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賣女求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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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如錦怔了一下。華平縣主一臉嫌棄地瞥了眼徐牧之,上前挽著宋如錦,“妹妹別理他,這人時不時就要犯瘋病。走,咱們下棋去。”
    “等等,等等,我也去。”徐牧之追了上來,纏著宋如錦問東問西,“錦妹妹多大了?怎麽過來的?累不累?要不要先歇息片刻?”
    最後華平縣主手腳並用把他攆走,插著腰大聲道:“你煩不煩?”
    “我同錦妹妹說話,不與你相幹。”徐牧之亦大聲回應,而後又降下音量,溫聲細語地問,“錦妹妹覺得我煩嗎?”
    宋如錦正想點頭,便聽係統道:“靖西王手握兵權,這位世子又年輕氣盛,最好別說他的不是。”
    “煩……倒不煩,就是有點吵。”宋如錦十分委婉。
    徐牧之望著她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默默地閉上了嘴。
    華平縣主道:“上回的棋局還沒下完,妹妹是想繼續還是新開一局?”
    “繼續吧。”
    “正合我意!”華平縣主拊掌,讓侍女送來了之前封存的殘局。
    於是宋如錦,哦不,係統開始愉快地和華平縣主對弈。
    徐牧之就坐在邊上喝茶,時不時湊過來說幾句:“為何下這兒?我看走那兒更好。呀,芙妹,你要輸了!”
    華平縣主氣得拍桌,“你一直在旁邊擾我,我能不輸嗎?觀棋不語真君子知道嗎?虧你每日讀聖賢書呢!”
    回府之後,劉氏細細地聽著周嬤嬤的回稟:“二姑娘乖得很,在王府規規矩矩的,不曾惹禍。華平縣主挺熱忱的,倒是真心拿二姑娘當朋友。婢子們也不曾慢待,奉上了信陽毛尖,茶點也都精巧。至於那位世子……”
    劉氏坐直了身子。
    “那位世子是個閑不住的,縣主和姑娘下棋,他就在旁邊插科打諢。依老婦看,也不像瞧上了咱們錦姐兒,不過是幾個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罷了。”
    劉氏緊繃的肩膀鬆懈下來,眉頭也舒展了不少,像是安心了許多。
    初六,朝中下了恩旨,命忠勤侯宋懷遠為從一品太子太傅,即日起入東宮教導太子殿下。兼任都察院左都禦史,輔弼大夏國君。
    恩旨到了忠勤侯府,一家人都歡欣雀躍。老夫人拄著拐杖連連點頭:“好,好啊,往後就是京官兒,再不用受那外放之苦了。”
    劉氏扶著老夫人慢慢往慈暉堂走,亦是滿麵喜意,“今兒倒是要弄一桌好菜,大大慶賀一番。正好趕上年節,都不用準備多久。”
    “對了,年前我讓你給衡哥兒請先生,你可開始尋了?”
    “瞧您這話說的。您吩咐的事,媳婦哪一次沒有記在心上?兩位先生已經定下了。教衡哥兒的是南山書齋的孟老先生,桃李天下,很是德高望重。另給錦姐兒雲姐兒挑了一位女先生,除了教詩書文詞,還能教琴藝女紅……”
    婆媳二人說著話,慢慢走遠了。
    入夜,劉氏一邊替宋懷遠解下披風,一邊向他道喜:“聖上恩典,往後侯爺便能在府中長住了。”
    宋懷遠卻愁眉緊鎖,“曆來伴君如伴虎,也未見得是什麽好事。”
    “侯爺擢升為太子太傅還不算好事?”劉氏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不緊不慢地飲著,“陛下器重侯爺,侯爺反倒杯弓蛇影,自相驚擾。”
    “你一個婦道人家,哪懂朝堂上的事。”宋懷遠不耐煩道。過了一會兒,他的語氣突然溫軟下來,“昭娘,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劉氏細眉微挑。她不動聲色地摸著茶杯底兒,道:“侯爺請說。”
    “我想讓慧姐兒,嫁給太子殿下。”
    “啪。”劉氏手一滑,茶杯掉在地上裂成了碎瓷。
    宋如錦提著一個食盒,慢悠悠地朝正院走來。疏影提著一盞紗燈走在前麵,不時提醒一句:“姑娘慢些,這邊路不平。”
    宋如錦低頭看路,跟著燈籠走著。
    她剛從宋如慧那兒出來,順了不少精細點心,正打算去給劉氏送一些。
    遠遠地聽見正院那邊傳來嘈雜的響聲,走近了細聽,還有桌椅翻倒的聲音。宋如錦不自覺地加快腳步,漸漸聽見了劉氏壓抑的喊聲:“你怎麽舍得!她是你的女兒啊,你怎麽舍得……”
    “婦人愚見!”隨後,宋懷遠慍意滿滿的聲音傳來,“多少人家擠破腦袋想邁進東宮的門檻,在你眼裏反倒成了龍潭虎穴!”
    “侯爺已是太子太傅,任誰都會當你是太子一黨,又何必把自家姑娘鎖進那見不得人的去處!”
