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陳氏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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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宋如錦去給老夫人請安,發現母親和姐姐的眼眶都紅紅的。她悄悄地捏了捏宋如慧的手,小聲道:“大姐姐,我都知道了。”
宋如慧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對上她寫滿關心的眸子,心中微暖,反握著她的手,緊緊扣住。
老夫人問:“兩個教書的先生何時過府?”
劉氏心不在焉:“再過兩日。”
“母親聘了教書先生?”宋如墨掃了眼在場的平輩們,心裏琢磨了一下,很快猜到那兩個教書先生中定然一個教宋衡,一個教宋如錦,說不定還會捎帶宋如雲。
總之沒她的份兒!
宋如墨菱唇一抿,眼珠子轉悠了半圈,便娉娉婷婷走到劉氏跟前,笑靨如花道:“多謝母親。女兒一定好好向先生討教。”
劉氏自遭受了昨晚的變故,已經沒什麽心思搭理這個庶女了。聽她這樣說,便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
宋如墨覺得自己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輕飄飄的沒勁兒。枉她特意在老夫人麵前提出來!
劉氏聘來的女先生是個頗有才名的孀婦,姓孫,字知音。如今已過五九之年,發髻仍舊梳得一絲不亂,麵上亦常常不苟言笑,因而看起來很是古板嚴厲。
因是孀居之人,劉氏特意騰了一處清靜院子供其起居。孫知音見到院外鳳尾森森,張口便道:“秩秩斯幹,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鬆茂矣。”
劉氏見她文才飛揚,心下便敬仰了許多,懇切道:“我在閨中沒讀多少書,大字也不識幾個,少時倒不覺得有什麽,如今年歲長了,反知道讀書明理的要緊了。錦姐兒雖看著乖順,本性卻是個愛頑的,偏又生得愚鈍,還望先生多多看顧。”
孫知音輕輕頷首,“夫人請放心。我既拿了府上的束脩,便一定會細細教授幾位女公子。”
接下來的幾天,宋如錦過得暗無天日。
她並非不識字。長姊如母,宋如慧也曾將《千字文》、《百家姓》一字一句念給她聽,也曾一筆一畫教她寫字。奈何這位女先生一見宋如錦的字便皺起了眉頭,說她寫得“浮於紙麵,圓潤有餘,筋骨不足”,命她每日習字時在手腕上懸一隻半斤重的秤砣。幾天下來,宋如錦便手腕酸痛,抬都抬不起來。
宋如墨的境況反倒比她好些。陳姨娘畢竟出身詩禮傳家的昌寧伯府,寫得一手端正清麗的簪花小楷,往日也沒少教女兒吟詩弄月,是以宋如墨才情斐然,頗得孫先生的讚賞。
宋如墨心裏也越發卯足了勁兒,要在孫知音麵前出風頭,把宋如錦比下去。宋如錦每日練一個時辰的字,讀兩個時辰的書,她便練兩個時辰的字,讀四個時辰的書。
晚上夜深了,宋如墨還要點著蠟燭,翻幾頁琴譜。
陳姨娘哪裏舍得她這麽辛苦?一直勸她,“留著明日再看吧,仔細熬壞了眼睛。”
起先宋如墨還聽得進勸,後來聽多了就開始嫌了:“姨娘別多事了。我書讀得好,您臉上不也有光?”
陳姨娘便道:“我不要這等臉麵,我隻想你好好兒的,身子康健,沒病沒災的。”
宋如墨著實嫌她聒噪,又記恨著除夕那晚的事,心下浮躁起來,重重地把書往桌上一拍,沒好氣地說:“也是,姨娘又不是頭一次不要臉麵。趕明兒再到母親跟前湊趣,母親可有的訓斥呢。”
陳姨娘萬沒有想到自己親生的女兒會這麽貶損她,氣得臉色發青,手指顫巍巍地指著宋如墨說不出話來。
身後的荷香連忙上前扶住她,“姨娘,姨娘……四姑娘,姨娘懷著身子呢,您怎麽也不該這麽說她呀!”
宋如墨心中湧上一陣兒悔意,歉疚又緊張地望著陳氏,“姨娘,你怎麽樣了?”
陳姨娘按住荷香的手,臉色漸漸蒼白起來,“快,快去叫產婆。”
第二天早上,宋如錦正半夢半醒,耳邊便遠遠地聽見一片嘈雜的響聲,她翻了個身,倦倦地問了一句,“外頭在吵什麽呢?”
暗香打著哈欠進來,嘟囔道:“陳姨娘早產,鬧了一宿了。虧得姑娘睡得沉,要不鐵定被他們鬧醒。”
“陳姨娘早產……”宋如錦無意識地重複道,意識漸漸回籠,一個激靈坐起來,“姨娘早產了?”
“是啊,才七個月呢,這會兒還沒生下來,也不知道是爺還是姑娘。”
宋如錦抱著被子自言自語,“出了這麽大事兒,今兒還要上閨學嗎?”
“姑娘淨想這些有的沒的。”暗香笑著戲謔,“不管要不要上閨學,練字是一定要練的。”
宋如錦轉了轉酸痛的手腕,垂著長睫歎了口氣,竟又躺回被子裏了。
“姑娘醒了還不起床,待會兒疏影來了,又要說我沒照顧好姑娘。”
宋如錦從錦被裏伸出一隻小手,滿不在乎地擺了擺,“由她說去,我給你撐腰。”
過了一會兒,疏影來了,見宋如錦頭還悶在被子裏,不由奇道:“外頭吵成那樣,姑娘倒也能睡著?”
