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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誌獲救後隻進行了一些簡單的包紮治療,便被佟滿江轉移到了一個專供證人居住的處所。這是一處普通的民宅,外表看上去與其他房子並無二致,但卻經過了改造,安全自然沒的說,更重要的是極少有人能夠找到這裏。
在平時,這裏隻有小陳一個人陪著李大誌,負責他的一切飲食起居。
李大誌要做的則是把幾年來自己所經曆的一切都寫出來。對於這一點,應該說完全是出於李大誌的自願,佟滿江並沒有強迫他。自從經曆了那場生與死的綁架事件後,李大誌便有了這種悲壯之氣,發誓要舍生取義,與那些迫害自己的人鬥爭到底。
但佟滿江對李大誌仍是放心不下,因為他雖然答應把知道的一切都寫出來,卻對所寫的東西諱莫如深,從來不肯拿出隻言片語示人。佟滿江知道,李大誌仍然心有餘悸,所以他要留一手,萬一情況有變他肯定會把那些已經寫出來的材料付之一炬。
這確是讓佟滿江比較頭痛的事情。因為憑他的經驗,這種時候是不能逼李大誌的,那樣很可能使李大誌產生抵觸情緒,但他又不無擔心,怕李大誌憤怒消褪後會放棄這種報複式的做法。所以,他要不失時機地對李大誌加以刺激,這時候他想起了葉筱薇。
於是,在李大誌被藏匿後的第二天,佟滿江給葉筱薇打去了電話。
葉筱薇當時正準備把支票上的錢取出來交還給檢察院的人,聽說李大誌遭到報複險些喪命後,她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異常複雜。畢竟,李大誌在她危難的時刻伸出過援助的手,因此葉筱薇決定叫上高朋輝一起去探望李大誌。
當天傍晚,依照佟滿江的安排,小陳開車去葉筱薇家接上了葉筱薇和高朋輝,然後徑直趕住李大誌藏身的處所。
當他們走進那處民房時,李大誌正在燈光下伏案疾書,見葉筱薇和高朋輝拎著水果走了進來,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後便熱情地招呼道:“小葉,小高,謝謝你們來看我。”
“李大誌,你怎麽樣了?啊,傷的重不重?”葉筱薇關切地問道。
“沒關係,皮外傷。”
“是誰幹的,查清了嗎?”高朋輝問道。
“那幾個人我從來沒見過。但幕後指使人,我猜也能猜出來。”李大誌發狠地說道。
“一定是省交通廳的人吧?”葉筱薇不禁脫口說道。
佟滿江不露聲色地望著葉筱薇,心中暗自有些得意。
“不是,是另外一些人,他們嫌我多嘴,出庭為你作證。”
“對不起,都是我把你連累的。”葉筱薇麵露歉疚之色。
“千萬別這樣說。我應該感謝你才對。”
葉筱薇有些不解,但她看出李大誌並無挖苦之意。
李大誌苦笑一聲,有些難堪地低頭說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還在醉生夢死。如果不是這一頓暴打,我可能還在執迷不悟,如果沒有佟隊長,我可能還在為虎作倀……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一味地忍讓不是辦法,我必須像你一樣,起來和他們鬥。”
望著李大誌痛心疾首的樣子,葉筱薇和高朋輝互看了目光。
李大誌突然抬起頭來道:“小葉,現在的李大誌,已經不是從前的李大誌了。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願意和你站在一起,咱們並肩……”
“可是,我……”這回輪到葉筱薇感到難堪了。
李大誌並不知道葉筱薇已經決定退出這場紛爭,還道她依然怨恨自己,便自怨自艾地說:“我知道,我以前對你態度不好,你心裏……”
“不不,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葉筱薇連聲說道,但她羞於把自己的決定說出口。
葉筱薇的變化立即讓佟滿江警覺起來,聯想到前幾天她找自己欲言又止的樣子,佟滿江不無擔憂地問道:“小葉,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佟隊長,我……您讓我再好好想想。”
“想什麽?”佟滿江似乎洞察一切地笑道:“想一想要不要繼續和他們鬥下去?”
