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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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罡韜來工地沒幾天,就糊裏糊塗被任命了個連長。他這個連長既沒有級別,也不發工資,領導的是一群不領分文報酬,不求請功受獎的“土八路”。但他心裏還是有一種滿足的感覺,確切地說,是一種被承認的驕傲。然而,除了那份浮在心上的虛榮心外,也不免有些許惶恐,他擔心自己能否管得住這群散兵遊勇。
    當連長的第一天早上就出事了。天色微明,值班排長照例吹響集合哨子,民工們睡眼惺忪,從窯洞裏三三兩兩地湧出,站成歪歪扭扭的兩排。顧罡韜站在隊列前正要布置任務,窯洞裏突然傳來一陣尖厲的叫罵,隨即看到蔫蛋子赤著腳,提著一雙布鞋朝隊列跑來,邊跑邊喊:“連長,是哪個瞎球日的給我鞋裏尿尿哩。你今天要不給我把人弄出來,我就不幹咧!”
    顧罡韜緊繃著臉迎上去,看見蔫蛋子手裏濕漉漉的一雙鞋,散發著臊氣,他一聲不吭,轉身進了窯洞,幾分鍾後,提著一雙嶄新的白塑料底布鞋走來,這種樣式的鞋當年在知青中很時髦,是黛微托人從上海買的,顧罡韜一直沒舍得穿。
    顧罡韜走到蔫蛋子跟前,把鞋甩到他腳下:“這鞋你穿可能大一點,先湊合著。”他擺擺手讓蔫蛋子站到隊列裏。
    顧罡韜平生第一次麵對這麽多人講話,他盡量使用威嚴的口氣說:“同誌們,這些日子大家很辛苦,我就不一一說了。今天我是新官上任,希望大家給個麵子。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這個新官也要燒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不但要完成每天的土方量,還要超額,要把流動紅旗永遠插在咱們薑溝連!”
    話音剛落,隊伍裏便想起掌聲、吼聲。顧罡韜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清一清喉嚨繼續說:“第二把火,要堅決製止打架鬥毆小偷小摸,誰要是幹這沒屁眼的事情,立馬遣送回家,我還要寫成大字報,貼到你屋門上,讓全大隊的人都知道你在工地上幹的好事。第三把火,咱們的工作很苦很累,要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但是人是鐵飯是鋼,我今天當了連長,今後不僅要讓大家吃飽,還要盡量改善夥食!”說到這裏,顧罡韜話鋒一轉,眼睛就盯上了墊窩狗,“剛才發生的事大家都看見了,是誰幹的我心裏清楚,暫時也不點名,但是我有話在先,幹這事的人必須在半小時內給我把事情說清楚,我隨時恭候。要是抱有僥幸心理,想蒙混過關,對不起,到時候不要說我姓顧的不給麵子!好,解散!”
    民工們紛紛散去,顧罡韜對文俊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向坡沿子走去。
    “你看是誰幹的?”顧罡韜問文俊。
    “還用問,外隊的人不會幹,咱隊就這麽些人,還能是誰。”文俊又補上一句,“連長,把慫叫來,捶他狗日的一頓。”
    顧罡韜冷冷地說:“捶他還要你幫忙?你這會兒就去問他,看看他的態度。”
    “要是承認了呢?”
    “那就饒他一回,總不能提著腿扔到黃河裏去。”
    顧罡韜打飯去了,很快文俊回來匯報說:“狗日的不承認,得你連長出馬呢!”
    顧罡韜朝文俊揮揮手,讓他趕緊吃飯去。然而直到吃完飯,天色已經大亮,惹是生非的墊窩狗依然沒有出現,這大大地出乎顧罡韜的預料,他心裏嘀咕:“好狗日的,敢無視本連長的存在,給臉不要臉。”
    顧罡韜放下飯碗,叉腰站在窯門口,朝一個民工吼道:“去把墊窩狗給我喊來!”
    墊窩狗其實根本就沒走遠,聽到顧罡韜的怒吼,趕緊從灶房裏鑽了出來。
    顧罡韜上下打量著臉色蒼白的墊窩狗,突然一拳打在窯壁上,“嗵”地一聲悶響,窯壁上唰唰掉下一溜黃土,墊窩狗嚇得一哆嗦。
    “墊窩狗!”顧罡韜吼一聲,墊窩狗又一哆嗦,“夜黑起夜沒有?”
