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治病要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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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冤家
    張家灣有這麽老哥倆,在娘肚子裏就是雙胞胎,後來都成了家,都麵朝黃土背朝天,也沒啥區別,可是到了六十多,黃土埋脖子的時候,分出差別來了。這話怎講?老大的兒子小張在外麵偶遇一位江湖郎中,授以岐黃之術,成了名醫。這還不要緊,他後來又進了皇宮,給皇帝老兒瞧起病來了。禦醫可是五品官呐,從此老大成了“張員外”,老二成了“老張頭”。
    張員外自從兒子當了官,家業就慢慢大起來。老張頭隻有幾畝薄田,過不了日子,就在河邊開了一片荒,想著多塊地就多份收入。可當他把地整出來正要種莊稼的時候,張員外來了。他手裏拿著份地契說:“兄弟啊,這片地是我的,你開出來種可以,但是要分個歸屬。”
    老張頭一看地契,氣就不打一處來。他知道河邊這荒地以前誰也不歸,歸官府。因為這裏地廣人稀,官府規定誰開出來就歸誰。可是自打張員外的兒子當了禦醫,本地縣官為了巴結,就把這一塊地的地契送給張員外了。問題是地是你的你早說啊,我還可以另找地方,現在又整田又除草累個半死,你再來上門說明,不是存心算計人嗎?
    想到這裏,老張頭的話就有點衝:“我不管什麽地契,荒地是我開出來的,就得歸我!”張員外也氣,地契上寫得白紙黑字,自己這個兄弟就是不認賬。那好,他玩了招狠的,喊來家裏人,把河裏的石頭子兒都撒到地裏了。
    這下地是不能種了,老張頭想想自己大半年開荒都白忙活了,惱怒之下跑到大哥門前大罵一場,罵得張員外連大門都不敢出。打這以後,這老哥倆就都病了,症狀還差不多,都是胸悶、哮喘、雙目紅腫。老張頭家徒四壁,沒錢看病,這病自然好不了。張員外倒是有錢,可是附近的郎中看了幾回也不見好,有心叫兒子回來看看,可是皇帝老兒也鬧病,這個時候他是萬萬不能離崗的。結果兩個月後,這兩個人約好了似的,都臥床不起了。
    卻說這一天,張家灣來了個白胡子老郎中,給人看病往往是一副藥就好,而且收費極低。張員外家裏人見狀慌忙去請,卻發現老郎中正在給老張頭看病呢。因為兩家吵過架,家人就站在門外聽老郎中的診斷。老郎中對老張頭一番望聞問切,再抬頭看看屋裏的家具擺設,就搖起了頭:“老朽恐怕無能為力。”
    門外張員外的家人聽著也很失望,因為這老哥倆症狀差不多,如果老張頭不能治,那麽張員外也夠嗆。雖然這麽想,不過他還是把老郎中請到家裏。沒想到老郎中看完張員外,竟然說:“這病能治,但是要答應我三個條件!”
    二、藥渣
    老郎中提出要治好病,必須要答應三個條件。一是病的時間太長,需要人參鹿茸一類的藥材大補,這些東西可不便宜,張員外平時雖然愛財,這個時候也隻有咬牙答應。二是這藥材要老郎中親自煎熬,究竟怎麽煎別人不得過問。這一條沒問題,也答應了。第三條說這煎剩下的藥渣必須倒在後門的大街上,讓路人隨便踩踏,這是替他向鬼神贖罪的意思。張員外心知肚明,自己發家的時候,有些手段不夠光明,心裏一直隱隱有內疚,這一條也答應了。
    花去大筆銀子買來的貴重藥材,都由老郎中親自煎熬。這位郎中煎藥很特殊,每副藥隻煎一次,然後找張紙盛了藥渣,就攤在後門大街上。張員外家是出過禦醫的,知道一些常識,有家人就問,這煎藥我家少爺向來是一副藥煎兩次,然後合在一起服用,您怎麽隻煎一次?老郎中撚撚胡子說:“還記得我當初的條件嗎?怎麽煎別人不得過問。”家人聽了這話自然不敢問了,再說張員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這可是有目共睹的。
    兩個月後,老郎中出門辦點事,臨走囑咐張員外家裏人按他的方法煎藥就行。這一天,張員外覺得身上有勁,就拄了根拐杖從後門出去,想去不遠處的老張頭家看看。他記得老郎中給老張頭看病時說過,對他的病無能為力,現在說不定自己這個老冤家入土為安了吧。剛走到老張頭院門口,就聞見屋裏飄出一股藥香,坐在火爐前煎藥的不是別人,正是老張頭!
    看來老張頭不但沒死,還能幹活了!張員外聞著藥香好生熟悉,這是人參鹿茸的味兒啊,就憑老張頭的家底兒能買得起嗎?轉臉一看,旁邊還放著張粘著藥渣的紙,細細一想,他就全明白了,藥渣被老張頭拿回家又煎了二回啊。看來老郎中隻煎一次中藥,再放到大街上,就是為了在藥渣中留存一半藥性,以便給老張頭治病。不然以他的家底兒再得這種花大錢的病,還不是和絕症一樣。
    想到這裏,張老員外就衝進去質問老張頭:“看來你是越活臉皮越厚,怎麽連我的藥渣也熬上了?”老張頭一臉疑惑:“這藥渣是老郎中通知我去大街拿的,他說你有意送我藥材治病,所以隻煎一次,第二煎歸我。還說你是有身份的人,怕街坊鄰居笑話,所以才用這個辦法,要我拿藥渣的時候也得躲著點人。”
    張員外聽了這話,不由暗想開荒的事自己也有過錯,心腸一軟想就此和解,可又一想自己堂堂朝廷禦醫的父親,被人蒙在鼓裏都不知道,不由怒火中燒:“這都是郎中搗鬼,以後你休想用我的藥渣!”
