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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處廢棄多年的民房,四壁空空,牆角掛著蜘蛛網。
    在屋子西側有一個灶台,灶台邊是堆著柴草。順著柴草望去,反綁著手腳的叢叢正在牆角掙紮著,她的嘴裏塞著一塊破布,頭發上麵沾滿雜草,滿臉痛苦的表情……自從被騷皮綁架後,叢叢便一直被關在這裏。
    本來,那兩個小流氓一直在這裏看著她。因為決定逃跑,騷皮便讓他們臨時回了住處收拾行裝,臨行前那兩個小流氓猶自哄叢叢說,一會兒就回來送她去見葉筱薇,誰知他們卻慘死在了關勝昌的槍下。
    這一夜,叢叢是在驚恐不安中度過的——四下死寂無聲,漆黑一片,沒有一個人。她縮成一團耐心地等著,卻根本沒有人來,她拚命地哭喊,卻如何也出不了聲,不知何時候她昏然睡去了,後來又被遠處的狗叫聲驚醒……當窗外透過一絲光亮時,還不見有人來,叢叢想到了逃跑。
    她慢慢蹭到灶台邊上,反手將一隻磁碗打碎,開始艱難地用碗碴割著手上的繩子。不一會兒,她便累得滿頭大汗,小臉憋得通紅。一不小心,碗碴劃傷了她的小手,鮮血頓時流了出來,她委屈地小聲哭著。
    哭了一會兒,她繼續割著手上的繩子……眼看繩子就要被磨斷了,屋外卻突然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隨著“咚”的一聲,房門被推開,渾身是血的騷皮捂著肚子闖了進來。他扶住牆壁,吃力地從內衣口袋中掏出一疊被子彈洞穿的鈔票,高高舉過頭頂,呆呆地望著。良久,他突然發出一孟狂笑,然後將鈔票散向空中,隨即跌坐在地上,頓時失去了知覺。
    晨曦中,滿天的鈔票慢慢落下,落在騷皮身上……叢叢嚇得縮向了牆角,不安地望著麵色蒼白的騷皮。騷皮一動不動,這下可把叢叢嚇壞了。她想哭卻發現自己仍然被捆著,於是掙紮著解脫繩索,小心地爬到騷皮身邊,輕輕掀開騷皮的衣襟,隻見他小腹上的彈洞正汩汩地往外滲著血。
    叢叢驚慌失措地四下張望著,想跑卻又停下了腳步。她找來一條白毛巾,蹲下來小心地給騷皮包紮著傷口。也許是叢叢的手重了些,騷皮一下子被疼醒了。
    “哎喲!輕點兒……”
    叢叢膽怯地看了騷皮一眼,正好與騷皮睜開的眼睛碰在一起,不禁嚇得縮到牆角上,半天才試探著往前湊了一下,關切地說:“叔叔,我輕輕給你包,不會再弄疼你的。”
    半晌,騷皮終於緩緩地收回目光,臉上現出一種異樣的表情,他沒有再說話,而是無力地閉上了雙眼,顯然是默許了叢叢的幫助。
    一切歸於寧靜,隻有陽光從窗子照射進來,照在叢叢的頭發上,閃動著金光……“叔叔,給你包好以後,你能讓我去找媽媽嗎?”叢叢一邊給騷皮包紮著一邊問道。
    騷皮腮邊的肌肉不禁跳動了兩下,瞪大眼睛怒道:“先包好再說!”
    叢叢一時間又害怕起來,帶著哭腔道:“我媽媽找不到我,會著急的。”
    騷皮想發火,最終卻吐出一口長氣。
    “叔叔,你還疼嗎?”叢叢關切地撫了一下已經包好的傷口。
    騷皮發狠一般,猛地將衣服扯過來穿好,卻疼得呲呀咧嘴。
    “叔叔,我替你穿吧?”
    “不用!坐回去!”
    叢叢縮回到牆角,不安地望著騷皮。
    就這樣,兩個人在一間屋裏,隔著一段距離,互相對峙著。
    叢叢瞪著清澈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騷皮,而騷皮則目光遊離,隻不時地瞥叢叢一眼。
    “叔叔,我餓了。”
    騷皮死死地盯著叢叢,突然,他氣急敗壞地跳起來,一把拎起叢叢。
    “起來,跟我走!”
    葉筱薇在南環大橋下一直等到天亮,也沒見到綁匪的影子,隻得灰心喪氣地回了高朋輝的住處。佟滿江並沒有閑著。宋局長已經向他通報了昨夜的槍殺案,懷疑與綁匪有關,於是他收隊後便直接趕了過去。
    也許是太累了,葉筱薇回到家後躺在床上便睡著了。不過也就睡了半個小時,她便大叫一聲從噩夢中驚醒,坐起來後發現額頭上滲滿汗珠。
    高朋輝聞聲從外屋衝進來:“筱薇,是不是做噩夢了?”
    葉筱薇長出了一口氣,擦了一把滿臉的汗水,無力問道:“有沒有叢叢的消息?”
