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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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進京的前一天,墨書一大早起來,背著個小鏟鏟,跟莊子竹申請外出:“主子,既然要去章國了,那我今天就去把那天埋的金銀挖出來。”
莊子竹打了個哈欠,自己洗臉,說道:“不用,哪天我突然命喪黃泉了,你才去把那些財寶挖出來,把小錦書養大。”
墨書連忙說道:“呸呸呸,主子怎麽能這樣說話呢!重新說一次。”
莊子竹平靜地絞毛巾,語調平穩又不失嚴肅:“我是說真的。狡兔死,走狗烹。這種事誰說得清楚呢?要是哪天我遭遇不幸了,你就帶著埋藏起來的金子,帶著小錦書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嗎?看到有好笑的話本,就在我墳前燒了,和錦書一起笑著把世上的所見所聞告訴我。”
墨書放下了小鏟鏟,關切地問道:“主子為什麽這麽說,前幾天不是還說,去章國做大官享福的嗎?”
“說不準,我昨晚拒絕了進宮為妃,要是那暴君是心胸狹窄之人,當我火器一旦製作完成,就到了沒用的時候了。”莊子竹歎了口氣,又展開一個微笑,說道:“墨書,珍惜活著的時光,我要吃好吃的,上次的桂花糕還有嘛?那家豆腐花再來三份,我在道觀上時你買的糖人也挺好看,去找找,捏三個,我們和錦書一人一個……嗯,還有,明天啟程,各樣糕點都備著。”
看著故作高興的莊子竹,墨書的眼淚都快要哭出來了。莊子竹“嘖”了一聲,說道:“那隻是最壞的打算,對明天有個不好的預想,可實際上卻比預想的好,這樣明天是不是就會更開心了呢?去吧,把糕點買回來,去到章國不可能再吃到蕭國風味的糕點了。”
莊子竹才支使墨書去準備糕點,還沒用早點,錦書就進來通傳,說宣將軍來了,宣將軍的手裏,還提著一個食盒。
莊子竹一聽,穿好衣裳,帶上昨晚挑燈夜戰寫的火`炮製作計劃書,在開闊的院落中接見了他。
一抹白色的身影緩步而來,乍一看像個書生,完全不像宣恒毅往日那虎虎生威走路帶風的風格。宣恒毅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袍,衣擺、袖口、領口處,都繡著繁複的祥雲紋,提著棕色的三層食盒,文質彬彬,又禮賢下士。在秋日的晨光照耀之下,宣恒毅扯起嘴角僵硬地笑,眉眼還是那樣威嚴英挺,乃是皮笑肉不笑的最佳典範,明明應該是和煦的笑容,看起來卻又這樣古怪。
宣恒毅才不會告訴莊子竹,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沒這麽凶,回去以後對著鏡子練了一個晚上的微笑,笑得臉部肌肉都僵硬了。今天早上再對鏡笑,感覺勉強可以。
莊子竹還未向宣恒毅行跪禮,宣恒毅就柔聲說了句“免禮”,在院落中的石桌上放置食盒,一碟一碟的糕點擺了出來,紅棗糕、桂花糕、馬蹄糕……都是莊子竹往日在問天樓上吃過的糕點。
宣恒毅雖然往日也有命人帶過魚肉給他,可從來都沒像今天這樣熱切過。莊子竹狐疑地把宣恒毅從頭到腳掃了幾眼,說道:“陛下來得正好,臣剛睡醒不久,還沒用早點。”
“好,愛卿請用。”宣恒毅見莊子竹還站著,就自己先坐下,對莊子竹做了個請的姿勢。莊子竹實在被宣恒毅這句“愛卿請用”嚇了一小跳,在宣恒毅的對麵忐忑地坐下,總感覺今天的暴君像是個假的。
“朕與傳聞差別大吧。”宣恒毅殷勤地給莊子竹遞了筷子。
這下莊子竹更狐疑了,猶豫著接了筷子,又接了宣恒毅遞過來的熱茶,抿了半口,說道:“傳聞不可盡信,今天陛下禮賢下士,實在讓臣受寵若驚。”
宣恒毅僵硬地微笑,作文質彬彬狀,十分和藹地說道:“今天朕早來叨擾了,愛卿請用早點。”
在一旁暫替墨書伺候的小錦書,他的活都被宣恒毅搶著幹了,心裏驚訝不已,甚至覺得這宣將軍與那位幾乎每天都來找他主子聊天的趙將軍非常相像。
莊子竹把連夜寫好的火器製作計劃書遞給宣恒毅看,才夾了一塊桂花糕,用了半口。
宣恒毅還沒細看,就點評道:“朕往日尋得青竹舍人的畫作,看到上麵的題詞,狂放豪邁,蒼勁有力,還以為是鐵血將士所作,沒想到竟然出自愛卿之手。愛卿今日字比往日更加灑脫清雋,自成一派,煞是好看,不知師從何人?”
莊子竹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漱口,才回答道:“皇上過譽了,是宮裏的啟蒙師父教我識字,後來道觀清修,就看書上的字跟著練的。”
其實就是穿越前練的行楷。
莊子竹沒覺得自己寫的字有多好看,就是蕭國的文臣,特別是年老的,字寫得比他好看的一抓一大把,這古怪的皇帝今天太能吹了。
又咬了半口桂花糕,莊子竹把話題轉到重點上,說出了呈上計劃書的目的:“火器營的建立,得向陛下要人,首先,應該是我章國的機密,需要陛下的親信要員鎮守邊界;其次,要尋一隱秘的地點;再者,需要能工巧匠……”
宣恒毅一一聽完,批準道:“可。西邊的肅國可是朕的心腹大患,火器營一事,愛卿要財有財,要人有人。然則,現下愛卿正在用早點,不必掛心朝堂之事,安心吃完。”
莊子竹吃完清香飄逸的桂花糕,又把筷子伸向了百合糕,被當今皇上盯著他用早點,讓莊子竹又兩分不自在,問道:“陛下可用了早點,不如同吃?”
宣恒毅脫口而出道:“愛卿喂朕如何。”
莊子竹:“……”
宣恒毅坐直了身體,表現出一派正襟危坐的模樣,丟出了一個驚天大雷:“昨夜被愛卿拒絕之後,朕思前想後,愛卿說過不願為妾,那,朕欲立你為後,如何?”
這人眼神熱切,漆黑的眼瞳中仿佛有星辰萬點。莊子竹與宣恒毅對視著,那英偉的臉龐上,剛剛是僵硬的微笑,此刻卻傾注著認真,讓莊子竹一看就沉入進去,忽視了院落門口那抹一閃而過驟然消失的衣角,也沒聽到趙煜宇來了又離開的腳步聲。莊子竹開始思考立後之後的事,以後的事不知道如何,但莊子竹能感覺出,此刻宣恒毅是真的想立他為後的。
沒想到,莊子竹一心想當個享清福的臣子,皇帝卻——
宣恒毅見莊子竹愣住不應,又補充道:“愛卿看我今早表現如何?與外麵傳聞的是否有很大差別?”
這皇帝連“我”都說了出來,要是莊子竹這都不答應,這就真不知好歹了。
可莊子竹仔細想了想,還是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