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室中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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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心口默念這四個字,平複一下情緒,他搬來凳子,坐到少年麵前,將籃子擱在地上,而後問:“一天師兄若是閑極無聊,想找人玩兒,區區奉陪便是!”
    少年微微一笑:“你是何人?”
    “你猜!”來客不願相告。
    此間主人依舊不慍不火,淡笑而問:“門外一個倒黴蛋,喊你‘三天’師弟?”
    來客默不作聲,心中暗驚:自己與“二天”師兄在門外的對話,語聲低幽,如竊竊私語,實難叫人聽到,想不到,這少年竟有如此驚人的耳力!
    “不過……”少年有些怕冷,房門開著,冷風吹來,他緊了緊棉袍,道:“看你雙腿並未殘疾,假名之下,應當還有個真名吧?”
    來客隻是冷哼一聲,卻不答話,少年瞅著他,忽然問道:“畫匠石謬與你有何幹係?”
    “你、你……”來客吃了一驚,脫口就問:“你怎知我是……”話一出口,已來不及收回,吃驚下的反應,又一次暴露了他自己。
    “你方才在臨摹。”少年指了指屏風,來客這才恍然:此子不僅耳力驚人,眼力更是奇佳!
    方才,他在端詳畫中猛虎時,不自覺就伸手虛空臨摹,指尖勾勒下,流露出石謬獨門傳授的畫功筆法,令少年一眼識破他的身份來曆。
    耳力、眼力,以及敏銳的思維、加之細致入微的洞察力,想要在此間主人麵前掩飾身份,就如同孫猴兒在如來佛掌心翻騰,自找苦吃!
    “罷了,既已被你猜中,我便無須隱瞞!”歎了口氣,來客萬般無奈地拱手,自報名號:“畫匠石謬傳人,石中徠。”
    “是誰喚你來為我作畫?”少年語聲輕微,似在疑惑自語,“何人對我好奇?”
    石中徠險些跳了起來,吃吃道:“你、你怎知……”突然又咬住舌尖,把下半句話硬生生咽了回去,生怕那少年連自家主子的來曆都猜了出來,他慌忙閉口不言,暗自驚駭:連他來此的目的,都被此子洞悉,看來傳言非虛!
    此子,當真有過人之處!
    “怎的不說話了,舌頭被貓兒叼了?”少年瞅了他一眼,又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底幾分玩味,宛如貓兒叼著老鼠的尾巴,不急著吃它,先逗它玩兒。
    “不、那個……”抬手,擦擦額頭,甩一把驚出的冷汗,石中徠不自在地幹笑幾聲,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屏風上,是誰留下的墨寶?如此精妙的畫技,比之先師,亦毫不遜色,真真叫人佩服!”
    少年眼也不眨一下,迅速接道:“多謝!”
    石中徠愣了一下,猝然跳腳而起:“你畫的?”
    “信手塗鴉罷了。”少年頗覺好笑地看著他。
    塗鴉?還信手拈來?這哪裏是在自謙?分明是在賣狂!
    石中徠咬著舌頭“呸”了一聲,連頭發也險些根根豎起,追悔自個剛剛就不該說那“佩服”二字!
    “你來畫我,不若我來畫你!”繞口令似的,少年談笑之間,就將這不速之客由外而內,洞察得一清二楚:“‘三天’師弟,相貌平平,脾性陰晴不定,為人孤僻,常在角落獨處,是個不太引人注意的人,卻有過目不忘的人臉辨識能力,擅長給人畫像,卻不願屈就為宮廷畫師,反倒受人指使,混進天機觀來,伺機而動,幫人辦事!若非圖個金錢權益,便是欠人恩情,以此報恩!如何,我將你‘畫’得可有入木三分?”
    此番話,娓娓道來,卻將石中徠活剝了一層皮,再無半點遮掩之物,赤裸裸地、站在此子麵前。
    石中徠已然瞠目結舌,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此子卻道:“還要陪我玩兒麽?”
    “想不到……”石中徠悶悶地吐出一口氣,“你被尊上禁閉在此,所學所聞卻不少。”
    “禁閉?”少年眉頭微蹙,輕咳一聲,“此言差矣!”不過是喪失了記憶,在這五年當中,無處可去,幸得師尊收留,孜孜不倦地教誨,並不惜一切聘來名師,為他授課,不論是儒家學問、亦或兵法韜略,涉獵其中,妙趣無窮。
    他既不覺得悶,也從未有過被人禁閉的感覺,如若身子骨能強健些,師尊也親口答應,要讓他盡早下山!
    師尊曾言:十年寒窗苦,一鳴驚人時!為師為你取名“羿天”,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此名含義。
    四方雲湧,潛龍出山!記住你下山的時機——十年之約,五年一限!
    “石某此言,半點不假!”見此子蹙眉不悅,石中徠靈機一動,計上心頭:“有人說你是個鬼才,依我看來,你不過是隻甕中鱉,連脫身的法子都沒有,還敢與我賣狂?不過是夜郎自大,坐井觀天!”
    “法子是有的,不過……”少年又似笑非笑,“我為何要受你這激將法?”
    噎了一下,石中徠急轉眼珠子,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如此說來,你有法子,卻不敢擅自離開?怕尊上責罰?一天師兄,師尊將你禁足在此,連觀中弟子都不得靠近,這麽多年來,你一人孤孤單單,整日閑極無聊,可曾有那麽一瞬,對師尊心生怨念?”
    激將不成,又來挑撥離間?少年輕歎:“連我的名字都喚錯了,你又如何猜出我心中所想?”
    眨巴著兩眼,石中徠犯了迷糊:此子不叫“一天”?難道鞫容還給此子起了別名?罷了!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當真猜中你心中所想?”
    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他怎就聽不明白?看他妄加揣測旁人心思的樣兒,羿天隻覺好笑,將錯就錯,反問:“師尊在你眼裏,是何模樣?”
    “妄自尊大,目中無人!”
    混在天機觀當了這幾年的小道士,每日除了打雜清掃,就是頌揚天子、吹噓尊上,石中徠對此是深惡痛絕,提到這位師尊,牙根兒直癢癢:
    “整日裏一副淩駕在凡人之上的姿態,真當自己是真仙天尊?廣納弟子,不過是搞些氣勢場麵,往自己臉上貼金!想受芸芸眾生頂禮膜拜?我看他是樹敵不少,狂妄而不知收斂,犯下眾怒!”
    越說越激動,他握拳一捶桌麵,鐵口直斷:“早晚有一天,他會因狂妄樹敵,而自食惡果!”
    “哦”了一聲,羿天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