你打過去。
    洗完澡出來,他催王晶去洗,自己就拿著手機去了陽台。王晶不想自尋煩惱,就進去去洗。可等她洗完出來,見王樹林還站在陽台上打電話。她心裏不對勁兒,又無計可施,以前她什麽時候在意過王樹林的電話啊。
    王樹林終於講完電話,進了臥室,也沒作任何解釋。王晶就忍著不問。但臉上的不快是明顯的。王樹林上來一下子抱住她,想和她親熱。她起先別扭著,身體有些僵硬。但經不住王樹林的反複搓揉,終於也熱起來。兩個人做愛之後,王晶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她直截了當地問,剛才你跟誰講電話呢,那麽長時間?王樹林含糊說,單位上的人。王晶半開玩笑地說,不是女的吧?王樹林說,哪有什麽女人啊。
    哪個女人會喜歡我啊?王晶說,我看海南島那個女孩子就挺喜歡你。
    王晶這句話本想開個玩笑,她臉上甚至還帶著笑意。她絲毫沒想到王樹林會發火。王樹林突然就發火了,說你什麽意思?還懷疑我?王晶連忙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開個玩笑。王樹林說,開玩笑?說老實話,我要也像你這樣,那早就再婚了,我們根本不可能再和好的。
    這下王晶也來氣了。王晶說,如果你覺得很委屈,我們就分開。我可不想讓別人那麽委屈地接受我。王樹林緩和了一些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不是那種人。王晶說,我已經說過了,過去的事是我錯,如果你願意原諒我,那我們就一起過,如果覺得無法原諒,那就索性分開。我可不想老聽你話裏有話地說這些。王樹林說,這麽說還是我錯了?還是你委屈了?
    王樹林說完,氣呼呼地穿上衣服去了客廳,把電視打開,王晶忽然覺得無望,這是個永遠都吵不清楚的事情。她覺得委屈,王樹林也覺得委屈,她想與其這樣總被往事的陰影糾纏,那還不如徹底分開。可王樹林又想和好,她若堅持分開必會再次傷害他。她又不忍。想著想著,眼淚就流出來,止不住地流。
    好一會兒,王晶走出去,站在王樹林的麵前說,樹林,咱們兩個都冷靜些。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心裏還是別扭,還是壓抑,那咱們還是分開過吧,現在剛開始就吵吵吵,以後會更糟的。還有幾十年的日子要過,我要求你忍受我,不朝我發氣,對你也不公平。可你一發氣,我又無法忍受,所以你下個決心吧,我聽你的。要過就好好過,要不過就心平氣和地徹底分開,不要再彼此傷害了。
    王樹林沒說話,手拿遙控板繼續在那兒瞎換頻道。後來斜了王晶一眼,終於把電視一關,說,其實我也沒什麽。就是莫名其妙地覺得心煩。以後我盡量注意行不行?
    王晶聽他這麽講,沒話可說了,隻好不了了之。
    以後他們又衝突過幾次。都是因為些小事。比如電話響了,王樹林拿起來時斷了,等王晶回來,他就會話裏有話地說,今天有個電話,我一拿起來就斷了。王晶說,你別這樣好不好,我也遇到過拿起電話不說話的,我都沒吭聲。再比如,王晶的傳呼響了,王晶沒回,他就會說,你怎麽不回啊?是不是我在家不方便啊?王晶解釋,不用回,是天氣預報。
    但反過來,王樹林的手機響了,他總是回避王晶,到陽台上,或者到飯廳,總之是王晶聽不見的地方去接。王晶若是有些疑問,他馬上會很不耐煩地說,我都是工作,我隻是不習慣當著人接電話。還說,夫妻間若是這麽不信任就沒意思了,王晶覺得不是自己多心,王樹林的確與過去不同了,除了對自己多疑外,也的確有點兒問題,好象生活中比過去多了些內容,多了些不想讓她知道的內容。過去的王樹林絕對是以她為中心的。雖然眼下她什麽也沒發現。可女人的直是很準的。王晶在心裏勸自己說,睜隻眼閉隻眼吧,全當上帝對自己的懲罰。
    沒想到今天又發生了這擋事兒,一條莫名其妙的短信息,讓王樹林起了疑心。
    是哪個討厭鬼幹的?這下好,讓王樹林有話說了。真是冤枉。王晶還是心煩,睡不著,拉亮燈,隨手抓起一本讀者,翻開,第一篇文章叫《突如其來的浪漫》,王晶苦笑一下,自己可是突如其來的冤枉。過去她一看到這種煽情的文章馬上就讀,現在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了。她吃了一粒安定,重新睡下。
    早上王晶醒來時,王樹林已經走了,兒子也去上學了。王晶見桌上擺著雞蛋牛奶,知道是王樹林給她準備的,便送進微波爐裏熱。
    她坐在那兒,看著新家也是舊家,想著王樹林,有點兒無奈。忽然記起昨晚的事,又把那個號碼找出來,用家裏的座機打過去。一個男人接了電話,問:是哪位?