    高朋輝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六神無主的葉筱薇掙紮著站了起來,身子突然一晃又跌坐在床上。
    高朋輝急忙扶住葉筱薇:“躺下,再睡一會兒……”
    “不,我一閉眼就做噩夢,眼前全是叢叢……朋輝,你說,叢叢她……她還活著嗎?”
    “活著,活著,肯定活著。”
    “那為什麽他們昨天不來?說好的,為什麽不來……?”
    “筱薇,你別說話了,躺下吧,啊?”
    這時,外麵傳來了敲門聲。高朋輝走出臥室,走到門邊問了一聲:“誰呀?”
    “是我,文蕾。”
    “是一位可靠的朋友。”
    高朋輝回頭向技偵人員解釋了一聲,隨即打開房門。隻見門外的文蕾身穿一身淡藍色的職業女裝,頭發高高挽起,讓人感覺一下子文靜成熟了許多。
    文蕾一進屋便發現滿屋子都是儀器,不禁一臉疑惑地問道:“這……”話未出口,一抬頭卻見兩名技偵幹察正警惕地望著她,便慌忙改口道:“啊,小高,筱薇姐呢?”
    “在裏麵,你去勸勸她,她情緒非常不好。”
    高朋輝說著,領著文蕾向臥室走去。
    “筱薇姐!”文蕾輕輕撲到床頭,禁不住淚水充盈了眼眶。
    “文蕾,叢叢她……”
    “別說了,剛才小高在電話裏都告訴我了。”
    看到文蕾這樣一副打扮出現在自己麵前,葉筱薇竟然感到一股暖流湧向心頭,這種感覺很複雜,有委屈、有傷心、有嫉妒、有悔恨、有理解、還有愛憐……甚至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淚水已經不覺淌下。
    文蕾上前輕輕擁住葉筱薇:“筱薇姐,別哭,叢叢一定會沒事的。”
    “我知道,你們都在安慰我。叢叢她……她……”
    “筱薇姐,不會的,叢叢一定會平安回來的……哎呀,筱薇姐,你好像發燒了。”
    “我不要緊。文蕾,我怕,我真的很害怕……就算叢叢回來,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的,我怕我……”
    “筱薇姐,你別亂想,啊,等事情過去以後……”
    “總是這麽說,等事情過去,過去,可為什麽總過不去呀!”
    “快了,就快了……小高,你這兒有藥嗎?”文蕾問高朋輝道。
    “有,我去拿。”
    高朋輝說著,慌忙跑到客廳翻箱倒櫃地找出退燒藥,與文蕾一起好說歹說地總算讓葉筱薇吃了。吃過藥後,葉筱薇拉住文蕾地手說道:“文蕾,你聽我說,咱們……咱們是不打不相識。你是個好女孩兒,過去我對你不好,請你原諒我,好嗎?”
    “筱薇姐,是我對不起你。我一直在反思,在這件事情上,隻有你才是受害者。”
    “如果我……文蕾,我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隻不過有一件事情我放不下……”
    “筱薇姐,你別胡思亂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文蕾,你答應我,萬一……萬一我死了,請你……”葉筱薇說著,伸手緊抓住文蕾的手泣道:“萬一我要是死了,請你幫我照顧好叢叢,好嗎?”
    “不會的,筱薇姐,你怎麽能說這種話呢?”
    “你答應我。”葉筱薇倔強地說道。
    “我答應,答應……”文蕾含淚點頭應道。
    說著,兩個女人抱到一起哭了起來……就在這時,葉筱薇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葉筱薇、高朋輝、文蕾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如同發現炸彈一樣瞪大了眼睛,幾名技偵人員則聞聲而動,迅速各就各位開支監視設備。
    高朋輝拿起手機,輕輕遞給葉筱薇,並向她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兒。
    葉筱薇不安地接過手機,按下了接聽鍵。出乎眾人預料的是,手機裏傳來的並非是綁匪的指令,而葉母焦急的聲音:“筱薇,叢叢回家了嗎?”
    葉筱薇突然聽到母親的聲音,隻喊了一聲“媽”,所有的委屈便一起湧上心頭,淚水刷地淌了下來,一時間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葉母顯然已經明白叢叢尚未回家,便不停地安慰道:“筱薇,你聽媽說,叢叢不會有事的,媽媽向你保證,啊?”
    “媽,你在家裏嗎?”葉筱薇穩定了一下情緒問道。
    “不,媽已經到了慶州,現在就在你家門口,可你家門上怎麽貼著封條呀?筱薇,快告訴媽,你現在在哪兒呀?媽擔心你呀……”葉母焦急地問道。
    “媽,你就在家門口等著吧,我這就去接你!”葉筱薇說著,掙紮著就要起床。
    “不行,你剛吃了藥,絕對不能動!”高朋輝連忙把她按住。
    “是啊,筱薇姐,你看要不我和小高一起去把大媽接過來?”
