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貳)巫山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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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頃襄王一回到王宮,便吩咐婢女:“帶神女先下去香湯沐浴。”
    “唯。”
    楚人在祭祀儀式、節氣月令時皆要香湯沐浴, 蘭湯浴便是由蘭草、艾葉、菖蒲等香草製成。紀妙之來到這裏沒有多久, 並不知楚國的風俗。
    婢女將襄王派人送來的長袖曲裾裙, 和各式的玉笄,珍珠飾品。紀妙之看了一眼灑滿了香料的浴盆,又看了一眼要上前來,“非禮”她的婢女。
    “你們要做什麽?”
    婢女見她麵帶慍怒,屈身解釋道:“奴婢隻是想伺候神女沐浴。”
    雖同為女子, 可是紀妙之也並不習慣讓這些人幫她洗澡啊,她搖了搖手,拒絕道:“不用,我自己可以洗,你們先出去吧。”
    “神女,大王讓奴婢守著您,若出了任何差池, 奴婢們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婢女誠惶誠恐,楚王大費周折地尋到神女, 誰敢有絲毫懈怠?
    “我是神女, 不是金絲雀, 我若想走你們無人能攔住。”
    紀妙之不禁失笑, 她們就如此小瞧神女, 十個她也並非瑤姬的對手, 又怎會讓襄王囚在這破王宮中?隻是她如今和如同人無異, 隻能留在這聽天由命了。
    宋玉聽聞郢都有巫覡蠱惑人心, 換上緇衣趕往王宮,剛趕到議政殿便見連壁從不遠處走來,他作揖忙問:“連壁,大王在何處,子淵有要事要奏請大王。”
    連壁笑了笑說道:“宋公子來的正巧,大王正在章華宮,讓仆前來請你。”
    他為人耿直,卻因他的性格,遭同僚詆毀,朝中那些幸臣,時常在楚王麵前搬弄是非。
    如今宋玉理應避嫌,以證清白,無奈楚王宣他入章華台,身為臣子唯有聽從大王的意思,他雖為屈原的弟子,與他的行事截然不同,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才能繼續留在楚王身邊。
    “大王,宋玉聽聞城中近來時有人假冒巫覡,造謠生事。”
    楚王此時興致極高,不願議論朝政之事,說道:“宋玉,你應該做好自己份內之事,此事你不必操心,寡人會讓季廷尉去查的。”
    宋玉本想再說什麽,卻被楚王打斷:
    “宋玉,寡人今日有幸得見真正的神女,若與她締結良緣,定能佑得我楚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話音剛落,寺臣走上前,彎腰稟報:“大王,神女來了。”
    女子身著雲紋曲裾裙,墨發半綰,穿上這先秦的服飾,儼然變成儀態端莊,身姿婀娜的淑女之貌。宋玉不可思議地看著紀妙之,卻因楚王不敢多言。
    紀妙之勉為其難地露出了一抹笑容,被人莫名其妙地弄到楚宮中來,怎麽樣也是開心不起來的。
    楚王欣喜地走下禦座,正要伸手攙扶紀妙之,卻被她拒絕了。他並未發怒,隻是神情略顯不自然,說道:“因神女屈臨楚王宮,故此寡人特在鶴絕殿為你設下宴席。”
    宋玉麵露擔憂之色,走上前說道:“大王,宋玉還有一言。”
    楚王目不斜視地看了他一眼,艴然不悅道:“宋玉,你今夜話怎如此多?一切等明日再說。你隻管在這陪寡人與神女,再敢多言,寡人便宣景差、唐勒前來侍奉。”
    宋玉坐回席上,心中卻忐忑不安,他自然知道楚王要做什麽,可紀妙之不懂,若因他的詩賦讓她受到傷害,他斷然不會原諒自己。
    楚王坐在禦座在飲了幾杯,借著醉意看向了宋玉,指著他問道:“宋玉你素來自命不凡,可若德行無過失,為何士人百姓無一稱讚你呢?”
