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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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溫水煮甜椒 !
    “小昭,你從下朝上拍...對,就這樣,千萬別忘了開濾鏡!尤喜,麻煩開個手電,幫我調個自然光。”
    宴暘一身綠軍裝,寬褲腿用小黑卡別住,緊束腳踝。隨意交叉著雙腿,她製定了‘左臉斜側回眸式’抓拍角度,豆沙色的口紅,清湯掛麵。
    買飯回來的薑齊齊,被這夥非專業攝影團隊震懾住:“你們又在作什麽妖。”
    哢嚓哢嚓幾下,劉小昭死命憋住笑:“為博梁學神一笑,宴暘要發春宮圖啦。”
    “呸呸呸!我們正在進行高校軍訓交流活動,學問大著呢。”白了她們一眼,宴暘跟孔乙己似得,捏了粒怪味豆,“庸俗!讀書人的事,你們不懂。”
    劉小昭將手機遞給宴暘,兩人湊近腦袋,選了兩張特舞動青春的圖。拍了拍室友的小屁股,她哼著歌,歪在床上p圖。很欣賞,發送成功。
    尤喜收起家夥,好奇極了:“你家梁學神長什麽樣啊?像省大那樣的名牌,理科不考個640,廁所都不給進。哎,他是不是近視度數賊深,戴啤酒瓶眼鏡的那種?”
    嘶了一長聲,宴暘做鬼臉嚇她:“他又不是北京烤鴨,學習靠的是智慧、智慧!長相嘛,一個字‘帥’,再多沒有了,怕你們把持不住。”
    三人都她們有節操,朋友妻不可欺,隻求宴暘放大招開開眼。宴暘答的誠懇,他就住在我心裏,你們來看吧,可美了。
    室友們懶得搭理這條得意蟲,她略略略地吐舌頭,將qq刷新的煩躁不安。水泥地沒p歪,臉蛋兒也水靈,要看軍訓服的是他,不回消息的也是他。
    梁斯樓總有惹她牽腸掛肚的本事。
    雙腳憤憤一蹬,睡在前鋪的劉小昭嗷嗷‘發什麽神經’。宴暘連吐對不起,眉眼皺得像苦瓜。
    突然,手機震起歡快的純音樂,特別關注,來自梁斯樓。他說,和你不一樣,我們是海軍式。
    跟驗貨似的,他附贈了照片。
    顯然是抓拍,梁斯樓穿著海魂衫,寸板黑發爽利,臃腫寬大的蔚藍色軍褲,在他身上是意料之中的合體。他轉著籃球,眼前是投籃框。
    生怕他撤回,宴暘連忙保存,腦子一熱,說——很帥。
    太明顯了,待她反應過來,又亡羊補牢地添上句——海軍裝很帥。
    梁斯樓回的很快——很美。不是陸軍裝,是你。
    她捂住臉傻笑,正在煮麵的尤喜手一抖,一顆西紅柿嘟嚕嚕地滾地,接連進行慣性運動。
    對宴暘而言,梁斯樓的‘很美’比滿載蒼蘭香水、貼滿金箔星子的禮物盒,璀璨一百倍。
    因為,他給了她一顆解藥,並撥打了緊急救援電話。
    從初三到高三,四年,宴暘筆記本的第一頁,永遠工整寫著——登斯樓也。
    ***
    初二,宴暘少女心泛濫,看了幾本言情小說,喜歡上年級前十、模樣清雋的物理課代表。
    他的名字,曾被她用不同顏色的簽字筆,在廢棄的試卷上劃來劃去。隨著觸礁,這艘初次暗戀的船,早已拴著巨石駛入海底。現在的宴暘,習慣叫他物表。
    悲劇源於初三那年。宴暘不知深淺,蹦蹦顛顛地將自己的‘大秘密’吐露給同班小夥伴——顧萊。
    而她所謂的好友,在一次‘迎國慶’黑板報活動上,將她所有的酸澀和甜蜜,當做粘耳朵的笑話,公之於眾。
    “哎,你們快看,物表和宴暘一個抄字一個畫畫,夫妻搭配幹活不累。我哪有亂說,你們不知道,宴暘喜歡物表一年啦!”
