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神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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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死神之戰
黑葵a和他的奧特曼助手走出電梯稍稍瞄了一眼,馬上又縮了回去。彌漫在控製大廳的煙霧仍未散去,並且朝電梯門湧了過來。
“這是迷煙。”他說著用衣領捂住鼻子,手指迅速按下關門鍵。奧特曼助手比他的反應慢半拍,咳嗽了兩聲,雖然隻吸入了一點煙霧,但他也自己覺得有些昏昏沉沉,雙腳完全使不出力氣。但黑葵a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腦殼。
“啊……”奧特曼助手吃疼,大叫一聲,接近昏迷的意識卻因此而迅速恢複了過來。
“嗯啊……嗷嗷嗷……”規定了不能說話,助手隻能用類似怪叫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但很快,緩緩上升的電梯中又響起了清脆的“叮”的一聲。奧特曼助手的腦殼又挨了一下。
他蹲在牆角,雙手抱著頭,憋住幾乎疼出來的眼淚,心裏不出聲地大罵道:“黑葵a,你這個搶小孩糖吃、推阿婆下樓的超級大混蛋!我詛咒你結婚的時候才發現新娘是人妖!”
電梯就在助手過癮的暗罵中,升到了頂層。
l總部大樓的樓頂,視野很開闊。放眼望去,在明晃晃的陽光中,到處都是灰色的建築物。夜神月抬頭仰望,一個碩大的陰影緩緩從他英俊邪氣的臉上爬了過去。
在城市上空到處漂浮著遊走的熱氣球,把天空變成了絢爛的遊樂場。而底下,越來越多的人們跑到街上歡呼。一群愚蠢的家夥,都不知道即將大難臨頭了……夜神月心懷惡意地往樓下瞥了一眼,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微型遙控按鈕。
隻要他按下去,那麽所有放置在熱氣球上的毒氣罐都會爆炸。大量的“末日病毒”就會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完全淹沒這個城市。到時,80%的人都會在痛苦和絕望中死去。
“joker真他媽是個變態的天才!”連自大的夜神月也不得不對這個計劃發出讚歎。奇怪的是,坐在輪椅上的joker卻毫無反應,冷漠地望著遠方。
“隻可惜,你的計劃不會成功!”
身後突然走出兩個人,夜神月吃驚地回頭:“是你?!”
黑葵a帶著奧特曼助手從樓頂的出口處走過來。
“真是太好了!”夜神月由衷地發出奸笑,“我一直都等著這一天呢,黑葵a!你欠我的,今天全部還給我!”在最後一個音節落下之際,夜神月飛快地拔出黑色手槍,扣動了扳機。
“哇!”奧特曼助手反應又慢了半拍。幸好黑葵a把他推開,要不然他鐵定頭部中彈。“砰砰砰”的槍聲劃破了天空。子彈與地麵碰撞,擦出的火星擦臉而過,黑葵a在地上一邊閃躲,一邊拂起衣袖裏的毒針反擊。“嗖嗖”的銀光向夜神月飛去,隻要擦破一點皮,針尖上的毒液就會在幾秒鍾內要他的命。夜神月深知毒針的厲害,快速閃避,滾到一塊通風口的背後。
“黑葵a!你今天死定了!”
“藍曉!咱們的恩怨就在今天做個了斷吧!”黑葵a也藏在另一塊通風口的背後,大聲回應道。
兩塊通風口距離隻有10米左右,相互背對著的兩人緊張地等待著下一次襲擊的好機會。這個空曠的屋頂頓時成了這對世仇的戰場,而奧特曼助手和坐在輪椅上的joker仿佛是唯二的觀眾。
就是這觀眾當得太驚心動魄了,可憐的奧特曼助手非常不幸地處在兩塊通風口之間的真空地帶,無遮無掩。還是躲一邊去吧……助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趴在地上剛要站起來,夜神月和黑葵a居然也同時從通風口後麵跳了出來。
“哇!我的媽呀!”一顆子彈和一根毒針擦著奧特曼助手的眼睛交錯著飛了過去,硬生生把他嚇得全身繃緊地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差點沒尿褲子。隻見子彈和毒針都沒擊中對方,黑葵a和夜神月又翻滾著各自躲進了另一塊通風口的後麵。
這兩個混蛋!準星真差!幹脆兩個都死掉好了!
奧特曼助手隻覺得背脊冷汗直淌,兩腳發軟,他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不敢再站起來。奧特曼助手可沒興趣卷入他們的戰爭,他左看右望一下,確定沒有危險了,才慢慢匍匐著爬向安全地帶,但他注定是個倒黴蛋。仿佛故意跟他作對似的,奧特曼助手剛爬出幾米,黑葵a和夜神月又同時從各自藏身的通風口閃了出來。
“砰砰!”“嗖嗖!”
子彈和毒針在頭頂亂飛,那種感覺簡直比身處伊拉克戰場還要刺激。奧特曼助手一邊在心裏呼喚著上帝,一邊抱頭,將身體與地麵緊貼著,不敢動彈。
“哎呀!”這一次,誰終於痛苦地叫了一聲。
勝負已分,黑葵a中彈了,胳膊湧出了大量的鮮血。
毒針和手槍相比有個致命的缺陷,就是黑葵a的袖口隻裝了10根毒針,而現在,他隻剩下1根了。夜神月已經重新裝滿了彈夾,勝利的天平開始嚴重傾向夜神月一邊。
但黑葵a還沒輸。他背靠牆壁,用力舔了舔雙唇,他還有最後1根毒針,必須小心使用。黑葵a側過頭,眼角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地麵。隻見一個影子緩緩地出現在視線的角落,停了一下,似乎對方也在謹慎行事,隨即,那個影子又慢慢朝自己所在的通風口移動過來。
黑葵a屏住呼吸,專注著那個黑影的移動。但他犯了個嚴重的錯誤——他以為那就是夜神月。在他沒有察覺的另一邊,另一個黑影正悄無聲息地靠近。
倒在地上的奧特曼助手雖然想提醒黑葵a,但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被夜神月打暈了。影子繼續靠近,黑葵a的耳朵動了動,奇怪的滾動聲收入聽覺中。這是什麽呢?心存疑惑的他努力轉動眼球,朝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影子的速度加快了,像是要撲過來了。那奇怪的滾動聲變得更加刺耳,耳部神經繃緊了。沒有猶豫的餘地,黑葵a立刻揮起手臂,朝那個黑影發出毒針。
出現在他麵前的人竟不是夜神月。黑葵a的眼睛都瞪大了,毒針深深地刺入了坐在輪椅上的joker。
“你輸了!黑葵a!”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刹那間黑葵a身體內的所有毛孔都收緊了。完蛋了,長這麽大,黑葵a第一次嚐試到絕望的滋味。
而夜神月也沒給他任何反應的餘地,“嗖嗖”兩顆子彈分別擊中了他的大腿和腹部。這不足以致命,黑葵a忍受著巨痛,倒在地上。他知道,夜神月沒有立刻殺他,隻是想更加殘忍地折磨自己。
“我說過,我會贏的!黑葵a,你以前給我的恥辱,今天我要全部還給你!”夜神月瘋狂地大笑,臉部扭曲得像魔鬼,瞪大的眼睛仿佛要彈出來了。
“我失算了……”黑葵a幹幹脆脆地承認,“我沒想到,你居然拿joker來當誘餌!”
