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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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午時分, 盛夏日頭正囂,緊閉了門扉的淨室內原本又有熱燙水氣氤氳彌漫了半晌, 此情此景中, 兩軀倏然相貼廝纏,簡直與幹柴投進烈火沒個兩樣。
    羅翠微頓覺周身如置蒸籠, 又像有誰在她心上掀翻了一整鍋鼎沸的糖油,胸臆之間被那既甜且燙的滋味繃得發疼。
    她雖在那薄唇直直壓過來的瞬間就不自覺地閉上了眼, 這舉動卻非常糟糕地將她的五感知覺全然放大。
    滿室熱燙水氣與雲烈身上混著藥膏餘香的炙熱氣息一道, 狂妄霸蠻地侵入她的呼吸吐納, 讓她覺得……自己的口中約莫是起火了。
    口中這場大火兵分了兩路,一路燒向她的肺腑,一路燒向她的頭頂,直燒得她身發軟、腦成糊。
    什麽也想不了,什麽也做不出,隻能好任人宰割了。
    舌尖嚐到的全是纏綿滋味, 點點滴滴, 絲絲縷縷,如無形絲網將她捆縛到動彈不得,這使她很沒出息地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唇齒之爭”中節節敗退。
    待雲烈終於緩緩放開她的唇, 她脖頸無力低垂, 額麵抵住他的唇畔, 像是隻能這樣靠他撐著, 才不至於當場腿軟跌坐下地。
    原就紅撲撲的秀顏這會兒紅得快要滲血似的, 再加上細細急急的不穩芳息, 平日與人對峙時那又凶又狂的嬌辣勢頭全然沒了蹤跡,可憐得很。
    雲烈的一手緩緩向下攀去,得意又愛憐地將她無力垂在身側的右手扣進掌心。
    “怎麽竟喘得比我這傷患還慘?真是可憐啊。”輕啞低笑貼著她的耳旁,很故意,很挑釁。
    很欠揍。
    羅翠微倏地一僵,左手驚慌按在向自己的腰際,抬頭瞠圓了迷蒙的水眸,紅著臉羞惱瞪他:“知道自己……是傷患,就管好、管好你的爪子!”
    雲烈的臉紅得比她更加可疑,聞言有些心虛地抬眼,斜斜看向房頂,晃了晃與她食指交握的那手。
    “就拉個小手也不行麽……”
    高大威武的身軀,嘀嘀咕咕的嗓音,一看就有鬼。
    羅翠微盡力凝住紅臉,勉強扯出凶凶的冷笑,“說的是你的右手。”
    某人某隻很不要臉的右手,方才已趁亂搭上了裙間腰帶的花結,若不是她死死按住,這會兒還不知如何得寸進尺呢。
    “哦,你說這個啊,”他裝模作樣地垂眸,悒悒溜了一眼,訕訕又不舍地將不安分的左手撤離那細細的腰帶,“隻是忽然發現,這花結打得還挺好看。”
    對於他這蒼白無力的找補,羅翠微沒好氣地笑嗔他一眼,“不許胡來,別忘了我是有聖諭的人。”
    說起那道聖諭,他不免就更加鬱鬱了。
    那道還是他親自去替羅翠微求來的“護身符”。
    什麽叫“自己挖坑埋自己”,看他欲求不滿的臉就知道了。
    鬧歸鬧,羅翠微也沒忘了雲烈身上有傷的。
    “你的傷……”羅翠微輕輕用指尖碰了碰他身上裹著的傷布。
    雲烈立刻握緊了她的另一隻手,略顯浮誇地嘶痛博取同情。
    “不好,特別不好,”他可憐兮兮地湊近她,半真半假道,“可以說是十分虛弱,根本沒有自己沐浴的力氣。”
    畢竟失血過多,又無良醫,活生生昏睡十幾日,接著就馬不停蹄地趕路,要說虛弱,倒也不是假話。
    不過他怕羅翠微擔憂驚懼,這話便隻能三分真七分假的裹著說了。
    “方才抓著人胡作非為的時候,怎麽就不虛弱了呢?”羅翠微赧然橫他一眼,不知該笑還是該氣,“自己洗!”
