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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葉筱薇便來到了朱工所在的那家監理公司。
    依然是那個收發員當班,葉筱薇便湊到收發室的窗口問道:“師傅,我找朱總工程師。前兩天我來過一次,您還記得吧?”
    “朱工啊,你那天沒找到?他已經出國了。”
    “出國?他……什麽時候走的?”葉筱薇不禁大驚。
    “昨天。”
    “那……他什麽時候回來,您知道嗎?”
    “這是領導的事,咱們可管不著。”收發員邊喝著茶水邊笑道。
    葉筱薇大感失望,茫然地走出監理公司的大門,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她暗想,朱工出國也許不是件壞事,至少可以躲過一場災難,但梁少萱的秘密卻一時難以解開了,這不禁讓她感到憂慮。
    突然,她猛然想起了餘音。對啊,朱工不是說已經把所有的情況都告訴餘音了嗎?那麽他不就成了理所應當的知情者。可是,餘音打探這些情況又想幹什麽?難道說隻是為了跟她葉筱薇打官司嗎?可在這種情況下繼續打官司還有什麽意義呢?憑直覺,葉筱薇否認了餘音和交通廳是一夥的可能,因為他既然千方百計地查找證據,足以證明他對整個事件是一無所知的,因此葉筱薇決定去找餘音好好談一談,讓他把知道的一切都講出來。
    想到這裏,葉筱薇掏出手機給餘音打電話,但餘音的手機關機。她又把電話打到了餘音的辦公室,結果有人告訴她,餘音已經兩天沒有上班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這不禁讓葉筱薇感到有些蹊蹺,於是她問了餘音的住處後,攔住一輛出租車徑直趕往餘音的家。
    因為是單身未婚職工,餘音一直住在都市報的單身宿舍裏,所以葉筱薇幾乎沒費多大力氣便找到了那棟又破又舊的筒子樓。
    宿舍樓裏黑洞洞的,一走進去便有一股黴臭味撲鼻而來,葉筱薇下意識的用手捂住了鼻子。她艱難地讓自己適應了樓道中的黑暗,這才看清幾乎堆滿了整個樓道的雜物和液化氣爐灶。她踮起腳尖側著身子向前移動著,直到找到了那扇寫著308室的綠色屋門。
    這顯然就是餘音的宿舍了。
    葉筱薇輕輕地敲著門,但裏麵卻沒有絲毫動靜。
    “餘音!餘音!”
    葉筱薇喊了幾聲,沒有喊出餘音來,卻引出了隔壁的屋裏的一位中年婦女。
    “大姐,請問,這是餘音的宿舍嗎?”葉筱薇客氣地問道。
    “對,是他。不過……已經好幾天沒見他回來了,可能出去采訪了吧。”
    “我剛才給他們單位打了電話,說他已經三天沒上班了,部裏也沒給他安排什麽采訪任務呀?”葉筱薇疑惑地說。
    “那就不知道了……”中年婦女隨即不滿地說道:“我還要找他呢,這麽大個人成天不收拾屋子,你聞聞,肯定是他屋裏有死耗子……”
    葉筱薇略帶幾分尷尬地笑笑,把鼻子湊近門縫聞著,果然有一股惡臭鑽入她的鼻孔,令她捂緊鼻子跳出老遠。
    “哎呀,死耗子不會有這麽大味兒吧?會不會……?”
    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在葉筱薇的腦際閃過。但這種念頭也隻是那麽一閃,她便再不敢想下去了,神情緊張地捂著鼻子衝出了樓道:“不行,得趕快報警。”
    她嘴裏念叨著,已經掏出了手機。
    佟滿江接到葉筱薇的報案時,正在急火火地收拾著李大誌房間裏的東西。他將各種衣物放進一個大包,又將一些文件資料放進一個公文包。李大誌卻站在一旁,帶著些許幸災樂禍的表情望著他。在李大誌看來,佟滿江示人的從來都是果敢和從容,還真沒有像今天這樣驚慌失措過。
    “我告訴你不要找局裏,你偏不信,怎麽樣,被動了吧?”
