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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著這副並不完整的車牌號,高朋輝通過朋友在車管所查到了那輛黑色本田轎車的主人,原始資料登記表上車主一欄赫然標明的正是孟欣玲,她的工作單位則清楚地寫著省信托投資公司。
    看到這張複印表格,葉筱薇驚訝得半天合不上嘴,這結果與關勝昌所提供的信息,相差了何止十萬八千裏!
    她和高朋輝找到省信托投資公司,一位姓郭的總經理助理接待了他們。落座後,聽清了來意,他的表情顯出了一絲慌亂,但緊接著,他便鎮靜下來,解釋說:“孟欣玲並不是我們公司的正式職員。前幾年為了攬儲,曾向社會招聘了一些業務員,這個孟欣玲就是其中之一。早在去年三月份合同就到期了,我們沒有和她續約。”
    高朋輝指著那張複印表問:“這張表格是孟欣玲去年十月份填寫的,上麵寫的還是你們公司,而且職務還是公關部主任。”
    “這我就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你們公司還有誰更了解情況?”
    郭助理臉色有些不悅:“我是總經理助理,分管人事的,應該最了解的吧?”
    高朋輝連忙解釋:“您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想把事情鬧清楚。”
    郭助理愛答不理地說道:“從我們公司出去的人,繼續打著公司的名義行事,這種情況以前也有過。可能是覺得牌子硬,聽著好聽吧?這並不能說明什麽問題。”
    葉筱薇見此情形上前賠笑道:“那您知不知道,她離開公司以後到哪兒去了,在幹什麽?”
    “不知道。”郭助理冷冷地說道,隨即又追問了一句:“我想問一問,你們這麽急著找她,有什麽事兒嗎?”
    葉筱薇望了高朋輝一眼,不知如何作答,支吾著說:“哦,是因為……”
    高朋輝急忙接過話茬:“是工作上的事,有一起違章事故涉及到她。另外我想問一問,最近有交管局事故科的人來找過她嗎?”
    “沒有。”
    葉筱薇問:“她愛人是不是叫李大誌?”
    “不知道。”郭助理顯然已經大不耐煩了。
    葉筱薇仍然迫切地追問:“她家住在什麽地方?”
    “不知道。對不起,我所知道的已經全都告訴你們了,我現在要去開會。”郭助理說著,起身作出了送客狀。高朋輝急道:“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公司有幾個叫孟欣玲的?”
    “就這一個。”郭助理說著徑直出門而去,把高朋輝和葉筱薇晾在了屋裏。
    離開信托投資公司的時候,高朋輝向葉筱薇講出了自己的懷疑,他說:“我總覺得有點奇怪,事故科那邊說她一直就沒有固定工作,在外麵當“三陪,可這邊又說她去年三月份才被解聘,你不覺得奇怪嗎?”
    葉筱薇道:“也許是她覺得不好意思,假借人家公司的名義,要麽就是事故科在說謊。”
    高朋輝冥思道:“說謊?可是,他們為什麽要說謊呢?有這個必要嗎?”
    葉筱薇眉頭緊皺:“是呀,我也是越來越不明白了。”
    “如果是我們找錯了人……”高朋輝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分析道:“那隻能有三種情況:第一種,車禍中死去的那個孟欣玲,她確實就是汽車的主人,但她用的卻是信托投資公司這個孟欣玲的身份證;第二種,死去的那個孟欣玲用的是她本身的身份證,但開的卻是另一個孟欣玲的車;第三種,死去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孟欣玲,身份證和汽車都是偷來的或者借來的。”
    葉筱薇還是不解:“可她為什麽要偽裝自己的身份呢?”
    “不知道。”高朋輝說著,已經將車拐向通往省畫院的路上,果斷地對葉筱薇說:“所以我認為,要想解開這些迷,首先要找到李大誌!”
    省畫院看門的老大爺顯然還記得高朋輝,不等他開口,便主動告訴他,李大誌昨天晚上從蒼峰山回來了。高朋輝心頭一喜,連聲道謝,與葉筱薇徑直往李大誌的房屋走去。
    “看門大爺對人挺熱情的嘛。”
    葉筱薇跟在高朋輝身後,一邊躲避著地上的汙水一邊說著。高朋輝笑了笑道:“上次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倔呼呼的。臨走的時候,我給他留下一包煙,態度馬上就不一樣了。
    葉筱薇聽了笑道:“這說明行賄到哪兒都管用。反腐倡廉,談何容易?!”