    說著轉身就要走。
    卻被雲烈自身後纏上來抱住。
    “你是最靈驗的小藥丸子,能止痛,能吊命,還補血益氣!”他將頭搭在她肩肩,偏過臉在她滾燙的頰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啄,“若你肯多給我親一親,就會好得快,你信不信?”
    羅翠微被他這一通鬧得,從耳朵尖紅到脖子根,邊躲邊好笑地嘀咕,“你這究竟是打哪兒學來的油嘴滑舌……”
    “看到你就無師自通了。”
    ****
    昭王府的淨室不算大,卻是五髒俱全。
    內間正中有石砌長方池,內間旁側薄牆緊挨灌水小房,房中有侍者打點,灌水入池,水冷則添柴薪,水熱則去火勢。
    此時池麵熱氣嫋嫋,水溫倒還適宜。
    雲烈身上有傷,自不宜周身盡沒於水中;好在恰逢盛夏時節,倒也不怕涼著,他便坐在池畔石階上,隻半身在泡在熱水裏。
    很遺憾,穿了褲子。
    羅翠微紅著臉坐在他身後的小凳上,手中拿著沾了水的巾子,目不斜視地瞪著他的後背半晌,“你在遺憾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
    羞窘不已,她忍不住伸手在他肩上打了一下。
    其實下手並不重,可那“啪”的一聲輕響,在唯有二人獨處的淨室內格外清脆,又格外……旖旎。
    引人遐思。
    “咦,我說出來了?”雲烈麵頰微赭,滿眼無辜地回頭看她,指了指旁邊的薄牆,非常“善意”地提醒,“不要弄出這種奇怪的響動,灌水房裏有人的。”
    他倒是無所謂,就怕他的嬌妻待會兒出去後麵對旁人的眼光,可能會羞憤到不敢見人。
    羅翠微愣了愣,片刻後才明白他意有所指,登時滿麵燃起火燒紅雲,惱羞成怒地推著他的後腦勺將他的臉轉回去,“閉嘴!”
    雲烈低低笑了一聲,自己動手將裹傷的藥布除了。
    ****
    小心翼翼替雲烈擦拭了後背,羅翠微便退到屏風的另一側等著。
    雲烈倒也沒再難為她,隻是隔著屏風與她說說話。
    “同你一道回來的兩位小將軍說,你受傷的事,不能傳出去,是怎麽了?”聽著屏風那頭斷續的水聲,羅翠微抿了抿唇,有些擔憂地問道。
    “雲煥和雲汐都對臨川軍的兵符虎視眈眈,若是叫他們知道了我受傷的消息,會想法子趁機奪我兵符。”
    雲烈的嗓音裏有些漫不經心的嗤笑,似是全未將這二人放在眼裏。
    羅翠微點了點頭,想起隔了屏風他瞧不見,於是“哦”了一聲,好奇又問,“可他們倆全不像個能領軍的樣子,陛下首先就不會同意吧?”
    二月裏在泉山獵場時,羅翠微也是遠遠瞧見過桓榮公主雲汐的。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模樣,就不說與雲烈相比,便隻是與領沅城水師的錦惠公主雲沛比起來,也顯得過於嬌弱了。
    “他倆要的隻是兵權,至於領兵這種事,倒不需真的親力親為。”
    也就他與雲沛都是耿直性子,老老實實從小兵卒做起,在沙場老將們的言傳身教之下,於鐵血烽煙中慢慢曆練起來。
    雲烈說著又笑了,“這種事,說起來,糊塗老頭還不如我嶽父大人。”
    他雖尚未正式與羅淮見過麵,可最早羅翠微來昭王府找他時,他是派熊孝義打探過京西羅家的一些事的。
    羅淮很能知人善用,也將權力傳承鋪排得極有規矩,即便他養傷四五年,幾乎從未出過羅家主院,可羅翠微他們這一輩裏從無內鬥之事傳出,可見他是早已對每個兒女都有妥善安排的。
    端看同在商界的城北徐家與南城黃家年輕一輩的內鬥,就知羅淮本不是池中之物。
    若非他重傷臥床,又從來無致仕之心,隻怕給他個少府,他也能運籌自如。
    羅翠微笑了笑,“你稱陛下什麽?”