“姑娘早醒了,想著今兒還要練字,就不肯起來。”暗香倒沒瞞她,一五一十地說了。
疏影果然埋怨了兩句,“讓你來服侍姑娘,你不好好勸勸她就罷了,還跟著她一道躲懶。”
暗香聞言也不羞愧,反而哈哈大笑道:“我剛還和姑娘說呢,你來了定要說我的不是,果真一點兒都沒猜錯!”
宋如錦露出腦袋,眨著圓溜溜的眼睛,軟聲軟語地說:“疏影,你也別怪暗香,是我讓她別拉我起床的。”
“姑娘誒,”疏影諄諄相勸,“我可聽說四姑娘每天讀書到深夜呢,您再不加把勁兒,就要被她比下去了。”
“我為什麽要和她比?”宋如錦以往從沒有和宋如墨一較高下的經曆,聞言不以為然,“墨妹妹和我又不親。我要比也該和大姐姐比。”
再想想五歲習字七歲作詩、自幼聰敏嫻雅的宋如慧,宋如錦又添上一句:“自然我是比不過大姐姐的。”
疏影一想也是。和一個庶女爭什麽高低呢?
“姑娘再躺會兒,我去廚房看看早膳備好了沒有。”
圍觀了一切的係統頗為無語——傻白甜主子就這麽把一個機靈穩重的丫頭勸服了。
是日申時三刻,陳姨娘終於產下了一個男孩兒。宋懷遠喜出望外,給孩子取名叫衍哥兒。
大房子息單薄,取名宋衍,多少有些盼望繁衍生息、兒女連綿的意思。
仆婦們給產房開窗通風,劉氏坐在床榻邊,隨口問道:“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早產了?”
立在門口的宋如墨下意識地往邊上一縮。
“不小心絆了一跤。”陳姨娘虛弱地笑了笑,“侯爺,這孩子沒足月,以後怕是要多多費神了。”
說罷,眼中淚光微閃,哽咽道:“是妾沒用,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
宋懷遠就吃她這一套,一見嬌滴滴的美人垂淚,心就軟了,“芸娘,快別這麽說,堂堂侯府養一個不足月的孩子還是養得起的。”
陳姨娘破涕為笑,柔聲道:“有侯爺這句話,妾就放心了。”
劉氏懶得看他們郎情妾意,交代了一句“好好休養”,便起身出來了。
心中到底有些失落。她怎麽,就沒個兒子傍身呢?
沒過幾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節。宋如錦在劉氏的院子裏紮兔子燈,宋如慧拿著朱筆在燈上題字——歲歲長團圓。
上元佳節,盛京城沒有宵禁,街上徹夜彩燈高懸,亮如白晝。
往年劉氏都會帶上一雙女兒出去賞燈,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姐姐字寫得真好,古人雲‘力透紙背’,姐姐也不遑多讓。”宋如錦練了好幾天的字,倒也練出了幾分鑒賞水平。
宋如慧擱下筆,端妍的麵上現出笑意來,“你好好練,將來一定比我寫得好——不許偷懶,我可聽你屋子裏的人說,你為了不上閨學,經常賴床不起!”
宋如錦眨巴眨巴眼睛,故作懊惱地跺了跺腳,“沒說幾句又扯到我身上,早知道就不誇姐姐了。”
“行行行,不提這茬了。”宋如慧主動轉移話題,朝小廚房喊道,“紉秋,元宵煮好了沒有?快端來給二妹妹嚐嚐。”
“哎。”外頭有丫頭應了一聲,“就來。”
紉秋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芝麻元宵放到了宋如錦麵前,“過會兒就要出門看燈,姑娘先用些墊墊肚子。”
宋如錦卻捧著碗,踩著小碎步走到劉氏跟前,乖乖巧巧道:“娘先吃。”
側倚在美人榻上的劉氏欣慰地笑了。她看著天真爛漫的次女,再看了看聰慧端雅的長女,連日來因陳姨娘產子的陰霾都消散了不少。
今天的靖西王府也格外熱鬧。
幾年前說上元燈會“不過是摩肩擦踵,無甚意趣”的靖西王世子,今日卻穿戴得整整齊齊,打算同妹妹華平縣主一道出門賞燈。
女兒家梳妝總歸要慢一些,徐牧之一直在華平旁邊催促:“快點快點。”
華平縣主正攬鏡比對著哪支珠釵更好看,聞言斜睨了他一眼,“你急什麽,這會兒天還沒黑,能有什麽燈看?”
徐牧之毫不避諱地挑明意圖,“咱們先繞道去忠勤侯府,找錦妹妹一起走。”
華平縣主倒與他一拍即合,“有理!”隨便選了支嵌寶金簪戴上,叫上侍女護衛,“我們走。”
一行人到了忠勤侯府,卻見侯府門前燈火通明,道路兩邊甲士列立,幾名宮侍在前清道,萬籟寂靜無聲。
華平縣主悄聲問:“這是怎麽了?”
徐牧之舉目四望,遠遠地瞧見幾柄九龍傘孔雀扇,立馬明白過來,“是太子儀仗。太子殿下也要去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