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繁華落盡踏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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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臣參見燕王。”

    王宮殿宇內,林浦徐徐整好衣衫,隨後恭聲立拜。

    富麗堂皇的殿宇內金頂紅門,數竿漆金梁柱附有琉璃般的瓦片,殿央立著一尊鼎爐,有著青煙嫋嫋而升。

    雲白貝色的大堂內,數千紅燭飄飛曼舞,附著一層朦朧的,而窗外則是細雨橫斜,水絲順著華美的屋簷悄然滴落,在地麵暈開一圈清淡的漣漪。

    夜色溫涼,亦是如水。

    “林相請起。”

    在林浦微凝的視線中,屏風遮掩,雕花花梨大案後,現出一位盤坐的中年身影。

    中年男子身著華服,披著一身華麗王袍,頭著九旒之冕,珠簾垂下,玉笄的兩端繞頷下係一條朱紅絲帶,隨風飄揚。

    頷下一嘴胡須又是極為的漂亮。麵目雍容貴氣,不見有絲毫威儀,唇角常掛的笑容溫和無比,更是令人如沐春風。

    他便是當今臨燕之王。世人認知中的燕王,不類大武、雲秦,他以一手詞賦書畫冠絕天下,受世人稱讚。

    燕王猶喜詩詞歌賦,宮中亦是盡攬天下書畫絕筆,四處皆是彌漫書香之氣。

    而臨燕國亦是世代素來重文輕武,因而滿堂盡是書香門第,學士大儒亦是多出於臨燕。

    燕王擱置下手中的筆墨,看著堂下拱手的林浦,一對桃花眼中笑意淡淡:“不知武王遣卿而來,是欲與本王說何等事?”

    林浦道:“國書在此,還請燕王細看。”

    他自懷中取出一個精美的卷軸,由那些內侍為燕王呈上。

    “嗯……”燕王展開卷軸,端看了其中的武王親筆所書文字,隨後微微點首,看上去甚是滿意:“武王如此美意,本王當然很是高興。”

    林浦道:“若我王此時能知,定會欣喜若狂。”

    嗬嗬……”燕王撫須,亦是笑道,“本王素來與大武交好,這般有何不可?”

    “不過……本王瞧見你今日心境似是有所動蕩,這是為何?”燕王察言觀色,眉頭稍壓後緩緩而問。

    林浦聞言稍怔,隨後笑道:“聽聞燕王極精書畫,今得拜見,那外臣……心中自然是激動難抑。”

    燕王聞言當即大悅,他笑聲更是溫和了幾分:“聽卿之言,想來亦是喜好此等之物。”

    “不敢不敢,豈敢與王上相論。”林浦連連擺手拜道,“外臣……隻是略有所好罷了。”

    “嗬嗬……”燕王仍是微微笑道,他自大案上立起,然後緩緩步下首座,“本王若得閑暇,常會舉辦盛大詩會,盛邀各方才子。”

    “不知林相,可有興致多留幾日?”

    “王上莫要這般。”林浦苦澀道,“外臣實在……”

    “嗬嗬……”燕王微笑道,“無妨,免了就是了。”

    “送林相下去歇息吧。”他向著內侍吩咐道,“莫要怠慢。”

    “是。”

    ……

    臨安王宮。

    燕王端坐主位。而其殿下坐有二人,他們皆是奉袖而上,仰望著其上的王袍身影。

    “王上。”坐於左位的率先作揖拱手道,他乃是臨燕三君之一長陵君,執掌軍務:“王上如此匆忙喚我二人而來,想必定有要事相告。”

    “臣前幾日聽聞大武遣使拜見王上,”開口的是陽平君,他亦是伏地而拜,“不知……”

    燕王輕輕一笑,隨後向著侍從道:“將那國書取出,為二位愛卿細看。”

    “……”二人看過後,皆是沉了片刻。

    “王上。”長陵君道:“大武欲與我臨燕結盟……此事……”

    燕王問道:“愛卿有何所見。”

    長陵君緩緩搖頭:“不可。”

    燕王目光閃爍:“為何?”

