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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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他祖籍弘農, 三代以上曾以打鐵為生,到了父親那一輩也曾生活富足, 幾處宅院,幾間鋪子, 一些田產……
知他因為天災失了親人,憑著一身蠻力做了謝家的部曲私兵。
更知道是因為阿寶的關係, 才讓他被郎主流放西域,成了漢人監視異族人的眼睛……
而他亦知道, 她來自於一次未來實驗的失誤。
她說時間就像一棵樹,有主幹, 有分枝,曆史進程中的任何一件小事的改變都有可能改變原有的曆史軌跡而造出一個和原先完全不同的世界。
而她的世界和這個世界或許隻是一棵樹上兩個不同的分枝。
他還知道她這幾年來身體陸續出現了排他現象,各個方麵的機能都在不斷地減退, 說不定哪一天一次小小的風寒就能要了她的命……
現在, 他是龜茲街頭一個普普通通的打鐵匠。
而她是這個具有傳奇色彩的西域古國的女相。
兩個離開故鄉, 又沒了血親的孤獨的靈魂。
“讓我看看東西。”
突然, 帛英回頭, 收盡了先前所有的悲傷情緒,儼然一副朝氣蓬勃的笑臉模樣。
殷鐵三強忍著眼裏的濕意, 打開黑漆彩繪木盒,遞向帛英。
帛英將手伸進去一掏,手臂兀的一甩, 伴隨著一個劇烈的破空聲, 一根由金、銀、革三絲共同製成的九節鞭騰空而起, 仿似銀龍擺尾大勢橫掃而去,周遭的陶罐和花木瞬間碎爛了一地……
“好強的勁道。”
帛英讚歎一聲,爾後手一翻,對著九節鞭手柄背麵的另一個按鈕也按了下去,又是一甩,鞭尾便如火樹銀花般炸裂,細細看之,會發現上麵豎著密密麻麻的寸長鉤刺,若是在鉤刺上再塗了毒,即便上了戰場亦是神鬼皆避的利器。
“但願這一麵永遠也不會用得著。”
帛英亦覺得九節鞭的這一麵實在過於剛烈狠毒,她又按了一下方才的那個按鈕,那些細長密集的鉤刺又全部收回鞭身,變成了一個個橢圓形的金屬鏤空花紋。
最後將手柄左右扭動幾周,九節鞭就變成了外鬆內緊的普通皮革鞭,一鞭子甩出去,聲響更大,更嚇人,然勁道卻變得柔而韌,幾乎傷不了什麽人。
“鐵三的手藝果真了得,竟比我想象中的做的還要好。”
帛英又把那鞭子盤起來,放回到殷鐵三手裏的黑漆彩繪木盒之中。
“嗬嗬嗬……”
殷鐵三笑得大胡子亂顫,隻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是那個成足在胸,自信而篤定的殷家老三。
曾經弘農殷家的打鐵手藝不說稱霸漢地,但在關中還沒有能比得過他家的。
“其實這條鞭子最特別的不是它取軟鞭和硬鞭之所長,也不是它暗含機關可變成自保殺人時的利器。它最大的特色是當我們把它當成普通的皮革鞭子使用時,不僅可以拿來禦馬,而且即使不得已傷了人除了一些淡紅,幾乎不會留下什麽痕跡。但痛還是要痛的……”
“啪啪……”
就連見多識廣的帛英都忍不住為殷鐵三鼓掌。
傷人而不留痕,這才是這條鞭子的未來主人——阿寶去往洛陽後和那些後宅的貴女貴婦們相處時最最需要的。
作為一個曾經看過不少宮鬥劇、宅鬥劇的未來人士,帛英對漢地的大家門戶,對皇宮都有著莫大的恐懼,這也是她當年用盡一切辦法取得當時的夏侯家家主即現在的大旭太*祖夏侯詹的支持才得以和漢族士人夏侯息成功和離,然後回歸西域的主要原因。
阿寶是她養大的,她自是知道那也是個跟她一模一樣的,腸子不打彎,宅鬥技能幾乎為零的宅鬥廢,這樣的阿寶去洛陽帛英一百個一千個不放心,於是便有了由她構思畫圖,殷鐵三製作的這條能夠剛柔並濟的九節鞭。
阿寶自小因為吃不了苦,又沒有什麽恒心,別的都學得半途而廢,倒是這鞭子大概是真的合了她的意,一直沒有放下過。
帛英的宗旨是,說不過,陰不過的時候咱就直接抽鞭子,反正咱的後台硬,隻要不死人,用兵對秀才的方式,反而無往不利。
要是再遇上個什麽陷阱啊,暗殺什麽的,那就使用鞭子上的機關,然後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有宅鬥恐懼症的帛英不僅誇張,她還操碎了心……
