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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焦平安早早來到了交通廳。他先提著暖壺去打了熱水,一路與同事打著招呼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但他隻邁進了半條腿,就一下子愣住了。原來,不知什麽時候葉筱薇已經等候在沙發上。
“小葉……?!”
“焦主任,我……我是來還支票的。”
說著,葉筱薇已經站了起來,將手中的支票遞到焦平安眼前。
“怎麽?”焦平安不解地問道。
“焦主任,我不能接受這筆撫恤金。”葉筱薇搖頭說道。
“為什麽?小葉,這數目已經不少啦!”
“不,我不是嫌少。”
“那是為什麽?是不是有什麽別的想法?”
“不是。主要是……我不能對不起兩位好朋友,他們為我都……”
焦平安顯然深為震驚,半天才歎息著說:“你呀!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我不知道這筆錢和你這兩位好朋友之間有什麽必然聯係,我隻想說,人生在世,不要活得太天真了。”
葉筱薇淡然一笑道:“我不是天真,我也是經過了一番思想鬥爭。可是……我不想背上一輩子的良心債。”
“你……!小葉,上次我就說過,這可是最好的處理結果了。你要再折騰下去,恐怕……”說著,焦平安的臉陰沉了下來。
“焦主任,我不是折騰,也不想折騰。我隻是覺得,事情沒有完全弄清以前,這筆錢我還不能收。”
“我說不明白,你到底要弄清什麽?小葉,我跟你說實話吧,廳裏懷疑小梁生前在經濟上是有問題的,檢察院也開始注意他了。但領導們不想把事情鬧大,千方百計地替他掩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是為什麽?當然,一方麵是不想影響廳裏的形像,更重要的,還是覺得小梁生前幹的不錯,既然人已經死了,就不要再拖累你了。小葉,廳領導的這片苦心你是要明白的呀!”
葉筱薇冷笑一聲,堅定地說:“焦主任,既然你說到了少萱的經濟問題,那我就想問問,他的問題究竟有多大?這裏麵還涉及到誰?他的死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你說的廳領導到底是誰?是不是劉廳長?”
焦平安聞聽此言頓時大為不悅:“小葉,我看你現在是頭腦不清楚了。小梁的問題就是他自己的問題,和別人一概沒有關係。他的死更與別人無關。如果你懷疑這一點,特別是懷疑廳領導的一片好心,那就查下去好了。不過,我要告訴你,你這樣恩將仇報,最後隻能是自食其果。”
“這一點用不著你來提醒。既然我想弄清真相,就已經做好了自食其果的準備。”
“那好吧,你就由著性子鬧吧!葉筱薇,這可是你自討苦吃,既然我這個好人做不成了,那我就正式通知你,一個星期之內,你必須把房子交出來!”
葉筱薇用憤怒的目光望著他,緩緩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賴在交通廳的房子裏不走的,明天我就搬家!不過,臨走前我還有幾句話要說。我這樣做,完全是出於無奈,是被人逼的!梁少萱死的不明不白,事後又有人千方百計地掩蓋死因,甚至不惜從生活作風上把他搞臭,這是為什麽?!為什麽要把孟欣玲說成是雞,是妓女?她到底惹了誰?誰這麽恨她?還是因為她的身份涉及到了什麽大人物?我不過就是想弄清他們的真正死因,沒想到卻招來了殺人之禍。究竟是誰在害怕真相?誰有這麽大的能量?誰又有這麽大的膽量?梁少萱的死亡背後,到底掩蓋著什麽內幕?!你說,這一切的一切我能不要求一個答案嗎?!”
“小葉,你聽我說……”
“我的話還沒完。……經濟問題,對!一下子扯到了經濟上,這就對了!到了這會兒,我總算稍微明白為什麽梁少萱會死了,是因為經濟上的問題!我承認,他在這方麵是不清白的,甚至可能犯了罪。這一點我不想掩飾,相反,如果我事先知道,我會把他送到牢房門口的。可是,我不明白,就算他罪該萬死,也不能輕易剝奪他的生命吧?起碼也要經過法律的審判吧!”
葉筱薇越說越激動,眼眶中不禁已是充滿淚水。在焦平安的心裏,葉筱薇不過是那種柔弱無能的小女人,可他萬沒想到,眼前的葉筱薇竟然會變成一頭暴怒的母獅,不但出語淩厲,而且根本不容人有半點反駁。
他不禁打一個寒戰,緩聲說道:“小葉,你誤會了,小梁的死和別人沒有……”
葉筱薇冷笑道:“沒有什麽?可我卻隻能理解為,他的經濟問題不是孤立的。而且我相信,他一個小小的質檢科長,充其量也隻是一個走卒。之所以死的是他而不是別人,那是因為他暴露得太早了,是因為有人感到了威脅,是有人想讓他閉嘴!這個人到底是誰?他為什麽會這麽狠心?他的經濟問題究竟有多大?大到要用我們一家人的生命來替他掩蓋!”
焦平安一時間有些惱羞成怒,起身大聲駁斥道:“葉筱薇,你越說越不像話了!這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你這是……”
葉筱薇再次打斷了他,擦去淚水道:“可是他想錯了!梁少萱是不能開口了,但他老婆還僥幸活著,而且是個不想胡裏胡塗活著的人,所以,他這次要倒黴了!借用你的一句話,叫自食其果,自討苦吃了!焦主任,如果你認識這個人,我想請你幫我勸勸他,讓他盡早站出來,坦白罪行。是梁少萱的問題,我替他擔著;不是他的問題,誰也別想扣到他頭上!”