    長陵君道:“武王武桓,素來狼子野心,王上不可與之深交。”

    陽平君道:“長陵君怕是多慮了。”

    長陵君看向他道:“此言何意?”

    陽平君:“若是貿然拒下,豈非為此落下口舌?”

    “此言差矣。”

    長陵君笑道:“大武氣勢正盛,乃因龍運之故,龍運乃是炙手之物,必不可久居其下。”

    “若我等擅自與其結盟,我臨燕又不比大武,那便會成為眾矢之的。”

    長陵君麵露肅然:“那樣……恐怕便會淪為武王的一麵擋箭牌,豈不是得不償失。”

    他向著主座拜道:“因而依臣之見,王上雖然不可拒之,但隻應虛與委蛇,從中取利便是。”

    燕王微微點頭,但一旁的陽平君卻忽然道:“此言不妥。”

    燕王轉目好奇道:“陽平君有何見?”

    陽平君躬身一拜,隨後冷笑:“那武王並非傻子,想這樣坐享其成,怕是行不通。”

    “如何行不通?”長陵君淡聲道。

    “嗬。”陽平君再度向燕王拜道,這次他的聲音帶上了些詭秘:“大武這般遣相國為使,造訪我國欲求和盟,絲毫不畏他國得知……”

    “卿之意,莫非是……”燕王頭顱微轉。

    陽平君緩緩點頭道:“所以,無論我臨燕應或是不應,結果都沒有太大的分別。”

    “那陽平君的意思,是答應了?”長陵君斜目道。“如此受製於人,豈不是落於被動?”

    “那長陵君,又有何等妙招呢?”陽平君慢條斯理道。

    “二位莫要爭論……”燕王袖袍一揮,為殿中覆下一抹紫金之影,“二位所言,皆是各自有理。”

    “這樣如何?”他看著二人,抬手熄聲道:“此事重大,來日朝堂與眾臣再議如何。”

    “那大武林相亦會到來,到時再作定論,方為上策。”

    二人相視片刻,然後皆是恭聲應下。

    “父王……父王!”

    嬌俏動聽的呼喚帶著一縷香風攜至,隨之燕王臉上擺出的肅穆被瞬時全部收下,轉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和柔與愛溺。

    呼喊聲越來越近,在雕花屏欄之後,一道嬌小的女孩身影猶如紅蝶起翼,正向著這裏翩然飛來。

    數個呼吸間,紅影已是瞬息而至,那名女孩正踮起著足尖,從王座的背後向前望去。

    一身紅色霞衣夾帶著柔順的青絲披散身後,在殿內的燭光中映得明豔無雙。

    好一個人兒!

    “我來的好不巧啊。”女孩嘟起紅唇,笑著看著殿中的三人。

    燕王寵溺地摸了摸女孩如瀑布般的柔順發絲,口中盡是無盡的慈和:“霖兒怎麽跑過來了?”

    “王上……既然是公主來了,那我等先行告辭了。”座下二人連忙起身拜道。

    “嗯。”燕王答應了一聲。

    ……

    “父王又在忙……”待那二人離去後,女孩在他的身上嬉笑撲騰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燕王笑罵道:“還胡鬧。”

    女孩認真地看著燕王,道:“父王,這次我可很是聽話的!”

    “真的嗎?”燕王明顯露出狐疑之色。

    女孩高昂起頭,氣勢頗足道:“那是當然,父王可要給女兒些獎賞!”

    “好好好……”燕王連忙應下。

    “那……父王帶你去看詩會如何?”稍稍思索後,燕王低頭對著女孩寵聲而笑,“你不是最喜歡……”

    “才不要才不要……”女孩嬌蠻一笑,清靈透亮的目中仿佛凝聚著世間最璀璨的星辰長河。

    她輕盈低下精致如美玉雕琢的小下巴,然後眨了眨美麗的眼睛:“那裏的人都怪地很,我可不喜歡。”

    “那……”燕王明顯露出為難之色。

    “父王……”女孩伏在燕王的懷中,麵目迷醉地撒嬌道:“我更喜歡是父王作詩為畫呐。”

    “好好好……”燕王失笑道,他目中的溫和半分未減:“那你從裕城回來,有沒有先去看過母後?”

