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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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克爽撐起半邊身子,偏頭朝外看了看,牆壁上火光閃動,除了‘嗶嗶’的火聲,什麽都聽不到。
    鄭克爽一笑,暗自嘲笑自己也太小心了些,這荒山野地的,除了他們這些趕路客,哪裏還有誰會來。
    剛想歇下,又聽見外麵傳來一聲‘咚’,這次的聲音要清晰很多。
    “誰在外邊?”鄭克爽低聲問。
    懷中的薛姨娘被吵醒,不安地拽著鄭克爽胸前的衣襟,“相公。”
    “沒事!可能是咱們的人。”鄭克爽嘴上雖然這樣說,心底卻有些疑惑,緩緩起身,“你先睡,我出去看一下。”
    薛姨娘心裏害怕,見鄭克爽要出去,一把抓住他的手,“相公我怕。”
    “沒事,我很快回來。”
    說著披了外衣朝外邊走,
    大堂上一派安靜,隻中央的那堆火還在嗶嗶啵啵的燃燒著,並沒有什麽異常,鄭克爽一愣,幾步走到門口,見自家的從人們都睡在馬車旁邊,並沒有什麽不對勁。
    他心裏惦記著屋裏的薛姨娘,四處看了看,轉身就往回走,剛走到裏屋門口,就聽見身後又傳來一聲‘咚’,鄭克爽一愣,快速地轉身。
    屋子裏和剛剛一樣,並沒有任何不同。
    “誰?”鄭克爽戒備地盯著門口。
    回應他的隻剩靜默。
    鄭克爽卻突然發現出不對來。
    太安靜了!
    按說這會兒自己的人應該已經聽見自己的聲音趕過來才對,可是他們卻依舊躺在馬車旁一動不動。
    鄭克爽慌忙走到馬車旁,“醒醒,起來,都起來。”
    地上的人卻一動不動。
    鄭克爽低下身查看了一下,並沒有看出什麽不對,好像他們隻是睡熟了。
    越是這樣越發反常,鄭克爽一回手抓起散落在一旁的刀,快速地退回屋子裏。
    剛走進來就聽見屋子裏傳來一道幽怨的悶哼,聽的他脊背一冷,“什麽人,躲躲藏藏算什麽本事,還不趕緊現身出來?”
    屋子裏片刻的靜默,接著便聽見蹭蹭地響動,像是婦人的腳,貼著地麵一點一點底挪過來。
    縱使鄭克爽膽子大,這會兒在這兒聽見這種聲音,也不免一陣頭皮發麻,眼神兒不由自主的朝停放在泥塑前的棺槨看去。
    “相公!”
    鄭克爽一愣,快速轉頭,見是薛姨娘站在門口,不安地看著自己。
    鄭克爽暗罵自己草木皆兵,怎地連薛姨娘的聲音都聽不出了。
    他趕緊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幾步迎上去,安撫,“你怎麽出來了?”
    “我擔心你。”薛姨娘緊緊地靠在他身上,“怎麽這麽久,發生了什麽事嗎?”
    鄭克爽四下看了看,除了外邊昏睡不醒的侍衛,並沒有什麽異常,他不想讓薛姨娘擔心,低頭道,“沒什麽,我們進去吧。”
    說著擁著薛姨娘朝裏走,就著會兒,‘噌噌’的聲音又響起來。
    薛姨娘一把抓住鄭克爽,“相公……那是、什麽聲音?”
    鄭克爽什麽都沒說,隻是把薛姨娘朝懷中摟了摟,警惕地看著四周。
    “相公?”
    薛姨娘更加害怕,“相公,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鄭克爽有些煩,心裏琢磨著大約是誰的惡作劇,該不會是被夏銃發現了什麽吧?
    他這樣一想,就越覺得可能,朝著空曠的外麵大聲道,“誰在外邊?夏銃,是不是你?”
    “相公?”薛姨娘一聽,更加不安。
    鄭克爽推了薛姨娘一把,“你先去裏麵躲一下,等下再出來。”
    薛姨娘一時不察,被鄭克爽推了個踉蹌,趕緊扶住牆壁;可讓她自己去內室,她又不敢,隻好就這麽幹站在門口,眼神不安地四處遊走。
    ‘噌噌’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近到好像就從耳邊發出來,鄭克爽的脊背汗濕一片,頭一次感覺到什麽是徹底的無助。
    突然聽到身後的薛姨娘大叫了一聲,鄭克爽頭皮一麻,趕緊跑過去,“怎麽了?”
    “鬼!鬼!”薛姨娘跌倒在地上,兩手抱著頭,語無倫次道,“她,是她……她回來了,是她回來找我們報仇了。”
    鄭克爽一愣,大聲嗬斥,“別胡說,那來的什麽鬼魂,你魔怔了不成?”
    “是她,真的是她。”薛姨娘把頭埋進鄭克爽胸前,一手搖搖指著鄭克爽身後。
    鄭克爽疑惑地望去,這一看,隻覺得一陣冷氣直接從腳底灌進身體,冷的透徹。
    停放在那的棺槨,棺蓋居然有些偏移。
    雖心底害怕,鄭克爽卻還是安慰道,“我當是什麽事,也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的,不過是下人們手腳糙了些,碰了棺蓋,也值得你怕成這樣。”
    “真……真的?”
