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hapt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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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一周,她已是第二次看電影。不變的爆米花菠蘿汁,隻是左手邊的男人,由宴中北換成了梁斯樓。
    後背繃的緊直,宴暘咬著吸管,找不出一個舒適的姿勢。
    max寬屏色彩鮮豔,她強迫自己全神貫注,卻又難免不將視線分給他腕間的菩提,鴉黑的鬢發,以及白襯衫上藍油漆的斑駁。
    “襯衫上的花紋好別致。”她看似若無其事,心跳卻像跑了八百米長跑。
    眉骨一跳,他將牛仔夾克鎖上扣,伸手去抓爆米花:“這學期選修了油畫,上課時不小心沾上顏料,幸而不算太難看。”
    “怎麽會難看,色彩潑的很專業。”見他單手撐著太陽穴,鼓動的右腮極緩、極緩地嚼著爆米花,宴暘生硬地轉移話題,“你們學校,工科還可以選修藝術類?”
    嗯一聲,梁斯樓轉過腦袋,瞳仁像45°的朗姆酒。他留著寸板,線條立體又深邃:“宴暘,你變化太大了。”
    他的眼神與程未截然相反,後者總是熱烈又純淨,而梁斯樓卻沉穩的看不清波瀾。但,就是這樣一個人,接住她因為怔愣而從嘴巴掉出來的爆米花。
    宴暘看見,他盯著黏糊糊的一團,嘴角笑成了柳葉彎。
    連忙拾起這粒玉米進化物,隨著宴暘齒間的咀嚼,那些悸動像過了季的水果,直截了當的墜入泥土。梁斯樓抽回掌心,若無其事地觀影。
    宴暘覺得苦惱,因為一點也看不懂他。不能遊刃有餘,便隻能避免說多錯多,她說:“除了你,誰的四年不會變?”
    “我?”梁斯樓指著自己,笑得詫異。
    他永遠活在手可摘星辰的頂端,青春正好,疏離有距。僅此一眼,就足矣滿足今日的欣喜。
    “當然,因為你...”
    迎著他的眼睛,宴暘咽了咽口水:“...永遠是我們心中的班長。”
    點點頭,梁斯樓一寸寸挪開視線,將右腿優雅地疊在左腿上:“可我在大學當的是團支書,所以,你叫我名字就好。”
    修長的指尖敲打膝蓋,一點一撇,清明有力。宴暘看的出神,想起他在校慶演出彈奏《秋日私語》,少年清冷卻豔驚四座。
    鼓足勇氣,她不敢看他:“...梁斯樓”
    “好。”他笑著,“梁斯樓,確實比班長好聽些。”
    悄聲低語間,有長發短發的靜電摩擦,拾取爆米花時指尖的碰觸。宴暘置身黑暗,卻能明明白白看見自己的心髒,是一盆塞得過滿的水。
    積少成多,過滿則盈,她願意將所有的單戀全盤托出。
    兩片唇顫了又顫,宴暘攥緊沙發扶手,腦子一片淤塞。憋得太久,她想將堵了四年的話,說出來。
    ——“你的世界以後沒有我了,沒關係你要自己幸福,燕子,沒有你我怎麽活啊!燕子,燕子你帶我走吧,燕子!”
    ‘梁’字含在齒間還未說出口,前後左右的女生,開始或低或高的流淚伴奏。滿影院的抽抽搭搭下,嶽雲鵬奔跑在闌珊街頭,追逐柳岩的車。
    呆滯地吃著爆米花,宴暘想著未成形的告白,沒工夫為電影人物傷感。
    捧著下巴打量她,梁斯樓笑了:“看樣子,你的淚腺不太發達。”
    “這不就一傻逼備胎麽,有什麽戳淚點的。”揪著發尾的分叉,她滿不在意地說,“賠錢賠身賠時光,我做不來這麽偉大。”
    屏幕的光線映在宴暘的頭發,暖融融的栗子色,藏著過去的影子。她玻璃球般的眼珠糾結越燙越幹的發質,澄澈的眼神,大概是最貴的琥珀。
    梁斯樓有些失神。
    初三那年大課間,他身為學生會主席,帶著紅袖章,檢查各班的眼保健操。
    踩著‘第三節,揉四白穴,一二三四....’的拍子,梁斯樓走進實驗班,板鞋在走道踱的很響。
    一見是他,虛眯眼睛的、偷看小說書的、交頭接耳的齊齊閉上眼睛,做的比誰都要賣力。見梁斯樓徑直走來,宴暘連忙合上筆記本,悶著腦袋亂揉一氣。
    宴暘的動作又大又誇張,完全把臉蛋當麵揉。九點鍾的夏天最熾熱,橘子皮色的陽光烤在她齊肩的短發,去掉眼鏡的側臉稚氣又清秀。
    梁斯樓忍不住多睨她幾眼。
    正巧,頭頂吊扇轉得快,桌上那本嶄新的筆記本被吹得嘩嘩響。在扉頁,梁斯樓找到自己的名字。
    ——登斯樓也。
    那一瞬,梁斯樓的心是一擊入洞的高爾夫球,無關感情,他隻是一個押中點大點小的賭徒。
    而高考後的暑假,則是中場休息後重新開場的賭局。
    ***
    拉緊窗簾的宿舍黑布隆冬,宴暘翻個身,被加急版的電音吵醒。
    電話那頭很靜,依稀能聽見標準的英語聽力,和程未低聲的叱罵:“開學第一天就曠課,你想出名麽?”
