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chapter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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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比高考查分的欣喜若狂,除了淡淡的如釋重負, 宴暘的心情並沒發生立竿見影的改變。
    獨居的弊端被無限放大, 她躺在被陽光烤成草料味的大床,什麽也不想, 隻是攥著手機發呆。可惜除了一些尋問成績的親友, 程未掛了電話,就再也沒有打來。
    當冬紅色的黃昏在小腿上浮動, 宴暘衝空氣呆呆‘啊’了幾聲,確認自己沒有失語。隨後她把行李扛回宿舍,乞求嘰嘰喳喳的群居生活,能給她空間上的陪伴。
    不出所料,硬床板生了幾層細細的灰, 宴暘把抹布丟進盆裏,順便把尤喜和薑齊齊的書桌擦洗的幹幹淨淨。家務活是一件消耗體力的事, 宴暘倒頭睡到十一點, 直到程未打來電話, 命令她立即收拾行李,十二點在高鐵站見麵。
    她勉強睜開一隻眼,昏昏沉沉的問:“為什麽要去高鐵站?”
    “因為我們要從江城坐車到省城,再坐機場巴士到省城飛機場。”他輕咳幾聲, 嗓子啞的厲害, “宴暘, 還記得嗎?我曾答應一出成績就帶你去香港, 我不會因為不爭氣的自己, 而輕易食掉對你的諾言。”
    聽出他明顯的變化,宴暘微皺著眉匆匆問他:“你是不是感冒了?”
    電話那端有著短暫的留白,程未接了句小感冒,催促她抓緊起床。
    一夜之間,宿舍樓下開滿半白半粉的櫻花,薑齊齊和尤喜拎著酸辣粉上樓,被竄進走道的花粉嗆出就大的噴嚏。亂花漸欲迷人眼,兩人看錯了樓層標牌,陰差陽錯跑到了三樓。
    住在三樓的全是大一大二的年輕力量,公共洗衣機嗡嗡轉動,留著八字劉海的學妹蹲在旁邊,對著手機聲淚俱下。
    尤喜睨著女孩滿麵的淚痕,搖搖頭,湊在薑齊齊耳邊說:“看見這群年輕人為了情啊愛啊尋死覓活,便覺得自己真他媽的俗,從早到晚隻想著賺錢賺錢賺錢。”
    “你也是從這時候傻逼過來的。”薑齊齊拆穿她,“昨天張叢還打電話給我,問你是不是換了新的微信號。”
    洗手池裏擺滿泡衣服的盆,尤喜聽著滴滴答答的水聲,尖刻的笑了出來:“分手都分兩年半了,沒想到張叢還存著你的電話號碼。這人也是奇怪,我究竟是換了新號還是壓根不想加他,他的心裏難道一點逼數也沒有麽?”
    沉默了一會兒,薑齊齊接著說:“還有兩三個月就要畢業了,張叢既然想要你的聯係方式,我猜這其中的理由,多半是因為舊情難忘。”
    “齊齊,你太單純了。”尤喜哼了一聲,眼梢是不符季節的冷意,“張叢的室友是我同一期的實習生,三月份轉正名單剛剛審批下來,張叢必然知道我是其中之一。”
    總有人像吃了大罐成長劑,尚未走出校門,就已脫胎換骨成為混跡社會的標杆。
    薑齊齊爬上四樓,撐著兩腰喘氣:“畢竟你是一路過關斬將,從五百名實習生裏挑出來的員工,張叢是江城本地人,自然清楚你們公司的待遇好、福利高。”她頓了頓,“張叢還在等我的回話,你說我該怎麽告訴他。”
    想起三年前,她從張叢手機裏偶然翻出的秘密,尤喜黯了黯眼睛,緩緩吐出一個字,“滾。”
    薑齊齊一臉懵逼的望著她:“這...我說不太合適吧。”
    “沒事,這是我和張叢之間的小恩怨,與你無關。”不想再繼續有關前男友的話題,尤喜微笑著聳肩,“我在你的書桌抽屜,不小心看見了一張高中教師資格證書,遲到的恭喜,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突然想起尤喜借了她放在抽屜裏的吹風機,而吹風機下壓的就是她的資格證書,薑齊齊愣怔了一會兒,不自在的說著謝謝。
    “對女孩子而言,高中英語老師真是個不錯的職業。”為了減少尷尬,尤喜將視線轉向別處,“前幾年宮鬥劇熱播,我總覺得心懷城府才算聰明一世。但報應有償,除了那些光環加身的女主,機關算盡的女人總是不得善終。現在社會瞬息萬變,誰都會不是生活的主角,隻有不爭不搶、低調自處,才能踏踏實實走到最後。”
    在宿舍大門被推開之前,尤喜由衷的笑,“齊齊,其實你才是411最聰明的人。”
    室內開著搖頭風扇,劣質窗簾遮不住刺眼的光源,宴暘戴著麻黃草編帽,腳邊是亂七八糟的行李箱。木門被風刮出吱聲,她轉過頭,衝兩人有氣無力的問好。
    見她穿著鮮豔的油畫長裙,額頭上掛著方形墨鏡,尤喜把酸辣粉套進大號茶缸,好奇的問:“咦,你昨天剛從出租房搬回來,不好好歇幾天就要出遠門呀?”