    “起咧。”
    “起咧?你不會是把蔫蛋子的鞋殼簍當茅廁了吧?”顧罡韜抬高嗓門,“啞巴了!給你臉你不要臉,明晃晃的事實還想抵賴!你是不是看他打不過你?聽清楚,你要是站著尿尿的,就痛痛快快承認,要不然,我這就把你遣送回去,把你那狗尿尿的事說給村上人聽,看你咋找媳婦!”
    墊窩狗可憐巴巴地望著顧罡韜,終於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連長,是俺幹的,求你高抬貴手饒我這一回。”
    顧罡韜看他吸溜著清鼻,忍住笑說:“這還像個男人,好了,這事到此為止。下次再幹瞎瞎事,你看看我的拳頭,非落在你狗日的身上不可!”
    顧罡韜的話看似說給墊窩狗,實際上是說給圍了一大圈看熱鬧的民工聽的,這就叫殺一儆百。
    工地上的勞作簡單而繁重,每天幹活、吃飯、睡覺,仿佛把人變成了機器。每天早晨醒來,顧罡韜都會產生一種衝動,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睡下去,整整睡上一天,再美美地吃幾條杠子饃。
    在工地上短暫的休息時間,他會把大棉襖攤在草窩子裏,躺下,一麵曬太陽,一麵望著藍天白雲,這時他會想起父母弟弟,想起黛微,還有李老師,以及蹤跡杳然的尹鬆。真不知道這小子是怎麽想的,難道就這樣混一輩子?
    工地上熱火朝天。站在塬頂朝工地俯瞰,隻要有插紅旗的地方就有掄鏟、揮钁、運土方的人群,有人群的地方就能聽到勞動號子。寒風撲麵,他們嘴裏噴著白霧,頭上冒著熱氣,有人甚至赤膊上陣。
    看到這一切,多種滋味交織在顧罡韜的心頭,我算是什麽?他問自己。忘掉親情吧,忘掉歡樂,忘掉溫暖,要把饑餓、疲勞、流汗當做自己的正常生活……有時他覺得自己就像為人類引得火種而被綁在高加索山頭上的普羅米修斯!
    顧罡韜身為連長,不僅要管好上百號人的勞動、安全,還得操心他們的吃喝拉撒睡,哪個小隊送來多少口糧,飯菜花樣怎麽翻新,油鹽醬醋還剩多少,全部要裝在他的心裏。
    工地上的夥食千篇一律,每人一條杠子饃,一碗小米湯或鹹拌湯,再加一小碟疙瘩鹹菜。顧罡韜還有一個發現,民工們幾乎人人都端著同樣的特大號搪瓷碗,大號搪瓷碗的優越性很多,一是盛得多,特別是當你和炊事員關係好的時候;二是它可以讓你把飯舔得一幹二淨,壓根兒不用洗碗。顧罡韜很欣賞墊窩狗舔碗的技巧,他不是把臉埋在碗裏一下一下地舔,而是捧著碗捂在臉上,伸出舌頭,兩手靈巧地轉動老碗。如果發揮想象,這動作就像維族歌舞中的敲擊手鼓。
    然而自己手裏的飯盒卻是沒法舔的,這真是個遺憾。
    吃了一個月不見葷腥的飯菜,顧罡韜萌發了喂養豬崽的念頭,隻是苦於沒有機會。這天吃罷午飯,太陽暖洋洋地照著,墊窩狗、文俊、蔫蛋子一幫圍著連長一邊抽煙,一邊講葷話,正在興頭上,蔫蛋子突然拍了下顧罡韜的肩膀說:“連長,你看,送糧的牛車!”
    “對,是送糧的。”墊窩狗附和著。
    又看了一會兒,顧罡韜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黃土,喊道:“跟我來,是咱隊的口糧來了。”說罷一股風似的朝塬下跑去。
    兩路人馬很快相遇了,牛車上忽地跳下個小夥,一拳擂在顧罡韜胸脯上,正是齊浩楠,沒等顧罡韜回過神來,趙天星、辛弦、淘氣掀掉捂在頭頂的大衣,全從車上跳下來。淘氣悄悄溜到顧罡韜身後,猛地蒙住他的眼睛。顧罡韜哈哈一笑說:“真是越來越淘氣了!”