而被*操心的宅鬥廢阿寶現在卻在照估厘大寺中睡得口水橫流。
和羅什大師分手後,九郎得益於一個小沙彌的幫助,終於找到了那間慈氏菩薩殿。待他進殿後一看,果真便在殿內的一個小角落裏發現了阿寶。
隻是阿寶嘛……窩在兩個蒲團上,背靠著牆,像隻流浪貓似的蜷縮著睡著了。
一時間,九郎有些傻眼,竟不知說什麽好。
‘阿寶你是個貴女你知道不?而且還是個長得挺勾人的貴女。雖說佛門清淨地,就算你不怕會有居心叵測之人對你不利,可你這般嬌體橫陳,挑戰人家小沙彌的意誌力也不好啊……’
九郎這般想著越想越氣,結果回頭一看竟發現隨從謝史也跟在他的身後入了殿,而且還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出去,在外麵守著。”九郎有些沒好氣,但還是盡量維持著他一貫對待下人時的君子端方、溫良如玉。
謝史一驚,迅速回神,收回了他那‘罪惡’的眼光,低著頭鵪鶉樣走出了大殿。
“唉。”
九郎一聲輕歎,便也尋了個蒲團拖到阿寶身邊,背對著她坐下來,守著她。
可是守著守著,心裏就像是被貓撓似的,總有一個魔鬼的聲音在蠱惑他,‘反正這會兒也沒有旁人,就轉過去看著她,反正你還沒有認認真真的看過呢?當年的胖娃娃是如何長成現在的美豔小姑子的?’
可是從小陪伴著九郎長大的老子、莊子、孟子、韓非子又一本正經的嚴肅臉‘君子當有所為有所不為,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最終還是魔鬼戰勝了先賢。
九郎施施然轉了身,還低下頭,正對著阿寶那張雪地芙蓉花般的睡顏。
“呃。”
隻可惜美人非是一般的美人。
那臉,那凹凸曼妙的驚人弧度,那份暖香濃本是無酒人自醉的,如果忽略那櫻紅的唇邊,那片實在讓人無法忽視的,亮閃閃的,口水的話。
九郎撫額,太陽穴處一跳一跳地痛。
他嫌棄,很嫌棄,於是忍不住掏出手巾趴下身子一點一點小心地為對方擦拭……
“嗯……嗚……”
那個睡夢中的小人兒還不忘時不時地吧唧吧唧嘴。
得,跟小時候一個德行,準是又夢見了什麽好吃的。
想到這裏,九郎忍不住目光下移,掃了掃那胸前豐盈,又掃了掃更下麵的挺翹,然後不自覺地點點頭,像是在肯定什麽。
不會吃,不能吃,何以長成這般?
真會吃,也真會長……
“少師?”還帶著一丟丟奶甜氣的低啞聲音響起,阿寶半睜開睡眼,疑惑又萌呆地望著九郎那張神色怪異的臉。
九郎一驚,差點摔坐在地上。
得虧資曆尚深,年齡尚長,才能飛快而不著痕跡地穩定心神。
“怎麽了?”九郎扯扯左右袖籠,恢複了他慣常的正襟危坐模樣,淡淡道。
“少師不是跟國師羅什一起飛升了嗎?”原諒阿寶還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說的什麽。
九郎一聽,長眉微凝,低聲哄問道:
“阿寶為什麽會說少師要和國師一起飛升呢?”
“你們像啊,高瘦孤絕,不食人間煙火。少師,這才透合你!”阿寶迷迷糊糊道。
昨日,謝少師被泥漿水潑到前的那一刻,笑得實在太過妖孽,有點震到了阿寶那顆懵懂的小心髒。
一整夜,謝少師的那一笑總是時不時出現在阿寶的眼前,都害得她昨夜沒有睡好。
“國師是真孤絕,是真正的風塵化外之人。可是少師的心中裝著天下安危,也眷戀著最俗世美好的東西,是假神仙,飛升不了啊……”
九郎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放在阿寶的腦袋上揉揉。發絲還如當年一樣細軟,腦袋仿佛大了點,手感更好了。
他早就想這麽做了。
阿寶也奇怪,就像陽光下被溫柔順毛的貓兒般隻覺得舒服愜意無比。甚至還就著九郎的掌心懶懶地蹭蹭……
許久,在阿寶又快要睡著的時候,九郎突然神色稍正,用凝重的語氣說道:
“阿寶,你的母親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的生身父親和你還有一個龍鳳胎的阿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