此時,被毒針刺中的joker已經垂下了腦袋,看樣子毒藥在他的身體裏發作,奪去了他的生命。
“藍曉,你夠狠,居然推主子出來當替死鬼……”
“主子?”夜神月不屑地撇嘴,輕蔑地瞥了眼倒斃在輪椅上的joker,“沒人能淩駕在我之上,joker也不行!”
“你是個瘋子……”
“哦,是嗎?謝謝誇獎。”獰笑聲隨風飄遠,夜神月像個瘋子似的亂開了數槍。黑葵a剩下的手腳又被擊中了,巨大的痛覺幾乎令他昏厥。血從身體裏流走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輕。
“想死可沒那麽容易!”他抬起那雙漂亮的皮鞋,在黑葵a的眼睛上方晃了晃,突然,大力地踩在了黑葵a的傷口上。重重的壓力幾乎將受傷的血管神經撕裂了,從傷口處集中一點向全身蔓延開的疼痛,如潮水般衝上頭頂。
“啊啊啊……”黑葵a吐出一口鮮血,又躺了下去。飄浮在瞳孔中的熱氣球,此刻看起來卻那般的華麗。
耳邊徘徊著夜神月奸詐的冷笑,身體依舊承受著對方的蹂躪。疼痛加劇,傷口擴大,這一切,最終慢慢模糊下去了。黑葵a輕輕地閉上眼睛,在這最後的時光裏,他回憶起了自己的過去,想到了小涵,還有夏早安那個神經大條、愛貪小便宜的高中女生。
能和他們一起經曆那麽多事情,也算開心吧。他這樣想著,意識瀕臨消失,嘴角卻溢出淺笑。
“這家夥,死到臨頭了還在笑。”看到黑葵a微笑的嘴角,夜神月嫌惡地撇著嘴,又開了一槍,子彈穿透了黑葵a的胸口。他幾乎已經不怎樣掙紮了。
“讓我送你一程吧!”夜神月蹲下來,手槍瞄準了黑葵a的眉心,“求饒啊!”夜神月扭曲著嘴唇,“快向我求饒!”他興奮得難以控製,全身的肌肉微微痙攣起來,看上去整個人有點神經質。
躺在地上瀕臨死亡的少年沒有求饒,也沒有說話,呼吸漸漸輕了下去,嘴角的微笑也變得很淡很淡。這已不是能跟夜神月抗衡的黑葵a,更不再是能一次一次玩弄他的黑葵a了。夜神月心滿意足地笑了,雙眼迸發出卑鄙的亮光。
“去死吧。”他宣布著,手準備按下扳機。
但在那一秒,槍聲卻從身後響起了。陽光圍著一個突然出現的人影,那人舉起什麽,對準了夜神月。
子彈射中了他的後背,差點讓他痛得昏過去。
“啊!是誰?!這個地方,不可能有別人!
夜神月忍受著鑽心的劇痛,拚命地回過頭。在他身後站著一個人,正舉著一根長長的管子。那管口這時又迸出火光,另一顆子彈飛了過來。夜神月用盡力氣做出躲閃的動作,但子彈還是狠狠地打在了他一邊的胸外側,又穿過身體,彈頭最後嵌入通風口的水泥板裏。
這就是中槍的感覺嗎?夜神月痛得想哭。他倒在地上,拿起手上的槍想進行反擊,可接連扣動了幾下,槍口連一團空氣都沒吐出來。
子彈都打光了,就在剛才折磨黑葵a的時候……這多諷刺,因為過於虐待別人而使自己置於同樣絕望的境地。夜神月後悔了,他像是發泄似的把空槍拋得遠遠的。
“你……你他媽到底是誰?!”他一邊往後爬,一邊質問那個人。夜神月在做垂死的掙紮。
“我是神。”那個人從一團模糊的光芒中慢慢走了出來。夜神月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站在麵前的人居然是……推理之神。
“怎……怎麽可能?”他扭曲的表情連同聲音一同顫抖起來,夜神月迫切地追問,“剛才你明明跟l他們一起暈過去了啊!”
“……”沒有聲音的微笑,他仿佛根本不屑於回答,推理之神的雙眼閃動著青色的光芒。他靜靜地站在那裏注視著夜神月,就像神,在冷眼看著一個罪人。
——那是能夠看穿靈魂的深邃的眼瞳。
夜神月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在神的光芒籠罩下,無能為力。
“饒我一命!請你放過我!”他開始求饒。
推理之神沒出聲,慢慢踱過來,既不慌忙,也不著急。對於逃不出掌心的人而言,那隻能是一種傲視一切的態度。拐杖的槍口慢慢抵上眉心,夜神月倒吸了一口冷氣……如針般的寒意刺入了頸骨。
“神,請饒我一命!”
不管夜神月怎麽求饒,推理之神仍然麵無表情。前所未有的絕望將夜神月包圍住了,他命令自己痛苦得無法呼吸的身體往後爬,隻是眼睛、嘴巴、四肢、喉嚨,身體的每根神經每條血管都在瘋狂地發抖。
“啊嗚嗚嗚!”夜神月一邊拚命地爬一邊痛哭,眼淚和鼻涕都流了出來,那種模樣既低級又可笑。
推理之神一步一步跟了上去,直至把夜神月逼在樓頂邊緣。
再也無路可逃,熱氣球的一團陰影覆蓋住夜神月絕望的眼睛。對了!他猛然想起在口袋裏還有遙控器。隻要按下按鈕,熱氣球上的毒氣彈就會爆炸。“末日病毒”會殺了這裏所有的人,包括推理之神。
就算自己死,也要拉一大群人陪葬!