    “你少說兩句吧。”佟滿江不滿地說。
    “我少說了行嗎?最後倒黴遭殃的是我!”
    “李大誌,我再重複一遍,就算我成了一個平頭老百姓,也會對你負責到底的!”佟滿江憤然道。
    “你要真是個平頭老百姓,恐怕對你自己都負不了責了,還能對我負什麽責?”李大誌冷笑道。
    佟滿江不滿地盯著他,但卻沒有理由反駁。
    “本來就是嘛!”
    “李大誌,你聽著,你這樣並不能證明你的勇毅和高明!所以,我現在以朋友的身份勸告你,我們還得從綁架威脅你的那幾個家夥入手,那是咱們惟一直接麵對過的人。你還有印像嗎?”
    “你……你還真想接著幹?”李大誌吃驚地問道。
    “我問你,還有印像嗎?”
    “到死我也忘不了他呀!”
    “那就好,到了新地方,你趕緊畫一張模擬像。”
    “這地方不是挺好嗎?”
    “不行,這地方已經不能住了。”
    說著,佟滿江拎起大包小包,拉上李大誌出了門。
    可是他們剛剛登上警車時,葉筱薇的電話便打了進來。佟滿江聽完葉筱薇的報案,頓時大吃一驚,他當即打電話通知小陳帶人到都市報的宿舍待命,自己則急匆匆地把李大誌送到了另外一處隱蔽住所,然後驅車徑直趕了過去。
    小陳和幾名刑警已經先一步趕到了,剛剛向葉筱薇了解完了情況,見佟滿江趕到便一起來到了餘音宿舍的門外。葉筱薇也壯著膽子跟了上來,卻被佟滿江推出了樓外。他先指揮眾人控製住現場,然後向小陳使了個眼色。小陳會意地點了點頭,然後飛起一腳,“嗵”的一聲便踹開了餘音宿舍的門。
    一股令人窒息的惡臭撲麵而來,讓門前的佟滿江和小陳等人不約而同地退後了兩步,紛紛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宿舍內,餘音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赫然呆掛在屋頂上,兩隻腳仍在空中輕輕搖晃……在死屍的腳下,有一隻蹬翻的方凳,在旁邊的桌子上,還有已經發黴的飯菜和啤酒,乍一看,完全是一副餘音在酒足飯飽後上呆自殺的樣子。
    葉筱薇雖然被佟滿江強行安排在警車內藏身,但她知道餘音肯定是出事了。
    因為僅僅十幾分鍾的時間,都市報大院的人便越聚越多,接著幾名法醫也開著車趕了過來,還有那個和餘音住鄰居的中年婦女,正眉飛色舞地向圍觀者傳播著新聞。
    “那味兒越來越大,我就想,一隻死耗子沒這麽大味兒呀?我就覺得不對,正好有人來找他,我就催著她趕緊報案……”
    葉筱薇不無厭惡地望著紛亂的人群,突然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孤立無助,她想哭卻一時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她想到了高朋輝,便急匆匆地給他打了電話。
    這時,那個曾經在法庭上與自己見過麵的辛總編也來了,一下車便看到幾位法醫正將餘音蓋著白布單的屍體抬出樓,送到一輛警車上。
    驚惶失措的辛總編匆匆走到佟滿江麵前:“警察同誌,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是報社的領導吧?”佟滿江沉著臉問道。
    “對,我是總編……”
    “那好,請您跟我們到刑警隊談一下好嗎?”
    “這……好吧。”
    辛總編無奈,隻得隨佟滿江鑽進警車。
    但他一抬頭,卻發現了正在瑟瑟發抖的葉筱薇也坐在裏麵。
    “你?你怎麽也在這兒?”辛總編疑惑地問道。
    葉筱薇淚流滿麵,魂不守舍,隻搖了搖頭,卻無法回答。
    好在高朋輝及時趕了過來,葉筱薇哭喊著跳下車,一頭撲進高朋輝的懷裏。
    “朋輝,餘音他……他死了……!”