    說到這裏就說僵了,老張頭一氣之下倒掉藥渣,張老員外掄起了拐杖。要不是家人拉開,能打個頭破血流。打這以後,老張頭就不煎藥渣了,再次臥床不起。張老員外回家吩咐人,藥材煎兩次,藥渣倒到河溝裏!照他想,藥力比以前加倍,自己好起來更快,萬沒料到才五天工夫,他就氣息奄奄!
    三、火候
    張員外再次病倒,正準備叫人出門找老郎中,兒子張禦醫回來了。皇上的病已經好了,他是請了假日夜兼程趕回來的。張禦醫先給父親切脈,然後又看老郎中開的方子,不由連連點頭,說這個方子清心氣,疏肝火,正是對症下藥。家裏人就說,這些天就是按這個方子服的藥,為什麽反倒沉重了呢?
    張禦醫一聲長歎,說這位郎中是高人啊,明白煎藥也要講個火候。中藥第一煎通常藥性猛烈,卻不能持久。第二煎藥性溫和,但是功效較長。通常煎藥,都是一服藥煎兩次,再合起來服用,以便中和。但是父親平日錦衣玉食,身材肥胖,肚子裏油水過多,隻能利用第一煎的猛烈藥性,破開油脂直補五髒,如果兩煎全服,補得過了頭,肝火反而更旺。老張頭骨瘦如柴,受不住第一煎的猛烈,正好單獨服用第二煎。
    張禦醫講完,就開始動手煎藥,隻給張員外喝第一煎。初始幾天,病情還有起色,可是後來卻不管用了,眼看氣息奄奄。張禦醫知道這叫病入膏肓,該準備後事了。
    在買棺材的時候,他聽棺材鋪老板說,老張頭的兒子剛剛買走一具棺材。原來老張頭自那天吵了架,病也一天比一天重,看樣子沒幾天可活。張禦醫不由一歎,老哥倆這是何苦啊,莫非真為件小事鬥到陰曹地府?
    四、治心
    張禦醫拉著棺材回家,進門隻見一個白胡子老人正給父親切脈。他不由喜出望外,這是傳他岐黃之術的師傅啊,慌忙跪倒在地,懇求師傅救父親一命。
    老郎中撚撚胡須,對徒弟說:“你爹的病是從心上得到,所以治病先要治心。自你當了禦醫,老百姓有點害怕,當官的有點巴結,你爹就有點飄飄然,有錢有勢嘛,做事就有點盛氣淩人。不過說到底,他本質還是好人,雖然做了錯事,但是還有罪惡感,都慢慢積存在心底裏了。這一回被你二叔一頓罵,引出心底的內疚,這才犯了病。我用踩藥渣贖罪的說辭,就是替他開導,這樣配合藥物才能治好病。可是當他知道真相,為麵子又大吵一架,吃多少藥也難治了。”
    張禦醫是個孝子,聞言磕頭如搗蒜,還是求師傅救命。老郎中想了想才說,除非張員外願意親自去向老張頭奉上地契,親自道歉還有可能。這樣也能減輕內疚,說不定有救。
    張禦醫慌忙對父親說明此意,張員外在病榻上沉默不語,現在生死關頭,他倒是有上門的意思,但是就此低頭,麵子上老大過不去。老郎中見狀,拽過身邊一條布口袋,掏出一顆滾圓的大西瓜來:“那塊地灑上石頭,種不了莊稼卻正好種瓜,這是老張頭的兒子勞作三個月種出來的,讓我帶給你。老張頭還說以後他們每年交租給你,就算租地。”
    話說到這裏,張員外的心氣一下子平了,說到底是親兄弟啊。他掙紮著起來,叫兒子拿上地契,抬他到老張頭家裏道歉去。
    病榻之上,這老哥倆終於握手言歡了。老張頭沒有接地契,張員外以後也不收租,這地塊就算共有的。至於煎藥,還是第一煎張員外喝,第二煎老張頭喝,兩位很快就痊愈了。這時候老郎中還有一番話,說其實老張頭得的也是心病,他是因為自家貧困,麵對為富不仁者憤憤不平,才得上的。所以開始煎藥渣的時候,要告訴他張員外是故意幫他才有效果。後來張員外親自上門道歉,自然好起來更快。
    說完這番話,老郎中不顧徒弟的苦苦挽留,雲遊四方去了。這時老張頭的兒子說出真相,原來西瓜是老郎中上門找他種的。老郎中知道藥渣贖罪隻能瞞一時,瞞不了一世,所以就找來西瓜籽種了瓜,以和解兩家冤仇。那些天有事外出,其實就是為了采收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