焦平安有些泄氣地坐回到椅子上,麵帶無奈地說:“小葉,你冷靜一下,我看你是太激動了……”
“我是很激動。我一個走投無路的人,還能冷靜下來嗎?我也知道,我這麽個小女人,光頭老百姓,沒權沒勢,既不會製造車禍,也不會安裝炸彈。所以我也猶豫,也想忍下來,拿一筆意外之財忍氣吞聲、苟延殘喘。但是我錯了,梁少萱不答應,我女兒不答應,我的朋友不答應,我的良心也不答應!他們告訴我,有一種比金錢、比權勢更厲害的武器,那就是真相!我相信,人世間還有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那就是邪不壓正!”
“好好,既然你已經鐵了心了,我也不想多說什麽了。隻有一點我有必要提醒你,邪不壓正,這沒錯,可你別忘了,正的並不見得就是你,別人也不見得就是邪!”焦平安一時間麵色鐵青,起身做出送客狀。
“那我們就隻好走著瞧了!”
說罷,葉筱薇霍然起身,摔門而去。
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向外走,但剛走到大院便聽見文蕾在身後喊她。她停住腳步,轉身發現文蕾正麵帶擔憂地追了過來。
“筱薇姐,從走廊裏我就聽到了你的聲音,怎麽啦?”
“我……我從來沒跟人這麽大聲地吵過架。”葉筱薇說著,抽出一支煙顫抖著手點燃。
“你不是說,不準備再……?”
文蕾疑惑地問了一句,然後示意葉筱薇向大門口走。葉筱薇明白文蕾怕引起同事們的注意,便與她邊走邊說。
“我差點犯了一個錯,多虧了朋輝和李大誌,還有佟隊長……”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麽辦?”
“不知道,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哎,這個磁盤你還要不要看?”
文蕾說著,從衣袋裏詭密地掏出那張磁盤,四下張望了一下,然後悄悄塞到葉筱薇手裏。葉筱微不禁眼中一亮,隨即便感到一陣緊張。她感激地朝文蕾點了點頭,然後匆忙坐上一輛出輛車離去。
葉筱薇和文蕾的活動並沒有逃脫焦平安的目光,他在樓上的辦公室窗前早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雖然他不知道文蕾究竟給了葉筱薇什麽東西,卻能意識到危機的來臨。他的額頭不禁冒出了細汗,頹然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這時,電話鈴聲突然暴響起來。焦平安被嚇了一跳,他猶豫了一會兒才拿起話筒,裏麵立即傳來了廳長劉文斌惱怒的吼叫聲:“你是怎麽搞的?整個大樓都快吵塌了!”
“劉廳長,我……”
“別廢話了,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
說罷,劉文斌已經氣狠狠地摔下了話筒,焦平安則麵如土灰地拿著話筒,半天沒有反應。
一路上,葉筱薇都在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把房子被收回的消息告訴梁母。好在梁母已經決定帶叢叢到鄉下去住上一段時間,最後她決定先瞞著老人,等捱過這段困難的日子再說也不遲。
回到家時,梁母提著菜籃正要帶叢叢出門。
“媽,您這是……?”
“我帶叢叢出去轉轉,順便買點兒菜。”
“媽,別去了。您準備準備,過二天我送您回鄉下老家。”
梁母有些不解地望著葉筱薇。她雖然已經決定要回鄉下呆一段日子,卻沒想到葉筱薇會變得如此性急,不禁有些擔憂地問道:“筱薇,怎麽啦?”
“啊,沒什麽。”葉筱薇強裝笑顏,蹲下身去對叢叢說:“叢叢,和奶奶一起回鄉下老家住一段行嗎?到老家和濤濤哥哥、還有小美姐姐一起玩兒,好不好啊?”
叢叢自然樂意,高興地喊叫著:“噢!我要回老家嘍!”
梁母卻看出了不對勁兒,緊張地問道:“筱薇,你這是……?”
不知為什麽,葉筱薇望著梁母那張飽經滄桑的臉一時間便忍不住了,梗咽著說:“媽,您可不要難過……廳裏要收回這房子,我們不能在這兒住了。”
“這……?”梁母幾乎不敢相信葉筱薇所說的,遲疑了半天才問道:“昨天他們不是還好好的,怎麽說變就變?你沒跟焦主任好好說說?”
葉筱薇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向梁母解釋,淚眼婆娑地望著老人道:“我剛才和他吵了一架,他限我們一個星期之內必須搬出去。
“那你到哪兒去住呀?”梁母心疼地望著葉筱薇問道。
“媽,您就別操心了,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您先帶叢叢回老家,行嗎?”
梁母失落地點點頭,倚在門框上關天沒有說話。葉筱薇上前扶住梁母安慰道:“媽,都是我不好,連累您了。”
“唉,說這些幹什麽,我這個孤老婆子有什麽好怕的,我是覺得咱們家怎麽就這麽命苦呢?”梁母歎息著,艱難地帶叢叢走進了臥室。
葉筱薇望著梁母和叢叢的背影,痛苦地搖搖頭。她站在客廳裏一動不動,傾聽著梁母在臥室收拾衣物的聲音。突然,叢叢“咯咯”地笑了起來,稚氣地說道:“奶奶,你幹嘛把我的衣服放在籃子裏呀?”接著,傳來了梁母大顯蒼老的聲音:“哦,你看,奶奶都老胡塗了。”
葉筱薇的淚水無聲地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