    宋玉麵色沉靜,端坐在原地,回答道:“鳥有鳳而魚有鯤。鳳皇上擊九千裏,絕雲霓,負蒼天,足亂浮雲,翱翔乎杳冥之上。夫蕃籬之鷃,豈能與之料天地之高哉?鯤魚朝發昆侖之墟,暴鬐於碣石,暮宿於孟諸。夫尺澤之鯢,豈能與之量江海之大哉?故非獨鳥有鳳而魚有鯤,士亦有之。夫聖人瑰意琦行,超然獨處,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為哉?”
    楚王不明所以地看向紀妙之,問道:“這鯤與鳳與寡人所問有何幹係?”
    “大王不必懂,那些士人百姓也不必懂,因為燕雀安知鴻鵠之誌。”紀妙之看向宋玉,拈花一笑,她將目光轉向羋橫,問道:“大王,若我此時同你說集市上出了了豺狼,您相信嗎?”
    楚王答:“自然不信。”
    “若有二人同你說集市上出現了豺狼呢?”紀妙之目如寒星,看著楚王猶豫的神情,說道:“大王定會半信半疑。”
    紀妙之笑容深邃,繼續說道:“若有三人如此說,那大王必是對此深信不疑了,君之所以明者,兼聽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為君者,應洞悉事理,明察秋毫,更不能為朝中的讒言,左右思想。”
    楚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拿起酒觴,誠懇地答道:“神女一番話,寡人受教了,寡人敬你一杯。”
    紀妙之推開麵前的酒觴,侃侃說道:“大王,您又錯了,我身為神女,不得飲酒,不沾葷腥,就好比每個人都應有自己的原則,大王也是如此,背負重任,又怎能隻知飲酒作樂?”
    楚王恭順地問道:“那神女以為應當如何?”
    “大王若要同我締結良緣,首先應當辟穀,正所謂食肉者勇敢而悍,食穀者智慧而巧,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足以證明辟穀的好處。不僅如此,大王還必須忌女色。”紀妙之這番話不僅僅是在幫楚王,也是在幫自己。
    楚王不解地問道:“這常人若辟穀,能維持幾日?”
    紀妙之神情凝重地問道:“大王,您可是怯懦了?這是您對山神的誠意,更是能證明您造福百姓的誠心,若不然,這些百姓寧可崇巫,信天道,也不會信您。”
    “你說的有道理,寡人這就修習辟穀之術,不近女色,你們先送神女回璟曦宮。”楚王之所以相信紀妙之,是因為全然相信她是神女。
    王宮花園,紀妙之遣走了身旁的婢女,與宋玉坐在橋亭中,月色微涼,映入池中的圓月,卻被落下的枯葉變得破碎不堪。
    “子淵,郢都出現的落頭氏,還有那些造謠生事的巫覡,還有今日在驅魔台,我無端喪失了法力,被帶進王宮,我覺得背後定然是有人在操控。”
    月光在宋玉棱角分明的臉龐鍍上了一層銀輝,他的皮膚如雪山冰蓮,吹彈可破,這是多麽讓女子羨慕的一張容顏,隻是遠遠看一眼,卻也讓人泥足深陷。
    “你讓大王修習辟穀,若是出了差錯,那可如何是好?”
    紀妙之托著下巴,說道:“他沉溺歌舞,又迷戀神女,此番隻為給他一個教訓。”
    見她眉間略帶愁思,宋玉不由又問:“幾日不見,怎覺得你變了一個人似的?”
    紀妙之如鯁在喉,又不知該做何解釋,望著石椅上的池波,說道:“子淵,我現在心裏很亂,不如你撫琴給我聽可好?”
    宋玉輕輕地點頭,坐在一旁的石椅上,撥動琴弦,紀妙之聽得入神,那樂聲在冷月下,顯得有幾分蒼涼,她分不清是琴聲讓她感到傷懷,還是她此刻的心神讓樂聲變得淒涼。
    紀妙之輕歎一聲,釋然地站起身,說道:“雖說我聽不懂,可覺得宛如天籟。”
    宋玉走上前,目光滿是柔情:“謝謝你今日為我解圍。”
    紀妙之調皮地眨著眼睛,抬起手說道:“舉手之勞而已。”
    宋玉溫潤如玉,淡笑道:“有時候看你總是癡癡傻傻,有時候看你又是無一不知,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呢?”