    來到李大誌家門前,把門的大黑鎖果然不見了,這說明屋裏有人。但他們敲了半天,裏麵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葉筱薇狐疑道:“會不會不在家?”
    高朋輝加大了敲門的力度,用整個手掌“啪啪啪”地使勁拍著。
    隨著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留著長發,蓄著亂篷篷的胡子,衣衫不整,不修邊幅的男人出現在門前。他大概剛剛睡醒,腥鬆的目光中充滿了警惕和懷疑,直盯盯地看著葉筱薇和高朋輝,既不讓路,也不主動問話。
    高朋輝點點頭:“請問,您就是李大誌、李先生吧?”
    李大誌雙手抱肩,斜倚在門框上,目光冷淡:“你們是誰?”
    “我就是上次給您留紙條的那個人,我叫高朋輝。”
    葉筱薇主動伸出手上前招呼李大誌:“我叫葉筱薇,是市電台的。”
    李大誌並不買賬,對她伸出的手視而不見,冷冰冰地問:“是你找孟欣玲,還是他找?”
    高朋輝賠笑說:“是我們。我們是一起來的。”
    “那你們隻能再次失望了,她不在。”
    葉筱薇不免驚訝:“你是說,她……她還活著?”
    李大誌不滿地瞪她一眼:“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高朋輝連忙解釋說:“哦,是這樣。前一段在高速公路上發生了一起車禍,死了兩個人,其中一個女的,從身份證上我們查出來,應該是您的愛人孟欣玲。”
    李大誌先是瞪大眼睛,隨即笑了起來:“開什麽玩笑!我可沒時間聽你們講故事!”說著,轉身想退回到屋裏。
    高朋輝急忙上前一步,追問道:“李先生,請等一下!你是說,你愛人她活得好好的?”
    李大誌回過頭,斜眼望著他:“怎麽?聽你的意思,是盼著她死是不是?”
    高朋輝忙道:“對不起,我沒這個意思。我想知道,你愛人孟欣玲她是不是丟過身份證?”
    “沒聽她說過。”李大誌就那麽斜著身子冷冷地回答著,好像隨時都可能進屋關門。
    “她是不是有輛本田轎車,黑顏色的?”
    “沒見她開過。”
    高朋輝與葉筱薇失望對視了一眼,但高朋輝還不甘心:“她……是不是在省信托投資公司工作,在公關部當主任?”
    “曾經。”
    “曾經?她現在在幹什麽?我們能見她一麵嗎?”
    “恐怕不行。”
    “為什麽?我們不會耽誤她……”
    “她現在正在深圳談生意。”李大誌說著,看了看手表,顯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這會兒,大概正陪著客戶吃飯吧。”
    對話到此,高朋輝和葉筱薇算是徹底失望了。
    離開了李大誌家,不知怎麽搞的,葉筱薇心裏感到空落落的。連續多日奔波勞累,她內心一直處於一種相當矛盾的狀態:一方麵她想查清事實,另一方麵她又怕弄清真相。這種內心的極度矛盾,加上調查的毫無進展,讓她感覺到身心俱疲。
    上車之後,兩個人還是久久沒有說話,事情的調查似乎已經走進了死胡同,下一步怎麽辦,他們誰都不知道。最後,為了轉移葉筱薇的注意力,還是高朋輝打破了沉寂:“筱薇,你接觸的那些搞藝術的人,是不是都像李大誌這副德行啊?”
    葉筱薇回答:“像他這樣兒的,少見。這些年我也采訪過不少名人。那些泰鬥級人物都特別隨和,跟你聊天就像拉家常一樣,一點兒架子都沒有。
    “那才是大家呢!”
    “我發現,這是一個特別奇怪的現像,越是功成名就的,就越謙和,越想讓自己成為一個普通人;相反,那些半瓶子醋們反而狂得不得了,運著氣在那兒紮架子。乍一看,深不見底!根本不像是凡人。可聊的時間一長,馬上就露餡,一肚子全是草。”
    “人家這也是一種自我保護。你想啊,肚子裏沒啥玩藝兒,你再不讓人家把頭發胡子留長嘍,還有人家的活路嗎?!”
