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番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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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陽城的三國之戰震驚天下,那一戰玄國徹底解決犬戎之禍,三國立訂新盟約。而那一戰之後,世人都知,那引得天下人蠢蠢欲動的龍髓已被毀去,那傳說中“得之可得天下”的前朝寶藏,再無尋得的可能。
    消息一出,舉世皆憾,那傳說中富可敵國的寶藏實在太過誘人,明明隻差一點就能窺得寶藏真相,兩國君主卻與這寶藏如此失之交臂,實在是令人覺得可惜。
    但是龍髓已毀,世人除了一聲歎息之外,也無可奈何,況且說到底不過是別人的遺憾也與己身無關,議論一場也就拋開了。後來民間偶有傳聞說是有當年龍髓所藏的完事藏寶圖流出,卻也極少有人當真,畢竟龍髓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毀的,世人皆知,這所謂的藏寶圖,誰知道是不是一場騙局。
    當初九方夢執意殺掉離蔚,除了為離軒報仇之外,防得也就是那前朝寶藏的藏寶圖再度出世,禍亂兩國。
    她的決定是對的,而那以前朝寶藏為誘餌,精心策劃兩國之亂的那位曾經譽滿玄國的探花郎,早已埋骨在那斜陽城外的無名之山上。
    後來,上過那無名之山的人都會在那個曾經因爆炸而崩塌過的山洞外看到一座孤墳,墳前立了塊石碑,碑上無一字,隻有因山間濕氣而生的幽幽青苔。沒有人知道這墳裏埋的是誰,也沒有人知道這墳這碑是何人所立,又為何不留一字。
    說到底,懵懂一世,不過終是黃土枯骨,冰冷石碑,生前種種,都終結於此。
    歲月匆匆,五年過去。
    熙國在這五年的休養生息裏,國力日漸富強,自五前年白蓮教被一舉鏟除之後,西南的苗疆在慕青峰的鎮守之下,也再無苗人敢隨意作亂。
    這五年裏,公孫青與九方宸摒除了君臣之間的嫌隙,再度出山出任首輔,兩個兒子公孫月和公孫寒也一同入朝任職,輔佐九方宸。
    最讓熙國眾人驚訝的是熙國突然多出了一位小王爺九方夜,據說他是已死的攝政王九方痕夫婦的遺腹子,被九方宸帶回熙國京城之後就讓其承其父之爵位,封其為睿王,住在攝政王府。
    之前倍受寵愛的靈涵郡主卻是因謀逆之名被關入詔獄之中,而那個曾經背負熙國妖女之名,被逐出國的靈犀郡主在九方宸為她正名,洗清冤屈之後卻是就此失蹤,無人知其下落。
    九方夢將魚腸劍和“夜”留給了九方夜,她將浮生留下的勝邪劍交還給了慕雪瑟,她隻帶著莫涯贈她的那柄宵練劍獨自浪跡天涯,去為自己手上的一百五十三條人命贖罪。
    她和莫涯之間那段傳奇一般的愛情縱然五年過去,也仍在玄熙兩國的街頭巷尾成為久久不褪色的談資,每每末了,人人都要歎一聲命運不公與殘忍,讓有情人不能成眷屬。
    ***
    熙國詔獄裏,剛剛受過酷刑的九方蝶無力地躺在牢房濕冷的地上,她聽見有熟悉的腳步聲停在牢房外,不用抬眼去看,她也知道是誰——九方宸。
    九方宸把她關在這不見天日的詔獄裏,讓人每日用酷刑折磨她,讓她活得生不如死。可是他又偏偏沒有廢了她,她的武功還在,她的美貌還在,讓她覺得自己總是還有希望能夠逃出去,所以她終究不忍尋死。
    不得不說九方宸很了解她的心思,知道她有多麽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為什麽?你又不願意放我出去,我也沒什麽可招供的,你還要常常來看我?”九方蝶微微動了動頭,轉過那張像極了慕雪瑟的臉看向九方宸,“難道看著我被折磨就這麽有趣?”
    五年過去,她從一開始的對九方宸仍抱有著他會對她心軟的希冀到現在的麻木,她知道這個男人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那麽,他到底是為了什麽總是來看她?
