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出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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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得熟悉的香氣,心知小師弟就在這書齋之中,焱戎喜形於色,迫不及待地搶步撲入書齋,進門就急道:“師門出事了!出大事了!小師弟……”話猶未落,焱戎卻是一呆。
    書齋裏燈火通明,羿天竟是徹夜未眠,衣衫整齊地、坐等在此間,似乎早已覺察到了什麽,隻等大師兄急來通報,而在書案上,還擱著一隻收拾停當的簡易行囊。
    焱戎看得呆住,磕巴著問:“小、小師弟,你這是……要去哪裏?”
    “下山走一遭。”
    宮中無人來送良藥,天機觀又變生肘腋,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必須下山去,見機行事!
    “小狼兒,不用顧及為師,三十六計裏,擇上上策,而行之!”——師尊稍早前說過的話,仍清晰在耳。
    羿天望了望窗外天色,估摸著此刻已是寅時,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他刻不容緩地問:“方才攻山的軍令聲,我已聽到。大師兄,你且告訴我,師尊何在?”
    “聖上命人將尊上押下靈山,帶往宮城!”焱戎簡略扼要地陳述了今夜發生在天機觀的事,遭此變故,他是六神無主,隻得眼巴巴瞅著羿天,問:“為今之計,該當如何?小師弟,你快快拿個主意,想法子救救全觀千餘口!”
    天機觀裏,除了尊上,就隻有焱戎與他接觸得最密切,心知這個小師弟心思敏捷,連公孫伯羊都讚為奇才,遇了難事,走投無路之下,焱戎所能想到的人,也就隻有他了。
    “那些人喊的攻山口令是‘除奸佞、殺逆賊’,意指師尊犯了謀逆之罪?”犯下死罪,引得天子親自領兵殺上山來,師尊仍能自保,且是活生生的、離開了天機觀!
    羿天聽罷,暗自鬆了口氣,招焱戎上前來,輕聲低語:“靈山與宮城比鄰,皇家道觀所處的位置極佳,必引人覬覦!想保全本觀不難,但若要保全本觀弟子,師兄須狠下心來,速領眾人焚毀頌揚師尊的一應物證,在一炷香的時間之內,備下數千份譴責師尊行為不端、希冀祖師爺顯靈相助、另遣真人來主持本觀的文書狀紙,置於弟子各房顯眼處,而後,安安分分待著,等宮中再派人來。”
    這法子,竟是讓焱戎領同門弟子們叛變——背棄尊上,且親筆寫下辱罵師尊的千言、萬言書!
    恪守師門嚴規、門徒禮法的人,是萬萬不敢有此作為,但,焱戎僅僅是猶豫了一下,就滿口答應下來:“尊上謀逆,不敬天子,違背臣子之道,本就十惡不赦,業已喪失了為人師的資格……”
    “師尊為人如何,你我最是清楚。師兄的這些場麵話,在我麵前,無須多講。”
    小師弟目光通徹,盯得焱戎赧顏低下頭去,喃喃道:“尊上是從未虧待過弟子們,隻是……為求活命,弟子也、也不得不如此……”
    天機弟子千餘眾,都是自小流離失所的孤兒,飽受戰亂及饑寒之苦,幸蒙鞫容收留,自四麵八方雲集在此,得以庇護。
    師門恩重如山!
    但,尊上此番得罪的是一國之君哪!弟子們豈敢與至高皇權抗爭?
    與天子叫板,在常人眼中,那是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焱戎他們沒有這樣的膽魄,隻想自保,若是失去了天機觀這個容身之所,大家實是無處可去。
    權衡再三,隻能蒙昧良心,做這對不住師尊的事了……
    “權宜之計罷了!”見大師兄麵露愧疚,羿天莞爾一笑,“隻是這一回,師兄可不能再偷懶了。”
    “不敢、不敢!”一想到自個平生最買力、最勤快地去辦一件事,卻是在一炷香內,寫下辱罵師尊的千言、萬言書,焱戎連苦笑的表情都擠不出來了。
    “事不宜遲,速速依計行事!”羿天輕咳一聲,臉色越顯蒼白,眼神卻極亮,他起身叮囑道:“其餘人均可留在本觀,除了師尊納為關門弟子的‘天’字輩中那些人,你須快快讓他們繞後山捷徑離開,天亮之前,必須走出靈山範圍,走得越遠越好,永遠莫要再回京城!”
    “‘天’字輩的師弟們?”為何單單要這一撮人離開?焱戎困惑不已。
    “既然師尊已成了謀逆之臣……”那麽,他所招收的弟子也就有謀逆之嫌!
    隻不過靈山所處的位置極佳,一旦脫離師尊掌控,自會有人來叼這塊肥肉,接掌天機觀,撿個現成的便宜!
    故而,師兄他們尚可依計洗脫嫌疑,以背棄叛變師尊之舉,迎來新的掌教真人。
    而那批關門弟子,與焱戎他們,有不同之處——“天”字輩弟子們,個個身患殘疾!
    當年,既想擴充天機觀弟子人數,來為鞫容心中某個不可告人的秘密,打掩護,又不想落下壯大勢力的負麵朝論,而招納了這麽一批自身條件極特殊的關門弟子,用以迷惑外人,降低匡宗的戒心。
    可事到如今,這些人必定會再次引起君主的猜疑——謀逆之人,因何招攬身患殘疾的遺孤們,來這觀中?此事不合常理,其中必有蹊蹺!
    “師兄,他們必須離開!盡早離開!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羿天心中十分明了,卻不多言,拎了書案上收拾妥當的那隻簡易行囊,在焱戎愕然注視中,徑自走出書齋。
    “小師弟……”
    焱戎追至門外,徒勞地喊了一聲,卻見那弱不勝衣的少年,背負著行囊,一抹孤拔出塵的背影,獨自漸行漸遠。
    ……
    五年了……
    羿天還是第一次踏出這片竹林禁地。
    無須步態圖的指引,他走得極快,並未回頭多加留戀,輕而易舉地穿出竹林陣法,沿著後山一條捷徑,往山下走。
    黎明前的黑暗,依舊籠罩著大地,山野之中,蟲鳴聲聲。
    忽聞“喀嚓”一聲響,一根枯枝踩斷於腳下,驚得棲息樹梢的一隻鳥,拍翅怪叫而飛,孤身一人走在山路上,羿天突然感覺這山風中迫來一股異樣的氣息,空氣中開始彌漫著騷動與不安的氛圍。
    他停頓了腳步,凝目看向前方。
    猝然,野林中飛出黑壓壓一群鳥,受驚般的掠空而過,山麓彼端,一陣奔踏的馬蹄聲隨風蕩來,羿天的眼前,出現了點點火光。
    追兵,來了!
    一列鎧甲騎兵,高舉火把,驅策戰馬,由山路衝殺而來,挾雷霆萬鈞之勢,瞬間迫至眼前,火光刺眼,驟然分散呈包抄之陣。
    馬嘶聲、人聲,火光、刀光,漸漸逼近,而他,已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