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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葉筱薇便按照《股權證》上的地址,趕到了梁少萱開戶的那家證券交易所,但出乎她的意料,交易所大門緊閉。她向路人打聽,才知道股票交易要到九點鍾才開始進行。好不容易等到了交易時間,她隨著股民們走進交易大廳,就像劉姥姥走進了大觀園。望著紅紅綠綠交替閃動的大屏幕,和一排排的電腦,她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在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的指引下,她找到了谘詢台,將《股權證》遞了進去。
    “同誌,我想查一下,看這上麵還有多少錢。”
    工作人員接過去,問:“是你的股權證嗎?”
    “不是,是我愛人的。”
    工作人員疑惑地看她一眼,還是在電腦上敲打起來。片刻,說道:“請輸入密碼。”
    “我……我不知道密碼。”
    工作人二話不說,將股權證遞了出來:“讓本人來。”
    葉筱薇急道:“同誌,我真的是他愛人。你看,這是我的身份證。”
    工作人員看也不看:“不行,我們有規定,還是讓他本人來吧!”
    “他……他死了。”
    “喲,那就不好辦了,客戶的賬戶我們也進不去。”
    葉筱薇還想努力,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隻得不情願地從窗口裏取回《股權證》。
    電話是焦平安打來的,說是財務處催她盡快將所餘房款交上,否則將影響其他同誌辦理房產證。葉筱薇心急火燎地趕到交通廳,一見麵,便向焦平安求情說:“焦主任,您看能不能再緩一段時間?我昨天看了看家裏的存款,隻剩下不到三千塊錢。您知道,以前在家裏我隻管零用錢。少萱有沒有錢,有多少,存在哪兒,我一概不清楚。”
    焦主任搔著頭皮,為難道:“哎呀,小葉,自從小梁去世以後,好多人都盯著你那套房子,我怕的是夜長夢多呀。”
    “我知道,可我眼下實在是拿不出這麽多錢來。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少萱的保險了。”
    “哦,說到這個,我正要告訴你,昨天我又派人去了保險公司。他們說,小梁的理賠一時半會兒可能還辦不了。”
    葉筱薇急道:“為什麽?我看《保險法》裏對理賠時間可是有明確規定的。”
    焦平安示意她稍安勿躁:“問題不在這兒,而是小梁的死亡原因。事故科的結論你已經知道了,責任完全在他自己,像這種情況,就算做出賠償,也不會是全額賠付,到手的錢也不會太多。”
    葉筱薇如同遭了一記悶棍:“那……那可怎麽辦?”
    “是呀,是有點兒難辦呀。”
    “焦主任,不瞞您說,這兩天銀行的人也一直在催我。我……我真是一點主意都沒有了。”
    焦平安感興趣地:“銀行?噢,是為車的事兒吧?”
    葉筱薇點頭:“就是。那輛車是少萱貸款買的,這情況我根本就不知道,突然讓我拿出這麽大一筆錢,我到哪兒去找啊?”
    “是呀,大家都知道小梁子在炒股,我們一直以為你那車是炒股掙來的。前些天關經理突然給我打電話,說要找你的地址和電話,我才知道是那車貸款買的。”
    “就是呀,連我都蒙鼓裏。你說我該怎麽辦呀?”
    焦平安滿懷同情,將茶杯向前推推,同時留意觀察著葉筱薇的表情:“小葉,你別急,咱們一起想想辦法。上次在小梁子的追悼會上,劉廳長不是說,要給你發放一筆撫恤金嗎?”
    葉筱薇重新燃起了希望:“對,我也正想問問這件事呢。”
    焦平安故意賣個關子,不慌不忙地說:“這件事,廳裏領導已經專門研究過了,但是……”
    葉筱薇急切地問:“怎麽?”
    “哎呀,會上大家的意見很不統一呀。個別領導認為,小梁子是那麽死的,已經給廳裏帶來了不好的影響。如果再發放撫恤金的話,恐怕……”
    葉筱薇擔心道:“恐怕什麽?”
    “恐怕群眾會說三道四的。”
    葉筱薇一下子站了起來:“焦主任,那就是說,撫釁金的事兒……?”
    焦平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轉了話題:“小葉呀,我問你,你是不是在和都市報打官司呀?”
    葉筱薇有些茫然:“是呀。這和撫恤金有什麽關係?”
    “是這樣,劉廳長和我私下交換過意見,我們都認為這場官司你最好不要打。”
    葉筱薇大惑不解:“為什麽?”