槍口再度貼近眉心,那一股小小的冰涼,像一簇冰冷的火在皮膚表層燃燒。夜神月感受著逐漸靠近的死亡,瞪著推理之神,利用說話來分散對方的注意力。
“反正我要死了,就讓我死得明白些。你到底為什麽會沒被迷煙弄暈?”
那是joker親自配製的迷煙,應該不會失效,而且,l總部裏的其他人都被迷暈了啊。這個問題夜神月至今想不明白。他抬起眼睛,一邊注視著推理之神,一邊悄悄移動手臂。這樣的動作看起來毫不起眼,夜神月的手很快就碰到了裝在褲袋裏的遙控器。
既沒有回答問題,也沒有發現他的企圖,推理之神就像是舞台下看戲的觀眾,平靜的臉龐幾乎和池塘裏漂浮的倒影一樣虛無縹緲。
“一起死吧!”夜神月突然爆發出得意的邪笑,大力按下了遙控器的按鈕。
他滿懷期待地抬頭望著天空中的熱氣球。按照他的計劃,所有懸浮在天空中的熱氣球都會爆炸,“末日病毒”即將像滂沱的大雨那般淹沒這個城市。這次的病毒可是加大了毒性的,人的皮膚隻要沾上一點兒,就會全身潰爛而死。
可天空還是那麽藍,陽光筆直地灑下來。怎麽回事?為什麽沒有爆炸?他按了一下,熱氣球沒有發生任何反應,再按一下,熱氣球依然順著風高高飄浮。
無論按幾下,他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結果。
“為什麽?!”夜神月顧不上掩飾,歇斯底裏地將遙控器從褲袋裏掏出來,用盡全身力氣使勁往下按。但天空依然沒有下起那場病毒雨。
“怎麽會這樣?”夜神月呆滯地重複著同一個問題,逼近的死亡讓他成了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麽。”沉默許久的推理之神突然出聲了。
“咦?”夜神月困惑地抬起頭。
細碎的光芒在推理之神微微翕動的嘴唇上跳躍。在寂靜之中,夜神月聽到了那句讓他震驚萬分的話。
原來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
“啊啊啊啊!!!!”受不了刺激的夜神月發了瘋地仰天大叫。但下一秒,一顆子彈便貫穿了他的頭蓋骨。
被鮮血和腦漿模糊了臉龐的夜神月,頹然地倒在了地上,在他那死不瞑目的眼睛裏,華麗的熱氣球就這樣淡淡地飄浮著,烙下了永久的影像。
“可憐蟲。”原本沒有表情的臉終於浮上了一絲笑容。推理之神把拐杖重新放下,拄著走過去,踢了踢夜神月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這家夥早該解決了。他心裏想著,隨即想起了另一個人。
對了,還有黑葵a。推理之神很想知道,黑葵a到底是誰。轉身之際,他卻吃了一驚。
原本躺在地上的黑葵a居然消失了。這怎麽可能?他明明受了那麽重的傷,不可能還能走動。但當推理之神看見被打暈的奧特曼助手也一起消失時,他馬上明白了一切。在那一瞬,他的一顆心就像石沉大海一樣直落胸口。
居然讓黑葵a逃走了!推理之神對此悔恨不已。經過短暫的調整,他馬上恢複了愉快的心情。他想,黑葵a受了那麽重的傷,無論如何也救活不了。唯一有點遺憾的是,不知道黑葵a的真麵目呢。
在推理之神著手處理樓頂的事情時,l總部的地下車庫裏衝出了一個匆忙的身影。
街上歡呼的人們,看到一個戴著搞笑奧特曼麵具的人背著滿身是血的少年跑了出來。人群中有人停止了歡呼,帶著驚恐的表情紛紛避到一邊,他們不知道在這兩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戴著奧特曼麵具的人朝他所遇到的每個人求助:“拜托!幫幫我!”但每個人都遠遠跑開了。
“滾開!血好髒啊!”
“自己去找醫院吧!我可什麽都不知道!”
冷漠的語言,冷漠的臉,連陽光的溫度都急劇下降。
看吧,這就是黑葵a和愛迪生想挽救的人類,這就是joker痛恨的人類。滾燙的淚珠不斷從奧特曼助手的麵具後流下來,他背著奄奄一息的黑葵a,用盡力氣往前跑。去醫院的路,漫長得仿佛看不見終點。
“別死!黑葵a!別死啊!”奧特曼助手一邊跑一邊哭。
黑葵a的身體在他的後背隨著他跑動的節奏輕輕跳動,但是重量仿佛越來越輕了。垂在他肩膀上的那個腦袋也一動不動,鮮血漸漸變幹,像漿糊一樣黏住了衣服。
“混蛋!齊木,你這個大混蛋!我不準你死!你死了,夏早安多傷心啊!”奧特曼助手哭著說。
他道出了一個最大的秘密——黑葵a和紅桃q是同一個人。
那個總是在校園裏幹淨微笑的男生;那個有著黑色羽翼、手拿死神筆記的死神;那個喜歡欺負米卡卡、守護夏早安的男生;那個棄暗投明,和愛迪生共同對付邪惡的男生。
很快,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黑葵a和紅桃q了。
醫院在很遠的地方,他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終點。
安靜的房間裏,沒有開窗,陽光被擋在外頭。
有人輕搖他的肩膀:“齊木,齊木,醒醒。”
齊木緩緩將眼睛睜開半條縫,出現在模糊視線中的臉龐已經不再是搞笑的奧特曼麵具:“是你嗎?米卡卡?”
這裏是酒店最高層的閣樓。送不到醫院了,在半路上,處在昏迷中的齊木突然要求要回到這裏。米卡卡隻好含淚答應了他。閣樓位於數十層的高度,天窗上印著滿天的浮雲。齊木勉強笑了笑,蒼白的臉有如浮冰般平靜。
他乏力地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臉。米卡卡馬上領悟到了,伸出雙手輕輕揭開套在他頭上的那張假麵具,露出了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英俊臉龐。
“米卡卡,我要死了。”齊木虛弱地說。
有溫暖的液體從米卡卡的臉上流下,他蠕動了一下嘴唇,嚐到了眼淚的鹹味:“齊木,你不會死的……”
“不,人總會死的……”在悲傷和沉默了片刻之後,齊木慢慢說,“但是,黑葵a不能死。”他指指米卡卡剛才摘下來的麵具,微弱地叮嚀道,“從今天起,你就是黑葵a了……”
“我?我怎麽做得到?!”