    “你誰啊,我一二節沒課好不好。”宴暘不滿地打著哈欠,大腿一跨,大有昏睡的症狀。
    在英語老師的聚光照射下,程未把頭埋在桌洞裏:“老師記你曠課了。若想被輔導員請喝茶,你可以不來。”
    聽著嘟嘟嘟嘟的盲音,一秒鍾後,宴暘一邊提褲子一邊嚎叫怎麽沒人叫她去上課。
    休閑鞋在大理石上呲溜一聲,宴暘跑進教室,氣喘籲籲喊著遲到。
    英語老師是個三十幾歲的年輕男人,他推著方框眼鏡,笑著說:“你是經濟學院的宴暘?”
    啊一聲,宴暘忙不迭地點頭。
    “我從教七八年,第一次見開學第一天第一節課就曠課的同學。”在東倒西歪的哄笑中,英語老師招呼她進來,“勇氣可嘉啊。”
    跑到講台,宴暘軟磨硬泡:“老師,我不小心把星期二的課表看成今天了,能麻煩您把曠課記錄刪了麽。”
    “當然可以”,老師笑的善解人意:“因為宴同學是我本學期認識的第一人,以後的每節課我都會優先‘請’您一同討論課堂問題。”
    這就意味著,她這學期是別想翹課了。
    一百人的教室被占的滿滿當當,尤喜身邊坐滿了人。見宴暘貓著身子又慫又喪朝後走,程未扯住她,指著身邊空位低聲說:“你眼瞎呀,後麵沒座位了。”
    早就看見他用成摞的課本占了座位,但她也看見尤喜盯著程未的後腦勺,望而出神。
    被英語老師睨一眼,宴暘身為‘頭號警告分子’隻得乖覺坐在程未身旁。
    長方形的課桌沒有三八線,宴暘正捧著腮幫記筆記,程未的手臂總時不時地戳她。撂下黑水筆,她朝右斜一眼,凶巴巴地比唇語‘幹嘛!’
    將《新視野大學英語二》攤到她麵前,程未眨著眼睛,口吻無辜:“b班直接上大英二,你拿錯書了。”
    把大英一塞進書包,宴暘故作淡然:“哦,是麽,我喜歡溫故而知新。”
    他了然的點點頭:“怪不得你的王者段位一直停滯不前。”懶得理這人,她一把將書推開,圈著手臂睡大覺。
    瞥著衝宴暘皺眉的老師,程未放下手機,拽著課本琢磨ppt播放的英語聽力。
    果不其然,等到饒舌對話播放完畢,英語老師十分和藹可親地叫醒她:“the colorful girl,please ansng dialogue on the third side.(這個穿著鮮豔的女孩,請你回答第三麵的長對話填空。)”
    見宴暘睡得氣息平穩,他又加重了聲調:“colorful girl”
    望著愈來愈近的老師,程未可勁戳她漸變色的連衣裙。總算醒了,宴暘吧嗒著嘴唇,不分青紅皂白地撓他:“你有完沒完!”
    躲開她明目張膽的偷襲,程未悄聲說:“再不讀a4紙上的答案,老師就要把你提到輔導員那了。”
    掃一圈看戲的眾人,宴暘手忙腳亂地站起來讀答案:“lily said she...”
    意料之外,宴暘回答的很完美。即使知道其中有詐,老師也隻得心不甘情不願的揮手讓她坐下。
    灌口涼白開,劫後餘生的她漸漸平穩七上八下的心跳。
    在不到十厘米的地方,程未穿著灰色衛衣,高領的黑白毛衣修襯頸線,垂下的眼瞼隨著無厘頭的搞笑動漫,完成由核桃到杏仁的轉變。
    他有各式各樣的衛衣,大多是連帽的舒適款。也許程未天生好線條,即使衣服沒有任何花紋和圖案,穿在身上也是熨帖的。
    知道她在偷偷摸摸的視奸,程未摸出一顆費列羅,招貓鬥狗似的說:“嘖嘖,表演個節目,小哥哥就賞給你吃。”
    無疑,程未創造了開口跪的新用法。甭管長得多夢幻,一出嗓,就隻能記得他嘚吧嘚的醜陋嘴臉。
    翻個大白眼,宴暘說:“吃你大爺!”
    他鄭重思考:“我大爺年過六十,三高鼻炎糖尿病,花眼還有抬頭紋。宴暘,你口味果然重。”
    滿懷吐槽的心被下課鈴打斷,眼見尤喜背著仿造m包走出教室,宴暘將筆袋掃進背包,催促程未快點從座位起開。
    人群像川流不息的魚,從各個教室溯遊輪回,她跌跌撞撞地擠到尤喜身邊,勾肩搭背:“都九點半了,不如去八食堂擼串烤玉米?”
