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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重新回到這條街上之後，艾德才突然發現，原來他和白琳之前停留碰麵的那家咖啡廳，那家在蓋爾的這棟大廈對麵的一樓雅致咖啡廳，外麵長長的玻璃窗戶上麵，印著兩匹奔騰的駿馬。與此同時他也突然想起來了這座咖啡廳那繞口的、讓他在當時第一時間刻意回避記住的長長的名字——“休憩在風中嘶鳴的赤烈長鬃”。

    本來是沒什麽感覺的，但是現在艾德再看到這家店，再回想起來和白琳從裏麵一起喝咖啡時的場景，他忽然有了一種別樣的古怪感觸。他就像是一匹在星夜鋪就的原野上跑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馬，被濃香溢苦的轡硬拽著拉停了下來，堅硬的鐵蹄在地麵煩躁的刨動，短暫的休憩，然後再一次向著不知盡頭的遠方撒腿馳騁。

    什麽時候再停下來，什麽時候永遠的停下，什麽時候自願的走進一方潔白的圍場，自願不再奔跑，自願畫地為牢——那是多少夢中浮現又消湮的場景，那是美好如天堂，殘忍如地獄，活著無福消受，隻有死後才能夠窺視的風光。

    跑不動了才會停下……倒在地上才會停下。有多少人真的認得清楚自己是誰，有多少人認得清楚自己是誰也接受得了自己是誰。有多少人感歎著自己不是那自己眼中的幸運兒，又有多少人感歎著的同時被其他人看著感歎著的幸運。

    一幅畫，再度勾起了艾德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思緒，讓他愣子一般的站在街邊，雙手插在衣兜裏，靜靜看著街對麵的咖啡店，看著咖啡店的窗戶。

    “我很幸運，”艾德低聲的喃喃自語，“……我很不幸。”

    他念叨著，咀嚼著嘴裏的這幾個字，然後慢慢的咧起嘴角，睜開了眼睛。

    “發現‘悖論’了。”他自顧自的，頗為愉悅的說。

    “……”

    白琳開著車，在艾德的旁邊停下，落下車窗，露出了自己目光斜斜向上瞅著艾德的臉。她的神情就像在看一個可憐的失戀了的賭場瘋子。

    直覺告訴她不要問艾德在幹什麽，因為恐怕無論艾德怎麽回答，她都不會理解，到頭來隻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但是與此同時，她卻又本能的先於思維的將那個問題問出了口。

    “你在幹嘛？”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從來沒有一刻這麽像後媽，也許是因為艾德現在給她的感覺實在是太像一個站在房頂上想要將太陽摘下來的繼兒子，特別蠢特別笨特別讓人生氣特別讓人上火的那種，讓她不止一次的提醒過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太陽卻依然還是在最終站到了房頂，她還得在底下等著接著小心別掉下來摔死了或者摔的更傻，即便最後有可能會是她自己被砸成張肉餅。

    另外，在這其中，上麵那個是不是真正的太陽其實並沒有多大關係……沒有多大區別。

    艾德渾濁、混沌的雙眼眨動了一下，低下頭，看向白琳，好像到現在才剛剛發現她的存在一樣。然後，他伸手將口中的最後一小截雪茄捏下，丟在了地上，用腳踩滅，碾了一碾。

    “我在……”麵對白琳的問題，艾德動了動嘴角，兩眼向上，似乎是認真的做了一番思考，“我想，我在思考人生。”

    “……結果？”

    “結果我想我又浪費了生命中的六十秒鍾。”艾德聳肩。

    “顯而易見。”白琳點了點頭，保持著表情麵色不變的看著艾德，斜斜的吹了口氣，讓自己左側額前垂下的發綹蹦跳了一下，“所以，你現在是想要繼續站在這裏思考你的狗屁人生，還是趕緊上他.媽的車？”

    艾德挑眉，一邊向上翻了翻眼睛，伸手捋了把頭發，一邊快速的繞過車頭，從另一邊拉開了車門，俯身鑽進了副駕駛位。白琳看也沒有看艾德一眼，戴上太陽鏡後手握方向盤直接一腳油門，差點把車上唯一的乘客給從車裏麵甩下去。

    “你沒有必要這麽著急。”艾德一邊說，一邊有點手腳忙亂的給自己係上了安全帶，同時也不忘了提醒自己別問為什麽白琳會在大晚上的戴太陽鏡。愛為什麽為什麽，和自己沒關係，可以沒有的麻煩能不有就最好不要有。

    “說要著急的人可是你不是我，大偵探。”坐在駕駛位上、整個人氣質都換了的白衣酷姐對著艾德一歪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聲音好像大了一倍，“而且，寶貝兒——這他.媽可是一輛跑車！”