    對著從窗邊傾斜的陽光,宴暘點點頭,把眼霜小心倒入分瓶器:“程未訂了晚上七點的機票。”
    聽到機票二字,尤喜忙不迭地問:“去哪玩呀?”
    宴暘查著天氣預報,決定把五十倍和三十倍的防曬霜一起扔進化妝包:“香港。”
    “哇,你們這是畢業旅行嗎。”尤喜湊過來,眨了眨眼睛,“美女美女,可以幫忙捎一支口紅麽?”
    宴暘義正言辭的拒絕她:“美女不做代購,叫一聲仙女才可以。”
    -
    維多利亞港,兩港幣就可以坐一趟觀光輪渡。
    波光閃閃的海水染著落日煙紅,天星小輪藍白相間,英倫十足的造型讓人想起工業革命的航船。
    四月不是遊港的旺季,隻有零零星星的散客倚在欄杆拍照,宴暘站在濕漉的甲板,嗅著陌生的海潮氣息,接連朝她翻卷過來。
    程未站在一臂外,用單反照著黃昏下的海鷗,和穿著即膝水手裙的她。
    天空燒成橙子皮的顏色,宴暘望著岸邊的高矮小車,高檔的米其林餐廳,突發奇想地問他:“你說,三十年前的維多利亞港應該是什麽樣子?”
    藏藍色的t恤很像近在咫尺的海水,他放下相機,把長長的手臂搭在她的脖頸上:“三十年前,香港還是英屬殖民地,太過久遠的問題,應該在老香港電影裏尋找答案。”
    對他的答案嗤之以鼻,宴暘聽著嗚嗚嗡嗡的鳴笛聲,心情開闊又平靜:“街邊應該開著一個涼茶攤子,菊花紅茶綠茶應有盡有,放勺蜜糖要加錢。岸邊還有賣紀念品的小店,洗幹淨的貝殼串成項鏈,在陽光下比金箔還要亮。等到天色擦黑,社團下的爛仔會來收取保護費,領頭穿著花襯衫,馬仔都把鐵棍架在脖子上...”
    饒有興致的聽到最後,程未鼓掌點評:“想象力很豐富,就是缺少山雞和陳浩南。”
    港夜在天平山頂繁華閃爍,宴暘戳著一顆咖喱魚蛋,望著一棟棟過分高削的建築凝成空寂的微光。過了九點,欣賞夜景的遊客突然多了起來,他們打包了兩份湯汁鮮濃的狗仔粉,準備在巴士上慢慢品嚐。
    陡峭的下山路徑,體現了香港司機超高的駕車水平,草杆和樹葉貼著皮膚從小腿劃過,坐在前排的宴暘不光享受270度的轉彎,還被打翻的狗仔粉毀掉了身上的裙子。
    棕色調料浸滿海藍色的裙擺,紅皮兒巴士飄滿醬油和蔥花的味道,程未用紙巾處理突發事件,不忘揉著她喪裏喪氣的臉:“沒事,明天到尖沙咀陪你買新的。”
    “一件新裙子隻會抵消我的傷心,但再加兩支口紅卻能讓我開心。”宴暘眨著蒙著細霧的眼睛,“你選吧。”
    第一次遇見這樣光明正大的敲詐,程未無語地望了她一會兒,選擇把她嘴角的醬汁親掉。
    預定的酒店是一家中環民宿,房東是個穿著墨綠旗袍、四十幾歲的畫廊老板,她的寶貝雙胞胎生著黑頭發藍眼睛,穿著紙尿褲在地板上爬來爬去。
    房屋的風格很具法式浪漫,棗泥粉的牆壁掛著色彩明快的油畫,及腰的陶瓷罐插滿風幹的向日葵,女房東抱著貓咪,用蹩腳的普通話問她:“小姑娘係邊間大學讀書啊?(小姑娘在哪個地方上大學啊?)”
    宴暘接過她遞來的油炸三明治:“我本科在理工大學讀經濟。”
    “今在外深造嘛?”
    她頓了頓,用餘光瞟著正在研究鼻煙壺的程未:“還有兩個月才畢業,研究生在國內讀新聞。”
    女老板指著她剛從樹上掐下的、串進耳洞的鵝黃茉莉花,惋惜的說:“可惜留,內應該是個藝術嘎。”
    午餐肉粘著芝士和生菜酥軟香脆,宴暘鼓動著左腮:“您謬讚了,我隻是個不搭邊的外行人。
    “我同你講,我四納行(內行),看人八奎(不回)錯。”
    她固執的樣子有些可愛,一眨眼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你嘅靚仔讀書末呀?(你的男朋友讀書嗎?)”
    程未用簽子戳了口魚丸,黯了黯斂下的眼睛:“我落榜了,兩個月後就沒書念,但我想,明年肯定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