    “自然是真的。”鄭克爽安慰。
    薛姨娘半信半疑地從鄭克爽懷中抬頭,才看了一眼,便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姨娘?你醒醒?寶貝兒。”
    鄭克爽搖了搖薛姨娘,就聽見身後‘嚓’的一聲輕響,像是有什麽東西摩擦著木條挪了開去。
    隻一瞬,鄭克爽便僵住了。
    大堂裏,能發出這種聲音的隻有棺槨。
    鄭克爽豁然回身,手上還緊緊地握著那把刀,死死地盯著棺材。
    就見棺蓋輕微地動了動,雖然微弱,但的確是動了。
    這一刻,即便是鄭克爽也是驚魂未定,猛地朝後退了幾步,被薛姨娘絆了一下,狼狽地坐在地上。
    鄭克爽慌張地爬起來,“什麽人?敢在這裏裝神弄鬼?”
    被他這一吼,棺槨不動了。
    夜幕下卻突然刮起一股風,穿過洞開的門,直接吹在火堆上,就像是誰在上麵撒了硝碳,火光一瞬間大盛,照的整個屋子都亮起來。
    鄭克爽下意識的閉了眼,隻覺得一陣風從臉頰旁拂過,鄭克爽想都沒想,揮刀就劈了過去,卻隻劃過一片虛空,睜眼的瞬間,依稀看見一道白影消失在視線內。
    “誰?是誰?”
    嗚咽地哭泣從遠處彌漫過來,整個破廟霎時顯得陰氣森森的。
    “相公……相公。”漫空裏突然傳來苦苦的哀求,仿佛有什麽東西一瞬抓住了鄭克爽的腿。
    鄭克爽大驚,急忙後退,“不!這不可能。”
    哭聲還在繼續,一聲聲相公聽的鄭克爽心驚膽戰,那聲音,那語氣,就跟夏春雲死時一模一樣。
    鄭克爽盯著夏春雲的棺槨,“你到底想怎麽樣?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了嗎?”
    哭聲似有一瞬的停頓,複又斷斷續續的傳來,風卻似乎小了些。
    鄭克爽壯了壯膽,高聲喝罵,“夏春雲,你給我聽好了,你從哪裏來,就馬上乖乖的給我滾回哪裏去,你生前我不曾怕你,死後更不會。你以為你這樣鬧一鬧,我就會害怕就會內疚嗎?”
    “你錯了!”鄭克爽指著棺槨道,“你該死,這一切完全是你罪有應得,錯就錯在你不該殺了知秋,你的手上沾滿了鮮血,我殺了你,也不過是在替天行道,你有什麽好怨的,想想死在你手上的那一條條人命,難道她們就該死嗎?”
    屋子裏一時都靜了下來,連風都停了。
    “你這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要不是你心胸狹窄,老天爺也不會安排我殺了你,我不過是在替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報仇,你有什麽好不甘心的?滾回你的陰曹地府去。”
    罵到現在,如今連哭聲都沒了,鄭克爽膽氣更勝,理直氣壯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本來就是天公地道。”
    “說得好!”夜幕中突然傳來一聲怒喝。
    鄭克爽一愣,轉頭朝外看去,刺耳的風聲破空劃過,一瞬間就定在了鄭克爽胸口。
    鄭克爽隻覺得胸口被什麽猛地撞擊了一下,有什麽冰冷的東西刺進了胸膛,有些冷,溫熱的液體隨後溢出,淌在軀體上,先是一熱,漸漸地冰冷。
    鄭克爽緩緩地低頭,見自己胸前插著一根漆黑的箭羽,插的太深,鄭克爽仿佛能看見背後那漏在外邊陰森地箭頭。
    夏銃手上挽著弓,雙目赤紅,惡魔一般地站在鄭克爽麵前。
    “不!……這、這不可能?為什麽……”
    怎麽會這樣?
    鄭克爽踉蹌後退,感覺到體內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尖銳地疼痛從胸口蔓延,剛一張嘴,鮮血便爭相湧出。
    “你……你,怎麽會?”鄭克爽指著夏銃,始終想不明白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夏銃的眼裏布滿了血絲,咬牙盯著鄭克爽,一字一頓,道,“你說的太對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本來就是天公地道的,你殺了大姐,自然也要還她一命才對,對不對啊?大姐夫!”
    鄭克爽眼神渙散地看著夏銃,砰的一聲,雙膝一軟便跪了下去。
    夏銃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甩手扔了手上的弓,“黃泉路上,大姐還未走遠,你現在去,正好和大姐做個伴,姐夫走好!”
    鄭克爽一臉地不甘,努力地想要去抓夏銃的衣擺,卻始終碰不到對方衣角,最終頹然的落了下去。
    鄭克爽死了。
    夏銃也仿佛用盡了力氣,淒然地退了一步,呆愣地站在原地,半晌兒後,突然仰頭大笑起來,淚水順著夏銃的臉頰落下,這一刻的心居然是空的。
    鄭克爽說的對,殺人償命,大姐的仇他能報,那知秋呢?知秋也是他的妹妹啊?她的仇又改怎麽報?
    還有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他們的命又該怎麽算?
    夏銃默默地走到棺槨前,一聲不吭的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個頭,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