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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廣琴從電台收發室裏出來,一邊向樓上走去,一邊翻看著剛剛出版的《慶州都市報》。驀地,她的目光被一篇短文吸引住了,一目十行地讀罷,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那是一篇題為《攜三陪飆車兜風,某科長車禍喪生》的通訊,作者為“本報記者:餘音”。文章中雖然寫的是“梁某”,但知道這件事的人一眼就能猜出是梁少萱。最令鄭廣琴感到可氣的是,餘音在文章中把“梁某”描寫成了一個花花公子,他甚至全憑主觀臆斷,把“梁某”的婚姻生活描繪得一塌胡塗。
鄭廣琴上得樓來,把報紙遞給葉筱薇。葉筱薇隻看了幾行,便周身發抖,怒火中燒。她將報紙揉成一團,狠狠地扔進廢紙簍,二話不說,大步離開了辦公室。
鄭廣琴撿起報紙,緊隨其後,一邊走一邊氣呼呼地說:“筱薇,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找這個王八蛋,我倒要看看餘音是個什麽東西!”
就這樣,二人怒氣衝衝地來到《慶州都市報》,在二樓一間辦公室裏很方便地找到了餘音。不等葉筱薇開口,鄭廣琴先“啪”地一聲將手裏的報紙摔到他麵前:“這條新聞是你寫的吧?”
餘音低頭看了看報紙,不明所以:“是呀,怎麽啦?”
“怎麽啦?!誣蔑!造謠!純粹是胡說八道!”
餘音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下子被激怒了:“請你說話注意點兒!這可不是我胡編亂造出來的,我是據實報道。”
“虧你還有臉說據實兩個字!我看你連起碼的新聞職業道德都沒有!”
“如果你要這麽講話,對不起,我請你們馬上出去!”
鄭廣琴的蠻勁被挑逗起來,她大叫一聲:“好哇!你還敢耍橫!”
喊著,張開雙臂就要撲上去廝打,葉筱薇急忙將她攔住:“鄭大姐,犯不上別跟他著急。”她盡量壓製著自己的怒氣,轉問餘音:“餘記者,你說你是據實報道,請問,你敢保證這裏麵所說的都是事實嗎?”
餘音口氣強硬:“我有新聞來源,我是根據采訪所得寫的。”
“采訪?請問,你采訪的誰?誰向你提供的消息?”
餘音有些不耐煩:“你是誰?我有必要告訴你嗎?”
葉筱薇一字一頓地顫聲道:“我就是你新聞中所說的梁某的妻子。”
餘音一下子愣住了:“你……?”
“對,我叫葉筱薇,和你一樣,也在新聞單位工作。和你不一樣的是,我不會捕風捉影,不會道聽途說,我知道去找當事人落實新聞的真實性,我懂得記者最起碼的職業要求!”
餘音心裏已經有些膽怯,但他依然強調說:“我……我的消息來自權威部門,沒必要一一落實。”
“那好,我來問你!”葉筱薇將報紙鋪在桌子上,一行一行地指著那篇文章念道:“‘據說,梁某生前一貫作風輕浮,經常背著妻子在外麵拈花惹草,致使夫妻感情長期不和。’我們夫妻感情怎麽樣,你問過我嗎?難道你比我還清楚?!‘梁某生前一貫作風輕浮’,這是誰告訴你的?‘他經常在外麵拈花惹草’,他拈了哪朵花,惹了什麽草,你都一個一個采訪過那些當事人嗎?”
餘音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但他還在強詞奪理:“和他死在一起的是個‘三陪女’,這不是我杜撰出來的吧?你總不能否認這是事實吧?”
鄭廣琴在葉筱薇身後跳著腳說:“那能說明什麽?能說明他一貫作風輕浮?能說明人家夫妻感情長期不和?”
“依你說,那能說明什麽?老實巴交的好人,能在高速公路上開車著還跟‘三陪女’打情罵俏嗎?!”
“他打情罵俏你看見啦?!”
餘音嘲諷地一笑:“這還用人人都看見嗎?人家交警隊的事故鑒定報告上寫得清清楚楚,人家總不能胡說八道吧?”
