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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來回後,林滉開始後悔了。
    這麽丟人的場麵,他竟然想方設法地把梁璀錯喊了過來。
    果真印證了那句至理名言——不作就不會死。
    *
    對方的幾組選手,像擁有無邊際的魔法一般,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將花生袋壘到了人形高。
    反觀他們的那一堆花生,七七八八,歪歪扭扭的,不忍直視。
    而林滉運到不到十袋時,胳膊便已經有了廢掉的感覺。
    同組的蔡碩磊和歐洲小哥則是豬隊友一樣的存在,隻負責將花生袋運到終點,規整的工作全交給了林滉。
    不得不說,從動了參加花生節比賽的念頭開始,他就錯了。
    *
    用酸脹的胳膊將又一袋花生扛上肩膀,將將走出幾步,周圍忽然發出一陣激烈的歡呼聲。
    尋著聲音望去,獲勝組已經脫穎而出。
    林滉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胸膛因為氣喘而起伏著。
    “走吧,去慶祝一下!”相較之下,蔡碩磊則沒怎麽被累到。
    “慶祝什麽?”林滉從心底抵觸和他說話。
    “慶祝比賽圓滿成功啊!”
    好吧,重在參與,開心就好。
    林滉悶聲想,向獲勝的人表示了祝賀,同時目光不自覺地飄向了梁璀錯那裏。
    輸比賽不丟人,沒能在她麵前有個好的表現才讓人氣餒。
    *
    另一麵,蔡碩磊帶著些許玩味的笑容走到了梁璀錯的跟前。
    “不是不過來嗎?”
    梁璀錯一向討厭被他調侃,同時又極為敏覺地察覺到了他笑意裏的不懷好意,當下不露聲色地輕咬了下唇,麵上則是雲淡風輕的冷若冰霜,“忽然改主意了。”
    周邊是愈發熱鬧的人群,按照傳統,許多女孩都開始出動,帶著自信或羞澀的笑容,走到了心儀的男生跟前,遞上事先準備好的手帕。
    這個時候,倒顯得蔡碩磊跟梁璀錯格格不入了。
    “走了。”梁璀錯說,準備離開,轉身的刹那卻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朝林滉的方向看了看。
    帶著些許清瘦的長條身材,和在異國本就尤顯矚目的膚色,讓林滉一眼便能被看到。
    不知是因為比賽過於勞累,還是輸了比賽的緣故,少年看起來灰頭土臉的,狀態不很佳。
    林滉正好瞧見梁璀錯在往這邊看,竟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手半舉不舉著,打招呼的話遲遲未能說出口先試試
    “這小子,用力過猛啊。”
    蔡碩磊說,抵了抵梁璀錯的肩,梁璀錯立馬嫌棄地閃開,和身後的人正撞了個滿懷。
    是村莊裏的一位姑娘,平日裏遇到時會以微笑示意,隻是叫不上名字。
    “sorry.”
    女孩微微一笑,並不在意,她看了看梁璀錯,又看了看蔡碩磊,然後從兜裏掏出了一塊手帕,遞向了梁璀錯。
    梁璀錯:這是什麽情況,似乎好像不太對勁兒。
    “給你,拿去送給你心中的勇士吧,所有努力都值得被喝彩。”女孩見梁璀錯遲遲不接,解釋說。
    梁璀錯:“……”
    早該想到是這樣,作為團隊裏唯二的兩個亞洲人,她和蔡碩磊總被默認為一對。
    梁璀錯在心中哀歎了一聲,默默接過了手帕,沒做解釋。
    再看蔡碩磊,笑得狡黠。
    “so,/is/your/fighter?”
    “you/w?”
