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曾有生死“恩情”在,豈能容你遇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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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邊廂舒敏回了自己的晴雪閣卻隻是將秋畫支到了外間。秋畫也不多言,隻是點點頭,就走了出去,臉上帶著不同於平常的嚴肅神色,就好像是有什麽大事要辦似的。
    而裏間的舒敏卻是看著站在麵前的春書,端起了桌上的一盞清茶湊到唇邊。“春書姐姐,那件事辦妥了吧。”
    春書聽完,“撲通”一聲跪下,“奴婢怎當得起主子這一聲稱呼。事情已經安排妥了,那丫頭聽了奴婢的話,且不說什麽金銀錢財補貼到她家裏,便隻是主子許的願便已經讓那丫頭開心不已了。”
    舒敏忙放下茶盞,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春書,“你看你,又在拘泥這規矩了。既然是隻有你我二人在此,我不是早就說了不必那般顧忌身份的嗎?”
    春書卻不打算起身,隻是垂著頭說,“主子的話雖是這般說,但奴婢卻不敢妄稱主子些什麽。”
    舒敏聽了,把搭在春書肩上的手放了下來,後退一步,嘴角含著笑看著春書,“照這麽說,你是不打算起來咯?”
    春書不答話,卻隻是跪著。舒敏掩嘴笑笑,“春書姐姐,你再這樣,可就是傳說中的刁奴了哦。”
    春書聽到自家主子的話,不由地驚異地抬起頭來,瞪大的眼睛讓舒敏看在眼裏,格外的想笑。“你看,你不是標榜自己是奴婢嘛,那你就一定要聽主子的話啊!比如我剛剛讓你起身,你不起身,叫你姐姐你不樂意,可不就是反主的‘刁奴’了嗎?”
    春書聽了,臉上一紅,急忙站起身來,“主子您就是喜歡打趣奴婢。”
    舒敏卻看著春書重新站起身來,眼角淡淡地透出些笑意,重又坐回到了椅子上,端起剛剛的那盞茶。這茶是她最喜歡的鐵觀音,這府上的人都知道二小姐喜歡的是醇香的鐵觀音,卻隻有她的“好姐姐”舒雲一個人故意拿著她平常從不願意碰的綠茶來觸她的黴頭。像這樣總是找自己的人,又怎麽能不好好準備一份大禮送給即將結婚的新嫁娘呢?
    果不其然,舒敏的設計完全沒錯,她就是太了解自己的那個姐姐,也是太了解那個姐姐身邊的人了。等到一個月之後新婦回門住對月的時候,原本跟在舒雲身邊紮著大辮子的雨兒也梳起頭來了。是小兩把頭。插了兩支素銀的簪子,卻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這樣婦人的裝束。而舒雲雖還是搭著雨兒的手,但神色看上去明顯不如當初在娘家的時候理所當然。
    雖是舒敏先看到了自己這位剛剛新婚的庶姐姐,但還是先由著丫鬟小廝自去主院和書房喚了阿瑪額娘來,她則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紋絲不動地等著父親母親的到來。
    舒雲顯然也看到了自己這個連正眼都不敲過來的嫡妹妹,隻是因著祖上的規矩卻完全不能有所動作。她很想上去打那張粉麵含春的小臉幾個巴掌,可是祖上的規矩卻讓她們之間隔了一道怎麽都不能越過去的門檻。
    因為咱們大清朝的老祖宗們學了孔老兒的規矩,所以,剛出嫁的女兒在想要進正堂的時候,父母高堂必須在座,接受她站在門檻外的跪拜。若是不按著這規矩來的話,就意味著娘家人並不承認這門親事。是以,在這樣氣得發狂的情況下,舒雲隻能攥著手中的帕子眼睛冒火看著眼角微挑嘴角微翹的妹妹。而舒敏卻坐在位子上享受著一盞好茶,隻因為她是這個家尚未出嫁的嫡女。
    舒敏看著隻與舒雲錯了不到半步的雨兒,心裏不由歎息著,這個女子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還是那個所謂的“姐夫”的確並非良人呢?再怎麽樣也不至於在新婚一個月的時候就將妻子的陪嫁丫鬟收成房裏人啊。不得不說嗎,這主仆兩人都不是什麽省心的呢。