    “別哭,筱薇,別哭……”
    “朋輝,咱們走吧,你趕快帶我走吧。我再也受不了啦……!”
    高朋輝麵色凝重,他把葉筱薇扶到自己的車上,徑直回了家。
    回到家中,葉筱薇哭泣著把整個上午的經曆向高朋輝講了一遍,然後便緊緊地依偎在高朋輝的懷裏,好長時間心緒才稍稍平撫下去。高朋輝卻沉默無語,坐在沙發上皺緊眉頭一言不發,像是在想著什麽。
    “朋輝,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下一個受害人會是誰?”
    “誰……?”葉筱薇不禁一驚。
    “朱工。”
    “朱工?可他已經出國啦?”
    “可如果我們的對手真是郝歌天的話,他躲到國外就能逃開追殺嗎?……現在一切都如想像的那樣發生了,餘音不過是剛從朱工那裏了解到一些情況,這麽快就死了,你想想,那朱工還能好的了?哼,我想他們還沒有動我們,也許是因為我們還沒有拿到令他們恐慌的致命證據……”高朋輝不安地說道。
    “那……我們該怎麽辦呀?”葉筱薇無助地望著高朋輝。
    “筱薇,我第一次感到,單憑我一個人,已經無力保證你的安全了。”
    “朋輝……?”
    “我們必須尋求幫助。”
    “誰?我們能找誰呢?佟隊長?”
    “不,他沒有這麽大的能力。”
    “那……?”
    “中紀委調查組!”
    “可是……”
    “沒有可是!如果這是一圈套,我想他們不會租著房子住這麽長時間。所以,我決定陪你再去一趟,是真是假,自然就明白了。”
    “可咱們去了說什麽呢?手裏沒有證據呀。”
    “證據?把我們所經曆的講出來就是證據,而且那個磁盤不是在佟隊長手裏嗎?文蕾那兒不是還有一個硬盤嗎?”
    “那,我們現在去找佟隊長要那張磁盤?”
    “不,單純一張軟盤是不能說明問題的,他們完全可以說這是偽造的,關鍵是軟盤上的那些電子郵件,那才是這實在在的原始證據!我想,那些電子郵件肯定還存在網站的郵箱中,據我所知,網站短期內是不會清除私人郵箱中的郵件的,所以我們隻要先對這些電子郵件進行證據保全,那樣郵件就具有了法律效力,也就不怕另有用心的人刪除它了……”
    葉筱薇不禁以驚奇而敬佩的目光望著高朋輝。在她的心目中,高朋輝素來都是豪氣衝天,屬於那種粗線條的男人,可她沒想到高朋輝竟也有粗中有細的時候,而且他又是如此的淵博,足以頂得上半個律師加半個偵探了。
    “怎麽啦?為什麽這樣看著我?”高朋輝不解地望著葉筱薇。
    葉筱薇溫柔的一笑,幸福地把頭靠在他的懷裏道:“朋輝,你真是我的主心骨,我什麽都聽你的……”
    葉筱薇和高朋輝如何去法院對網站郵箱中的郵件進行證據促使暫且不說,佟滿江向辛總編了解了一些情況後,便怒氣衝衝地闖進了宋局長的辦公室。他已經想好了,就算是孤注一擲,也要逼迫宋局長按法律程序辦事。
    因此,來到宋局長辦公室後,佟滿江二話不說便“啪”地一聲把餘音被殺的卷宗摔在了宋局長的桌上,把個宋局長嚇了一跳。
    “宋局長,你自己看看,隻一夜的工夫,又一條人命啊!你還能坐得住嗎?!”