“不,你一定要做到。”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力氣,齊木突然用力抓住米卡卡的手,“事情還沒完,所以,黑葵a必須活著。”
“還沒完?”這可把米卡卡弄糊塗了,“joker已經死了,夜神月也死了,我們還有別的敵人嗎?”
“接下來才是我要告訴你的。”他咳嗽了兩聲,快捱不住了。米卡卡幾乎都聽不見他說的話了,可就是那微弱得如同耳語一樣的話,像汩汩岩漿那般費力地流進了米卡卡的耳朵,每個音節都撞擊著他的耳膜。他聽罷,猛地睜大眼睛。
“你說什麽?不會吧?”米卡卡緊盯著齊木的眼睛,重新確認了一次。
齊木連點頭的力氣也沒有了,隻是輕輕眨了眨眼皮表示肯定。
……竟然是這樣嗎?!米卡卡大為吃驚。
隻見齊木慢慢偏了偏頭,轉了轉眼睛,望向窗外。瞳孔裏掠過最後一絲陽光,隨後便被黑暗逐漸覆蓋了。擱在米卡卡手心裏的手,鬆開了,垂向了地麵。
他死了,齊木死了,但黑葵a還活著。
靜靜擦去眼角的淚,米卡卡戴上了那張假麵具。
事情總算結束了,至少在大多數人看來是這樣。
當愛迪生等人從l總部大廳清醒過來的時候,推理之神已解決了joker和夜神月,阻止了一場利用熱氣球散播病毒的大陰謀,更為慶幸的是,推理之神還從夜神月的身上找到了“末日病毒”的解藥。
聽到電視直播裏宣布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壓抑已久的城市頓時沸騰起來。家家戶戶都為推理之神的偉大歡呼呐喊。
“推理之神!推理之神!”人們已經忘了l的存在,是的,推理之神比l更偉大。要不是推理之神拿到了解藥,那些仍在醫院的病人唯有無能為力地等待死亡了。而且,也是推理之神召喚了全世界的名偵探來對抗邪惡的撲克牌組織,並徹底消滅了那個黑暗組織。
光明重臨大地,人類社會漸漸恢複正常。街道上貼滿了海報,海報上是一位善良和藹的老人——那是把這個世界從惡魔手中拯救出來的推理之神。幾乎打開電視任何頻道,都能看到媒體對推理之神的采訪。他現在正迅速成為正義的英雄,對他的崇拜之情如瘟疫一樣傳染了整個世界,上至老人,下至小學生,人們談及推理之神無不是洋溢著感激和崇拜。
那就像是神一樣的崇拜啊!
推理之神的存在意義,甚至超越政府和警方。出於對他的至上尊敬,不少人把推理之神的肖像掛在自家的牆上。當一個名為推理之神的黨派建立後,黨員規模迅速膨脹至令人咂舌的程度。
這個世界比joker用《神的手冊》實行世界新秩序的時候更瘋狂,隻是,沒人意識到這種瘋狂。不,應該說,有一個人注意到了。
愛迪生看到這樣的現象憂心忡忡。他曾向推理之神提議,不要搞盲目崇拜。但推理之神說這隻是人們的自發行為,很難遏止,就讓這一切順其自然吧。盡管如此,愛迪生仍覺得不妥。事情真的完美解決了嗎?所有人都這麽認為,但愛迪生仍有許多問題都搞不清楚。
譬如說:joker到底是誰?
在樓頂上的那個被黑葵a的毒針殺死的頭戴joker撲克牌麵具的人,被發現時已經容貌盡毀,沒人知道他的身份。而且,夜神月手中的遙控器居然是無效的,這在一向謹慎小心的joker身上可能發生嗎?還有,l總部怎麽那麽容易被放入迷煙?如果不是內部人所為,那他根本不敢想象。最重要的一點是,當時推理之神和大家在一起,其他人都被迷暈了,他卻絲毫未損,還阻止了夜神月和joker的陰謀……
總之,事情解決得太過順利了,順利得有些不自然……懷著這些疑惑的愛迪生並沒有察覺到,更大的危險正在向自己逼近。
第二個星期的夜晚。
天氣有些悶熱。矗立在夜色中的某棟醫院大樓過了熄燈時間,位於三樓的研究室仍然亮著燈,窗戶上映出一個來回走動的身影,似乎在等人。他的工作證顯示了他的身份——趙佳偉教授。
趙教授是這所醫院有名的世界級心髒專家。前段日子,他應某位大人物的請求,接受了一個有趣的任務。那是有關心髒移植後仍保留捐贈者記憶的研究課題,趙教授知道,這個研究報告一旦發表,勢必會在醫學界引起極大的轟動。
寂靜的研究室突然傳入汽車由遠而近的發動聲。那人來了嗎?趙佳偉教授走到窗前,將窗簾拉開一道縫。隻見樓下開來一輛黑色的轎車,從車上走下來兩個人。趙佳偉教授長舒一口氣,緊張的肩膀也鬆弛了下來。
不一會兒,研究室外麵的走廊便響起了輕得可以忽視的腳步聲。門被輕敲幾下,便被人打開了。趙佳偉教授趕緊迎上去,握住走進房間裏的一位老者的手。
“推理之神,我等你很久了。”
“趙教授。這麽晚來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推理之神一臉歉意地說,並脫下了外套,身後的二代立刻將它接在了手裏。
“不,不,承蒙您大駕光臨,是我的榮幸。”趙佳偉教授看起來卑躬屈膝,作為大名鼎鼎的心髒學專家,麵對萬人敬仰的推理之神,他也不敢怠慢。
“請坐,請坐。”把推理之神請到沙發上,趙佳偉教授立刻謙恭地倒了一杯茶。推理之神淡淡抿了一口,臉上的皺紋稍稍平緩了。
“好茶。好茶。”說了兩句客套話,推理之神馬上進入正題,“趙教授,你的研究有結果了嗎?”
“有了有了,請到這邊來。”趙佳偉教授向推理之神展示了他的研究結果,電腦裏顯示出兩份不同的曲線圖。
“這是什麽?”推理之神問道。
“這是心電圖,也就是那個l昏迷之前和昏迷之後的心跳頻率。根據您所說,我們可以將上麵的圖定義為夏早安的,下麵的則是那個叫伊天敬的。看得出來,兩個人的心跳頻率是不一樣的。”
“嗯……”推理之神點了點頭。這樣的結論他絲毫不關心。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聽完了趙佳偉教授的長篇大論。好不容易快結束了,推理之神才提出了自己最關心的那個問題:“那麽,有什麽辦法可以令伊天敬的靈魂消失?”