    “……見鬼的混混，真是本性一露就再一點也不遮掩了。”

    聽著白琳現在言語之中那已經融入到骨髓裏麵，融入到日常生活中的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髒話的髒話，艾德表麵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再次往上翻了翻眼珠，眼睛看向了窗外，同時麵上忍不住的勾了勾嘴角。這話未經包裝的見鬼的話可真是聽著太讓人親切了。

    另外，白琳的這輛跑車坐著可實在是太爽了。艾德自己的車……他已經放棄了，就和他的眼鏡一樣。除非以後出現個什麽能夠進行自我修理修複的載具，否則艾德決定以後還是能蹭別人的車就蹭別人的車就對了，至少別人的車出了事不會糟到他的錢。

    “另外，也很方便。”

    艾德在心中又為自己辯解了一句。如果今天他是開自己車來的，那麽現在恐怕就要不得不和白琳來一場即興無規則賽車了，看白琳所表現出的興致，這並非沒有可能，甚至可以說可能性很大。

    沒準這個女人本身就是哪個地下隱匿黑車賽事的非專業賽車手也說不定呢，夜旅族有不少擅長這方麵生意的家族人才。盡管白琳本身並不屬於任何一個特定的家族，但是插手比賽親自上場玩上兩回還是輕而易舉的。

    白琳的車還是那輛白色跑車，那輛她開到了瑪西叔叔愛普頓爵士郊區莊園的流線型價格不菲的超跑，那輛她好像特別珍視和喜歡的“老熟人”，讓她即便是在麵對艾德冥王格鬥術摧枯拉朽的進攻時都注意著小心著不要損傷到的昂貴的坐騎。

    它從入夜後的市政中心城市街頭快速穿插駛過，好像一道白色閃電，又像是飄蕩的幽靈，將繁華喧鬧的夜之城給硬生生割裂出了一條引擎轟鳴的不規則矢口，但是轉瞬即逝。

    是的，當然了，斯圖加爾這種級別的超級都市，哪裏有真正的黑夜存在。每當模擬環境按照當初地球時代言傳下來的自然規矩每過一段時間就將像模像樣的太陽給像模像樣的從城市西方拉下去的時候，每當在那之後，屬於這座城市另外一麵的真實麵貌就會出現，更鬧騰、更黑暗、更放縱、更真實的另外的一麵。

    斯圖加爾沒有真正所謂休息的時候，被規矩所束縛的混亂、被混亂所衝擊的規矩是這裏永恒的主題，讓這座城市永遠充滿著生命的活力，狂暴而又野性，優雅而又無情。

    白琳的車技不錯。她按照艾德給出的地址，輕車熟路的規劃好了最短的路線，讓跑車在一條條街道、窄巷中穿梭，爭取以快的速度最短的時間趕到目的地。她這麽做當然沒有錯，但是副作用也很明顯。如果她再這麽橫衝直撞的過幾個街區的話，艾德相信她就絕對會上交警的黑名單了，從而有可能會引發大規模的城市飛車追逐戰——一方是專心致誌的白琳，另一方就是鋪天蓋地的警方。

    不過白琳畢竟不是一個需要艾德來教她怎麽做、需要注意些什麽的菜鳥。她很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這座城市中做這種事情了，之後會怎麽發展都心裏有數，艾德在這裏還是決定選擇相信她，如果到時候真出了什麽麻煩事——那等出了之後再說，出了之後他在想辦法解決。

    “按照你的這個速度，”艾德出聲，一隻手握著副駕駛門上腦袋邊的把手，沒有轉頭的衝著旁邊的白琳說道，“也許真的有可能會讓我第一個趕到也說不定！”

    白琳聽出了艾德話語中的意思。“你難道從一開始以為，我們和那個在你手中竊走吉克地址的異能者比，我們會落後他嗎？”她語速飛快的問道。

    “我不確定。”艾德搖頭，眉頭輕皺又鬆開，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那家夥的異能……我不能確定，我沒法確定那到底是什麽。”

    “……你是說，那個叫做阿斯米的人？”白琳看了艾德一眼，雙手依然控製著方向盤，“一個女人？”

    “你注意到了啊。”艾德咧了咧嘴角，“我想我一定是自言自語的時候說漏嘴了。”

    “我還以為你是故意讓我聽到的呢。”白琳故意幹巴巴的說道，視線看回向前方，集中精力注意著路麵，“我以為你是想要看看我的反應，看我有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認不認識對方。”

    “那麽，你認識嗎？”艾德問。

    “如果我認識的話，相信我，你會知道的。”

    “‘阿斯米’不行的話，”艾德忽然話鋒一轉，“那‘不落之翼’呢？”

    “……”

    跑車的車速驟然慢了下來，艾德看到白琳猛的轉頭，看向了自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