    “有一次我去采訪一個劇組,跟了他們三天。我一看,老演員們對人物琢磨得那個透,你看他們的劇本,真讓人感動。每段戲的旁邊都寫著提示,什麽情緒,什麽表情,什麽樣的語氣,紅的藍的畫得密密麻麻。你再看那些三流演員,都是到了現場才開始背詞兒,全劇組都跟著她耗時間。戲一拍完,馬上就鑽進大款的車走了。還有一個,根本就不會演戲,就是長得漂亮。這邊拍著戲,晚上還到歌舞廳走穴。我當時就問導演,這樣的演員怎麽能用呢?導演看我那眼神兒就不對。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人家製片人要求的,必須在劇裏演女二號,條件都寫進合同了。”
    高朋輝笑了起來:“那還不得把導演給累得吐血?!”
    “是呀,當時我就覺得,完了,中國的電影電視算是徹底完了。”
    車到十字路口,高朋輝打開轉向燈,準備拐彎,卻聽見葉筱薇有些哀求的聲音:“朋輝,一直往前開好嗎?”
    高朋輝不解地問:“你要去哪兒?”
    “我想到少萱出事的地方去看一眼。”
    高朋輝知道她是因為在電視台看到事故現場的錄像帶才產生了這個想法,不免有些擔心,便勸阻道:“我看還是不要去了吧?”
    葉筱薇堅定地搖搖頭:“沒關係,走吧。”
    高朋輝無奈,隻得繼續前行,把車開上了慶豐高速公路。
    154公裏處的裏程碑斜在路旁,風吹動著燒焦的荒草。黑色的油汙和車輛翻滾的痕跡隱約可見,無聲地講述著當時的慘景。
    葉筱薇的身體在風中微微顫抖,她雙目緊閉,淚水滲出來,劃過臉龐。
    “人的生命真是太簡單了。”她喃喃著。
    高朋輝怕她過度悲傷,提醒說:“天快黑了,咱們走吧。”
    葉筱薇不動,依然自言自語:“從生到死,隻有不到一秒鍾的時間。”
    “筱薇……”高朋輝推了一下葉筱薇的肩膀,但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喃喃自語道:“人,來的時候特別單純,走了以後也很單純,可為什麽在中間這段時間,會這麽複雜呢?”
    “筱薇,你太傷感了。”
    葉筱薇轉過身來,正好與高朋輝擔心的目光相遇,她淒然一笑道:“朋輝,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停止追究下去了?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嗎?”
    高朋輝上前一步,眼望遠方,像是自語道:“怎麽說呢?筱薇,我隻是你的朋友,在你和你愛人的恩恩怨怨裏麵隻是個局外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無法體會你真正的感受。我能猜出你內心經受的折磨,但還是不能代替你去思考。要是你覺得太累,沒有意義,那你就要說服自己。不然,就會像剛才我們見到的那個李大誌一樣,其實表麵的灑脫並不能讓你真正地輕鬆。”
    葉筱薇同意道:“是呀,其實我心裏一直挺矛盾的。我想說服自己看開一些,大度一些,可是,我做不到。”
    “這很正常。誰都不想自己的生活中留下什麽懸念,都希望自己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特別是你愛這個人,就更想弄清他的一切。要是你不愛了,那可能就容易說服自己了。”
    葉筱薇突然以一種自嘲地口氣問道:“你覺得我愛他嗎?或者隻是一種複仇心理?因為他欺騙了我,我就……就想揭開他的真麵目?”
    高朋輝搖頭勸慰道:“不,你不是那樣的人。我說過,你是一個善良的人。另外,從你對工作,對家人的態度上我能看出,你還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人。你想追究下去,其實是一種負責任的表現,你需要對自己、對你的家人,甚至是對你死去的愛人,都要有一個完滿的交待。”
    葉筱薇感激地望著高朋輝,緩緩道:“你真的這樣看我?”
    高朋輝鄭重點頭。
    “謝謝你,朋輝。”葉筱薇望著眼前的這位昔日的戀人,突然感到一陣心動。
    天色漸晚,太陽已經落入山的背麵。天空中飄著金色的雲朵,一隻蒼鷹正在雲端盤旋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