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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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八年, 四月十五,立夏。
這一天, 明光明媚,洛水河畔無數錦衣華服的貴族男女, 或沿著堤岸賞花吟柳,或放舟於洛水對酒高歌……
午時三刻, 一位頭頂白玉冠的勁裝少年在北大街上縱馬飛馳,因為走的是正中間的那條道, 也算沒有太過驚擾到行人。
這個時候的洛陽城,城內主要的幾條大街均是三道並行, 公卿尚書走中道,一般行人隻能走左右兩道。若竄道而行,是會被巡邏的衛兵抓起來送進刑獄大牢的。
“阿伯, 你告訴我, 瑞王府怎麽走?”那少年緊拽韁繩, 上身前傾, 停在一位挑著兩筐批把的老者麵前。
老者一頓, 差點被眼前的玉顏冰肌晃得睜不開眼。
“瑞……瑞……王世子?”老者激動得滿臉通紅,說話也磕巴。
洛陽城內皆傳, 瑞王世子夏侯嘉貝美風神,皎若明珠,朗然照人。隻可惜身子羸弱性格也陰戾, 慣常並不與人親近, 更何況還是一尋常庶民?
可這位庶民以前是遠遠見過夏侯嘉貝一麵的, 故而才會把眼前這位與夏侯嘉貝有幾分相似,卻明顯風塵仆仆的夏侯嘉寶給認錯了。
阿寶眸子轉了轉,依然問道:
“請問瑞王府怎麽走呢?”
那老者雖然覺得瑞王世子問瑞王府怎麽走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但依然放下扁擔,指著前方右側一個幽深巷道:
“那裏是飛鴻巷,瑞王府便在飛鴻巷中。”
“謝阿伯。”阿寶燦然一下,轉瞬離去。
那老者卻雙目癡癡心下叨念著:‘都說瑞王世子性子陰戾,哪裏陰,哪裏戾了?明明就隨和的緊嘛……’
不過,很快他又打翻了先前結論。
因為就在阿寶告別擔挑老者,朝著飛鴻巷疾馳而去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從次街上也正好駛來一輛造型典雅華貴的通幰牛車。
那牛車雖然行的慢慢吞吞,奈何阿寶一雙美目直直望著前方的飛鴻巷,並沒有看路。
所以當發現兩方將要不可避免的相撞時,阿寶猛頓韁繩,狠狠地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然後馬蹄高揚騰空一躍,直接就從那牛車頂上躍了過去。
“籲~”
阿寶堪堪停下馬,然後調轉馬頭走向那輛一看就不凡的牛車。
周遭恰好撞見這一幕的行人俱都看傻了眼。
一是因為這絕美的少年,非凡的騎術;二是因為,雖說京畿重地專產紈絝子弟,但還真沒有哪家的紈絝子弟敢從琅琊王家的牛車上飛過去的……
小半條街上都安靜下來,阿寶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來到那牛車跟前,抱著拳,忐忑不安地問坐在車兒板子上麵的車夫:
“你家大人是不是官兒很大?我是不是闖禍了?”
那車夫本來是想喝罵這膽大包天的莽撞少年的,可當看清了阿寶的臉,再見她睜著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一副什麽都不懂的可憐模樣,那已經到了嘴裏的喝罵又不覺咽了回去。
他放緩了語氣溫和道:
“正三品的檢校禦史。”
車夫說的是他家大人的官職,可是阿寶知道了也未必能懂。不過正三品,大概也不小吧?
阿寶試探道:“那和瑞王爺比呢?”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和謝少師比呢?”
好吧,所謂狗仗人勢,除了是狗的天性,更多的時候也是人的天性。
然後,“唰”的一聲,那車廂裏的人突然掀簾而出。
阿寶她看見了什麽?
她看到了一張瓜子臉尖下巴,雙目燦燦,稚嫩俊秀仿若女子的臉。
然後她忍不住嬌笑一聲,瞬間脫口而出:
“咦,真如阿母所言,這洛陽的郎君竟比小娘子還要小娘子呢。”
周遭更安靜了,車夫突然轉身跪下,又害怕又恐懼的樣子。
郎主最恨別人說他像女子,上一個這麽說的人現在屍身都不知道在哪兒……
可奇怪的是,這一次郎主竟沒有大發雷霆。而是由原本的驚訝亦或者還有一點點驚喜轉變成黑臉憤怒。
於是,他“唰”的一聲扔下簾子退了回去。徹底阻隔了阿寶那飽含探究的視線。
“走。”裏麵的人道。
“是。”車夫趕緊起身又重新坐了回去,駕著牛車走了。
然後阿寶就這樣被莫名其妙地扔下走了。
旁邊一個抱著小伢兒的年輕婦人不解道:
“這少年是誰啊?竟然連王家十郎都敢惹,關鍵是惹完還什麽事都沒有……”
可阿寶才不管這些,她還以為那大官就這麽放過她,大概是因為怕了她父王或者謝九郎吧?