“咦?”趙佳偉教授像是沒有聽懂,愣了愣,“你是說,讓夏早安身體裏的l消失嗎?”
“嗯。”推理之神點點頭。兩隻陰冷的瞳孔仿佛在陰暗中散發著青光,但隨即,他的臉恢複了和藹可親的模樣。隻有那麽一瞬,他看起來像惡魔。
趙佳偉教授察覺不出這個細微的變化,他聳起雙肩:“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移植另一顆心髒。隻要將夏早安現在的心髒拿走,那麽,l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不過,這樣子好嗎?”
“沒關係的。”推理之神說道,“對夏早安來說,這也是一件好事!那麽,我會盡快安排你做移植手術的,將屬於l的心髒取出來。”
在燈光的照射下,推理之神笑眯眯的眼睛和紅潤的雙頰使他看起來就像一個沒有大胡須的聖誕老公公。站在他後麵的冒牌二代卻麵色肅穆,臉上像蒙著一層薄冰。
走出醫院大樓,鑽進了黑色的轎車。二代一邊抓著方向盤,一邊透過後視鏡看著坐在後座的推理之神。思索了半晌,他才問:“推理之神,為什麽要把l的心髒取出來呢?如果他在,對你的幫助不是很大嗎?”
推理之神閉目坐著:“事情已經結束了,已經不再需要l了。而且,那是屬於夏早安的身體,早已死去的人還是盡早升天好,無需再眷戀這個世界了。”
這話聽起來有道理,但二代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他隻好繼續開車,衝破那一團團的黑暗。
接到推理之神的呼叫,愛迪生立刻去了他的辦公室。現在推理之神辦公室的所在地已不是l總部。政府特地為推理之神騰出了一幢大廈,以便他辦公之用。那是比l總部大樓更加豪華、更大的地方。
走到門口,愛迪生敲了兩下門。
“請進。”
得到允許後,愛迪生才推開門。
辦公室裏除了推理之神和二代,另外還有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年過五十,全身散發著學院派的氣息。
“伊天敬,”推理之神直呼他的名字,“你醒過來已經很久了,這次好像跟以前不一樣呢。以前每當解決了案件,你都會再次沉睡過去。為什麽這一次,你還霸占著夏早安的身體呢?”
“我也不知道。”雖然感覺推理之神的語氣裏透著些許敵意,但愛迪生仍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這次確實醒的時間比較久。”
是何種緣故呢?飛快轉動的大腦中突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愛迪生心裏想:那是不是說明事情還沒有結束,所以,我才還醒著?
“不管怎樣,我已經決定了。”坐在椅子上的推理之神用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板,像是一種暗示。
“什麽?”愛迪生不解地抬起了眼睫毛。
“你應該把身體還給它原來的主人。”
“請等一下,”愛迪生請求道,“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不用了。這個世界的正義將由我來守護,l,已經不需要了。”目光像寒冰,前所未有的寒意從這個正義的大人物眼裏瘋狂地湧了出來。這不是愛迪生熟悉的推理之神,腦海深處一塊破碎的記憶立刻蘇醒了過來。啊,曾經有一次,他見過這張充滿惡意的臉龐,那是他生命終結的前一刻……
突然,一股電流流過他的全身,身體劇烈痙攣一下,愛迪生便暈了過去。站在他身後的二代,麵無表情地關上了電擊器。
“好了,趙教授,接下來就是你的工作了。”推理之神將目光轉向了辦公室裏的第四人。
“好。”趙佳偉教授點點頭,然後到外麵叫來了兩名護士。
昏倒的愛迪生便被抬到了隔壁的房間,頭部貼滿了神經線,手和腳也一樣。趙佳偉教授用研究用的儀器慢慢調整顯示在屏幕上的心電圖。屬於愛迪生的心跳頻率漸漸平緩下去,接著變成一條直線,停頓十幾秒鍾,直線又重新跳動起來。隻是,那條曲線跟之前的頻率並不相同。這表明,愛迪生再次睡過去了,即將醒過來的人是夏早安。
眼皮變得很薄很薄了,光芒在上麵隱隱流動。
“夏早安,醒醒,快醒醒。”有人在搖自己的胳膊。沉重的睡意壓著自己。夏早安好不容易睜開眼皮,她看到了光,以及站在光中的一張蒼老的臉龐。
……是那個叫推理之神的老人家嗎?
刹那間,她忽然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仿佛自己置身在離奇的幻境裏。眨了兩下眼睛,她又睡了過去,這具身體好像還不屬於她似的。
等夏早安再次醒來,已經過了幾個小時。在房間裏守候她的人是那兩名護士。她們幫她測體溫,抽血體檢,喂食營養品,雖然夏早安堅持說自己並沒有大問題,但護士們仍然不敢怠慢,仿佛在為什麽事情做著準備。
等護士離開,夏早安觀察了一下周遭環境。
這是醫院,夏早安得出了這個結論。她坐在床上,沉思現在的處境。為什麽她會在醫院?這是一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過了一會兒,一位自稱趙佳偉教授的醫生走進了她的房間。趙教授告訴她,她將要進行一次手術,將現在的心髒取出來,再移植另一顆心髒。
“我的心髒,出了什麽問題嗎?”
對於她的提問,趙佳偉教授沒有回應,隻是囑咐她好好休息,便退了出去。夏早安捂著胸口,感受著心髒的跳動,坐在病床上陷入了沉思。
關於心髒的問題,她其實隱隱約約有所察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發覺自己經常會無緣無故地暈倒,暈過去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她沒有一點記憶。聽人說她破了不少案子,人們都把她當成了名偵探。“這真是她做的嗎?”每個人都這麽說。好幾次,夏早安都覺得,那些人討論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人,一個比自己更聰明和厲害的人。
另一個人麽?
想到這裏,夏早安的神經突然猛地繃緊。
“不會吧?!”她這樣對自己說。
她又想起了那個奇怪的夢,在夢中總有一個人和她對話。那個人曾經這樣說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共用一個身體。”她曾經認為那隻是個噩夢,但是,她開始懷疑這個真實得有點可怕的夢境。
走廊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夏早安將目光投向門口,看見兩人走了進來。夏早安認識他們,分別是二代和推理之神。
“夏早安妹妹,你還好吧?”推理之神親切地問。他總是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印象。
“一點兒也不好。”夏早安不想掩飾心中的憂慮,她需要有人幫她排憂解難,“為什麽我會住進醫院裏呀?”
