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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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恒毅發落完霍家父子, 深夜還沒成眠, 枯坐在禦書房內, 手掌放在大腿上,背脊挺直, 仿如老僧入定。
    李順在一旁恭順地站著, 待亥時鍾聲響起, 李順跪地提醒道:“陛下, 夜深了,還請陛下早點休息,不然莊大人看到, 就前功盡棄了。”
    宣恒毅苦笑,說道:“子竹今日受辱,不是朕不夠看重他,而是其他人還當朕人微言輕, 處事昏庸啊。”
    李順低頭道:“陛下一國之君——”
    宣恒毅抬起手, 李順閉上了嘴巴。
    又過了良久,宣恒毅問道:“今日跟在母後身邊的妃嬪, 都有誰?”
    李順一一作答。
    宣恒毅又問道:“一個都沒勸?”
    李順垂首道:“據夏枝所說, 沒有。太後娘娘吩咐後就離座回宮, 娘娘們尾隨相伴。”
    “母後可真是後宮之主啊!”宣恒毅笑了,終於提起禦筆, 連寫三道聖旨。李順在旁研墨, 看到聖旨上的內容, 暗暗心驚。
    罷了, 宣恒毅又召在禦書房內屈膝了兩個時辰的宮人李旺上前。屈膝了兩個時辰,李旺的腿都直不起來,不敢按摩膝蓋,一路用手幫扶、膝行而來,然後恭敬地在宣恒毅座前伏低。
    看著李旺這站都站不起來的樣子,宣恒毅無法想象莊子竹的雙腿如何,感同身受,又仿佛有一口氣憋在心口,揮之不去。宣恒毅吸了口氣,吩咐下去:“你是乾清宮掌印,管不到母後那邊,是朕還沒立起來。明日把你平調到長樂宮,人手調動不必過問太後,懂?”
    李旺恭敬道:“奴才明白。”
    宣恒毅合上了眼睛,音調冷淡:“母後身邊的宮人,沒有盡到勸阻太後幹預前朝的職責,本該全處置了。念著他們侍奉母後多年,西宮灑掃,君山祖廟,懷安皇陵,你看著辦罷。”
    李旺應下。
    第二天一早,太後尚未醒來,李旺帶領宮人一路疾行,一一宣旨過去。後宮之中,一片愁雲慘淡。
    陳妃才梳妝打扮完畢,接了旨,整個人都呆住了,示意身邊的宮人塞了個福囊過去,李旺不接,退後一步,不卑不亢道:“陛下有旨,還請選侍莫要拖延,馬上搬出主殿,到華清宮入住。”
    陳妃,不對,現在是陳選侍了。陳選侍上前幾步,問道:“皇上是不是弄錯了?我侍奉皇上多年,怎麽可能降級又禁足?太後娘娘知道嗎?”
    李旺冷淡道:“還有一刻鍾時間,請陳選侍立即移步出殿。還是選侍想讓奴才抬你過去?”
    ……
    除了陳妃罪加一等,被貶為選侍,古嬪、洪貴人等九位昨天陪伴太後宮宴的,也以沒有勸導太後責罰朝廷重臣為由,一律貶為才人,移居於華清宮,禁足半年。
    不消半個時辰,九位穿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才人選侍們在華清宮聚在一起,昨日在高高在上的陳妃,今日成了選侍,地位比洪才人還要低。選侍隻允許帶一位宮人服侍,陳選侍躲在房裏沒出去,撕爛了好幾塊手帕,不想看到其他被貶才人有可能會奚落於他的嘴臉。
    陳選侍的宮人勸道:“主子別撕了,我們被禁足又出不去,撕爛了就半年沒有新的了。”
    陳選侍瞪了他一眼,把撕爛的手帕扔在他臉上,沒好氣地說道:“什麽半年出不去!姑母肯定會救我出去的。”
    洪才人也呆在房間裏,隻是對著鏡子,一件一件把頭上的珠釵取下來,脫下華美的衣裳,散了頭發。他半癱在床,讓貼身宮人從箱子底下取出一本私自帶回來的話本。
    宮人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勸道:“主子,你雖然一時被貶,可也不能自暴自棄啊。”
    洪才人笑道:“還不明白麽?皇上向來不喜踏足後宮,後宮中人全按太後喜好納進來的,我也是,進宮一年,皇上可曾召寢?何曾看過我一眼?今日居然連太後娘娘的侄子陳妃,也都被貶成選侍,後宮要變天了啊,我這種犯過錯的,還能有機會上進嘛?”
    宮人猶豫道:“禁足半年……那,後年春天宮宴可以出去?”
    洪才人笑了笑,搖了一下手上的話本子,沉迷小說不再說話。
    ……
    太後這天起床,照例坐在他的長樂宮主殿內,看眾妃嬪進殿請安。今日早上,卻發現連同他的侄子陳妃在內,九人都不見了。太後打發身邊伺候的宮人去各宮詢問,豈料長樂宮竟然被團團圍住,太後身邊的人根本出不去。
    太後皺眉道:“豈有此理?誰敢攔在哀家宮門口,這是反了不成?毅兒什麽時候來?”
