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火馬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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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怎麽說呢,艾德覺得自己本來應該好好的感慨一番才對,畢竟雖然他知道斯圖加爾是一座水深似海的黑暗之城,一片由地上世界和地下世界所共同構建的屬於鋼筋水泥的機械叢林,高高的太陽掛在天上,溫暖的陽光洋洋灑下,照亮天地的同時也無可避免的製造出了無數細小零碎的黑暗陰影,但是他沒有想到類似的地方竟然距離家門口這麽近就有一個。畢竟——拜托,這麽近!

    舌頭舔了下嘴唇,艾德半睜著眼翻了翻眼皮,伸手抻了把純色夾克漆黑挺直的領子,向前大步走進了樓口,順著樓梯向著下方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下意識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審視著這個屬於夜旅族的黑暗據點。

    “好破呀……”他心中眨著眼睛暗道。

    他可不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了,不是第一次和這座城市中的地下力量打交道。但是無論是和阿爾伯特比,還是和巴布萊爾的那些家夥,包括那個在事後聽說因為站錯隊而死狀淒慘的區域流浪者遊民之王所在的地下宮殿,從感覺上都要比這個地方要強。雖然拿阿爾伯特過來比好像有點不太合適,有點不講道理,但是同樣的就連那個遊民老大的老鼠窩都比這裏要更顯貴氣就離譜的多了。

    除去那些知情者不說,以普通人的眼光單從外麵看的話,這家火馬酒吧實在是可以說毫不起眼。那掛在樓體側麵的霓虹豎招牌看上去好像有五年沒換了一樣,到現在為止燈還隻壞了一個簡直就是奇跡,淹沒在其他巨型招牌之中不仔細看的話根本就注意不到。而從角落狹窄的門口進去,陡峭的樓道陡峭的樓梯簡直能讓一些有著恐高類心理障礙的顧客轉頭就走,牆壁上紅的黃的白的綠的一盞又一盞小燈明明暗暗的映耀著這裏就像是連接著另一個次元的時空通道一樣,似乎隻要走下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但至少這裏的衛生還是挺不錯的……艾德這樣想著,一直到他感覺腳底下踩到了一個什麽東西,一個圓圓的、橫向的柱體狀的東西。猝不及防間,平衡被打破,艾德的身體整個向後傾張,但是在後腦即將磕在尖銳的台階上時,他又違反物理定律般的突然停住了。

    “……”

    匪夷所思的保持著一個匪夷所思的姿勢,艾德雙手插在褲兜裏,單腳著地,另一條腿向前翹起,挺直著腰杆與地麵大致平行,兩隻眼睛翻轉看著正上方上一層樓梯底麵的幾個小小的黑點。怎麽說呢……濺射感強烈的形狀讓他有點眼熟,如果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經留在那裏的血跡,從大小上判斷出血量,那位兄弟應該隻要沒被命中要害,就有很大可能活下來。

    他重新站直身體,動了動鼻子,像是剛才打了個噴嚏。然後他低下頭,看向了那個已經飛到了階梯最底下的如果換做別人的話可能已經被要了半條命的空飲料罐,看著它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簡直如同天然迷彩的大紅紫色罐體,慢慢的順著台階走下,走到它的身邊,彎腰將其撿了起來。

    “幸運,還是倒黴。”口中喃喃的念叨了一句,艾德嘴角微不可查的動了動,“現在,我們有的說的了。”

    將空飲料罐塞入夾克外兜裏,若無其事的吹了兩聲口哨,艾德轉身順著已經到底的樓道走進走廊,然後推開了盡頭沉重的夜店雙開門。

    溫熱中混雜著酒精和某種清新香料的氣息撲麵而來,眼前這座似乎位於另一個空間之中的夜旅族暗中操控的地下酒吧在艾德眼前所呈現出的真實樣貌有點出乎了他的預料。

    這似乎是一座檔次不低、相當有格調的很有品味的雅致娛樂場所,最讓艾德感到意外的一點就是這裏並不怎麽吵鬧。他自己經常去的家那邊絲古蘭德大道的酒吧時間一到就鬧的和舞廳一樣,而實際上斯圖加爾很多酒吧都兼顧著舞廳的功能,甚至很多人根本都分不清它們以及夜總會、俱樂部這些娛樂場所之間的區別是什麽。這其實是很不對的。

    靜謐昏暗的空間,似乎有著無數對兒親密的戀人在隱藏著竊竊私語,在這如地下深空般的酒吧裏。舒緩的音樂在空間回蕩,艾德進來的時候正好換到了下一首,一個和艾德一樣黑發黑眼睛的女人坐在高高的吧椅上唱著一首節奏很慢的歌,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動聽的像天上的星光。她身後的樂隊像是睡著了一般,閉著眼睛輕緩的做著伴奏。