    “我要讓你猜個謎,是誰捂住了你的眼睛?”淘氣說罷,示意悄悄跳下牛車的黛微過來換她的手。
    淘氣再問顧罡韜:“罡子,你猜這是誰的手?猜對了我回西安請客。”
    顧罡韜摸一摸黛微的手,拖長聲音喊道:“黛——微——”
    在場的人一起驚歎:“哎呀,真是心有靈犀啊!”
    黛微鬆開手,上下打量著顧罡韜,他的黃軍褲上補著兩塊藍補丁,非常紮眼,膝蓋上還有兩個窟窿,露出裏麵的大紅色絨褲,張了嘴的塑料底布鞋露著腳趾頭。黛微的眼睛潮濕了:“看,才一個月的時間你就變成野人了。”她的聲音很弱。
    看到這副情景,墊窩狗很有眼色地向文俊、蔫蛋子揮揮手,走開了。顧罡韜朝文俊大喊一聲:“回來!”
    聽到喊聲,墊窩狗第一個跑到顧罡韜麵前:“連長,請指示。”
    顧罡韜從浩楠手裏接過牛鞭,甩給墊窩狗:“光知道瞎跑,去!把車帶回連部,告訴炊事班,做幾個人的飯,就說慰問團來了。”
    顧罡韜帶著大夥兒往回走,一路上高興得合不攏嘴:“真是意外呀,這麽大的行動也不提前捎個信來。”
    “我們來是有目的的。”齊浩楠嚴肅地說,“咱們可是君子一言,你來的時候當著天星、淘氣的麵說好的,一個月後我來換你。”
    顧罡韜佯裝沒聽見,齊浩楠急了:“哎!說話,你以為裝聾作啞就能過關?”
    顧罡韜板著臉說:“夥計,這話我說過,可情況在變化。”隨即拍拍胸口,“我現在當連長了,聽清楚,是連長!手下上百號人馬的連長!能說換就換?得有組織程序!”
    “這我不管。你就是當上司令,在我眼裏都是狗屁!我今天不是找你來貧嘴的。”他指指車上的鋪蓋卷說,“你該回去複習功課了。”顧罡韜笑了:“我的好兄弟,咱不談這個好不好?我說了,我是連長,你換不成我,如果你一定要來,我也回不去,咱倆何苦一起犧牲了?”
    “別說這晦氣話好不好?”淘氣在一邊嚷開了,“你們誰也不能犧牲!”
    齊浩楠說:“你那個破連長誰還當不了?我待會兒就去指揮部,讓他們把你撤了。”
    辛弦也上前幫著齊浩楠:“這幾天浩楠一直在叨叨,你倆從小到大,狗皮襪子沒反正,你可以把他的話當作耳旁風,可我們大夥兒的麵子你總不能不顧吧!柳青說過,人生的道路是漫長的,可要緊處隻有幾步。你現在真正到了這要緊的幾步了。”
    顧罡韜微笑著說:“老班長,在我的印象裏,你一向深明大義,今天咋也變得這麽糊塗?我是咋來的工地,你難道不清楚?我在工地虛晃一槍就跑掉了,在陳長太眼裏會是什麽印象?難道不高考就要死人?就沒路可走了?就要向土皇帝屈膝投降?我要是那種人,我還是顧罡韜嗎?”
    聽了這話,大夥兒一起沉默下來,齊浩楠眼睛潮濕了,握住顧罡韜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行人跟著牛車,邊走邊說,不知不覺間離工地已經不遠了,突然一陣隆隆的炮聲響起,辛弦和淘氣嚇得緊緊抱在一起,顧罡韜一手叉腰,指著前麵騰空翻卷的塵土說:“壯觀吧!那是爆破連在放炮,看見前麵那座塬了吧?年底以前我們就要將它夷為平地。”顧罡韜轉過身,指著湍急的河水說,“你們看,我們現在站的這個位置是在合陽的雷村原下河水最湍急的地段,是引黃工程的主戰場。我們將要把幾處丘陵移走填進黃河,還要在塬壁上鑽11個巨孔,每孔寬四米,總引水量為每秒60立方米,再配上30噸門式起重機一台,15噸抽水機11台。”
    “這麽龐大的工程,怎麽就看不到一件現代化設備?你們可真成愚公了。”黛微說。
    顧罡韜苦笑道:“沒錯,施工手段的確很原始。為了在這兒阻攔黃河急流,專家設計出‘草土圍堰’方案作為臨時應急。從兩個縣購買了140多萬斤麥草,擰成繩,紮成草捆投放河中,築成長2500米,高10米,底寬20米,頂寬7米的草圍堰工程。這麽一來,既攔阻了急流,又可以作為施工公路,解決了排水挖基的困難。這麽龐大的工程,要在四年內完成,誰能說它不偉大?”