鄭廣琴再也忍受不住,推開葉筱薇,一把抓住餘音的衣領:“我看你他媽的是不想活了!”
餘音一邊躲避一邊喊:“你要幹什麽,幹什麽?你放手,放開!”
“今天老娘非得教訓教訓你這個王八蛋!”
鄭廣琴喊著,舉手就打。葉筱薇一把將她的胳膊抱住,急道:“鄭大姐,別這樣!”
“筱薇,你走開,沒你的事兒!我要不讓這小王八蛋清醒清醒,我就不姓鄭!”
餘音畢竟是個男人,這種時候哪能認輸,於是用手指著自己的頭,大叫:“你打,你打。你要敢動我一個手指頭,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鄭廣琴又蹦又跳,極力想掙脫葉筱薇:“筱薇,你放開我,坐牢償命我一個人頂著!”
一時間,辦公室裏亂作一團。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紛紛趕來,將餘音的辦公室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葉筱薇一看鄭廣琴把事情鬧大了,像這樣鬧下去,隻能是痛快一時,但卻於事無補。她拚盡全力,聲嘶力竭地大喊:“鄭大姐!你這是要幹什麽呀?!”
嘈雜聲頓息,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她。隻見她麵色蒼白,雙淚齊流,用手扶著桌沿,痛苦難當。鄭廣琴鬆開餘音,關切地扶著她:“筱薇,你怎麽啦?”
葉筱薇無力地擺擺手:“走,咱們走。”
“走?難道就這麽便宜了這小子?”
葉筱薇不答,自顧自地向外走去,人群閃出一條通道。鄭廣琴指著餘音和鼻子,威脅道:“姓餘的,這事兒還沒完!你就等著打官司吧!”
餘音抱著雙肩,悻悻地說:“好啊,我奉陪到底。”
當鄭廣琴從報社辦公大樓裏急步追出來的時候,葉筱薇的汽車已經啟動。
“筱薇,筱薇,等等我!”
葉筱薇沒有理會她,一踩油門,白色富康車快速地駛出了報社大門。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隻是機械地轉動著方向盤,隨著車流漫無目的地穿行在街道上。她不知道此刻應該怎麽辦?滿肚子的委屈應該找誰去訴說。為什麽總是這樣,傷口剛剛有所愈合,就有人出來往上麵再撒上一把鹽?為什麽總也不能平靜地躺下來,舔幹自己的創傷?為什麽?為什麽總是欲罷不能?!
這樣胡思亂想著,葉筱薇淚眼迷離,當她發現前方十字路口亮起紅燈,急踩刹車時,半個車身已經越過了停車線。
值勤的交警正是上次罰過她的那位小夥子,一看到她的車號,便忍不住搖起頭來。他手裏拿著罰款單據,走到葉筱薇身邊,剛剛舉手敬禮,突然,葉筱薇猛地踩下油門,衝過紅燈,疾馳而去。
小交警顯然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鬧懵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叫上路邊的警用摩托車,拉響了警笛,狂追不舍。
葉筱薇麵容冷峻,不管前方是紅燈還是綠燈,一路猛闖。街道上車鳴人叫,亂成一片。小交警一邊追,一邊通過對講機把情況報告給前方崗台。不知穿過了多少條街,也不知逼停了多少輛車,直到葉筱薇感到心頭的怒火有所平息,她才主動將車慢慢停到路旁。
小交警跳下摩托車,跑到她麵前,怒不可遏地吼道:“你是瘋子呀還是傻子呀?會開車嗎?!”
葉筱薇端坐在方向盤後,目不斜視,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駕駛證,還有行車本,都給我拿出來!”
葉筱薇回過頭,語氣平靜地說:“把你們關科長叫來。”
小交警以為自己沒有聽清:“你說什麽?!”
葉筱薇湊近車窗,用不容置疑地語氣重複道:“把關勝昌叫來,我要讓他親自來處理!”
小交警不知葉筱薇到底是什麽來頭,遲疑地望著她,好一會兒才將對講機舉到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