“孩子,”推理之神嚴肅地看著夏早安,“接下來我要跟你說一些不好的事情,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你能答應我嗎?”
“嗯……”她點著頭,內心卻有不好的預感。夏早安覺得自己的脖子都有些僵硬了。
“你的身體裏還有另一個人。”
……我的懷疑沒有錯,我的身體果然還有另一個人!
夏早安猛抽了一口空氣,舔舔嘴唇,然後問:“是因為我移植的那顆心髒嗎?”
“是的。”推理之神的話再度證實了她的推測,“你移植的那個心髒,還保留著捐贈者的記憶。所以,你每次暈過去後,你的身體都會被另一個人霸占。”
“我不要這樣!這是我的身體,是我一個人的!”她全身肌肉緊繃,雙手緊握成拳頭。
誰能忍受和別人共用一個身體啊?!
“我也這麽認為。”推理之神鬆了口氣,內心的喜悅溢於言表,他輕聲說,“你不反對就好了。我們正準備幫你重新做一次手術,把你現在的心髒取出來。”
“如果動了手術,我的身體就不會再有那個人了吧?”夏早安問道,推理之神的回答令她十分欣慰。
“不會再有了。”他說。
“那就好!”她低頭輕聲說。
雖然感覺住自己身體裏的似乎是個好人,自己這樣無異於殺了他……但是,這是我自己的身體呀!
那天晚上,那個夢又出現了。
依然是迷漫著大霧的森林,夏早安再次來到霧氣外麵。她有些害怕,徘徊在枯枝和雜草之間不敢向前,隻見淡淡的身影在白霧深處若有若無地搖曳著。
“你好,夏早安,我是寄居在你身體裏的那個人。”
“你……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伊天敬,是一名偵探。”
“你……為什麽要住在我的身體裏?”
“這是命運的安排。大概是因為我生前的心願未了,於是,我的靈魂又活了過來。因為你移植了我的心髒,所以我在你的身體裏複活了。”
“那麽,你是……怎麽死的?”
“在調查撲克牌組織的過程中,我被該組織的幕後人物joker發現了。他殺了我,並偽裝成意外發生的車禍。joker是個很有勢力的人,他的黑手甚至能滲入警方。”
“可是,他已經死了,你的仇也報了。你是時候離開我的身體了。”
“不,還不行,事情還沒結束,我不能離開。十分抱歉,我必須再借用你的身體一段時間。”
“不行!這是你的借口!你根本不想離開,你仍然生有可戀!”
“請相信我,夏早安。”
“我才不相信你!這是我的身體,我有權利讓你離開!”
“再相信我一次,夏早安。我保證,等這次事件結束,我就會離開!”
“不!不!”尖叫著,拒絕著,夏早安從黑夜中驚醒過來。
那一夜,她不敢再入眠,隻能靜靜地坐在床上,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清晨的時候,醫院大樓籠罩在耀眼的光芒中,玻璃窗外的天空藍得像一泓澄淨的清水。七點多時,昨天見過的一位護士走了進來,稍稍解釋了一下手術前的注意事項,很快便退了出去。再過一個小時,她就要進行手術了。
心髒出奇平靜,那個叫伊天敬的靈魂似乎沉睡了。耳邊聽不到出現在夢境中的那個聲音,這樣反而讓夏早安覺得內心盛滿了悲傷,動一下都會溢出來。
“再見了,l。”她抿了抿嘴唇,細聲說。
接著是幾十分鍾的漫長等待,這期間,護士又進來了一次,趙佳偉教授也進來了一次。推理之神也來了,他安慰了幾句便離開了。夏早安看見,他在走廊上安排了好多個穿黑色西裝的男子。那些黑衣男子不苟言笑,戴著墨鏡,臉上冷漠得沒有任何表情。
推理之神說,這些人是來保護她的。然而,夏早安卻有截然不同的感受。在去往手術室的途中,夏早安發現走廊上還站著不少黑衣男子。那種陣勢讓她心裏難免犯嘀咕:推理之神好像在害怕什麽事情……
在手術室的門口,夏早安稍微停了停,她努力呼吸了一口空氣,才鼓起勇氣推門走了進去。
白色的牆壁,冰冷的手術刀,彌漫在空氣中的藥味,以及戴著口罩的醫護人員,隻露出兩隻古怪的黑眼睛……夏早安緊張地打了個冷戰。手術室裏的寒意要侵透皮膚般瘋狂地滲過來。
比空氣更冷的是醫護人員沒有溫度的聲音:“上來吧。”其中一個全身穿著工作服的女性點了點手術台。
像是被那凜冽的眼神驅趕著一般,夏早安順從地走了過去,爬上了那張手術台。後背貼到手術台上的時候,她的心跳有那麽一刻停頓了一兩拍。
那三個人立刻用一張冰涼的布把她的身體蓋住了。
“把衣服脫掉。”方才說話的人又冷冷地命令道。
“現在要開始麻醉了。”另一個女人用呼吸罩蓋上了她的臉,夏早安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時,站在手術室玻璃窗外暗中注視著這一切的推理之神,臉上露出了釋然的表情。
“應該不會出問題了。”他放心地說,又轉向身旁的二代,“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好的。”二代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香煙,含糊地應道。
走廊上拐杖敲擊地麵的聲音慢慢遠去,那些黑衣男子仍遵從吩咐地守候在原地。事態看起來無力逆轉了,二代一邊想著一邊轉身走向別處。他跟黑衣男子打招呼說自己去抽一口煙,隨後便一個人來到了適合吸煙的窗口。
點燃口中含了許久的香煙,二代吐出了一口煙霧。他對l的即將消失有些許的惋惜,這不是他所能阻止的。因為做手術遵從了夏早安的意願,她有權利支配屬於自己的身體。二代叼著煙,臉色凝重地看著遠處的風景。五分鍾後,他突然聽到手術室裏傳來了一陣騷動……
“快醒醒!夏早安!”又是迷漫著大霧的夢境,夏早安又聽到了伊天敬的聲音。
“你又來找我幹嗎?我都已經要做手術了!”
“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非常緊急!”一隻手突然從霧氣中伸出來,她嚇得退後一步,那隻手並沒有抓住她。
“你想……想幹什麽?”
“你不能做這個手術!”霧氣中,那個人仿佛要掙紮出這片該死的大霧似的,身影凸了出來。
“憑什麽啊!我就要做手術,我才不想跟你共用一個身體呢!”
“你先別急,聽我跟你說,這個手術是陰謀!”
“陰謀?什麽陰謀?”
“推理之神是壞人!”