    “唔……”女孩月眉微微彎翹,晶亮的眸子中似是流轉著思索的瑰光。

    她的小心思怎能又逃過燕王的眼睛,所以燕王便板下臉,用一種嚴厲的口吻道:

    “還要誆父王,都說了多少次啦…… ”

    “父王凶我……”少女當即委屈地盈盈染淚,眼目亦似是附上了淡淡的霧氣。

    “……”燕王方才擺出的嚴肅威重已是全然一潰千裏。

    看到女孩眼角的淚痕在轉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燕王隻得無奈一笑。

    “這就對了……唉喲!”他忽然吃痛。

    女孩趴在他的懷裏,一隻白玉小手已是壞壞地揪住了他的胡須,正賣命拉扯著。

    “這毛病還不改……”燕王捂住頷須,輕輕揉捏著,“我這一把胡子都要讓你拔幹淨嘍……”

    他目中無有升起半分慍怒,反而漾起了和柔的光芒,略有責怪道:“都這麽大了……”

    女孩嫣然嬌笑,昂首挺胸道:“才不!我就要拔……就要拔……”

    她目光狡黠地流轉了片刻,隨後惡狠狠道:“就要拔……老虎的胡子!”

    “如果父王是隻大老虎,那你這個小頑皮又是什麽呢?”燕王滿麵笑容。

    “那女兒就是……就是隻小老虎!”女孩捂著溫潤的紅唇,又是笑著撲在燕王的懷中,口中清靈的笑聲亦是讓燕王隨之開懷大笑。

    半晌後,燕王方是收住笑聲,然後半是無奈,半是遺憾地微微沉目道:“這可讓父王愁的很啊。”

    “父王有什麽好愁的?”女孩好奇的揚起雪白的脖頸,盯望著父親的麵容。

    “嗬嗬……”燕王撫須而笑,“要想我的駙馬爺,以後多半也是要遭到這樣的對待啊。”

    “盡瞎說……別取笑女兒了……”女孩聞言埋怨道,“人家還沒有嫁人,父王就開始為你的駙馬爺操心了。”

    “真是偏心!哼!”

    她很快察覺了不對,當看見燕王正在展顏而笑,女孩當即睜大了清亮的眼睛:“不對不對,父王可不要胡說,人家……人家才不要嫁人!”

    她氣鼓鼓地從他身上跳起來,那所呈現的鍾靈活潑映入目中,讓人升起無盡的愛憐。

    “哈哈哈!”燕王仰麵縱聲而笑,“不過父王又怎麽肯舍得了你喲。”他笑著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就知道父王是騙我的。”躺在父親的懷中,女孩滿足地閉上了眼,口中嬌聲連連:“女兒想一直陪著父王……才不想離開呢。”

    “傻孩子……父王又怎能一直庇佑你呢。”燕王眼目微沉,隨後輕聲歎道。

    “哼哼(ノ=Д=)ノ┻━┻”女孩沒有注意到燕王刹那流露的情緒,依舊得意的筆了筆雪白.粉嫩的小拳頭:“我可是從來不會服輸的!”

    “父王是要作詩了嗎?”瞧見燕王將她抱入了書堂之內,女孩眼中流露出滿滿的期待之色。

    此時窗外積雲未散,漫天的雨絲細細傾斜,但卻有一縷月光自不知何處耀下,將柔白的銀輝拂在書堂之中。

    “陪著父王寫,好嗎?”燕王一手摟抱著女孩,一手輕輕執起了根墨竿,定在畫卷上。

    窗外煙雨迷蒙,在那些飄零的花瓣中,女孩很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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