    目光再次落向少年的身上。
    似是不忍心再看他神情落寞地站立在歡騰的人群之中,梁璀錯轉了方向,朝林滉走了過去,將手帕遞給了他。
    林滉卻是一副惶恐的模樣。
    “擦擦汗吧,還有,別傻站在這兒了,下去喝點水休息。”
    難得溫柔的梁璀錯,此刻就是天使一樣的存在,林滉接過手帕,立馬陰霾全掃,咧嘴笑得開心。
    “那個……”他想要說些什麽,但梁璀錯的溫柔轉瞬即逝,當下又麵無表情地轉過身,離開了。
    蔡碩磊錯愕於梁璀錯竟會把手帕送給林滉,扶著太陽穴,頭疼地不知該笑還是做別的情緒。
    但他很快又扮上了吊兒郎當的公子哥模樣。
    他以為,他最大的優點便在於自我剖析的很明了。
    是有那麽些深情,可並不算牢靠,也有溫柔,但卻少了些耐心。
    而偏偏那人,絕不是可以隨意對待的人,他躊躇許久後,終於決定保持距離。
    再看旁邊站著的那個少年,方才的沮喪在他身上已看不到半分存在。
    未免也太容易複原了些吧?蔡碩磊搖頭歎氣,有他自己都未能察覺的羨慕在其中。
    總是能量滿滿,仿佛從未被傷害過,這樣的人,大概從小就生長在愛裏吧。
    *
    花生節圓滿落下帷幕,難得的盛事後,非洲綠色長城的工作人員在夜幕降臨時,圍繞在一起,舉辦了篝火晚會。
    而這同時也是梁璀錯的告別宴。
    梁璀錯並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分離也好,相聚也好,都是人生的常態,並不應該刻意去增加它的儀式感。
    項目負責人首先發言,對她這幾年為這片土地的奉獻表示感謝。
    “你的專業,你的認真,將陪伴著我們,繼續接下來的工作。”末了,他說,大家紛紛鼓掌。
    梁璀錯的心裏,隱隱開始犯潮,從十九歲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到現在,竟然已經橫跨了四年的光陰。
    她曾躊躇滿誌,也曾陷入自我懷疑中,因為取得的成績而雀躍過,但轉瞬又會不斷加劇的環境問題再添一份惆悵。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可以一直留在這裏,見證這7600公裏的綠色長城拔地而起,朝著希冀的方向茁壯成長,向不斷侵蝕而來的漫漫黃沙發出最嚴厲的警告。
    可她卻還有別的不可回避,不得不去正視的其它身份。
    蔡碩磊是最早知道梁璀錯要離開的人,為著離別贈言苦苦糾結了許久。
    而梁璀錯在去了一趟達喀爾後,又忽然提前了回國的時間,所以他手裏的這份手稿是連夜趕出來的。
    他走到正中央,火光和目光一同聚集在他身上時,竟讓他感覺有些緊張。
    “致……”蔡碩磊清了清嗓子,開口:“我最親密的夥伴——phoebe。”
    很正式的模樣,可跟蔡碩磊的臉疊加在一起,就是顯得違和。
    而他接下來所說的內容,則一點沒有叫梁璀錯失望。
    果不其然。
    “應著你的離開,特作詩一首。”開篇便掛上了大大的不祥二字。
    “你像是非洲草原上勇猛的獅子……”
    詩的第一句便相當精彩,讓梁璀錯恨不能拾起正熊熊燃燒的木枝塞進他的嘴裏。
    創作的時候全然不覺,現下念出口時,蔡碩磊才有了迷之尷尬感,他想笑,但掃了一眼梁璀錯不很好看的臉色,又立馬憋住了。
    真正的勇士就該向死而生,他繼續念道:“你像是非洲草原上勇猛的獅子,從不畏懼四周可能潛伏的危險;你像是非洲大陸上敏捷的獵豹,總是急速前進衝在隊伍的最前方;你又是可愛的小鹿,是聰明的索馬裏貓,是黑暗裏的燭光魚,是……”
    一字一句硬著頭皮停下來,梁璀錯看出了他的心思,他確實是想誇讚她,也竭盡所能了,可這文字確實叫她哭笑不得。
    林滉坐在一旁,咋舌,心裏吐槽,這哥們,到底是學林學的,還是學動物學的……索馬裏貓是什麽,燭光魚又是什麽。