    那邊,費揚古和赫舍裏氏已經乘著府裏的軟轎到了這邊會客的正堂。下了軟轎,費揚古目不斜視地進了正堂的門。其實真說起來,當初在這個女兒剛剛出生的時候,他還是蠻喜歡這個長得極像宋格格的女兒的。畢竟宋格格是漢家女,樣貌上自然是嬌俏地多,更何況還是南方水鄉出來的人。所以嬌小伶俐的女兒當時也是他的心頭好。
    卻不料,自己的正妻樣貌並不輸於漢家女子,除了五官清麗之外還帶了些草原女子的嫵媚風情。更甚的是妻子在產下府上的嫡長子數年之後又給自己添了一個小女兒。且不說那兒子長得和自己極像,挺拔俊朗。那小女兒也是活脫脫的和妻子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小小的一張臉兒,紅嘟嘟粉嫩嫩的小嘴唇兒,看上去不知比大女兒養眼了多少倍。
    隻是因為父女的情分在,他並沒有因為小女兒的出生就對大女兒偏生厭惡,還是像往常一樣嬌寵著,還是如往常一樣讓妻子帶著進宮去見老祖宗。誰曾想那丫頭竟是個心狠手辣的,自己的妹妹尚且隻有三歲便活生生推到了水中,險些讓自己疼愛的小女兒香消玉殞。也是自那之後,他對這個女兒便再也不願意多瞧一眼了。
    繼而經過舒雲身邊的是赫舍裏氏。不得不說,太皇太後的教誨還是很到位的,向來眼明心亮的赫舍裏氏一眼便看到了雖還扶著舒雲卻已經梳起了婦人發式的雨兒,本來淡漠的眼中泛起了一絲譏誚,卻又很快地隱去了。果然,那個賤人的女兒和那賤人一樣可憐,還未得寵便要失寵了。也算是當初幾次暗害自己女兒應得的下場吧。轉眼看看已經迎出來想要扶自己進門的乖巧女兒,赫舍裏氏的眼波一下子柔軟下來。自己這一生最為得意的也就是這一雙兒女了,還好自己的女兒雖則心性良善但也不是那種任人欺淩之輩。
    舒敏看著父母已經到了正堂的方向,便將手中的茶盞放在桌邊,迎了出來。站在明亮的太陽下,她一身玫紅色的旗裝晃花了舒雲的眼睛,頸子上的龍華出自京城最大的繡坊,一支荷花徐徐綻放於襟上,整個人就如同一支在夏季怒放著的紅蓮一般。
    其實,舒敏不得不承認,她是故意的。故意在舒雲回門住對月的時候這麽做的。因為,隻要這樣刺激刺激她脆弱的神經,便能得到一個大便宜,舒雲大小姐會一氣之下離開娘家,而不會在烏府賴到一整個對月過完的。
    終於,在舒雲的牙齒已經快要咬碎的時候,費揚古和赫舍裏氏終於在正位上做好了,舒雲的生母宋格格也已經侍立在了舒敏的下首。這便是古代的身份製度,哪怕是生兒育女的人,在沒有位份的時候也還是沒有任何地位的,且不說是府裏正主子生育的嫡子女,就是自己生育的孩子,在那孩子的麵前,生母也隻是一個奴仆。
    舒敏也站著,因為傳下來的祖訓,尚未婚嫁的少年少女是不能受全禮的,需站著受禮,否則是會折壽福薄的。但是看著在正堂外三跪九叩的舒雲,舒敏的心情還是蠻不錯的。因為是站著,身高上的優勢更能讓她好好地俯視那個卑躬屈膝的女子。或許真的是在這古代生活得久了,舒敏居然在看別人跪拜的時候一點罪惡感和內疚感都沒有,抑或是隻是因為這個匍匐在地上的人是曾經想要置自己於死地的舒雲嗎?
    行過大禮的舒雲帶著雨兒一起進了正堂,這個時候,身為嫡女的舒敏已經可以坐下來了,看著舒雲給父母敬茶父母卻待答不理的樣子,舒敏不由得有些壞心眼地想要偷笑。
    而這時的舒雲卻隻想著一件事,還好祖訓是不需要出嫁後的庶女給嫡子女敬茶的,要不然,今天博琥查那個死小子不在,隻是給那個小賤蹄子一個人敬茶便夠自己氣的了。
    而雨兒也跟在舒雲的身後恭敬地磕頭上茶,絲毫看不出有什麽不滿或是抵觸。甚至於多年來練得心思細密的舒敏還看出了她眼底的一絲喜悅來。
    隻是,下麵開始的好戲才是舒敏真正期待的。她要看看自己的這個庶姐姐究竟會將雨兒的事情用怎樣的方式說出來。
    待費揚古說了賜座,舒雲卻跪在地上不肯起來,隻是不知道從哪裏抽住塊帕子抹著眼睛,“阿瑪,額娘,您二老可要為雲兒做主啊!”