    “老佟,先別急,怎麽回事……”宋局長也大吃一驚。
    “別急?在這裏多耽擱一分鍾,就可能再死人,我能不急嗎?宋局長,外麵一連串發生了這麽多暴力事件,你卻為了保住自己的這頂破帽子而無動於衷,身為一名公安局長,你無視犯罪的發生,你……你簡直就是犯罪!”佟滿江怒不可遏地說著,不禁須發直抖。
    宋局長麵對虎視眈眈的佟滿江,一時間大為光火,霍地起身怒道:“你叫什麽,喊什麽?啊?我告訴你!就憑你在李大誌的問題上,目無組織,違反執法程序,私下辦案,限製當事人人身自由這一條,我就夠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了!如果不是……哼,你現在還能在這兒跟我跳嗎?你以為全世界就剩下你一個英雄啦?”
    “你……?”佟滿江不禁一驚,愣了半天沒有接上話去。
    宋局長歎了口氣,慢慢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推心置腹地說道:“老佟啊,我今天也給你交個底,這話你就這麽一聽,然後就把他忘掉,不許再跟第二個人講。”
    “怎麽啦?”佟滿江懵懂地問道。
    “這段時間,省裏、市裏都在向我施加壓力,認識不認識的人全都找上門來了。你讓我怎麽辦?你也不希望案子還沒搞出個鼻子眼,我就被人撤了職吧?上次我說是為了我這把椅子,那也是為了案子。要是換了別人來坐,我看還不如我坐著呢!”宋局長無奈地歎道。
    “宋局,您……?”佟滿江眼前不禁一亮。
    “老佟,事關重大,我不得不謹慎呀!首先,我要考慮勝算有多大,其次,我還得知道,你的決心有多大!”
    “哦,搞了半天,你是在考驗我?”佟滿江咧嘴一笑,頓時把所有的顧慮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感覺眼前的宋局長也突然又變得可愛起來。
    “好了,別的什麽都不說了,……都市報記者被殺到底是怎麽回事?”
    佟滿江立即正色道:“是這樣,經過我們初步勘查可以確定,是他殺!第一現場就是受害人的宿舍,先被人勒死,然後製造上吊假像。值得注意的是,現場沒有發生搏鬥,門和窗戶也都沒有強行闖入的跡像,因此可以判定,受害人和凶手相識,至少是主動將凶手讓進屋裏之後才遇害的。”
    “葉筱薇怎麽樣?你看她和這件事會不會……?”宋局長問道。
    “憑直覺,我認為葉筱薇不會幹這種事,但也不能排除嫌疑。畢竟她和餘音之間有過不愉快。”
    “除了打官司那件事,他們之間還有別的矛盾嗎?”
    “葉筱薇告訴我,她說打完官司,餘音曾經找過她,說是發現了她愛人的一些經濟問題,他說他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嗯,這可能就是他被害的真正原因。”
    “我也是這麽想的。那麽,究竟是誰不想讓他繼續調查呢?除了葉筱薇,就是那些和梁少萱有關聯的人。”
    “上麵那個人?”宋局長不禁指了指天花板。
    “很可能。”
    宋局長不再問話,起身在屋裏踱了半天,沉聲說道:“老佟,你看這樣好不好,你接著調查,需要人手的話,我給你配。”
    “謝謝宋局!”佟滿江興奮地說。
    “你先別忙著謝。有一點我必須強調,那就是,你們的調查,僅僅是這一係列刑事案件。我的意思你明白嗎?”宋局長詭密地一笑。
    佟滿江心照不宣:“這有什麽不明白的?”
    “刑事案件的證據鏈條總要一環扣一環吧,少了哪個壞節都不行,所以……”
    “所以,案件延續到哪兒,我們就得查到哪兒,盡管我們不願意這樣做,但這是工作,沒辦法,一切依法律程序來辦。”
    宋局長望著佟滿江,無聲地笑了,突然又加重了語氣道:“證據!你必須給我拿到誰出麵也推不翻的鐵證。”
    “我知道!有了您給的這把尚方寶劍,我知道該怎麽做。”
    “還有,其他領導工作都挺忙,有什麽事兒你就直接向我報告吧。”
    聽宋局長這麽一說,佟滿江的臉上立即重現生機,走出宋局長的辦公室後,他感到心裏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