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半是深情半是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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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半是深情半是苦(三)
顧長歌隱隱約約看著自己倒影在水裏的影子,大晚上的也看不清楚,黑乎乎的一團。
她就是心裏不舒服,有一種稱之為落差的東西在她心裏一突一突的撞得難受。
她根本就不是那麽堅強的人,以前遇著什麽事,背後總有人給她撐腰,才把她慣得無法無天,名動天下還不是因為是嫡長公主,掌上明珠?
現在一無所有了,她就什麽都不是了,可是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她確實不堅強,但她也不脆弱,她可以在外人麵前把自己偽裝的無堅不摧。
女孩子最怕的是什麽,是真心錯付,奈何她顧長歌錯了一次又一次,是她遇人不淑還是有眼無珠?
眼淚劈裏啪啦的掉下去,她蹲在那裏哭得無聲,做自己想做的事,殺自己想殺的人,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從神壇上跌落,在站起來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可一旦站穩了腳步,就再也不會倒下了。
她和這個世界來日方長,她還有七月,還有師父,還有楚輕,但是現在她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淩奕寒就看著顧長歌慢慢的站起來,理了理自己身上皺皺的衣服,然後瀟瀟灑灑的往回走。
他的眼角跳了跳,這丫頭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啊,害得他那麽擔心,剛剛心裏揪得緊緊的那種感覺真的是讓他很不爽。
顧長歌回到那個房間的時候一個從沒見過的小丫頭正在收拾床鋪,見到一臉素麵朝天的顧長歌絲毫都不驚訝,乖巧的做完手上的事要退出去。
淩奕寒能放在最身邊伺候的人都是信得過的。
顧長歌直覺這個小丫頭絕對也是那種身懷絕技的,她想了想叫住了她,“你站住。”
“姑娘有什麽吩咐?”小丫頭乖得不行,禮數也很周全。
“這是皇上的房間?”
“回姑娘,是的。”那小丫頭回答的聲音輕輕的,又像是猜到顧長歌還要問什麽一樣,補充到,“鷹環居很大,東北角這片兒的閣樓是皇上一個人在住,皇上喜靜,一般人都不會過來,隻有崔公公和我負責皇上起居的事情。”
在皇宮的時候,顧長歌沒發覺淩奕寒身邊有什麽女孩子伺候著,她在龍闕殿躺了半個月也沒見著一個女子,她不免好奇,“你叫什麽名字,一直伺候皇上的嗎?”
“奴婢叫箏兒,在楚宮的時候便一直是我和靜兒姐姐負責皇上的起居和飲食。”
靜兒?這不是崔公公今天給她安排的名號嗎?
“可我怎麽好像從沒有見過你的樣子?”顧長歌覺得這是一件很沒道理的事情,就算她不去關注淩奕寒身邊的事,但這種近身伺候的丫頭總不至於沒見過吧?
“隻是娘娘來的時日不巧罷了,因為皇上對飲食起居有很大的講究,所以這裏要提前有人來安排,姑娘進宮的時候,我和靜兒姐姐剛剛動身離開了寧安城。”
嗬,顧長歌冷笑了一聲,果然是講究不少,她記得慕容憬也是,提前派了幾個人過來說是怕住不慣,其實還不是安插的眼線。
“怪不得呢,那以後還得多勞煩箏兒姑娘和靜兒姑娘了。”顧長歌說的很有禮貌,箏兒也答的不卑不亢,“照顧皇上和姑娘,是我的分內之事。”
姑娘?這個稱呼還是有趣的,畢竟那個躺在床上不知死活的女人才是真的顧長歌。
想想就好像,怎麽如今似乎是把身份都丟了呢?她甚至連阿暖都不是了?
她是誰?
顧長歌遙遙的看了一眼銅鏡,照出來的臉還是曾經的模樣,隻是顯得有些蒼白憔悴。
還好還好,她詩書禮儀騎射馭,她以前都是有好好學的,再不濟,她還有一副好皮囊不是嗎?