“不,我想……”葉筱薇支吾了半天,轉身對高朋輝道:“朋輝,咱們還是走吧。”說著,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向門外走去。
高朋輝抱歉地看看佟滿江和李大誌,緊緊追了過去。
“筱薇,你等等。”高朋輝追到樓下喊道。
葉筱薇並不回頭,依然固執地向前走。
“筱薇,何去何從,你倒是表個態呀。”高朋輝急道。
“我心裏亂得很,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辦。”葉筱薇停住腳步,痛苦而茫然。
“擺在你麵前隻有兩條路,一是撤火,拿著交通廳那筆錢過安生日子;再就是接著往下查,查個水落石出……”
“我……我實在不想查下去了。”
“那就劃個句號。從結果上說,這場戰爭你沒有輸,至少獲得了一些戰利品,既可以解燃眉之急,又可以讓你過上安定的生活,不是挺好嗎?”
“可是,剛才李大誌那麽一說,我心裏又……”
“又覺得挺內疚的,對吧?……是呀,人家李大誌本來睡得好好的,你千呼萬喚地把他給叫醒了。可人家剛一醒過來,你這兒轉身又撒丫子跑了。大的咱不說,就這行為,好像……好像是有點兒不夠意思……”
“你別說了!……人家想讓你給出個主意,可你,隻知道說風涼話。”
“我這不是在替你分析自己的心理活動嗎?”
“你分析得都對,我就是這麽想的。你說,我應該怎麽辦?”
“怎麽辦?是呀,你應該怎麽辦呢?”高朋輝故作為難地說。
“什麽怎麽辦?能說出來讓我聽聽嗎?”這時候,佟滿江也追了出來。
葉筱薇和高朋輝回頭,見佟滿江已經眯著眼睛站在他們身後了。
“佟隊長,您怎麽……?”葉筱薇嘴裏說著,卻不敢直麵佟滿江的臉。
“不是我想追你們,是李大誌讓我給你捎句話。他說,不管你怎麽想的,他這次是下定了決心,明知道是馬蜂窩,就是蟄個半死,也要把它給捅下來。”佟滿江似有深意地說著,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葉筱薇的臉。
葉筱薇一時間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佟滿江繼續說道:“另外,我還給自己捎來了一句話。那就是,你受傷的時候,李大誌偷偷到醫院去看你,是因為他被你的勇氣感動了。現在,李大誌受了傷,你來看他,如果僅僅是因為同情,那對他可就太不公平了。”
“佟隊長,你……不要說了。”葉筱薇簡直就要哭了,掩飾地轉過身去。
“好,不說了,留下你自己去想……”說著,佟滿江側身故意對高朋輝說道:“小高,雖然李大誌剛才說了那些話,但我感到他還是留著一手。他現在隻是寫,什麽都不肯對我們講。如果事情不妙,他把那幾張紙一燒,不留一絲痕跡就可以退回原處。這我不怪他,因為我已經預感到,他的對手實在太強大了,他甚至擔心我們是不是能鬥得過對方……”
“佟隊長,我明白您的意思。”高朋輝點頭笑道,他當然知道佟滿江這些話是有意說給葉筱薇聽的。
“我不需要你們表態,我隻想把情況告訴你們。”
“請您相信,筱薇她……她會做出自己的選擇的。”高朋輝說著,不禁看了一眼正自慌亂難定的葉筱薇。
“我希望這選擇是正確的。……再見。”
說罷,佟滿江轉身隱入黑暗,上樓去了。
葉筱薇望著佟滿江的背影,半晌才回過頭,發現高朋輝正用意味深長的眼光望著她,不禁含淚泣道:“朋輝,為什麽我就不能安生一會兒啊,我的命為什麽就……?”
高朋輝心疼地將她摟在胸前,安慰似地叫了聲:“小微……”
“為什麽事情總是要找到我的頭上呢?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葉筱薇趴在高朋輝肩膀上哭道。
高朋輝輕輕撫摸著葉筱薇的長發,深深聞到了她的氣息,不禁有些心猿意馬,半天才勸道:“好了,不哭,啊?……”
葉筱薇意識到這樣有些不好,矜持地輕輕掙脫高朋輝,擦了一下眼淚道:“我……沒事兒了……”
高朋輝有些勉強地笑了笑道:“你看,今天的月亮多圓,咱們到河邊走走,好嗎?”
葉筱薇點了點頭,挽起高朋輝的胳膊,輕輕向前走去。
兩人就這麽默默地向前走著,誰也沒有說話,一直走到一公裏外的河濱雕塑園才找了一張石椅坐了下來。
“朋輝。”
“嗯?”高朋輝借著皎潔的月光抬眼望著葉筱薇的臉。
“你……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你見到的中紀委調查組是不是真的?”
“怎麽?”