    紀妙之伸出手指,打了個噤聲,說道:“噓,那些話都是和他學的,他才是無所不知之人,所以我總覺得他好遙遠。”
    宋玉驚詫地問道:“世上真有此奇人?他可是妙之的師傅嗎?”
    “我是他的主人,說好要一直陪我找到舍利子離開的,卻被妖孽迷的神魂顛倒的,你們雄性生物可都是一樣?”紀妙之撅著嘴,想到那日的場景,便覺著心中不快。
    宋玉與她四目相對,目光的溫柔化成一汪春水,她就如同一艘小小的船隻,激起了心中至珍的美好,他的掌心冰涼,氣氛卻愈發熱烈。
    “並非每個男子都如此,即使世間每個男子都迷戀女色,宋玉也不會。”
    紀妙之不懂他話中的寒意,不解風情的打趣道:“你信你不會,因為神女都沒有你這般姿色,你若想連這人間絕色,照著鏡子便是了。”
    即使宋玉貌若女子,可他始終是個男子,低眉呢喃道:“可我是男子,也會對女子有怦然心動之感。”他彎下腰,蜻蜓點水般在她的側顏,落在一個吻,隨即局促地撇開目光。
    紀妙之疑惑地用手指輕觸臉頰,問道:“這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有什麽好吃的,我也要試試。”她緩緩地點起腳尖,吻上他的側臉。
    宋玉對她突如其來的主動,目瞪口呆,或許這一切對紀妙之並不算什麽,她也並不覺得這個吻代表什麽,可他卻覺得心中勝如蜜糖般甜蜜。
    男子目光冷冷地站在遠處看著二人,沉默不語,自紀妙之入王宮,他便寸步不離地跟著,隻是她的眼中並未容得下他。
    女子在一旁輕聲說道:“公子,她若一直守在此處,我沒有辦法近身。”
    男子回道:“你在此等候,我自有辦法。”
    一個身材嬌小的婢女,向二人走來,行禮說道:“神女,大王讓您立刻回璟曦宮。”
    宋玉擔憂地問道:“這麽晚了,大王讓神女去做什麽?”
    “大王要做什麽,輪得到您過問嗎?”那婢女仰頭看著宋玉,不露絲毫畏懼之色。
    “子淵,你莫要擔心,大王他不就想要那個枕頭嗎?到時候便變個假的給他。”紀妙之本是想講個笑話讓宋玉安心,可她的話更讓他擔憂起來,且不說她是誤被人認為是神女,縱使她是真的神女,宋玉也不會讓楚王對她做什麽的。
    回到殿中,紀妙之卻未見到楚王的身影,驚詫地問道:“大王在何處?”
    婢女神情複雜,卻掩飾不住吃味的語氣:“神女與宋侍臣還真是關係匪淺。”
    “子淵他人長得好看,又精通詩詞歌賦,郢都哪個淑女,不對他神往。你是不是也喜歡他啊?”紀妙之隻是仰慕他的才華和容貌,至於其他的想法自然是不可能的。
    紀妙之恍然想起婢女欺騙她的事,質問道:“剛剛你說謊了,大王不在這兒,你肯定是擔憂我與子淵走得太近,對不對?”
    “不過你這樣如何能討男子歡心呐,還好上次的焉支我還留著,我給你畫個桃花妝。”紀妙之將她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眯眯地從袖中取出了一盒焉支。
    “我還是在外頭守著你。”婢女幹笑了兩聲,心知大事不妙,倉皇想逃離災禍現場。
    紀妙之得意洋洋地挑眉說道:“噯呀,隻要你的腳尖,離開這璟曦宮,我就讓大王讓別的宮中去侍奉,反正我也不想這樣被人盯著,你算遂了我的心願了。”
    威脅果然有用,婢女乖乖地回到原處,委屈道:“我神女,奴婢知罪,奴婢回來還不成?”