    難怪有傳聞說昭王殿下自幼不得陛下愛重啊。
    水聲歇了半晌,雲烈自內間徐步而出,“放心,若是當著他的麵,那我還是會略微尊敬一下的。”
    “可你的臉色不大好,總該找大夫……”羅翠微頓住,紅著臉挪開眼,“喂,雖說天熱,你也不能就這麽光著亂跑吧?”
    雲烈哼哼笑道,“可我總得先上藥。”
    ****
    藥膏是自臨川帶回來的,都是山間尋常草藥製成;看雲烈那傷口的恢複情況,這藥膏效用是有,療愈卻終究緩慢。
    在雲烈賣慘哀求下,羅翠微認命地接過那藥膏,走到他麵前站定。
    雲烈乖順地坐在椅子上,胸懷大敞。
    這會兒打從正麵看著他那猙獰的傷口,羅翠微再沒有了先前的羞赧緊張,隻剩心疼。
    她以指腹挑了藥膏,躬身湊近,萬般輕柔地一點點往他的傷處抹去。
    到底傷口還未愈合,藥膏一沾上去,雲烈就忍不住渾身一繃,哎哎嘶痛。
    其實他向來不慣旁人服侍太過,往常在臨川的營中,每逢受傷時,隻要他人還清醒,傷處又在自己夠得著的地方,那便獨自在帳中隨意上藥裹一裹,再疼也是咬牙忍忍就過去了。
    就像懵懂孩童,若摔倒時四下無人,自己站起來拍拍灰、扁扁嘴,就又活蹦亂跳了。
    並不是不痛,隻是知道不會有人來哄。
    可他今時不同往日,畢竟是有嬌妻的人了,在羅翠微麵前他就偏要慘兮兮,非讓她將自己疼進心尖上才舒坦。
    聽他喊痛,羅翠微忙不迭地替他吹吹,哄人似的柔聲急急,“不痛不痛,不痛的。”
    緩過那陣刺痛後,雲烈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低頭望著羅翠微的發頂,眸底爍起溫熱笑芒,心滿意足地揚了唇。
    “你是鐵骨錚錚的昭王殿下,怎麽上個藥還忍不住叫喚呢?”羅翠微垂睫掩住眸中的薄淚,口中調侃嘲笑。
    “我看書上說,同熙年間定王殿下戎馬十年,受傷無數,連拔毒箭刮骨都能忍住不吭聲的。”
    一邊說著話,她指腹上再度沾了藥膏,又一次點上他的傷處,卻顫顫地極盡輕柔。
    雲烈咬緊牙關,從牙縫中迸出委屈爭辯,“那,兩百年後的史書上也……嘶……不會寫我……我上藥的時候會喊痛!”
    他覺得,當年的定王殿下在自家王妃殿下麵前,必然也撐不住什麽英雄鐵骨的架勢。
    若真傻到在自家嬌妻麵前逞英雄,那得錯過多少溫柔甜美的好處?哼哼,反正他雲烈是不傻的。
    被他的喊痛聲擾得心神大亂,羅翠微咬著唇角蹙眉苦臉,心疼地沉吟半晌後,下了什麽決心似地抬起頭。
    麵紅耳赤地在他唇上“啾”了一下。
    受寵若驚的雲烈一時有些呆住,訝異地抬眼看向她。
    羅翠微麵上燃著火,強撐著理直氣壯的模樣,“看、看什麽看?你、你先前說我,說我‘能止痛、能吊命,還能益氣補血’,我、我不怎麽信,就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