    王晶說,你是哪位?對方說,你打我的手機,怎麽問我是哪位?王晶說,昨天我手機上收到你這個手機發的短消息,所以我想知道你是誰。對方很警惕地說,你的號碼多少?王晶就報了自己的號碼。對方過了一會忽然說,哎呀對不起,我打錯了,我本來是想打18 了,你手機後麵的數字都和我那個朋友的一樣。對不起對不起,我按錯了。王晶說,原來如此。心裏想,你倒是簡單,按錯了,我可就倒黴了。對方說,哦,昨天你是不是給我回了一個短信息,問我是誰?王晶說,是啊,你也沒給我回。對方說,哦,我關機了。王晶調侃道,我就估計是打錯了。
    我說誰那麽關心我呢。對方有些不好意思,說,看來我白抒情了。王晶說,哎拜托你,給我回一條,就說你昨天那條發錯了。對方有些不解,說,為什麽?王晶說,你就回吧,對我很重要。對方說,我明白了,有人吃醋了。好吧。
    王晶笑笑,正準備關機,對方忽然又說,哎,可以問問你的名字嗎?也算我們有緣,互相認識一下好嗎?王晶覺得他挺客氣,也懂禮貌,而且發的那條短消息也感人,就說,好吧,認識一下。對方說,我叫聶北方。聶耳的聶,北方麽,就是南方對麵的那一方。王晶說,我叫王晶,三橫王,三個日壘起來那個晶。聶北方說,哪天我請你喝茶吧。王晶說,好啊。
    把電話放了,王晶覺得心情好多了。事情弄明白了,還認識個朋友。她找出手機,打開等著。十分鍾後,果然收到一條:王晶女士,對不起,我昨天那條信息發錯了。聶北方。王晶哭笑不得,她原本想讓他發過來,說自己發錯了,好給王樹林一個交代,可這個笨蛋還抬頭落款一樣不拉,這不更說不清了?王晶隻好把它刪掉。
    中午在報社食堂遇到白雲白,王晶打好飯和她坐到一起,就把自己頭天遇到的事情告訴了白雲白。王晶說,我現在覺得很累,還不如一個人過呢。
    白雲白笑笑,情緒似乎也不高。
    王晶說,你怎麽啦?
    白雲白說,沒怎麽,心情不太好。
    王晶問,是不是看見大家都有伴了,有些傷感?
    白雲白說,可能吧。
    王晶說,你覺得章赭到底怎麽樣?有沒有可能?如果你們真的相愛,那我去動員他離婚。反正他們也分開兩年了。
    白雲白說,千萬別。我覺得我們不合適。
    王晶說,可是章赭給我打電話,說他真的愛上你了,無法自拔。我聽他口氣,不像開玩笑,挺傷感的。是不是你已經拒絕他了?
    白雲白明白這話。但她還是不願說那天和章赭單獨在一起發生的事,不願說她和章赭現在的關係。即便是最好的朋友,這樣的事也說不出口,何況章赭還是王晶的同學。
    王晶又說,那葉博文呢?
    白雲白說,他?我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即便彼此相愛也不可能,何況現在相愛已成往事。那次我看見他和一個女人在一起,第二天忍不住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
    他說,你怎麽還會對我有這種誤會?那是從北京來我們出版局公幹的一個女同誌。
    我說,既是工作,幹嘛周末和她單獨在一起吃飯?葉博文說,她提出要去湖濱公園玩兒,讓我陪,我總不好意思說不陪,到了吃飯的時間,我總不能不請人家吃飯。
    王晶說,那是女同誌對他有意思了?白雲白說,是啊,我也是這樣說的。他說什麽有沒有意思,都是結了婚的人了。聊聊天而已。王晶說,看來他對你是不如以前了。白雲白說,是。我直截了當地說,你現在對我越來越淡漠了,他竟然沒否認。
    你猜他怎麽說?他說其實我也沒有移情別戀,我也沒愛上誰,說得坦率些,我是愛不動了,沒那個幹勁兒了。
    王晶很意外:是嗎?你別說,他說的可能是實話。
    白雲白說,正因為是實話,我才覺得難過,你說我們這是怎麽啦?當初我曾覺得我們是世上最相愛的一對,最完美的一對,我們的感情會海枯石爛永不改變。
    王晶說,都一樣,我當初還不是覺得我和姓陳的是最相愛的一對。
    白雲白說,所以我害怕再和章赭發生什麽感情,會不會到頭來又是一種重複啊。
    王晶沉默了一會兒,說,其實我現在覺得單身有單身的好處,我不是為了勸你才這樣說的。真的,你看我和王樹林雖然重新走到一起了,感覺不太好,老是有磨擦。
    白雲白說,有磨擦總比淡漠好。磨擦也是一種感情交流啊。
    王晶搖頭歎息,說,他總是疑神疑鬼的,煩人。我現在已經很能忍了,放在過去我哪會這樣忍氣吞聲?
