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深宅大院互相爭,偏生庶姐欠安份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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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舒敏到了雲和院的時候,已經是多半個時辰之後了。雲和院本就不大的院子裏,因為擺著完全不搭調的顯大的石桌凳而更加的擁擠起來。
    已經二十多歲的舒雲穿著一身銀紅色的旗裝,頭上卻實實在在別了一隻透著水色的鑲了翡翠的金簪。不得不說,即使是做丫鬟的春書看著這樣裝束的大小姐也真的是白瞎了那般好料子。用自家主子的話來說,就是“沒有審美觀”。
    而坐在石桌前故作優雅喝著茶的舒雲在看到向著自己行過來的妹妹,尖尖的指甲還是狠狠地戳了戳手心。
    這小丫頭現如今也隻有區區九歲而已,卻已經將大家閨秀的沉靜氣質完全發揮了出來。一身清清淡淡的丁香色旗裝,映襯著頭上水頭分量極足的碧玉簪子,襯得整個人如同一朵嬌嬌柔柔的丁香花。就連塞在衣襟子上的藕荷色帕子也是那麽相得益彰。
    看著自己嫡妹妹清秀的臉龐,靈動的杏眼,舒雲臉上本來好不容易偽裝出來的雲淡風輕完全消失幹淨。
    舒敏看著麵前的大姐表情上的諸多變化,不由地心中覺得好笑。雖然她身上這一身也蠻搞笑的,相比之下,還是她臉上無法掩飾的憤怒更讓自己覺得好笑。
    其實不用猜,舒敏也知道,這位大姐隻是想要在臨離家之時再給自己最後一次惡心罷了。
    至於她本人所說地好心來請自己來喝茶吃點心,隻怕這點心中並沒有什麽好料吧。
    因為嫡庶分別,舒敏並未行禮蹲身,倒是這樣的情況下,需要舒雲上前去攜舒敏的手,安頓坐下才是這個時代的正理。
    隻是,這邊舒雲並不願起身去“伺候”小了自己十二歲的妹妹,而舒敏也從不曾想著讓這個屢屢想要自己成為眾人笑柄的人會主動屈服。隻是虛虛搭著春書的手自己坐到了石凳上。雖說已經是暮春,但石凳上還是有一些涼意的。春書極有眼力見地將手中的軟墊鋪在了石凳上,便又輕輕地退到了一邊上。她們主仆兩人都心知肚明,這樣的情況,她們家主子完全遊刃有餘。
    舒敏看著麵前隻是喝茶卻不曾說話的女人,菱唇微微彎了,“姐姐,不知道姐姐使人叫婧雪來是有什麽事嗎?”
    舒雲聽著身邊少女清甜的聲音,心中不由怒氣更盛。隻是她每一次都會因為是誰先開口問話的事情自得或不滿。像這一次,因為是舒敏主動開口,舒雲不由覺得自己又壓了這個自小被家裏人看做高人一等的妹妹一頭。
    舒敏卻不以為忤,用尚且還很細嫩的手指輕輕撫上這個庶姐放在石桌上攥得有些緊的手,“姐姐總不能把我叫來隻是為了讓我看著姐姐喝茶吧。”心裏卻在暗暗想著,這個庶姐姐落得如此境地其實完全是咎由自取。既然要做壞人做壞事就不能在臉上貼著明明白白的“壞人”兩字,否則有又能做成呢?
    舒雲很是得意,將手中的杯子放在石桌上,故意碰撞出了一點清脆的聲響,“妹妹說的奇怪了。姐姐隻是想要妹妹來姐姐這裏吃茶。難不成,若是沒有什麽事情,姐姐都不能喚妹妹來了嗎?”