    拿黑板擦打架的男生哄得大笑:“臥槽!勁爆,太勁爆了!全班誰比得上物表有‘豔福’,都說豬八戒背媳婦,人家牛,還可以來個夫妻反串哈哈哈哈。”
    語文課本第三單元,魯迅先生說,‘中國人一貫看客’。誰也沒料到,近百年後,習氣猶存。
    手中的粉筆捏成兩半,宴暘躊躇著反擊,卻落了一頭黑板灰。變聲期的男聲很刺耳,他們吹著口哨,大刺刺地叫囂:“撒春.藥,入洞房!”
    洋洋灑灑的灰塵蒙進鼻尖,她止不住的咳,眼淚將將落下。不敢反抗,不敢辯駁,不敢摔桌子扯椅子的對峙,每個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法則,而她,隻有忍。
    誰讓她是個胖子,橫和寬都是175,又高又壯,一年四季隻能穿男裝。
    除了主動包攬小組值日,分享糖果和零食,擁有一顆永遠說不垮的強心髒,幾乎沒人看得起她。
    物表是少女心中數一數二的香餑餑,多半女生抿唇看戲,也有幾個仁義的,怒火中燒,讓這群孫子閉嘴。
    轉過身,背脊貼著剛畫好的雷鋒和天.安.門,宴暘咬住牙,眼珠通紅:“顧萊,你瞎說什麽!”
    下頷低垂,顧萊一撩毛絨絨的短發,圓鏡片下的眼睛正啪塔啪塔滴著淚:“暘暘...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怨我嘴上不把門,和他們開著開著玩笑,就...對不起。”
    她算不上美人,卻是隻調皮的貓,隨隨便便就能抓走男生的荷爾蒙。當時,《那些年》很火,顧萊就是她們班的沈佳宜。
    梨花帶雨折了少男心,護花使者群起而攻之:“是你喜歡物表,又不是顧萊喜歡,你少得理不饒人。”
    “你們...”宴暘抖著唇,索性將視線投向左側。心跳的太快,她鼓足勇氣隻換來一聲,細細的哀求,“物表,能麻煩你出去一下嗎?我有事與你解釋,時間不長,一小會兒就好。”
    站在左手邊、一直雲淡風輕的物表,粉筆一頓,若有若無地挪了幾寸。
    無聲的拒絕。
    宴暘隻想解釋,隻想保住最後的顏麵。他以為她要說什麽,表露心意,還是海誓山盟。
    可惜。無論哪種,他都像是對待腳底的爛紙屑,避之不及。
    “吵什麽吵,隔著走廊都能聽見你們的聲音。怎的,班主任布置的任務,你們不想完成了?”
    梁斯樓走進教室,米色衛衣,牛仔褲,胸前的圖案是紅色播放器,十四五歲的男生,已然是行走的衣架。
    頓時鴉雀無聲,不知誰支吾句:“班長,今天是星期六,法定休息日。怎麽就不能說話了。”
    下午有補課班,梁斯樓早就向班主任請假,免了這次班報活動。中午收拾書包,發現套卷和53忘了帶,梁斯樓隻能過來取。
    其實,他在門前聽了很久。
    “隻要不被勒令退學,在校在班,我就有權力管你們所有人。”從桌洞取出書,他翻了幾頁,指尖有力,“班主任的脾氣你們不是不知道,一貫奉行實驗班的德智體美與成績一樣優秀,黑板報得不了獎,後果,你們清楚。”
    麵麵相覷,有人拿宴暘說事:“總不能誰都是馬良、徐悲鴻吧。黑板報質量不好,不怪宴暘這個文委,還能怪我們?”
    地上堆滿粉筆頭、小當家塑料袋、用完的黑筆芯,狼藉一片。梁斯樓皺眉,滅煙似得,將粉筆踩的嘎嘣響:“黑板這麽大塊,每次都靠文委一個人,現在宴暘放學回家,你們自個想辦法。”
    男生們鬼哭狼嚎:“憑什麽?!”