    說到這裏,太後忽然愣住,滿臉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眾位低位貴人才人都不知道發生何事,麵麵相覷,不敢在太後發怒的時候說話。
    太後胸膛起伏,養尊處優的光滑手指敲著膝蓋,在想應對之策,想了又想,命人去長樂宮的小廚房做了烤紅薯,給來請安的各位低位貴人才人等分吃。
    一碟又一碟烤紅薯被端了上來,太後和顏悅色地說道:“今兒天氣冷,遙想當年先皇在世,國內大旱,五穀不豐,先皇也是這麽與哀家挖紅薯分吃的呢。你們也都嚐嚐,毅兒小時候可也喜歡吃了。”
    眾位貴人才人聽罷,懷著不安的心情,小口小口地把分成一塊一塊的紅薯吃了下去。白才人首先吃完,開口讚道:“吃了熱辣辣的烤紅薯,渾身都暖和了呢。謝謝太後。”
    其他貴人才人們紛紛效仿,把平常普通的紅薯讚得像人間美味一樣,恨不得餐餐都吃。太後也適時對往日大旱的勤儉饑荒生活懷念起來,與眾位貴人才人訴說。宣恒毅下了早朝過來的時候,甚至有好幾位才人都在抹淚,直說他們父輩祖父輩當年生活都不容易。
    宣恒毅環視一眼,看到了貴人才人們分吃的紅薯塊,臉上寒霜冰封。太後見宣恒毅終於來到,若無其事地勾起嘴角,親熱地招呼宣恒毅過去,用筷子夾起一塊烤紅薯,就要伸到宣恒毅嘴邊去。
    貴人才人們看到這一母父給兒子喂食的情景,都在感歎太後和皇上的感情深厚。豈料,宣恒毅沒張口,用碟子接住太後筷子中的紅薯,放到一邊,神色冷淡:“母後當年在饑荒之中帶大我和柏弟,實屬不易。”
    太後放下筷子,接話道:“毅兒如今考順照顧,哀家覺得什麽都值了。”
    宣恒毅沒接話,坐在太後身旁,攤開一幅畫卷。太後垂眸一看,正是那青竹舍人的烽火雲間圖。
    太後笑道:“毅兒今日又在研究這畫?昨日莊公子也畫了幅雲海仙宮圖呢,畫作都是世人想象,當不得真。難道毅兒還想找畫家來教會你飛天遁地、施展仙術不成?”
    宣恒毅正色道:“朕已尋到青竹舍人。”
    太後安撫似的拍了拍宣恒毅的手背,說道:“毅兒莫要失望,這些事——”
    “他已被朕所招攬,實現畫中神術。這裏,”宣恒毅抽出太後手掌下的手,指了指烽火雲間圖中的火`炮車,接著說道:“此神器現已研發成功,火光一閃,山崩地裂,不動一兵一卒,不需士兵負傷衝殺,城牆即可被神器轟倒。”
    “哦?”太後驚訝地用手掌捂住嘴巴,說道:“這畫能實現?青竹舍人畫的是真的?”
    宣恒毅吸了口氣,說道:“此事當真,朕乃親眼所見,眾將軍亦都十分敬佩青竹舍人,引為座上賓。”
    在場的所有低位貴人才人,見他們紛紛驚奇地引頸張望,想看宣恒毅平鋪在膝蓋上的畫作,想知道那畫畫的是什麽。而太後則看了眼宣恒毅,見他外表平靜,說起這種造福章國的事也不見喜悅,太後暗暗覺得不妙,忐忑地問道:“竟有如此奇人奇物,哀家也想親自看看呢。”
    宣恒毅別過臉去,一字一頓地說道:“本來朕設想,在冬獵時邀請周邊列國使者,展現青竹舍人研製的神物,以揚國威——說起來,母後口中的奇人,昨日就進宮拜見過母後。”
    太後一陣沉默,小聲問道:“是莊公子?”
    “正是。”
    太後為自己辯解起來,先發製人道:“哀家不知他有如此建樹,如此功績,毅兒你也半點不提,哀家隻知道他不知好歹,令毅兒你——”
    宣恒毅冷笑:“令我昏聵顢頇,不顧他亡國王子的身份,隻因心悅於他,於是封授三品官職?”說著,宣恒毅握緊了拳頭,又質問道:“原來在母後心裏,朕竟是被色所惑的昏君。”
    “不是——”
    太後這次還沒辯解出口,宣恒毅又問道:“若不是如此認為,那子竹堂堂一名三品大員,掌管軍機要務的股肱之臣,為何母後要他當眾受辱?!”
    “毅兒有所不知,他不尊長輩——”
    宣恒毅再一次高聲打斷道:“即使他在後宮橫行無禮,朕的人,也應該由朕來處置!”
    這話太後沒法接,被宣恒毅振聾發聵的一聲衝擊了頭腦,猛地反應過來,即使打著為皇兒出氣的旗號,他也做得過了。
    宣恒毅吸了口氣,不在提高音量,隻是聲線裏帶著疲倦:“母後當年養育朕和皇弟辛苦了,朕知道,然則母後仍需謹記後宮宮規,不得越矩。陳妃在宮中是唯二的高位妃嬪,沒有盡到勸阻母後的責任,朕已將他貶為選侍,其他貴人、宮人等亦然。從今之後,後宮各妃嬪需每日到母後處背誦宮規,以示警醒。李旺會調配過來,接掌管印,提醒母後言行。”
    太後聽了,硬生生逼出淚來,問道:“昨夜你一言不發,原來是在等今日當眾辦我?你讓所有貴人才人都在我宮裏背宮規,從今以後,我還有什麽威信可言!毅兒為了個哥兒,竟然如此待我?”
    “他不僅僅是個哥兒。”宣恒毅說罷,滿心失望,拂袖而去。
    換了便服,宣恒毅坐在出宮的馬車上,臉色不虞。李順安慰道:“昨夜太醫連夜趕去,帶去軍中療傷聖藥,莊大人必然會沒事的。”
    李順又問道:“陛下,是不是忘了誰沒處置?今日昌樂縣主在家設宴——”
    宣恒毅瞥了李順一眼,終於扯起嘴角,說道:“急什麽,先晾著。”
    隻是笑容很快就撇了下去,到了莊府大門,宣恒毅下了馬車,竟有些躊躇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