    葉筱薇隻好聽從文蕾的安排,讓高朋輝開車與文蕾一起去接母親。
    就這樣,他們二人與技偵人員打了聲招呼,一先一後走出樓門。高朋輝徑自向停在左側的汽車走去,文蕾則站在樓門前等候。她一抬頭,猛然發現騷皮領著叢叢正從對麵的一輛出租車上下來,不禁驚叫道:“叢叢?!”
    “文蕾阿姨,高叔叔——!”
    叢叢也發現了文蕾和高朋輝,企求地含著眼淚回身望了騷皮一眼。騷皮當即把手一鬆,叢叢便伸開小手喊叫著向文蕾跑了過來。文蕾喜出望外,急步上前把叢叢抱在懷裏,一時間竟感覺這一切都在夢中一般。
    高朋輝更是大吃一驚。他先是一愣,隨即飛步竄過來護住文蕾和叢叢,擺開了一副要與騷皮格鬥的樣子。騷皮卻麵帶愧疚地說道:“我,我把孩子給你們送回來了……”
    高朋輝見騷皮臉上確有誠意,頓時放鬆下來。
    “文蕾阿姨,我媽媽呢?”叢叢含著眼淚問。
    “媽媽在樓上,阿姨這就帶你去見她……”
    文蕾喜極則泣,笑著伸手擦拭著眼淚,站起身來準備帶叢叢進樓。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間,竟突然發現對麵屋頂上有一支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叢叢的後背!隨著恐懼,那支黑洞洞的槍口在她的眼睛中放大了一千倍。
    “叢叢——!”
    文蕾大叫一聲,奮力將叢叢撲倒在一旁。
    “砰——!”
    槍聲響了。
    文蕾身子一震,胸前鮮血迸濺,宛如綻開一朵嬌豔的紅花。
    她抬起手,吃力地指了指對麵的屋頂,想喊什麽,卻終於未能喊出聲來,隨即緩緩地倒在了叢叢的身旁……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
    在場的高朋輝和騷皮都驚愕地張大了嘴,但槍聲卻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子彈在他們的耳際呼嘯而過。高朋輝這才反應過來,飛身撲在文蕾和叢叢身上,騷皮則雙手抱頭趴倒在地喊道:“別開槍,我是來投案自首的!”
    騷皮哪裏知道,開槍的根本不是警察,而是急於要殺人滅口的關勝昌。他昨天晚上偷襲騷皮未果,一大早就喬裝打扮埋伏在高朋輝家的門前守株待兔,隻不過因為過度緊張,握槍的手一直在顫抖,加上文蕾為救叢叢擋住了射擊的角度,他才未能擊中騷皮。
    這時,守在高朋輝家裏的那幾名刑警已經聞聲而出,紛紛舉著槍衝了出來。兩名刑警迅速控製住騷皮,其他人則把高朋輝等人護在當中。
    “在那兒,快!”高朋輝指著對麵屋頂喊道。
    眾刑警當即向對麵衝去,邊衝邊舉槍射擊著,密集的子彈一時間讓關勝昌抬不起頭來。他見大事不妙,急忙彎腰逃跑,轉身路上另一間平房的屋頂,向前急奔……見關勝昌欲逃,兩名刑警搭人牆翻上平房的屋頂追趕,另外兩名刑警則轉到平房的後麵準備包抄。但關勝昌在行動之前顯然已經考察好了地形,在屋頂上隻猶豫一下,便毅然跳進了一條胡同。他就地一滾,飛一般地跑到盡頭,路上了早已停在那裏的一輛警車,待眾刑警追趕到胡同盡頭,他已經匯入了茫茫的車流之中。
    眾刑警不禁頓足捶胸,後悔末及。不過還算有一些收獲,他們在胡同口撿到了關勝昌倉皇逃竄時遺落在磚縫裏的手槍。
    高朋輝家樓前。
    高朋輝正把文蕾抱在懷裏,眼看著她嘴唇掀動,一口口地吐著鮮血……叢叢則緊抓著文蕾的手放聲大哭著:“文蕾阿姨,你別死,我不讓你死……”
    文蕾努力地抬起手,撫摸著叢叢的頭笑道:“阿姨答……答應你,阿姨……不死……”
    這時,披頭散發的葉筱薇也從樓裏瘋奔而出,一頭撲在文蕾身上哭喊道:“文蕾——!”
    “小……筱薇姐……”文蕾艱難地說著,臉上卻掛著欣慰的笑意:“叢叢回來了……還是……還是你……你自已照顧她吧……”
    “文蕾——我的好妹妹……我給你輸血,你一定要活過來!”
    “對……不起……我……以前我……不懂……事……”說著,文蕾的眼睛緩緩閉上。
    “文蕾,文蕾,你醒醒啊,文蕾!”
    “原……諒……我……”
    文蕾從牙縫兒裏擠出最後三個字,慢慢的,她她臉上的笑容凝固成了永遠……“文蕾,文蕾呀——!”
    葉筱薇使勁兒握住文蕾的身子,淚水迸濺,拚命地哭喊著,希望喚回文蕾那尚未走遠的靈魂。她的喊聲絕望而淒涼,久久地回蕩在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