    跟看白癡似得,梁斯樓微嗤:“我打你一巴掌,你還能向我搖尾巴?”他回頭,“宴暘,你走不走?”
    怔在原地。透過霧蒙蒙的鏡片,依稀可辨他高峻的輪廓,正走向她的書桌,並撈起她斑馬紋的耐克背包。
    “我自己來。”宴暘衝上去,把亂七八糟的圖紙,直尺、三角板,黑板報資料一股腦地扔進書包。
    女生不是偏愛物表,而是梁斯樓太過高不可攀,就像一輪天邊月,伸手去撈,隻能留下滿指涼氣,高處不勝寒。
    他從不多管閑事。
    眾目睽睽,宴暘抱著書包,頭也不抬地跑出教室。
    梁斯樓說話淡淡輕輕,卻極有分量:“星期一,講台上的粉筆盒要填滿,地麵、桌椅要整潔,黑板報要是校優的程度。否則,班主任就會知道你們欺淩同學,相互推諉班級責任。”
    他的話沒人反駁。不光因他年紀前三,班級第一,而是梁斯樓這人,就是毋庸置疑的存在。
    見他轉個彎,將要踏出門檻,顧萊冷不丁地說:“班長你可真偏心,都是同學,你怎麽不把宴暘暗戀物表的事告訴班主任?破壞學習環境,可比破壞衛生、小打小鬧嚴重多了。”
    頓住腳步,梁斯樓笑了:“我倒覺得,早戀比暗戀嚴重多了。”說完,他看了眼臉色煞白的物表,意味深長。
    補習班就要遲到了,他匆匆下樓,看見宴暘站在玻璃熱水房,對著溢滿水的保溫杯發呆。
    99度的熱水劈啪亂蹦,灼在她的手背上。宴暘吃痛低呼,小心擰上水龍頭,望著冒煙兒的保溫杯,一籌莫展。
    長指握住杯身,他的手背比女孩還白,紫青色的血管分明。將多餘的熱水倒掉,旋上蓋,梁斯樓還給她,轉身就走。
    捧著水杯,宴暘跑出教學樓,追上走在銀杏樹下的他。跟了幾分鍾,她悄悄湊近,卻怎麽也不敢直視:“謝謝你。”
    他步伐很快,拋下句:“沒什麽,班長的職責。”
    她知道,即使是這樣,也足以讓她感動又欣喜。翻了翻兜,隻有一根草莓味的真知棒,宴暘戳下他,攤手:“這個給你。”
    看了一眼,梁斯樓笑著說:“我記得,你送給他們的不是星巴克,就是不二家。”
    “我...隻剩下這個了。”宴暘撓了撓頭,“要不然等星期一,我送班長一盒小老板海苔?”
    “我喜歡吃草莓味的棒棒糖。”拾起粉色的塑料棍,他揚了揚手,“用不著費心討好他們,無論是零食,黑板報,還是真心,都不要錯托對你毫無回報,甚至惡言相向的人。”
    “顧萊是物表的女朋友,談了一年,很隱蔽。哪有老師不知道的事,物表學習好,班主任不敢輕舉妄動,便安排我在班裏放哨。”
    解開山地車的鎖,梁斯樓長腿一跨,撕開真知棒包裝紙:“強大起來,討好你自己。”
    強大起來,討好你自己。
    想變得和他一樣好,從容不迫,優秀的發光。
    然而,現實阻隔了距離。中考她發揮不錯,進了文科重點高中——市八中。梁斯樓頭腦靈便,以全校第二,全市第七的成績,進了理科重點的市三中。
    從此,他們再也沒有見過,即使宴暘會時不時的去三中找舊友。
    隻是無緣。
    再聯係,已是高考後。她站在電子秤上量體重,108斤,怎麽瞧都還有下降空間。
    手機響了,是個亙古在心底,不會時常想起的名字。
    梁斯樓。
    他說,打擾了,最近在刪僵屍好友,您在我手機上沒有備注。請問您是?
    足足愣了五分鍾,她回複。班長,我是宴暘,你還好嗎。
    誰能料到,一段完結的故事,會在熾白的夏天,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