“什麽?你開玩笑的吧!地球人都知道推理之神救了這個世界!”
“不!真相並非如此!推理之神,他……他很有可能就是joker!”
“騙人!騙人!”這種事情聽起來就十分荒謬,夏早安不敢相信。
萬人敬仰的推理之神居然是joker?!哈,荒唐可笑!
“joker已經死在了l總部大樓的樓頂!”夏早安試圖說服伊天敬。
“不,那隻是替死鬼。”霧氣中的聲音又習慣性地開始了推理,“死的那個人容貌盡毀,這本身就很可疑。而且,從屍體的皮膚看,那個替死鬼應該是一個隻有十七八歲的少年。我猜測,那個人弄不好就是蘇語涵。”
“蘇語涵?你是說那個梳著古怪發型的家夥?!”
“沒錯。蘇語涵做了叛徒,被夜神月控製了。和夜神月一起來l總部大樓的人除了他還能有誰?因為他戴著joker的麵具,所以我們都誤以為他就是joker。實際上,這是joker的陰謀,夜神月也被利用了,所以那些放置在熱氣球上的病毒彈根本不會爆炸。”
“可是……可是……joker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忘了?在實行世界新秩序的時候,不是流行過一本《神的手冊》嗎?”
“是呀,那本《神的手冊》怎麽了?”
“有問題的是‘神’這個稱呼!你再仔細想想,每次joker在電視上講話的時候,從不自稱是神。隻有一個人,從頭到尾都把自己當做是神。”
那個人就是,推理之神。
確實是這樣,出現在電視上的joker從沒以神自居,這樣做的人反而是他的對手——推理之神……
“joker的目的不是想毀滅世界,而是要統治這個世界,成為神一樣的人物啊!”
“真的是這樣嗎?”夏早安開始有點同意伊天敬的看法了。在解決“末日病毒”事件後,整個社會都陷入了對推理之神的瘋狂崇拜中,推理之神儼然成了全人類的救世主。現在冷靜下來想想,這是多麽可怕的現象啊!
“名偵探的屠殺遊戲也是一個圈套。”伊天敬繼續說,“推理之神的目的是殺掉所有可能發現他陰謀的人,所以他安排撲克牌成員和名偵探們同歸於盡。他的用心多麽險惡啊!”
“這個……這個……”夏早安越來越不確定了。
印象中的推理之神是那麽親切友愛的一位老人,他真的是十惡不赦的惡魔joker嗎……
“夏早安,請相信我。”伊天敬再次懇求,“我還不能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等我解決了這次的案件,一定會離開的,相信我。”
“我……真的……能相信你嗎?”
“當然能!因為,我們是夥伴啊!”
意識逐漸清醒過來。正手持手術刀準備開始做手術的趙教授困惑地叫了一聲。他看到躺在手術台上的夏早安居然睜開了眼睛。
“這是怎麽回事?不是已經麻醉過了嗎?”趙佳偉教授帶著問責的目光瞪向麻醉師。
完全搞不清狀況的麻醉師一臉的無辜:“我也不知道啊!”
她拿起呼吸罩,準備再進行一次麻醉。但夏早安一下子把她的手推開了:“我不做手術了,放我走。”
身體的麻藥勁兒還沒過去,夏早安感覺不到力量的存在,她試圖坐起來。
“喂!按住她!別讓她離開!”推理之神說過,無論如何也要完成這次手術。
“別過來。”掙紮的夏早安撿到一把手術刀,向那些手足無措的醫護人員揮舞了幾下。沒有人敢追上來,大家都被嚇住了。她步步向手術室的門口退去。她的身體很軟,好幾次差點跌倒,但她還是強撐著,退到一定的距離時,便轉身衝出了手術室的門。
守候在走廊上的黑衣男子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少女跑出來,又聽到手術室裏有人大喊“捉住她!快點捉住她!她要逃跑了”,這才反應過來,飛快地在少女的後麵奔跑。
這些黑衣男子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自然比剛從麻醉中清醒過來的夏早安要靈活得多。眼看他們就要追上來了,夏早安將手中的手術刀扔了出去,還將靠在一側的空輪椅推到了走廊正中,這多少減緩了那些黑衣人的追趕速度,夏早安拚命跑過拐角。
醫院太大了,而且她聽到後方的黑衣人用通訊器聯絡了其他的同伴。隨即前麵的樓梯間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後有追兵,前有堵截,夏早安正焦急之際,突然從旁邊的房間伸出了一隻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直接把她拖到了房門後麵。房門剛關上,那些黑衣人便從後方追了過來,他們和樓梯間跑上來的同伴匯合了。
“喂!人呢?”
“我們這邊沒看到呀!”
“可能是跑到上一層去了,趕緊追!”
門外的腳步聲迅速消失了,那些黑衣人都跑到樓上去了。躲在房門後的夏早安聽得真真切切,但危險並沒有遠去。現在,她的嘴巴正被一隻大手死死按著,無論她怎麽掙紮,那隻大手的主人始終牢牢控製著她。
“噓,別出聲……”確定那些黑衣人跑遠了,身後的那人才謹慎地告誡她。
“唔……”雖然不能出聲,但夏早安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很顯然,這個人沒有惡意。
等放開手,她馬上回頭看,嘴巴隨即張成了圓形。
“是你?你不是和推理之神一夥的嗎?”站在夏早安身後的人正是二代,也難怪她會有如此質疑。
“嗬。”二代將嘴裏含著的香煙取了下來,然後將手伸到脖頸處,慢慢把整張臉剝了下來,就像《畫皮》裏的妖怪那般,嚇得夏早安直呼冷氣。
“夏早安妹妹,是我啦!”剝掉那張有點像猥瑣大叔的假麵後,二代反而顯得更加年輕和帥氣了。
“你,不就是……米卡卡的哥哥?”夏早安見過米傑幾次,更重要的是,她知道米傑已經變成壞人了,他就是上次的小提琴手,從監獄裏救走了夜神月,還殺死了杜域。
“別擔心,我不是壞人。”米傑似乎察覺到了夏早安內心的憂慮,含笑安撫她。
“杜域沒有死,這是我和他商量好的。大家演一場戲,好讓我混入撲克牌組織,以便從內部偵查情況。”
“真的?”