    “待會兒吃罷飯,我帶你們到塬頂看看。”顧罡韜說,“看看我們怎樣赤著膀子掄鐵鎬,怎樣像螞蟻啃骨頭一般把塬壁鑿得豁豁牙牙,怎樣將麥草擰成繩,紮成草捆投放到黃河中阻攔河水,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永遠銘記這個場麵。”
    說笑間已經來到了顧罡韜睡覺的窯洞,顧罡韜指著長長的地鋪說:“這就是我的安樂窩,可美了,冬暖夏涼。今天晚上我就用一下連長的權力,給大家騰出一孔窯洞,讓你們也享受享受。”
    第二天一早,打發牛車回村,送走了浩楠、天星、淘氣,顧罡韜拉著黛微上路了。
    高高的土丘像個天然屏障,翻過它,熱火朝天的工地就被隔成了另一個世界。顧罡韜望望四周,看到一片鬆軟的幹草叢,拉黛微坐下來歇歇。他小心翼翼地拉過她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手背……
    他倆並肩坐著,黛微理了理頭發,望了顧罡韜一眼,期待著他說話。他隻是傻傻地看著她,黛微明顯地消瘦了,下巴尖了,額頭也失去了光澤,眼睛裏彌漫著惆悵。
    “這段日子你可是明顯地瘦了。”顧罡韜關切地問。
    “都是你不聽話把人整的。”黛微強裝笑容說,“你到底還打算高考不?”
    “唉!”顧罡韜長籲了口氣,“現在看來隻能想想而已了。”
    “你真是個野人,我就知道一鬆手就放虎歸山了。分手的那天,你是咋保證的?早知這樣,我就把你趕回西安去!”黛微生氣地乍起拳頭,在他背上捶了一下。沒想到顧罡韜大叫一聲,用手捂住痛處,疼得齜牙咧嘴。
    黛微大驚失色:“咋了?你受傷了?”她伸手揭起他的棉衣後襟。
    顧罡韜作痛苦狀:“你還是不看的好,我怕把你嚇著了。”
    “你真的受傷了?來,我瞧瞧。”
    顧罡韜苦笑著說:“是前幾天背石頭磨破點皮,可能結痂了。”
    黛微小心翼翼撩起後襟。顧罡韜倒吸一口涼氣:“慢點……再慢點,是不是沾衣服了?”
    黛微半天沒吱聲,當顧罡韜轉過身來,她臉上已淌出了兩行熱淚。她輕輕撫摸著那青一道紫一道的傷痕。轉身撲到顧罡韜懷裏,先是哽咽,轉而失聲痛哭。
    “好了,好了。”顧罡韜撫摸著她的頭,不以為然地笑道,“女人到底是女人,經不住一點刺激。見到我應該高興才對,應該為我旺盛的生命力感到自豪。”
    黛微減緩了哭泣,哽咽地說:“你是為你那臉麵,為你那可憐的尊嚴,而拿自己的性命賭氣,你是不是打算把小命也搭上去?”
    “沒那麽嚴重,沒那麽嚴重。”顧罡韜注視著黛微的眼睛,隨即將她緊緊摟住,一隻手輕輕挑起她尖尖的下巴。黛微止住哭泣,目不轉睛地望著顧罡韜,迎向他那微微顫抖的嘴唇……
    重新恢複平靜以後,黛微首先告訴顧罡韜家裏發生的變化:“我還沒時間給你說呢,爸爸調回上海了。”
    “噢,為什麽?上海親戚多嗎?”