    疏影猛然一驚,險些拿不穩手上的燈籠。
    這時,站在門口的周嬤嬤看見了宋如錦,連忙小跑上前,道:“二姑娘,您怎麽來了?”
    宋如錦舉起食盒,“我來給娘送點心。”
    說罷,憂慮地朝屋子裏望了一眼。
    周嬤嬤下意識地擋住她的視線,擠出一副笑臉,“夫人正跟侯爺說正事兒呢。今兒時辰晚了,天氣也冷,二姑娘不若先回去。您放心,這點心,老婦會幫您帶給夫人的。”
    宋如錦探頭探腦的,仍然在朝屋子那兒望。疏影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姑娘,咱們走吧。”
    “哦。”宋如錦把食盒交給周嬤嬤,跟著疏影回去了。
    屋子裏漸漸吵得不可開交。
    “我真不懂你怎麽想的。如今太子尚未娶妻,慧姐兒嫁過去就是正妃,你還有哪裏不滿意的?”
    “我哪裏都不滿意!我不懂什麽朝政,我隻知道疼我的女兒,你呢?你怕不是瞧上了國丈爺的位置!”
    宋懷遠拂袖便走,臨走前還冷哼了一聲,涼涼的眼神中滲著不悅,“義安侯府到底沒甚底蘊,生出的女兒這般蠻不講理。”
    周嬤嬤推門進來。燈火幢幢下,劉氏單薄的身形映出一道黑沉沉的影子。
    “夫人。”周嬤嬤惴惴地喚了一聲。
    “嬤嬤。”劉氏靠著楠木垂花八步床的床柱,微一垂眼,兩行熱淚就這麽滾落下來。
    適才麵對最應當疼惜她的丈夫,她沒有掉一滴眼淚。如今在一個仆婦麵前,反倒哭得涕不成聲。
    “這麽多年了,他還是嫌我的家世!”劉氏攥著帕子抹眼淚,淚珠子接連不斷地湧出來,很快便沾濕了半條帕子。
    劉氏出身義安侯府。義安侯往上數五輩,不過是個種田的老農。當年太|祖陛下打天下,親母被人亂刀刺死,老農見其死狀淒慘可憐,便給了幾十文錢買了一口薄棺。後來太|祖登基稱帝,感念老農德義,特封為義安侯,世代襲爵。
    宋懷遠自娶劉氏的那一天起,就嫌棄劉氏娘家沒有根基,不是正經的開國功勳。所以成婚不到三年,便納了昌寧伯的次女陳氏為妾。
    昌寧伯府滿門清貴,宋懷遠很是滿意,連帶著對陳氏也看重起來。
    “夫人,您也別難過了,侯爺他隻是一時氣話。”周嬤嬤輕聲勸慰道。
    “一時氣話,一時氣話……”劉氏念了好幾遍,冷笑出聲,“要真是一時氣話,哪兒能說得這般順口?分明是心裏一直如此作想!”
    也不知是哭累了還是緩過勁兒來了,她沒再啪嗒啪嗒掉眼淚,隻是神色冷淡了許多。眉眼間憂思重重,不知在想些什麽。
    “適才二姑娘來過了,給您帶了點心,有您愛吃的梅花糕,您要不先用些?”
    “錦姐兒來了?”劉氏連忙問,“她可曾聽見了什麽?”
    沒等周嬤嬤回答,她又輕輕“嗬”了一聲,自顧自地說道:“聽見了也無妨,說不定過兩天就有旨意下來了。”
    周嬤嬤心中一驚,“大姑娘她……”
    劉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語氣惘然:“侯爺哪裏是來同我商量的,分明早就決定好了,過來告訴我一聲罷了。我的慧姐兒啊……我費盡心思想給她挑一門好親事,沒想到這親事就自己送上門來了。哈哈,周嬤嬤,你說好笑不好笑?”
    她一直不想讓宋如慧嫁進大富大貴的人家,沒想到等在後頭的,是天底下最富貴的人家。
    宋如錦抱著膝蓋坐在玫瑰椅上,疏影給她鋪床,聽見她幽幽問道:“適才爹爹娘親在吵什麽呢?”
    她便是再不更事,也知道父母剛才吵得厲害,也知道周嬤嬤一直攔著不讓她看。
    疏影自然已從剛剛的隻言片語中推測出了許多,但她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是以若無其事地一笑,道:“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姑娘,不早了,您歇著吧。”
    宋如錦爬上床榻,聽見係統得意洋洋道:“宿主,你真的想知道嗎?我可以告訴你喲。”
    “想。”
    “簡單地說,就是你爹想讓你姐嫁給太子,而你娘不想讓你姐嫁給太子。哎,宿主,說實話我覺得你爹不是個好父親,他幹這事兒,多少有點賣女求榮的味道。”係統竹筒倒豆子一樣說完,末了還添上自己的評價。
    宋如錦一骨碌爬起來,“我去告訴大姐姐。”
    “那倒不用,你娘已經在去蓼風苑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