“真的,”米傑帥氣地說道,他說出了一個地址,“你可以到這個療養院去找杜域。隻要你見到他還活著,就能證明我說的話是真的了。現在沒有時間解釋了,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裏。如果那些人通知了推理之神,你就逃不掉了。”
說話的時候,遠處又傳來了一陣混亂的腳步聲。顯然那些黑衣人因為在樓上沒有找到夏早安的蹤影,又跑了下來。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心髒驀地急促了,夏早安捂著胸口,她覺得身體裏的愛迪生的靈魂似乎要掙紮著出來似的。
“拜托,請不要在這個時候奪去我的身體啊!”她在心裏對另一個人說道。
心髒像是受到感應了一般,漸漸恢複了平靜。
門外傳來走廊上接連不斷的開門聲,那些黑衣人看來正在一間間病房地查找著可疑的人物。被打擾的病人的抗議聲此起彼伏。不消一會兒,他們就會查到這個房間。隻見米傑從衣櫃裏抽出一套護士服,塞給了夏早安。她這才發現這裏是護士的休息室。
“快穿上!”米傑馬上戴上了那張假麵。他走出門外,剛好遇到一個黑衣人正打算推門。“怎麽了?”米傑擋在門外,二代的假麵具令那個黑衣人不敢造次。
“那個少女逃跑了。”
“混蛋!”米傑凶狠地大罵,“我剛在裏麵休息一會兒,你們就捅出這麽大的簍子,看你們怎麽向推理之神交代!”
“對不起!”黑衣人唯唯諾諾,而這時房裏的夏早安已換好了護士服。她躲在門後聽米傑繼續訓斥黑衣人。又有不少黑衣人圍了過來,乖乖地接受他的訓斥。雖然門半掩著,但沒有一個人敢打開門進來察看。
“好了,你們分兩路,一路從這層搜查,另一路趕緊到醫院外麵找。她很可能已經逃出去了。”
“遵命!”門外的黑衣人都走光了,米傑才探頭進來,“快出來,我們要趕快離開這裏。”
穿著護士服的夏早安這才走了出來。她做了很好的偽裝,手裏還捧著一個盛著藥瓶的盤子,跟剛才的模樣有很大區別。沒有人對她起疑心,跟著米傑,她穿過了走廊。盡管黑衣人還在四處搜尋她的蹤跡,但他們根本沒料到低著頭跟在米傑後麵的小護士就是那個逃脫的少女。
走入了電梯,夏早安緊懸的一顆心才稍稍放下。
米傑按下負一層,那裏是地下車庫,米傑說:“坐到我的車上,我把你運出去。”
“對了!”眼看電梯的數字漸漸下降,夏早安忽然想起了什麽,對米傑說,“愛迪生知道joker的真麵目是誰了!”
“joker?他不是死了嗎?”
“沒死!愛迪生說推理之神就是joker!”
聽到這個震撼的消息,米傑卻隻露出了一絲微微吃驚的表情。
“原來是這樣。”他抿緊下唇,“怪不得!我早就對joker的死有所懷疑了,隻是沒想到joker居然是推理之神……但這樣一來,一切都好解釋了。”說著,米傑突然仔細端詳起夏早安,“你怎麽放棄手術了?難道你已經認可你身體裏的愛迪生了嗎?”
“這個……解釋起來挺複雜……反正,我和他有個約定,等解決完這件事情,他就會離開我的身體。”
“這樣也好。”
“叮”的一聲提示音,數字停在了負一層,隨著沉重的電梯開門聲,地下車庫出現在了他們眼前。周圍沒有黑衣人,米傑和夏早安迅速走向停在一邊的汽車。
米傑打開了尾箱:“以防別人看到,你藏在這裏吧。我帶你去見杜域,他會幫助你的。”
“啊!要藏在這裏啊!”雖然不情願,但夏早安還是無奈地鑽進了空間狹小又充斥著濃重汽油味的尾箱。車子輕輕震動起來,米傑正把車子開離地下車庫,她就這樣乖乖地蜷在了尾箱裏。但還沒行駛多久,車子的震動便似慢至停止了一般。不知為何,米傑沒有繼續往前開。
一個黑衣人此時正站在車前,敲了敲米傑的窗前。
“什麽事?”
“二代。”黑衣人依然用尊敬的語氣說道,“推理之神說要我跟你回去匯報。”
“哦,這樣子啊,上車吧。”虛驚一場,放鬆的同時,米傑也想到不能帶夏早安去療養院了,而且,把她帶去推理之神所在的地方也有被發現的危險。他決定找個機會放走她。
駕駛著汽車在城市中穿梭,街道兩邊的風景在車窗外飛逝。米傑點著煙,一臉的深思,視線漫不經心地搜索著街道兩邊的商店。十字路口處有一家便利店,米傑放緩了車速,慢慢駛近路邊。他抽出空的香煙盒,對副駕駛座的黑衣人說:“麻煩一下,能幫我去買一包香煙嗎?”
“沒問題。”黑衣人想也沒想就走了出去。眼看他走進便利店,米傑趕緊走出車外,打開了後尾箱。
“怎麽了?到療養院了?”快憋死的夏早安爬出車外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這裏是大街上,十字街口的紅綠燈有節奏地轉換著,“這是哪兒呀!”
米傑沒有回答,而是警惕地看向那個便利店,進去買煙的黑衣人還沒出來。但所剩時間不多,米傑隻能匆匆把夏早安打發走:“我們去不了療養院了,推理之神突然叫我去他那裏。你隻能一個人去了。”
“我一個人去啊!”夏早安其實更想說的是,她現在身無分文,怎麽去呢?!走著去嗎?!老天!不能這樣對待一個美麗善良的女生!
便利店店員在結賬,找零錢……
“快點走!”一點也不懂憐香惜玉的米傑著急得一把將夏早安推開,然後趕緊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等到黑衣人來到車窗外的時候,米傑正淡定地坐在駕駛座上,目無表情地注視著前方。
“二代,你的香煙。”
“哦,謝謝,上車吧。”
在鑽進車裏前,黑衣人站在那兒沿著街道望過去。行人不多的馬路邊,一個穿著白色護士製服的少女正急匆匆地穿過依稀的樹影離開。黑衣人微微皺緊了眉頭,似乎有所疑惑。
“快上車吧!”米傑在車裏催促。平靜的外表下他的手心早已汗濕了,冰涼涼的、
“好。”黑衣人最終什麽也沒說,鑽進了車裏。
讓夏早安換上護士製服果然是很明智的做法,黑衣人沒能認出她來。紅燈亮了,米傑一踩油門,後視鏡裏的那個白色背影被甩得越來越遠,漸漸化成強烈的陽光中的一個小白點……她和她那未知的命運,最終一同消失在了這片廣袤的碧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