    紀妙之壞笑道:“這樣才乖,放心,我下手會很輕,很溫柔的,會將你變得美美的。”
    此話一出,總讓婢女覺得有些不寒而栗,她才不信紀妙之的話,上次給梳了個簪花發髻,引得滿大街的人對她指指點點。
    婢女湊上前,柔聲問:“我就將這張臉,奉獻給神女了,若是醜了,你會負責的吧?”
    “靠我那麽近,你可是眼神不好使?”紀妙之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覺得眼前之人的說話神情與胥長廷如出一轍。
    可她確實是女子的容貌,紀妙之隻當是自己的錯覺,婢女這才舍得拉開二人的距離,滿意地一笑:“我是想讓你看清我此刻的樣子。”
    就這樣,婢女讓她在自己臉上隨意擺弄,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漸漸有了睡意,紀妙之才放下手中的粉匣,將她拖到銅鏡旁,說道:“畫好了,你快瞧瞧。”
    婢女看著鏡中的“自己”,嚇得眼珠都快掉下來,驚呼道:“你這是化妝嗎?這分明是在我臉上畫畫才對!”
    ( ̄o ̄;)
    “既是喚桃花妝,怎可不畫桃花,這畫了桃花,才能應了它的意思。”紀妙之原在一本書上見過,具體意思並未讀懂,所以在臉上一邊畫上一朵桃花。
    婢女知道她從來看書隻讀懂字麵意思,冷哼道:“膚淺之見!”
    紀妙之佯裝生氣地暴喝道:“你一個小丫頭敢說我膚淺,我告訴你,不準給我擦,否則明日畫你滿臉桃花。”
    婢女走出了殿,恢複了本來的麵貌,他不想讓紀妙之察覺自己的法術,印心咒也並非失效,而是強行讓胥長廷壓製在身體中,雖然他不能對她坦誠相對,但他一定會想方設法讓她依賴自己。
    另一邊,宋玉放心不下紀妙之,本闖入璟曦宮,卻被落頭氏用了迷魂術,昏倒在地。
    她握緊了手中的紅蓮之刺,呢喃道:“莫要怨我,並非我想讓你魂飛魄散,我也是受製於人。”
    驀地,耳邊傳來滴答滴答的水聲,池中池水漲起,匯聚成人形,朝她走來:“你想做什麽?”
    落頭氏定睛一看,驚詫道:“瑤姬,怎麽又是你?!”
    看著沉睡的宋玉,瑤姬目光淩厲:“我說過,我會一直守著子淵,你休想傷害他。”
    落頭氏冷道:“恐怕如今不行了!”
    看著她手中發著嗜血紅光的法器,瑤姬似乎明白了什麽,問道:“紅蓮之刺怎會在你那?是他讓你來殺子淵的?”
    “無可奉告。”落頭氏目光一狠,用紅蓮之刺,刺進了宋玉的胸膛,在垂眼看時,竟發現他毫發無傷地躺在原地。
    瑤姬冷笑:“他隻是個凡人,紅蓮之刺對他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怎麽會這樣?”落頭氏望著手中的法器,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瑤姬扶起宋玉,側目說道:“回去告訴指使你之人,若他再想對子淵不利,我便將舍利子毀了,誰也別想得到。”
    落頭氏鄙夷地說道:“你那麽守護他,可是他終究不愛你。”
    “他隻是沒見過我,他若是見到我的美貌,心中又怎會掛念其他女子?”瑤姬向來自信,她有天仙之貌,與他才是天造地設,更何況,她始終認為神女賦是宋玉向她表達愛慕之思。
    落頭氏不禁大笑,譏諷道:“瑤姬,不得不承認,你真是自作多情,他可是屈原的學生,是楚國的才子,又怎會以貌去衡量人的淺顯之輩?”