    偷偷去瞄梁璀錯,她沒有笑,看起來並不是特別滿意這首詩,真是萬幸。
    林滉於是又在心裏補了一刀,這都什麽年代了,還寫詩送女生,真是土氣。
    終於朗誦完畢,蔡碩磊也暗自鬆了口氣。
    這種事情,萬萬不能再愚蠢到去做第二次。
    出乎他意料的是,除了本人和她的小跟班以外,其他人對這首詩都表先出了極高的讚賞,他們紛紛鼓掌,連連稱讚。
    *
    緊湊又精彩的一天終於結束,而第二天一早,梁璀錯,連同林滉跟nahal便要離開。
    夜裏,林滉失眠,偷溜出了屋子。
    他腳剛踏出院落,便看見了梁璀錯。
    她少見地穿了一條長裙,米色,寡淡的顏色,如她本人一般。
    林滉站在她身後,隻見她不停變換著姿勢,一會兒半蹲著,一會兒直立著身子,又一會兒,幹脆坐在了地上……
    夜色中,林滉好一陣才看到梁璀錯手裏拿著的單反相機。
    心裏不由暗自噓了口氣,原來是在拍照啊。
    隻是沒想到,她還有攝影的愛好。
    梁璀錯察覺到周邊的聲響,警覺地轉了身,看見林滉,微微蹙眉,問:“怎麽還沒睡?”
    “額……”林滉坑吧回,“被熱醒了,出來透透氣,馬上就回去睡。”
    “嗯。”
    梁璀錯不多說話,低頭關了相機。林滉上前一步想看她拍的照片,卻是遲了一步。
    “你很喜歡攝影啊?”
    他問,梁璀錯搖頭,“隨便拍拍而已。”
    頓了頓,她又說:“沒什麽事就早點回去休息吧。”話題結束的飛快。
    “那個……”林滉難得找到機會跟梁璀錯單獨相處,心裏又確實有些話想要說給她聽,於是叫停了她的背影。
    “嗯?”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黑夜裏,梁璀錯看不清少年的臉,也不甚明白他話的意思。
    “對不起,我當初不該說要幫nahal賠償電腦的那番話。”
    也是來到維杜,林滉才知道那電腦裏儲存著這幾年梁璀錯在非洲綠色長城工作的全部實驗資料,她說得對,他賠不起,而這些資料,也確實足夠啟發人類,在自然麵前做檢討,也激發人類,去彌補曾經犯下的錯。
    “那個啊……”梁璀錯驚訝於他竟還細膩的記得那些話,愣了下,微微笑了,“沒什麽的。”
    “還有……”
    “嗯?”
    “對不起,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和nahal,你也不會提前離開。”林滉沒敢多問,但通過那天在餐廳聽她和韓東的對話,猜測梁璀錯會這麽匆忙離開,多半是因為家裏在施壓。
    “你家裏應該很反對你來這裏工作吧,畢竟……”
    林滉又說,然而言多必失,梁璀錯被觸及了並不想被提及的領域,有些不悅。
    “跟你沒關係,我本來就要離開,隻早了那麽幾天而已。”
    她雖極力保持了麵上的平靜,可聲音還是泄露了她對這話題的抵觸。
    梁璀錯想起,幾個月前的那封郵件,它混雜在來自許多人的信息中,卻格外的有殺傷力,一個標題,第一眼便將她狠狠擊中。
    而後,她便迅速地打了報告,開始準備離開前的交接工作。
    達喀爾的一係列波瀾,包括不得不主動去聯係許名揚,跟韓東打交道,雖然讓她忐忑,怕徹掀翻了家裏那位長輩對她的忍耐,可也讓她認命的覺得,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她是該快速地回去,回歸自己那可惡的生活。
    那,才是她的本位。
    林滉以為他的話再稀疏平常不過了,卻不想讓梁璀錯如此反感。
    當下不再吭氣,隻看著她走回房間的身影,暗自懊惱。
    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