    焦平安看她一眼,語重心長道:“你想啊,官司一打,肯定會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的,那對廳裏會產生什麽樣的影響?那些不同意發放撫釁金的人,不是更有理由了嗎?劉廳長就是想做工作,隻怕也難開口了。”
    葉筱薇還是不明白:“那……那我就得忍下這口氣,由著他們胡說八道了?”
    “當然,我隻不過是把廳長的擔心告訴你,主意還得你自己拿。”
    葉筱薇試探地問:“要是……要是我撤訴的話,是不是就……?”
    “那樣的話,劉廳長在下麵就可以做做工作,想辦法說服他們。”
    葉筱薇沉默了,她極力想在腦子裏把事情理出個頭緒來。
    焦平安接著勸道:“小葉,我跟你透個實底吧。這不,省人代會不是馬上就要開了嗎?郝副省長很可能要扶正。郝副省長是從咱們交通廳上去的,現在又主抓全省的基建工作,廳裏工作的好壞,對他影響很大呀。”
    葉小薇還是摸不著頭腦:“我打我的官司,他當他的省長,這中間,我看不出有什麽必然的聯係。”
    焦平安笑了:“小葉呀,在這種節骨眼上,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被別人利用呀。都市報登的那條消息,我懷疑就是有人在暗中操縱。”
    葉筱薇愣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問:“您是說,餘音他……?”
    “小葉,你還年輕,政治上的經驗還少啊。”
    葉筱薇思考片刻,又問:“這也是郝副省長的意思?”
    焦平安一笑,否認道:“那倒不是,他哪能管這麽具體呢?還不是我們這些老部下,主動替他考慮的嗎?這些年,郝副省長為咱們省的交通事業是怎麽幹的,我不說你心裏也清楚。他的清正廉潔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要是能當上省長,那對全省人民都是個好事呀。所以,我們的意思是,你這件事最好低調處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對付著過去的,就盡快讓它過去,別老是糾纏不清,越搞越複雜。”
    這道理葉筱薇是能夠接受的,她猶豫著說:“其實,我也不想把事情搞複雜,可是我實在無法容忍他們。”
    焦平安湊近一些,推心置腹道:“小葉呀,我年紀比你大,經的事也比你多一些。人嘛,要想在社會上立足,光憑感情用事是不行的,該忍的時候就得忍,該讓步的時候不讓也得讓呀。”
    “那……照您這麽說,這世界上不是沒有道理可講了?”
    焦平安見怪不怪地哈哈一笑:“小葉,說你年輕,你還真是年輕。什麽是道理?道理不是空洞的一個詞兒,存在的才是合理的。能夠溶於社會就是有道理,如果連社會都容不下你,你的道理在哪兒?”
    葉筱薇的心裏完全迷惘了,這番話不是沒有一定的道理,但還不能完全說服自己。她起身說:“焦主任,您讓我再好好考慮考慮。”
    焦平安點頭:“對,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從大處講,這不光關係到郝副省長個人和咱們交通廳的前途,也關係到咱們省的經濟發展;從小處講嘛,郝副省長對你和小梁子的感情也是很深的呀。所以……”
    “我明白了,焦主任,我一定認真考慮。”
    焦平安熱情向她伸出手:“那好,我先代表廳裏向你表示感謝。”
    葉筱薇懵懵懂懂地離開焦平安的辦公室,正要下樓,迎麵正好碰上文蕾。文蕾懷裏抱著大卷的圖紙資料,見到葉筱薇,顯得有些吃驚。葉筱薇卻對她視而不見,與焦平安告別後徑直進了電梯。
    “焦主任,她來幹什麽?”隨焦平安回到辦公室,文蕾問。
    “哦,沒什麽。哎,你們不是挺熟的嗎?怎麽見了麵連個招呼都不打?”
    文蕾把嘴一撇:“我跟她才不熟呢!”
    稍頓,又問:“哎,她是來交房款的吧?”
    焦平安注意觀察著她:“你怎麽知道?”
    “剛才我去財務處報賬,是朱大姐跟我叨叨的。說就剩她們家沒交了,害得大家都辦不了房產證。”
    焦平安感歎地:“是呀,她現在是挺難的。哦,這些就是小梁生前留在你那兒的圖紙資料?”
    文蕾點頭,將懷中的圖紙放到桌上:“是的,這是一部分,剩下的我還在整理。”
    “抓緊點兒,特別是他那些工作筆記、會議紀錄啊什麽的。”
    “好的。”
    文蕾說著,走到窗口向下望去。隻見葉筱薇正走向自己的汽車,在空曠的樓前廣場上,她的背影顯得那麽渺小、那麽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