    瑤姬拂袖飄然離去,世間多少男子對她求而不得,肝腸寸斷,而她隻傾心於宋玉。
    襄王自那日聽了紀妙之的言辭,果然將驕奢淫靡的風氣改了許多,不過他做這些都是因為神女庇佑他楚國,謊言終歸不能維持長久。羋橫也並非昏庸至極之人,他年幼時便送往秦國做為人質,心中多少也有些陰影。而他的父親楚懷王,聽信張儀之言,毀齊、楚盟約,近佞臣,冷疏屈原,楚國早已國事日非。
    紀妙之這兩日悶在宮中,走到哪裏都有人跟著,實在是難受,見宋玉來,她道:“子淵,你可算來了,我有件事同你說。”
    “不急,你那日說城中巫覡散播謠言,可知那人現在身在何處?”宋玉懷疑楚大夫昭奇,蓄謀造反,隻是如今並未十足的證據。
    紀妙之沉吟道:“是在臨湘亭,不過那人的樣子卻與我之前見到的那些巫覡不同。”
    宋玉問:“哪裏不同。”
    “沒戴麵具啊,那些作法的巫覡,不是都要戴麵具嗎?”紀妙之絞盡腦汁想了許久,唯一想到的卻隻有青銅麵具的區別。宋玉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她又問道:“怎麽了?可是查出幕後的主使之人了?”
    宋玉如實回答道:“如今還沒有證據,所以不敢貿然斷定。”
    紀妙之問道:“可是秦國之人?”
    宋玉麵色凝重:“此事與秦國並無幹係,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日迷惑百姓的巫覡,才能查出主謀。”
    紀妙之大喜過望,說道:“太好了,這樣一來,你便有了立功的機會,再也不隻是做一個小小的文學侍臣。”
    宋玉寵溺地看著她,心中的情緒也被她牽動,這時紀妙之身後的婢女冷笑一聲,頗為氣憤地看了二人一眼。
    紀妙之轉身疑惑地看著她,問道:“喂,你因何發笑,我說了什麽好笑的話嗎?!”
    婢女極不情願地回道:“神女想多了,奴婢天生愛笑罷了。”
    “可這花又得罪你了嗎?好端端的被你將花瓣都拔光了,若我將你的頭發都拔光了,那多醜啊!”紀妙之實在覺得這婢女有些奇怪。
    那婢女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宋玉,回道:“隻是這朵花,長的太礙眼,所以才要奴婢才要將它清除幹淨。”
    璟曦宮中,紀妙之還在為假巫覡的事苦惱,她想起已有好幾日未見到胥長廷,這大概是自從認識他以來,分開最長的時間了。
    “長廷不在身邊,靠自己的能力,又如何能幫得了子淵呢?”
    婢女在一旁問道:“你難道忘了你來這的目的了嗎?”
    “我沒有忘記我要做什麽,隻是我現在心煩意亂的,更何況,看到子淵我便會想到魔媵,總覺得自己虧欠他什麽。”紀妙之實在想不明白,他們為何都與樓緋月有一樣的容貌,他們到底有何關聯?
    婢女在一旁試探性地問:“你真的隻是覺得虧欠他而已?”
    紀妙之回過神,滿腹狐疑地問道:“不對啊,你這個小婢女是如何知道,我來這是有目的的?”
    婢女想了想,又回道:“你,你忘了?昨日夜裏你說夢話了。”
    記憶中,紀妙之從未說過夢話,她幾次三番懷疑這個婢女就是胥長廷,可是他分明在她麵前說過不通法術的。
    “說夢話?我什麽時候會說夢話了?”
    溪水潺潺,芳草茵茵,女子款款向男子走來,低聲喚道:“公子。”
    男子將紅蓮之刺收入袖中,神情淡漠,說道:“你走吧,此事我都知道了,這是解藥,望你改邪歸正,修成正果。”
    “多謝公子。”女子接過解藥,轉過身,隨即露出一抹詭譎的笑意。
    早聞唐勒與昭奇和宋玉不和,落頭氏便想從二人下手,今日沁別軒以唐勒為首,舉行的一場辯論會。
    唐勒注意到一直在一旁,關注他的女子,收起手中的折扇,上前問道:“這女子容顏倒是生得俊秀,你叫什麽名字?”