    舒敏麵上微微一笑,果然是一個壞得連表麵都不想掩飾的人呢,“姐姐說的哪裏話。既然是姐姐想要叫妹妹來吃茶,妹妹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罷,自己動手端起了桌上的茶壺,為自己斟了一杯茶。
    輕輕端到嘴邊,舒敏仔細地聞了聞茶水的味道,心裏不由得冷笑,這位大姐姐還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呢。也不怕她做出的事情會要了她自己的命。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隻是這裏麵加了的那一味婆娑草,雖說已經有了綠茶的味道做掩飾,卻依舊無法掩飾那種特有的甜腐味道。這回這個庶姐姐是真的想在出嫁之前要了自己的命嗎?婆娑草,雖說不會馬上顯示毒性,但是若是和綠茶同飲便會催發藥性,下肚便會腹中絞痛不止,繼而出血,重則身亡。
    隻能說,這姐姐為了害自己還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隻是總是將聰敏用錯了地方。倘使她知道這兩種放在一起就會催發藥性,在這小院子裏就會毒發,想必會後悔將這位不多見的毒藥泡在茶中吧。
    低頭瞥了瞥淺綠帶黃的茶湯,舒敏不由得想著,即使自己有辦法馬上解了這毒,但還真是不想遭那份罪,況且這位大姐馬上就要出嫁了,也沒必要將她難為到那個份上了。
    將手中的茶盞輕輕放在石桌上,一絲聲音都沒有。舒敏抬起頭笑著看看臉上掩不住期待表情的舒雲,“姐姐,沒想到您這樣瞧不起妹妹呢!叫妹妹來吃茶,居然用的不是頭滾水。妹妹要求也不多,不要那什麽梅瓣雪,無根水,隻是求一盞頭滾水撲的茶都這麽難呢!”想要我吃你加了料的茶,也要看我樂不樂意呢。
    說完也不看舒雲臉上失望沮喪有些惱羞成怒的表情,隻是揮揮手讓春書近前來,“眼看著姐姐也是已經議婚,不日就要出閣的人了,妹妹也沒有什麽可以給姐姐的,權且準備了一個小禮物,希望姐姐喜歡。春書,拿上來吧。”
    看著春書端到麵前的精美盒子,舒雲不禁有些高興,這個傻瓜妹妹一定還在為自己能夠成功出嫁感到高興,送了什麽了不起的禮物吧!還真是快要笨死了!當然這個時候她完全忘記了這麽多年自己一直處心積慮想要將這個自己覺得是笨蛋傻瓜的妹妹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的時候,卻每一次都被她四兩撥千斤吹燈拔蠟地幹脆地解決掉了。嘴角不禁微微上翹,“喲,瞧妹妹你說的哪裏話啊!哪有姐姐出嫁卻問妹妹討要添妝的!”
    舒敏微微頜首,怕是你看了這禮物之後就不會想著自己究竟有多麽冰雪聰明了吧!麵上卻是仿若麵具一樣完好的微笑,“姐姐說的哪裏話。妹妹這隻是一點小禮物聊表心意而已,姐姐不必介懷。倒是怕東西不好汙了姐姐的眼呢……”
    這邊舒雲聽著心裏更舒坦了,“妹妹既然這樣說,姐姐我也就卻之不恭了!”說著便動手想要打開盒子。
    舒敏卻輕輕按住了舒雲的手,一臉的天真無辜,“可是事先說好了哦,即使是姐姐不怎麽喜歡的禮物,姐姐也不要生氣哦。畢竟,這是妹妹我花了很多心思準備的禮物呢!”
    舒雲聽了不疑有他,“妹妹放心,伸手不打笑麵人,哪還有人家送了禮物我還要生氣的道理。”說完便一手掀開了盒蓋。
    盒子裏是一對鑲金嵌玉的妝鏡。雖然是銅鏡,但是,看上去已經是找了最好的師傅打磨出來的了。一對銅鏡鏡麵向上,正正好好地照出了正在探頭看著禮物的舒雲,也清清楚楚地照出了她臉上的幾條細紋。
    其實,在這個時代,送鏡子往往是沒有什麽好意思的,最最常見的意思便是勸誡人要以此為戒,注重儀表了。隻是這樣的意思自然不會是舒敏想要表達出來的。
    看著舒敏一下子皺起的眉頭,舒敏心裏暗暗一笑,連麵上也有了些愉悅之色,“怎麽。姐姐不喜歡這妝鏡嗎?這可是妹妹在京城各大商鋪找到的最好的上品呢!”非得要氣死你不成,想來這麽多年你都想要毒死或是淹死我呢,如今隻是想要氣死你,還真是仁慈太多了!