去瑞王府的路上,阿寶突然沒了剛進洛陽城時的忐忑。反正除了皇宮裏的龍子龍孫們,別的甭管是什麽人大概都不敢將她怎麽樣吧?
不過,很快她就碰到了龍子。
當阿寶信馬由韁地進了飛鴻巷,經過兩個公侯之家,最後才到達巷底更為幽靜,也更加恢宏大氣的瑞王府。
不過瑞王府前剛好也有幾位錦衣華服的男子聯袂而行。
阿寶很快就超越了他們,其中的一個甚至粗著嗓子朗聲笑道:
“倒是第一次見到入飛鴻巷而不下馬的少年,竟是比我等都要氣派呢。”
‘是在說我嗎?’
如此想著的阿寶調轉馬頭,有些戒備地望著他們。
然後對麵的幾位瞬間就啞然失了聲。
特別是其中的一位頭頂素玉簪,身著白底繡金絲蛟龍的鍛袍,身姿挺拔修長,整個人透出一種古玉般的溫質。
他不像其他的幾位,或是見了鬼般的驚訝,或是目楞口呆的疑惑,他有些難以抑製的驚喜,笑得極為溫和友善。
“小姑子你是誰啊?”他問。
阿寶對他很有些好感,便指指旁邊瑞王府的大門,微微偏著腦袋道:
“我大概是這家的孩子。”
那男子笑得更加如沐春風,他朝阿寶眨了下眼,“嗯”的一聲,也學著阿寶微偏著腦袋:
“我也可以算作是這家的孩子。”
“啊?”他這話嚇得阿寶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阿寶急道:
“怎麽會呢?阿貝都有這麽大了嗎?不是比我還要小個一時半刻嗎?”
“這……這這?”先前笑話阿寶,在一群人中長得最為英挺威武的青年又是指著溫質男子,又是指著阿寶,竟有些語無倫次。
溫質男子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走到阿寶身邊伸出手:
“我是你和阿貝的長兄夏侯黎,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然後,阿寶有些不好意思了,並沒有就著夏侯黎的手下馬,而是從馬背的另一邊滑了下來。
“我知道你是大旭的太子,黎太子。”她扶著馬鞍道。
不知什麽時候那英挺青年也追了過來,拍著胸口道:“還有我,我是次兄夏侯琪,我也記得你。隻是你後來……”
“阿琪!”黎太子突然打斷了夏侯琪的話,然後側身指著後麵兩位也有些躍躍欲試地望著這邊的少年道:
“那個穿天青藍,個頭高一點的是三兄夏侯瑾。矮一點,胖一點的是四兄夏侯瑜,他和你們是同一年生的。”
“吱啦……”瑞王府朱紅色的大門突然從裏麵打開。
開門的老叟並幾位男仆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恭迎太子殿下,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
待他們看到阿寶的時候,俱都息了聲,然後臉上各種表情精彩紛呈,最後又都埋下腦袋掩藏起來。
“這些朽木奴才,到現在才來通報我,竟讓幾位兄長殿下在門外站著,阿貝之過大矣!”
少年人清越的嗓音帶著一股子莫名的慵懶味道,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不像先前的鎮定,阿寶突然添了幾絲緊張。一顆心吊著,一口氣掛著……
她看見那個少年身量與她差不多,卻比她瘦了很多,眉目精致如畫,像一個真正一摔即碎的玉娃娃。
明明已是立夏,他卻依然披著件獅子滾繡球的蜀錦大髦,唇色淡白的仿佛沒有一點血色。
不知道為什麽,剛剛和黎太子他們相見時還有些淡淡的喜悅和靦腆的阿寶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心下有些隱隱的痛意……
那是一種比尋常的血濃於水還要濃烈些的牽掛和糾扯……
像身體丟失的那一部分,像久別的遊子回到故鄉……
兩個長得很像,但又很不一樣的人,就那麽傻乎乎的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到底是阿貝先紅了眼睛,臉上薄有怒意……
阿寶不知道阿貝為什麽會是這個表情,就像……並不那麽歡迎她。
她突然勾起唇角,不在乎道:
“你不喜歡我嗎?那我走了便是。”
說完,她就轉身往飛鴻巷口的方向走去。
突然,她聽見急促的腳步聲飛快地朝她這邊來,然後一隻修長冰涼的手狠狠拽住了她的胳膊。可那聲音卻柔軟極了:
“別走。”
說完已是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