    女子作揖答道:“君子,我叫嬋娟。”
    唐勒與昭奇相視一笑,誇讚道:“人如其名,好名字。”
    “不過這說到人如其名,不得不提到子淵,城中就連黃口小兒也知,楚有宋玉,風流倜儻,芝蘭玉樹。”唐勒的話帶了幾分嘲諷的意思。
    昭奇冷笑三聲,說道:“要不怎說是黃口小兒之言呢?”
    “要說我唐勒的詩賦,哪一點輸於宋玉?可大王就是喜歡宣他在殿前侍奉。”
    嬋娟仰頭邪魅地一笑:“我可以幫你們。”
    唐勒遲疑了半晌,半信半疑地問道:“哦?你一個小小女子,有何辦法能幫我們?”
    隻見嬋娟附耳對著唐勒說了什麽,隨即頗為讚同地點頭道:“這倒不失為一個妙計!”
    暮色降臨,宋玉牽著馬,本想找個客棧住下,可此處人煙稀少,更別說落腳之處。這時遠處盈盈走來一個女子,她手提竹藍,淺笑著說道:“君子,天色不早了,不如進屋休息一日,明日再趕路吧。”
    望著不遠處的住宅,宋玉拘謹地行禮問道:“家中主人可在?”
    女子麵帶嬌羞地搖了搖頭,回答道:“家父家母都外出了,要過幾日才回來。”
    “隻有淑女一人,怕是多有不便,子淵還是告辭了。”宋玉見她還是尚未出閣的單身女子,自然不便與她同住。
    女子見他要離去,目光一閃,走上前攔住了宋玉,懇求道:“君子莫要走,不瞞君子,鄰村有幾個惡霸,趁著老父老母不在,動輒敲小女家門,公子若在,我也可安心些。”
    宋玉聞言有些心軟,此處隻有一戶人家,一個年輕的女子孤身住此,確實不安全,他點點頭,回應道:“你既如此說,那我便住下。”
    “多謝君子。”女子心中暗暗竊喜,將宋玉引入了家中。
    一間極為雅致的偏屋,桌案上整齊的擺放著一株蘭花與一把精致的古琴。
    宋玉緩緩地走上前,輕撫過開在枝葉中的紅色花瓣,問道:“這株蘭花,為何和我往日所見的不太一樣?”
    女子淡笑著解釋道:“這盆花名為血蘭。”
    “血蘭?”宋玉對此花聞所未聞,又將注意力集中在古琴上,不由地問道:“淑女也精通音律?”
    女子似乎早知道宋玉要來,將一切備好,守株待兔。“這是專門為君子備下的,公子為何不趁此機會彈奏一曲?”
    宋玉輕輕地點點頭,他的目光始終沒有移開這把琴,而這把琴似乎有著獨特地魅力,讓人忍不住去彈奏它。
    不多時,女子推開了房門,她已換上了薄紗繡衣,一頭烏黑的秀發淩亂地散亂在胸、前,媚眼如絲地向宋玉走去::“君子,我為你準備了飯食,趕了那麽久的路你也該餓了。”
    此時的宋玉早已神情恍惚,她拿起勺子,說道:“來,我喂你。”
    “好吃嗎?”
    他早已聽不見女子說的話,更沒有辦法回應他,她纖長的手指流連於男子如玉的肌膚上,貼上他的耳畔引、誘道:“君子,我可比這羹湯美味多了,我願獻身公子,若你不依,那我活著還有何意思?
    這時,門口正站著一個女子,眸若寒冰,說道:“妖女,穿成這樣還需用瀟湘琴才能迷惑別人嗎?”