“你想想,為什麽調查組一來,交通廳對你的態度馬上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這用意不是明擺著的嗎?這從反麵說明,調查組很可能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說,那筆錢我……我不能收?”
“收下那筆錢,你還能對調查組說實話嗎?”
“可是,我……我不想和交通廳作對,真的,我更不想為難任何人。如果說我真的有什麽要求的話,那就是讓你回到巡警隊去。因為,把你留在收費站,實在太不公平了。”
高朋輝笑著搖頭道:“你真是天真。你想想,我就是回到巡警隊,那日子還能像以前那樣平靜嗎?”
葉筱薇沉默了。
“筱薇,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不想和誰作對,想不想為難誰的問題。就拿你來說吧,一開始你隻是想弄清叢叢她爸爸和誰死在一起的,你想為難別人了嗎?沒有啊。可為什麽卻引來這麽多的麻煩。為什麽?一定是傷害了某些人的利益,讓他們感到了威脅。而且,我認為,這些人肯定就是交通廳的人,就是調查組要調查的那些有問題的人。”
“可我……我並不知道交通廳有什麽事呀,我能說什麽?”
“如果調查組是真的,那麽,他們找你就一定有找你的理由。也許你沒有在意的一些事,恰恰可以成為他們的突破口。”
葉筱薇呆呆地望著自己的腳尖,不知說什麽好。
“筱薇,你自己最近的經曆說明了什麽問題,你想過嗎?”
“想過,可是,想不清楚。”
“這說明了我們身邊還有很多壞人!這些人依仗權勢,一手遮天,視老百姓為草芥,肆意胡為。他們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敢這樣?我看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讓這些順民們給慣的!……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者見利忘義,為一點點蠅頭小利而姑息養奸,甚至淪為幫凶……”
葉筱薇慚愧道:“你別說了,說的人家……我臉都紅了。”
高朋輝像是自語道:“我不是說你,我知道你這個人眼裏揉不進沙子,我是在說一種現像。再拿我來舉例吧,剛才你說希望還我一個公平,讓我回到巡警隊去。可你想想,如果不把那些製造不公平的人扳倒,能有真正的公平嗎?我跟你說句實話,從打離開巡警隊那天起,我就把自己的目標定了,那就是扳倒他們!我算悟出了一個道理,貪官不除,別說國無寧日,咱小老百姓也人無寧日!”
“朋輝,你……你是說,你還要……?”
“筱薇,什麽反腐倡廉呀,什麽堅持正義呀這些大道理,咱們暫且不說。就算為了自己,為了尊嚴,為了命運,我也不能有絲毫讓步!”
“朋輝,你是不是早就拿定主意了?”葉筱薇不安地問道。
高朋輝點了點頭。
“那為什麽你同意我停下來?”葉筱薇不解地問道。
“我隻能決定自己,卻不能左右你。”
“朋輝,你……你還是拿我當外人。朋輝,那些大道理都不能說服我,但為了你,我……我和你站在一起!……還有李大誌,我也不能對不起他。”
“這麽說,你打算繼續和他們較量下去?”
“我聽你的。你說怎麽辦,我就怎麽辦。”
高朋輝臉上掠過一絲得意:“我就知道,你早晚會重新信任我的,我一直在等這一天。”
“你……我說的是這件事,可不是別的。”
“我說的也是這件事,你以為我指的是別的什麽?”
葉筱薇不好意思地笑了,將頭扭向一旁。
高朋輝道:“筱薇,你要知道,邪的它就是邪的,到什麽時候也端不上台麵。咱們不是有點擔憂嗎,其實,他們比咱們更害怕,更心虛。你看,你一鬥,十幾萬的支票不就送來了嗎?就說明他們想消停下來,想早點結束戰爭。咱們偏不!戰爭是他們發動的,噢,打不贏了就想回到三八線來,不行!談判的籌碼在咱們手裏,結束與否得咱們說了算!”
葉筱薇不禁用欽佩的目光望著高朋輝。
“咱們車禍也出了,汽車也炸了,官司也打了,人也得罪了。我也被發配到收費站去了,你到鬼門關也去逛了一圈兒,你說還有什麽可失去的?沒有了!已經探底兒了!那就接著玩吧!你要知道,他們是既得利益者,他們需要顧忌的比咱們多得多。誰怕誰呀?說老實話,隻要咱小老百姓稍微的堅強那麽一丁丁點兒,腿肚子轉筋,心尖子冒虛汗,外帶肝兒發顫的那一定是他們!”
話語中,遠方的慶州市燈火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