    “別壓著我包了。”一米六的尤喜也許是吃啞鈴長大的,她把宴暘從身上扒下來,盯著從後門走出的男孩,“我先去趟超市,你不要再等我了。”
    將未出口的‘沒關係’字咽回去,宴暘站在宣傳欄旁,怔愣著望她的背影。而被尤喜推搡掉的課本,被紛雜的腳印踢個爛七八糟。
    如果說尤喜自尊又虛榮,那麽她剛才的眼神是交通隧道裏兩輛即將相撞的車。幽幽暗暗的,是不耐與敵視。
    自從初三黑板報比賽,宴暘不願在人際關係中多付出一分喜愛。彼此天性良善尚且不能做到合拍,何苦將自己一腔熱情,錯付他人虎視眈眈。
    三四節還有外教課,程未繞著小花園的槐樹林,將一塊石子反複踢著解悶。
    忽然,有人在身後又輕又緩的叫他,程未回頭,是一個穿著白毛衣的女孩。
    尤喜紅著臉,大大方方:“剛看了空間消息,原來你姐姐前天結婚了。恭喜恭喜。”
    “謝謝”,微皺著眉,程未睨她一眼:“你是?”
    他言談無異,但半神遊半茫然的神色,惹得她尷尬地垂下頭:“我是尤喜。”
    絞盡腦汁,程未仍是沒想起來。
    鼓足勇氣,尤喜攥住起球的衣角,緊張地望著他:“國慶節時,你問過我選課課表的。”
    雖然‘你問我’和‘我主動告訴你’相差甚遠,程未也總算記起這個人。
    他專注腳尖的石子,慢斤四兩地哦一聲:“謝謝你對家姐的祝福,我先去上課了。”
    “哎,程未!”見他轉過身,尤喜忙不迭地喊住,“既然我說了祝福的話,你是不是應該發塊喜糖讓我沾沾喜氣?”
    頓住腳步,程未遲疑地看著她:“你想結婚?”
    尤喜愣住:“不啊。”
    “那你沾什麽喜氣。”他覺得好笑。
    程未的話怎麽聽怎麽不舒服,尤喜平複心態,勉強讓唇角上揚:“我可不信你沒有把糖分給其他人。”
    “我室友不吃甜食。”
    “我說的是女生。”她有些不平,“上英語課時,我看見你遞給宴暘一塊費列羅。”
    懶得和她廢話,程未瞅一眼手機時間,冷臉以對:“我的喜氣,想給誰沾就給誰沾。你請便,我先去上課了。”
    走了幾步,他忽而煩躁起來,這人和宴暘一個寢室,怎麽字裏行間全是火.藥味。
    回頭打量一眼尤喜起球的毛衣,球鞋上的‘ell star’,程未感歎,現在的仇富情節真是社會第一熱點問題。
    他不想因為幾顆巧克力,惹得宴暘不安生。
    掃著她緊握的雙拳,發白的臉,程未眯著眼睛,越發覺得尤喜怨氣深重:“突然想起宿舍還放著一盒費列羅,下午思修課我順便拿給你...”
    在她臉頰將將飽滿的那刻,他添上句:“你和你的室友。”
    將程未的話琢磨一路,尤喜踏上最後一節台階,心仍是沉甸。擺在宿舍門前的綠蘿開得蔥鬱,她撥著葉子,強迫自己換上月牙似的眼睛。
    見她笑吟吟地走進門,劉小昭掐斷外放的音樂:“發生什麽好事啦,被人表白了,還是被人強吻了?”
    “去你的。”米白色的波浪領口襯得她格外嬌嗔,“也沒什麽,就是被人承諾了一盒巧克力。”
    “巧克力是愛情的象征!”劉小昭盤腿呈八卦狀,“誰啊誰啊,我認識不?”
    把挎包掛在衣架上,尤喜踮起腳尖取蜂蜜罐,手指隨著吃力的動作,顫了又顫:“就程未呀。”
    眼底一暗,劉小昭用手機屏幕遮住嘴角的微嗤,再抬頭,她笑得真摯:“說什麽來什麽,我的預測居然靈中了。等你和程未事成,別忘了給我們411發紅包。”
    “就幾顆糖而已...你幹嘛嘲笑我。”用暖水瓶衝了杯蜂蜜柚子,她抿了一口,視線若有若無地,在宴暘標滿英文的蜂蜜瓶打轉。
    將一切盡收眼底,劉小昭打個哈欠,神情倦怠:“你不知道,剛才隔壁寢室來串門,咋咋呼呼可把我折騰壞了。宴暘的化妝品不都是貴婦牌麽,她們東摸摸西摸摸,還說要向宴暘借呢。”
    轉著陶瓷杯的把,尤喜挑著眉,情緒很不好:“商場裏全是奢侈品,要是想看昂貴貨,來我們寢室擠兌什麽勁?”
    “誰說不是呢。”
    劉小昭執著折疊鏡,靜望這張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臉,末了,她一把將鏡子扔進垃圾桶,推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