    順雲聽著這樣的話,也無法發作,隻是嘴角僵著笑容,“妹妹說的哪裏話呢!姐姐怎麽會不喜歡妹妹辛苦挑來的禮物呢?”不得不說,她現在生氣的要命,但是她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來。因為她不知道這些個下人婢仆們之中究竟有幾個是她的嫡母的眼線,她既然事先已經說了自己會不介意是什麽禮物,現在也不能有一點表現出來。浸淫這大宅多年,她還是有著最基本的常識的,若是她真的發作起來,隻怕現在隻是說上那死丫頭幾句,之後就會轉變成父親和嫡母對自己的“家法懲治”了。
    舒敏看著,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沒有想要繼續逗留下去的想法,站起身來,看也不看桌上的那盞茶水,手虛虛搭上了春書的手,卻將嘴巴輕輕地湊到了舒雲的耳邊。如今,這頭駱駝隻剩下壓死它的最後一根稻草了。“不得不說,我的笨姐姐,你還是先看看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掃興樣子再來想和我鬥的事情吧!”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徑直離開。
    舒雲聽著舒敏在自己耳邊的話,瞳孔不禁放大了。原來她什麽都知道,她比自己聰明了太多。自己多年來的謀劃沒有成功並不是因為這死丫頭有老天爺保佑,而是她已經聰明到了讓任何人都無法發現她的聰明的程度!這一點發現,讓舒雲極為惱火。她不由地站起身來,一甩手想要將手中的盒子扔到地上,但是想了想家裏極為嚴格的家法卻還是放棄了。
    轉身搭了雨兒的手便想要進屋去。她現在隻是想要發泄,她已經被氣到了兩眼發黑的程度,隻想要將所有的首飾瓷器都丟到地上好好地摔一通,想要將所有的衣服都撕得粉碎。卻不想她的前腳還未踏進房門,後腳自己院子裏一個傳話的小丫鬟便匆匆過來行了一禮,“大小姐,剛剛二小姐托人讓奴婢給您說一聲,夫人最近規定了要儉省家用,若是自己個院子裏什麽東西毀了,都要從自己院子的月例銀子上扣出來了,不能再像之前那樣隨意由著奴婢們自庫裏去取。”其實這小丫鬟是個無辜的,她壓根兒不知道二小姐身邊的春書姐姐為什麽想到要讓自己傳這麽一句話兒,隻是春書姐姐說了這是主子吩咐了的,自己做下人的問那麽多也無用,照辦就是了。
    小丫鬟說完便唯唯諾諾地退下了。因為大小姐的麵色實在是不怎麽好看,而大小姐身邊的雨兒姐姐也將手掩在袖子下麵悄悄示意著自己,讓自己趕緊離開。
    舒雲不得不說,今天是她遭受打擊最大的一天。如果說剛剛是被氣到了頭腦發昏兩眼發黑的話,現在的她簡直就是要被氣到鬱結於心口吐鮮血了。
    重重摔上房門,舒雲用手使勁兒扯著手中的帕子,便扯便衝侍立一旁的雨兒發著牢騷,“你說,你說這個死蹄子到底是可不可惡!簡直氣死你小姐我了!”
    雨兒恭順地立在一旁,也不答話,隻是將平日裏自家小姐常用來撒氣的東西舉到了舒雲的麵前。眼角卻有著一線轉瞬即逝的不同尋常的光。
    許久之後,雨兒才看著趴在床上生著悶氣的舒雲,輕輕地說,“主子也不必生氣,橫豎我們也快要離開這府裏了,等您將來出閣了,有姑爺寵著,自然就不會再遭這份罪了。”
    舒雲聽著便一下子自床上坐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雨兒,“你說得對,等你主子我出嫁了,一定不會再受這份氣了!怪不得人們常說主仆日子久了便會生出情分來,我這妹妹倒沒有你這麽個忠仆可親了呢!”
    雨兒卻是“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主子的話雨兒不敢當,隻是求著主子能夠把雨兒做個有用的留在身邊就成了。”卻沒有人注意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
    舒雲淡淡地彈了彈甲套,“自然是要留你在身邊的啊,到時候真真正正要陪著你主子我一起嫁過去的也就你了,我又不是蠢貨,怎麽能不在身邊留一個可用之人呢!”
    雨兒急急地磕頭,“主子能如此想雨兒,雨兒便是萬分知足了。”
    舒雲抬手,“得了,你起來吧,既然情同姊妹,又怎能讓你一直這麽跪著。”
    說罷便起身走到了廊下的窗戶旁,看著窗外的天空。的確,自己的確已經沒有任何資格和那個自從出生便讓自己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小丫頭鬥下去了。這烏府不是自己的,自己隻是這烏府始終都會潑出去的一盆水罷了。若真是一盆清水,可能還會有人覺得不舍,隻是自己這樣連自己生母這一條後路都已經斷絕的汙水,又有誰會可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