    “不少,有一個舅舅,兩個叔叔,兩個姑媽。小時候我在舅舅那兒待過三年,那是個美麗的江南小鎮,舅舅經常帶我到池塘裏捉小魚,摸螃蟹,我跟那兒的一草一木都很有感情。”
    “老人家回到故鄉,換個環境,心情會好一些。”
    “應該是吧,爸爸雖然平反,媽媽卻去世了,回到家裏,目光所及盡是傷心的回憶,這大概就是他要調回上海的原因吧。”
    “那你要考上大學,畢業了是留在西安還是去上海?”
    黛微反問道:“你想讓我在哪兒?”
    “要讓我說,不管到哪兒好像理由都很充分。”
    黛微看了他一眼,“媽媽去世後,爸爸就慘了,他本來就是個工作狂,聽鄰居們說,他天天吃食堂,去的晚了連熱乎飯菜都吃不上,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就這樣還整天惦記著我。”黛微是個感情脆弱的姑娘,一說到傷心處,眼淚又奪眶而出了。
    “爸爸前幾天來信了。”她停頓了一下說,“信上還提到你。”
    顧罡韜眼睛一亮:“真的?看來未來的嶽父大人還沒忘他的女婿。他都說啥了?”
    黛微笑著說:“你猜爸爸會咋說?”
    “不會說罡子在農村欺負他女兒吧?”
    “瞎說啥呀,我爸臨回上海的頭一天還在你家喝過酒呢!”
    “真的?”顧罡韜大喜過望,“兩親家坐一起喝酒那是遲早的事,可我沒想到這麽快。一個文縐縐,說話慢條斯理,一個大老粗,高喉嚨大嗓門,嘖嘖。”
    “去你的!”黛微在他腰上搗了一下,“想不到吧,這是你身邊人做的手腳,暗地裏撮合的。”
    顧罡韜作思考狀:“我身邊,是浩楠?”
    黛微誇讚說:“你反應真快。他把咱們從小到大的秘密全兜出去了。有些事情真是不可思議,咱們三人的家長竟成了酒友。”
    “你咋發現的?”
    “上個月回西安,被我當場碰了個正著。我媽不在了,他們怕我爸寂寞,每到周末都來我家集會,齊叔叔還跟我開玩笑說,他是沾了老顧的光,結識了一個會燒菜的阿拉朋友。”
    “喝酒的時候爸爸還問你離我下鄉的地方有多遠,讓我遇到困難多找你商量,還當著兩位酒友的麵表揚你有魄力,將來能幹大事呢!”
    “看來我這未來的女婿上分數線了。哈哈……”
    “別逞能,說你胖你就喘開了,要叫我看,隻能勉強得六十分。”
    “噢?”
    “因為你最近的表現爸爸不清楚呀,他不曉得你這麽固執,這麽不知輕重,這麽不聽他女兒的話,更不曉得你在這兒當上大連長了!”
    倆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集鎮就到了,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就找到了家畜市場。顧罡韜一眼就看中了兩隻胖乎乎的豬崽,講好價錢,手還沒伸進衣兜,就被黛微製止了。
    “這錢我來付,你這麽喜歡它,我就把它當做禮物送給你,好嗎?”顧罡韜本想拒絕,但是看到黛微堅定的目光,隻好點點頭。
    抱著豬崽,看著哼哼唧唧的小家夥,顧罡韜突發奇想:“哎,你看多可愛,給這倆小東西起個名吧?”
    “好呀!”黛微眨眨眼說,“你說起個啥名?”
    顧罡韜眯縫著眼睛:“這樣吧,一對小壞蛋,幹脆一個叫美帝,一個叫蘇修。”
    顧罡韜話音剛落,黛微懷抱著的小東西不幹了,哼哼唧唧地叫起來。
    “你瞧,你瞧,”黛微撫摸著小豬崽說,“它也知道這名字不順耳,提意見了!”
    顧罡韜說:“你送我的禮物,還是起個好聽的名字吧!”
    黛微愛撫地摟著豬崽,問顧罡韜:“知道印度電影《流浪者》吧,我希望我們的感情也和麗達、拉茲一樣,無論遇到怎樣的挫折都不變心。所以,我要這兩個小豬一個叫‘拉茲’,一個叫‘麗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