    費揚古正在端著參茶的手一頓,眉心便出現了一絲褶皺,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妻子,粗著嗓音開口,“有什麽事還要娘家來為你做主?”雖是問句,卻格外嚴厲,更像是斥責一般。舒敏從未見識過父親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因為以前父親教訓哥哥或是這位庶姐姐都是避過自己的。
    舒雲聽得費揚古回話,撲到了費揚古的麵前,指著跪在原地的雨兒,“阿瑪,女兒可真是命苦啊!剛剛嫁過去不過數日,夫君便將這小蹄子收入房中,女兒不甘心啊!”直說的涕淚交流,兩眼泛紅。
    卻不想一直撫著自己腕上玉鐲的赫舍裏氏卻發話了,“雲兒,不是額娘說你,雖說你已經嫁作人婦,夫家也不是什麽高門大戶,但你人畢竟是我們府上出去的,這般說辭,真真是丟了我們烏府的臉。”
    隨即抬眼看看一臉呆怔的舒雲,接著滿麵笑容地繼續說著,“雖說你現在是章家的人了,隻是為了我們府上的名聲著想,額娘還是得管教你幾句,哪怕隻是庶出的,也不能因為你的言行失了烏拉那拉氏的身份。”這些話雖然字字句句說的是為了舒雲和烏府,卻又怎不是一下下地戳著舒雲心中最深的那道傷口。是啊,她是庶出,生母隻是一個沒有位份的格格;她的夫家什麽都不是,隻有一個“章佳”的姓氏,卻一點旗人的優越都沒有。
    再抬頭去看赫舍裏氏,眼中便不免帶了些怨毒,再看向自己的父親,卻發現費揚古隻是淡然地喝著參茶,仿佛完全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些什麽。
    費揚古感受到大女兒帶著怨毒的視線,心裏不由得有些不滿,實在是奇怪自己怎麽會有這樣一個女兒的。但還是使勁壓下了心中的不滿,衝大女兒說道,“雲兒,你額娘說的沒錯。況兼內宅之事本就該婦人去管,你夫君納妾或是收房這樣的事情,即便是你有什麽不解之處也隻需要與你額娘討問即可。”這話明擺著就是,你打算讓我在你丈夫納小妾的事情上出頭是不可能的了。我斷不會因為你這樣的一個女兒壞了整個烏府的名聲的。
    舒雲的心中卻是不甘和怨忿。她的父親居然讓這個嫡母為自己開解,可能嗎?這個在自己小時候就已經結下不共戴天之仇的嫡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為自己著想嗎?還真是天大的笑話。說不定那女人當初讓自己帶著雨兒那個狐媚子陪嫁的用意便是在此吧。讓自己在娘家不好受,去了夫家也好受不了。顯然,這個時候的舒雲已經忘記了在出嫁前,她曾把雨兒當做自己最親的姊妹親人看待。
    赫舍裏氏自然是不想讓這個庶女好受的。倒不是她心腸冷硬看不得庶出子女好活,隻是,這庶出的就要有庶出的自覺。倘若所有庶出的子女都指望著奪嫡爭寵,這整個天地還不就亂了?哪還有什麽規矩可言。其實在舒敏還未出世以前,她也還是很疼著舒雲這個庶女兒的,隻是這舒雲忒不識抬舉,後來做事竟是越來越沒有天理,也就漸漸地失了她的心。
    看著失神地跪在地上的舒雲,赫舍裏氏莞爾一笑,“雲兒啊,這為丈夫納妾收房本就是賢良夫人理所應當之事啊。你怎麽,還想要丈夫隻有你一個女人陪在身側不成?”
    舒雲頭也不抬,隻是悶著聲音回答,“女兒不敢有那種意思,隻是夫君這樣,未免,未免也太不將女兒的娘家放在眼裏了。”說完恨恨地揪了揪手中的帕子。
    赫舍裏氏笑出聲來,“雲兒這般說便有些偏頗了。姑爺他必定是尊重著烏家才這般做的。若不然怎麽會連收房都是挑著媳婦陪嫁的侍女去呢?你夫家府上也有不少婢仆,怎的偏生要收了雨兒呢?”
    舒雲的不忿更盛,“可是,母親,女兒隻是新婚他便這樣做,置女兒又於何地?”
    不得不說,赫舍裏氏一直等著的就是這一句,因為,她很清楚,這個舒雲總是記不清自己的身份,“雲兒說的哪裏話?當初母親還未入府,你姨娘便已經是你阿瑪的房裏人了,難不成,這麽些年過去了,你姨娘還會越過母親去不可?!”聲音裏已經帶了隱隱的怒氣。
    這個時候,舒敏真的想為自己的老媽鼓掌。這幾句說得太棒了,加上那油然而生的氣勢,簡直就是不能更妙。
    既打擊了舒雲,又旁敲側擊了站在下首的宋格格。眼看著宋格格的臉色已經成了死灰色,想必心裏對這位主母是恨透了卻又完全沒有辦法吧!
    這便是大宅裏的女人,她不一定會用刀子捅死你,不一定下藥毒死你,卻一定會用她的話將你活活氣出絕症來。
    舒雲聽著自己父親和嫡母的回答,不由地心灰意冷,站起身來,“阿瑪和母親的話女兒聽懂了,女兒回去後一定會好好相夫教子的。”接著是深深一拜,“如此,女兒還是先回去了,這對月,想必女兒不在,二老會更為舒心的。”
    堂上的幾人當然不會阻攔,除了宋格格,舒敏和那兩位高堂都巴不得早點將這好不容易扔出去的瘟神送走。
    看著舒雲遠去的身影,舒敏嘴角彎了彎,看了侍立在自己身後的春書一眼,春書了然地點點頭。
    回到晴雪閣,舒敏看了看跟在身後的春書秋畫,笑著說,“看來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能用錢財擺的平的呢。重賞之下必有勇士,沒想到這個雨兒竟是如此識時務之人。”看著窗外漸漸濃厚起來的綠色,這樣,那個庶姐姐的日子想必就不會好過了吧。不怨得小妹心狠,即使是小妹歹毒也不至於要了你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