淩奕寒回來的時候顧長歌掩了門,隻剩床頭一盞燈亮著,她乖乖的躺在床上睡著,睡顏安詳。
她墨一樣秀美的頭發不知道是不是身體變差了的緣故,竟變得有些幹枯發黃,可是散落在枕側還是顯得那麽安靜祥和。
她睫毛長長的很好看,像一隻蝴蝶停留在了眼睛上,藕一樣白的小臂露出一點在外麵,看得淩奕寒喉頭一緊。
她今日很累了,強行壓製住心裏的躁動,他在她身側躺下。
他原本以為她要與他鬧一場的,從古墓出來她便就變了臉色,他甚至都想好了解釋時要說的話,可她竟隻是自己氣悶了一通就自個兒好了。
淩奕寒翻了個身,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裏,他做事從來都是想做就做,何時需要給過任何人解釋,可是今天這事他真的有些慌了。
他明白她現在有多麽脆弱,可是如若把這事告訴了她,她是不然不會同意自己將她師父給牽扯進來的。
就算湘瑟前輩和自己師父之間有那麽多的瓜葛,可是真正能讓湘瑟前輩出山的還是顧長歌,是她背負著的血海深仇。
可是顧長歌這丫頭倔強的狠,她在意的人她就是萬不會去連累的,湘瑟前輩不問世事三十餘載,她是絕對不會去打擾她原本的生活的。
即便她知道她師父還活著也不會去打擾。
顧長歌盡量讓自己身軀顯得沒有那麽僵硬,盡量的讓自己的呼吸變得平穩,同床共枕不是沒有過,可是這麽奇怪的氣氛還是頭一次。
背部貼著他寬厚的胸膛,能夠感覺到他有力的心跳,他的氣味包裹的她喘不過氣來,或許是太累了吧……這樣的情況下她還是睡著了。
顧長歌這幾天很安靜,安靜到淩奕寒的心裏越發的不安,她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不關心外麵的局勢,不去想宛丘和蕭衍相處的怎麽樣了,不去想慕容憬有沒有發現她被掉包了。
她安安靜靜的呆在這個四四方方的小院子裏,安靜的幾乎失去了存在感。
他起的時候,她還在睡著,他回的時候,她安安靜靜的等著他吃完飯。
他不愛說話,他也不愛,晚上的時候他看看奏章她也想以前一樣陪在身邊,但不再像以前那樣因為局促和壓抑而不斷的做什麽小動作。
她隻是拿著針線練自己不甚喜歡的女紅,偶爾抬頭看到他的茶涼了,就去替他續上。
明日就是祭天大典的最後一天了,是時候該發生些什麽了,但是此刻,淩奕寒卻有些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她著實讓他心慌,曾經一眼便能看透的小丫頭變得讓他開始猜,卻猜也猜不透了。
淩奕寒琢磨著是不是要開口打破這個僵局,卻見顧長歌很滿意的摸了摸自己好幾天的成果,主動抬頭了,“你看這個好不好看。”
顧長歌將自己的大作遞到淩奕寒眼前的時候,他難得的愣了好一會兒才低頭去看。
是龍鳳呈祥的圖案,龍與鳳在祥雲中穿梭,五爪的龍,九尾的鳳。
雖不是最好的繡工,有些地方甚至還有些粗糙,但是可以看出來用功,比之前進步了不少,起碼比慕容憬的那隻狼好了不知多少。
“你繡這個做什麽?”她主動開口說話了,淩奕寒覺得心裏輕鬆了一點,開口的語氣也是溫和的。
“就是沒事做,才繡這個的啊。”她將繡架拆下來,比劃了一下大小,“明兒就是初六了,祭天大典的最後一天,我去將那丫頭換回來吧,慕容憬是個人精,你放個假的在他身邊他一定能看出來的。
而且時日剩的也不多了,我這幾日雖然過得安穩,但總不能把蕭衍的事給忘了。”
顧長歌的語氣淡淡的,歪著腦袋看了看淩奕寒,她一貫的狡黠勁兒顯露無疑。
“前段時間各種事兒塞得我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歇了幾天,這又要開始操心了。
哦,對了,我師父辦完事之後一定會跟著你師父去找你的,你可千萬要替我照顧好了,不然我師父得瞧不上你了。”
顧長歌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腿腳,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這樣悠閑的日子,果然還是過不了幾天啊。”
顧長歌慵懶的伸了個懶腰,似乎是歇飽了終於要開始大展身手了,可是就在她活動身體活動到一半的時候,她突然偏頭,很認真的看著淩奕寒,問了一句,“陛下,要不你替我報仇吧,我負責睡覺就好了。”
淩奕寒好看的墨色眸子裏翻湧著一絲奇異的情緒,像是積攢了許久的,一直被壓在最深的湖底,此時被驚濤駭浪席卷而來。
淩奕寒那張臉依舊波瀾不驚,可顧長歌看的是那雙眼,那雙集聚著狂風暴雨的,好看的眼,讓她寧願識人不清的眼。
她在心裏數了十秒,她沒能讀懂那雙眼睛裏的情緒,也沒能等到那雙眼睛的主人給出的答案。
她,忽然就,釋然了。
“哎呀,我就開個玩笑啦,你日理萬機的,還要考慮各種後事,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哪裏需要你幫忙。
而且我謀劃了這麽久,就差一步就成功了,這個時候怎麽能把這個功勞讓給你呢?”
顧長歌的神色和平常沒什麽差別,眨著眼睛的樣子,調皮的緊。
可淩奕寒卻覺得自己心裏空了好久好不容易被填滿的那一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緩緩的流走。
他看著她的眼睛,從未有過的認真,他做過那麽多執掌生殺的決定,從未皺過一次眉頭,而此時他卻覺得整顆心都在顫抖。
“你要是覺得累了,就好好的呆在我身邊,吃吃睡睡玩玩,其他的事,我替你去做,絕對做成你想要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