    白雲白說,也許為自己愛的人改變不是壞事。
    王晶說,隻是不知道這樣的狀況有沒有個頭?不瞞你說,我心裏有點兒灰。
    白雲白說,我也是。隻有工作還能讓我感到一點樂趣。
    兩個聊了了半天,隻覺得更加沮喪,就分手了。
    晚上回到家,王樹林不在。兒子自己在寫作業。兒子說,媽媽,爸爸剛才打電話說他有事不回來吃晚飯了。王晶沒有思想準備,打開冰箱,裏麵什麽也沒有。就跟兒子說,媽媽帶你去吃豪客來怎麽樣?兒子立即歡呼雀躍。王晶知道,兒子和王樹林在一起,是不可能上飯店吃飯的。王樹林是個極為節約的人。
    吃飯的時候,王晶看兒子那麽開心,心想,為了這個家,為了兒子,自己還是再忍忍吧。也許過一段時間會好的。
    到深夜11點多,王樹林才回來。王晶已經上床看書了。
    王晶看他沉著臉,想,他是不是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氣啊,就主動匯報說,我已經找到發短信息那個家夥了,他的確是發錯了,他想發18 上了,後麵那8 位數我和他朋友的一樣。王樹林漫不經心地說,哦,這事啊,我都忘了。
    王晶說,嗨,你昨天生那麽大氣,害得我失眠。現在居然說忘了。
    王樹林洗漱了進來,似乎有些忍不住了,問:你晚上出去了?王晶說,沒有啊。
    王樹林說,那我7 點多打電話家裏怎麽沒人接?王晶說,7 點多?噢,我帶兒子出去吃飯了。王樹林沒再說話。王晶說,你該打我的手機嘛,那不是就找到我了。王樹林說,我又不知道你在幹什麽,打手機會不會方便。
    王晶一聽,這叫什麽話?遂有些不快地說,我和兒子在一起,你說能幹什麽?
    王樹林哼了一聲。
    王晶越想越覺得別扭,說,嗨,你11點回來我一句沒問,你倒反查起我來了。
    王樹林眼睛一瞪,說,你那麽大聲幹什麽?我不過是隨便問問。
    王晶說,你這個疑神疑鬼的樣子,還叫隨便問問?王樹林說,我疑神疑鬼又有什麽用?該發生的還不是要發生。王晶說,你怎麽又扯這些?不是說好就事論事的嗎?王樹林說,是你先扯的,你說我疑神疑鬼。王晶氣得坐起來,說,你簡直不講道理。
    王樹林不再接話了,倒頭便睡。
    王晶一個人坐在那兒,發呆良久,眼淚默默地流下來。她有些絕望。分又分不開,過又過不好。生活怎麽會搞成這樣?有一瞬間,她覺得還不如死了的好。她忽然想起赫拉克裏特那句著名的話:你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她為什麽不早些想起這句話?她為什麽要複婚呢?蠢哪!
    看看已是淩晨一點了,她強迫自己躺下。明天還得上班。這次報社調整把她調到了經濟生活部,負責一個時尚生活版。她沒什麽興趣,整天就是春天穿什麽秋天搭配什麽,夏天怎麽防曬冬天怎麽防幹燥,反正一切為了臭美。可這樣的版麵誰看?
    男人不看,老人不看,孩子不看,就剩女人了。女人裏,真正的美女不看,非美女也不看,富婆不看,勞動婦女更不看,剩下些二不掛五的,會瞟上兩眼。但他們主任說,這個版是他們報紙上開的一朵花,色彩鮮豔,招人惹眼,能起這個作用就行。
    王晶不敢掉以輕心。在時尚方麵,她自然不如辦公室那些丫頭,那些跟” 粉嘟嘟”差不多年齡的丫頭,她得努力才能跟上。
    她發現自己毫無睡意,滿腦門子官司。與陳摯在一起時,她深刻地痛苦著,現在與王樹林在一起,她又平庸地苦惱著。哪一種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永遠生活在她想改變的生活裏,永遠生活在悖論裏。她隻好又拿出安定來吃。不能失眠,一失眠,她會把這輩子遇見的倒黴事全想起來,真正的吃二遍苦,受二茬罪。要免去這種自虐式的苦難,還是把自己弄昏,昏過一天算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