    目光緩緩的掃過周圍深沉沒有邊際的閃爍著微光的黑暗,艾德神色沒有變化,自然輕巧的邁著步子來到了吧台前,坐在了一張皮麵吧椅上,屁股馬上陷進了絨毛坐墊裏。他略微的低下頭,輕輕的闔上眼,安靜的側耳傾聽,聽那水晶般的玻璃酒杯清脆地叮當作響,聽牆上燈飾柔和的投射出多彩的光暈,聽那周圍一個個角落的人們彼此湊近低聲呢喃,談理想,談人生,談忠貞至死的愛情,談百分之十的利潤,以及其他一些什麽適合在這種場合下談的話題。

    手指輕輕的在吧台光滑的桌麵上敲動,艾德睜開了眼睛,一位臉色蒼白的侍者已經沿著吧台來到了他的身前,正在用一雙沒什麽精神但很漂亮的褐色眼睛看著艾德。

    “先生,”他禮貌的開口,平平無奇的語氣卻讓人聯想到了一條死魚,“有什麽需要嗎?”

    艾德差點忘記了微笑,但是最終他還是想起來了。

    “我在等人。”他說,扶了一下眼鏡,看了一眼手表,“有一位朋友約我過來見麵。她遲到了。”

    “約您到這裏來?”侍者眼皮動了動,重新打量了艾德一下,“請問她是這裏的常客嗎?抱歉,如果唐突的話請您原諒,您可以不用回答。”

    “沒關係。”艾德擺了擺手,好笑的看著這名侍者,眯了眯眼睛,“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常客,但我想你說的應該沒錯,畢竟這裏不是隨便什麽人都可以找得到的。對了,她的名字叫做‘白琳’。”

    “……”

    艾德雙手交疊著搭在了吧台邊緣,雙眼不動聲色的目光大有深意的看著麵前的侍者,看著對方臉上的反應,嘴角的弧度一直保持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狀態。

    “也許你認識她?”他用自己獨特的快語速輕緩的問道。

    侍者縮動的瞳孔恢複,僵硬繃緊的麵皮也重新變的有彈性了起來。他用相比之前豐富的多的情緒對著艾德露出了一個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禮節性笑容,看似自然的聳了聳肩。

    “好像聽我的同事說起過。”他一點也不磕巴的說道,“有些記不太清楚了。”

    “放鬆點……再放鬆點……”艾德直直的看著侍者的肩膀,嘴巴動了動,在心裏搖了搖頭,“還是太僵硬了。”他認為眼前這個家夥應該抄起身後架子上的酒瓶給自己腦子來上一下子才對,能夠讓他更迅速的冷靜、穩當下來。

    不過表麵上,他隻是自然的點了點頭。“我想應該是她沒什麽存在感的原因吧。”他說。

    而他剛說完,就立刻注意到侍者的嘴角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雖然馬上他就控製住的進行了遮掩,但是還是被艾德的眼睛給捕捉到了。而艾德同時捕捉到的還有侍者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憐憫……以及身後酒吧深處黑暗中的一些事物。

    不止一雙眼睛向著這邊看過來了。

    “果然。”艾德手指摩挲了下下巴,目光看似隨意沒有焦距的瞥向了別處,心中則是已經開始若有所思的念叨了起來,“你到底是在玩什麽呢,小丫頭……”

    “先生,”就在這時,艾德麵前的侍者再次出聲,“等人的時候,不考慮先來點喝的嗎。”他似乎是重新恢複了職業狀態,畢竟還是在工作當中。

    艾德抬眼,然後像是才反應過來的坐直身體迅速點頭。

    “對了,當然,”他揉了下鼻子,斟酌的在侍者身後琳琅滿目的酒架上快速掃了一眼,“給我來一杯‘沙海沉金’,金酒雙份。”

    這不是艾德的風格,艾德一貫都是喜歡金酒兌橙汁那麽喝,而且那種怪異的喝法似乎也隻有他能享受的了。他現在所要的這個酒是瑪西的最愛,那個總也喝不醉的女人似乎最喜歡的就是喝烈酒,越烈越好。

    這兩天不知道為什麽瑪西那張臉老實在腦海裏轉來轉去的,讓艾德感覺莫名其妙,結果下意識就點了那個家夥最喜歡的酒。也許他現在內心深處最下意識的想法是希望她能夠在他身邊陪他一起喝也說不定呢。

    “感覺好像正在向著媽媽的子宮往回爬,再過一段時間就要重新泡在溫暖的羊水裏遊泳了。”

    說不上是什麽心情的對著自己漫無目的的嘲諷,艾德撇著一邊的嘴角,耷拉著眼皮看著侍者將酒調好,最後伸手接過,點了點頭,轉身向著靠牆的一張孤零零卡座走了過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