    嬋娟憎惡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一個麻煩不在,又冒出一個大麻煩壞我好事。”
    好在紀妙之已恢複了法力,她走上前,輕聲喚道:“子淵,醒醒。”隻是不論她如何喊,男子都沒有絲毫的反應。
    “你別喚他了,他中了瀟湘琴的幻術,魂魄被困於古琴之中,你休想救他。”隻要彈奏此琴,魂魄便會被吸入琴中。
    紀妙之怒喝道:“一把破琴,也值得你在此賣弄。”
    “怎麽,想以身殉情?你的元神若是進入此琴,那我便將他的身子享受完了,再將你的身體燒了。”這便是嬋娟的最終目的,引她出來,然後從她身上取到舍利子,沒想到她果然中了計。
    “卑鄙,放他的魂魄出來,否則我將你殺了。”紀妙之本想對付她,可屋中的異香讓她使不上任何力氣。
    嬋娟冷哼了一聲:“哼,可惜你白修行那麽多年了,你可有看到桌上這盆血蘭?專門為你準備的,那可是用魔血灌溉的。”
    紀妙之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瑤姬我並非是她的對手,對付你我卻綽綽有餘,舍利子在哪裏?交出來我就放了你和宋玉。”嬋娟早就想從她入手,隻是礙於胥長廷,如今他不在,便是絕佳的機會。
    “又是舍利子,不在我身上在長廷那,你若有本事問他去要。”紀妙之真不知這舍利子究竟是神物,還是凶物,為了它讓眾人搶的頭破血流。
    嬋娟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若想讓胥長廷乖乖聽話,隻有利用紀妙之。她目光森然,撚著手訣,說道:“借你的身體一用。”
    見到紀妙之的背影,胥長廷小聲地喚道:“主人。”
    他看了一眼周遭的環境,問道:“你跑到如此荒涼之地做什麽?”
    紀妙之回過身,若無其事地說道:“哦,我方才見瑤姬朝這來了,我便一路跟著來到了此地,卻沒想到跟丟了。”
    說罷,紀妙之便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麵前,拉著他的手,之前舍她而去,若按照她的個性定然會痛罵他一番,反而卻一反常態,舉止親密。
    胥長廷心知肚明,卻不戳破,淡淡道:“是麽?”
    紀妙之很快露出了真實目的,問道:“對了,長廷,舍利子還在你那嗎?”
    胥長廷目光深如一汪幽潭,嘴角微微上揚問道:“不是一直放在你身上嗎?”
    紀妙之連忙改口:“那我是記錯了?”
    “主人,無論你說什麽,做什麽,我都會是第一個幫你,保護你之人。”胥長廷嘴角帶著冷冽的笑意,將計就計將舍利子交給了她。
    嬋娟立馬換了一副麵貌,顫顫巍巍地接過了舍利子,說道:“這就是能讓人增進法力,長生不死的舍利子?”她露出了貪欲之色,將舍利子吞入了腹中,嘲笑道:“沒想到你們都會被我騙吧!真是愚蠢至極。”
    “愚蠢之人是你,你可還記得你走時我對你說的話嗎?”胥長廷早已給過她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沒想到她卻勾結唐勒與昭奇,甚至對紀妙之不利。
    嬋娟有恃無恐地看著他威脅道:“你要殺了我?我和這具身體一起消失,那樣她就再也回不來了。”
    胥長廷滿臉不屑,說道:“那你也太小瞧我了。”
    他早已識破她的身份,別人的安危雖然與他無關,但傷害了他最重要的人,又怎能輕易放過。
    “你給我吃了什麽?”
    不知為何,她強迫離開了紀妙之的身體,而自己的身體卻在一點點的消亡,這時胥長廷的話又在耳邊陰冷地響起:“上閻王那,他自然會告訴你,不過你沒有再轉世的機會了。”
    此時,紀妙之的元神一樣被困在瀟湘琴中,此處的景象讓她頗為熟悉,仙鶴齊鳴,遍地奇花異草,怪石崢嶸,百花競相怒放,這便是世人眼中的世外仙境,那個沒有戰爭的淨土,平和而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