    “因為看著你能夠提醒朕,朕為了這熙國江山曾經放棄了什麽。”九方宸語氣淡淡,“這樣朕才會更加用心地守護這熙國天下。”
    因為犧牲已經造成,就不能白白浪費。
    “九方夢麽?”九方蝶慘笑,當初若不是九方夢被她整得那麽慘,她也不會輕易就相信了她已經完全控製了九方宸。
    那個時候九方夢算是九方宸唯一血脈相近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人,她對九方宸而言自然是極其重要的,可是九方宸卻仍然為了熙國江山舍棄了她。
    這是九方宸永遠放不下的愧疚,甚至遠勝當年他年輕氣盛,設計殺九方痕累得九方痕和慕雪瑟夫婦十多年音訊全無。
    他逼走了九方夢的父母,又沒有守護住她的天真,他終是虧欠她良多。
    當初,他本隻是想要迷惑九方蝶,所以才以盜竊龍髓之名將九方夢關入天雲山行宮,隻是他低估了九方蝶的惡毒,沒有想到她會追到天雲山行宮去給九方夢下屍蠱。
    然而當他得到消息時,大錯已然鑄成,一切都已無可挽回,他隻能將錯就錯,按照計劃進行到底。
    說到底,九方夢之後的種種遭遇,都源於他的一念之差。
    然而,他縱然愧疚,卻不能後悔,他是帝王,本就應該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為他的天下布局,落子無悔。
    帝王,從來都是傲慢又孤獨的存在。
    ***
    慕雪瑟和九方痕夫婦雖然回到了熙國,卻始終沒有公開身份,本來他們在熙國人記憶中都是已死之人了,又何必再要掀起波瀾。
    不過用公孫青的話來說,“你們兩人就是懶,害怕暴露身份後,皇上會幹脆開口讓你們回來輔政。”
    公孫青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笑吟吟地看著坐在他對麵執黑的慕雪瑟。
    “我們已是昨日黃昏,現在熙國該是年輕人的天下,我們又何必再插手?”慕雪瑟那雙深潭似的鳳眸裏盈滿笑意,從容優雅地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封死了一大片白子。“你不也是清楚這一點,所以這五年裏你看似擔著首輔之職,實則都把權力下放,要務都讓你那兩個兒子去辦麽?”
    “你的棋藝又精進了。”公孫青笑歎,他搖頭道,“我們都老了,當放手時該放手。”
    他又笑,“夜兒如今也能夠獨擋一麵了。”
    現在九方夜是這王府的主人,又入朝掌管著吏部,極得九方宸的重用,他辦事雷厲風行,於朝中之事的見解往往極為獨特,總是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一麵,令朝中大臣刮目相看,都說他有其父之風。
    如今熙國人再提起這座王府多會說起九方夜這個年不過二十,卻已位列九卿,政績斐然的少年王爺,反倒是曾經威震熙國的攝政王九方痕漸漸少被提及。
    “我知道,這五年裏,你們夫妻一直留在京城沒有出去遊山玩水是在等夢兒回來。”公孫月搖頭歎氣,“隻是不知她現在身在何處。”
    “無論她在何處,回不回來,我和她父親都會在這裏等她。”慕雪瑟苦笑道,“我們離開她近十五年,如今等她十五年又如何?”
    “她的家在這裏,總是會回來的。”公孫青安撫道。
    “是啊,縱然她的心留在了玄國帝陵,她的家卻仍在這裏。”慕雪瑟長長的睫羽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陰影,“其實莫涯又何必呢。”
    莫涯懷抱著對九方夢的愛意,至死都不肯說出口,然而縱然他緘默地死去,九方夢也仍舊無法愛別人。
    他曾經的隱忍,曾經的克製,曾經的故意疏離縱然傷了九方夢的心,他最後所做的一切都能夠治愈全部了。
    縱然他不曾說過,九方夢卻也已經得到了滿足。
    莫涯的心髒成為了她的所有,她如他所料的那般再也無法去愛別人。
    早知結局如此,還不如就在生前心意相通,至少還能擁有短暫的快樂時光。
    “他們懷抱著彼此的心髒,生生世世不相離又何嚐不是一種完滿。”公孫青微歎,“這世上的愛情千奇百怪,都不過命數使然罷了。”
    “母親,外麵來了一個奇怪的男人。”九方夜忽然走進院子,對著正斟酌著棋局的的慕雪瑟道。
    “有多奇怪?”慕雪瑟不在意地問,伸手正要落下一子。
    “長得很好看,看起來年近不惑,但是卻很沒禮貌。”九方夜皺起眉頭道,“他抱著一個女人就要翻牆往府裏闖,問他什麽,就隻回答我說找母親你,被我和江明他們攔下來了。對了,我似乎聽見江明叫他浮什麽——”
    慕雪瑟落子的手猛地一僵,就聽九方夜頓了一下,忽然驚訝道,“難道他就是母親你說過的浮生?”
    慕雪瑟已經站了起來往外走,浮生抱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子正被江明他們攔在王府側門之外。
    慕雪瑟在王府的側門停止腳,浮生向著她看過來,他的眼神依舊純淨,隻是那張曾經俊美絕倫的容顏終是在這二十年的歲月裏顯出了滄桑。
    慕雪瑟忍不住看著浮生微笑起來,他們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