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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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華拂開他的手,天生的微笑唇泛起幾絲涼意:“我識得他麽?!”
    逾明一怔,呆了片刻,麵色漸漸緩和。隨手捋了捋鬢邊碎發,不知想到些什麽,灑然一笑。
    那笑容,隱隱有幾分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哪裏見過。月華腦中兩個零碎片段一閃而過,是誰背水而立灑脫一笑,是誰念念不忘“瀟灑如風,謹言慎行”……
    發間的木簪頭一回有了異動,灼熱得險些將墨發點燃。她取下木簪,仔細一瞧,終於窺見其中玄妙。
    木簪樣式普通,似一截古樸的樹枝,簪身光滑細長,唯簪頭有一枝短小斜斜分出的枝椏。今日異動,卻是因為它又生出一枝新的枝椏,與之前的剛好一左一右,對稱得緊。她摸了摸新生的枝椏,百思不得其解。
    逾明見狀,也摸了摸下巴。
    粗壯丫鬟服侍“前朝君王”享用了一盆餿水,一把將他丟開,甩了食盆,拍拍雙掌灰塵,叉腰啐道:“你這斷手斷腳、剜眼割舌的老妖物,怎的就是不死!你死了,四海同賀,天下太平!老娘也無須再伺候你!餓不死、凍不死的老狗,昏庸無能的昏君,殺妻害子的禽獸,你活著也是浪費食水!大將軍好心留你一命,原是指著你悔過,偏偏你這廝裝瘋賣傻,不知悔改……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接連在他胸口補上幾腳,兀自不解恨,口中怒罵不停。
    地上的“怪物”身子蜷成一團,舉起殘臂護住頭臉。嘴中含混不清地“嗚嗚”怪叫,間歇夾雜著痛苦的嘶吼。一時不察,脾胃被踢中,“哇”的吐了一地。
    粗壯丫鬟皺了眉頭,以衣袖掩住口鼻,隔著一地穢物又罵了幾句,也不打掃,撿了食盆匆匆離去。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月華待要掐訣現了身形,卻被逾明一帶一拉,猝不及防,被他圈在懷中。三分惱色未出,逾明一指壓在她溫熱的唇上,作勢“噓”了一下。
    一道黑風裹著灰霧打著旋兒落在庭院裏。風止霧散,一位紫衣美人兒俏生生立在那裏,秋水為眸,冰肌玉骨。乍一眼望去,好個美人!
    月華一驚之下,竟忘了推開逾明,依舊被他鎖在懷中。
    紫衣美人兒也不嫌髒汙,快步疾行至那人身側,施了淨身術將他清潔一番,又將他上半身扶起倚著自己,利落為他束了發。
    束發後,紫衣美人兒倒抽一口涼氣,將他摟的愈發緊。
    他灰白的小臉上小巧的五官早失了精氣神,眼睛腫的山核桃一般,勉強撐開一條細縫,實則眼珠被毀。微張的小嘴裏沒了舌尖,原本秀氣柔和的麵容上戾氣滿布。身上的破布除掉後,袒露出來的部位,前胸後背、雙臂雙腿,一道一道傷痕烙印,有鞭撻的痕跡,炮烙的痕跡,撕咬傷,脖頸上還有刀斧砍傷的舊痕……
    “文淵,你怎的……你怎的傷得如此厲害?我不是將元丹留與你了麽?那些凡人如何能將你傷成這般模樣?”紫衣美人兒雙目含淚,頗有幾分心焦與惶恐,輕輕在他額頭落下一吻。她抬手撫上那雙腫眼,纖指過處,消腫止痛,那人麵上皮膚也似枯木逢春,紅潤起來。
    她為他治傷,眼珠、舌頭一一恢複,將他身上的新傷舊痕一一抹去,順著他的雙臂雙腿延伸,使他新的手足漸漸生出……
    那人仿若得到新生,精致如白瓷的小臉,小巧的五官,秀氣柔和的麵容……當年陰柔的美貌得以重現。
    紫衣女子自懷中掏出一件樹葉編織的衣裳,將它變作常服,施法為他換上。
    消耗過多,她妖力不繼,身子搖搖欲墜。長發一寸一寸變得灰白,麵上生出許多皺紋,秋水剪瞳隱有幹涸之相,粉色水嫩的唇也變得黯淡,纖纖玉指變作幹枯的樹藤狀。
    她怕他嚇到,別過臉,將手收在袖子裏,抱臂打著哆嗦:“文淵,我已替你醫好了傷。待取出元丹,我便帶你離了這裏,我們回大青山,好不好?那裏沒有紛爭,山美水美,是一處世外桃源,我們快活一世可好?”
    南文淵直起身來,退了幾步,道:“不好!小美,你的元丹雖沒用了些,至多保朕不死,使朕被剜掉的眼睛能夠勉強視物,可朕還需要它,不能還予你。這些年,朕受了多少苦,你可知曉?”
    他來回踱了幾步,回頭續道:“朕被叛黨奪了皇位,又被大將軍背叛!不過因為一個女人,大將軍險些殺了朕,還將旁人扶上皇位!朕被當做階下囚遊街示眾,被螻蟻小民用各種東西砸得頭破血流,被人放狗咬,被鞭笞,被烙印,被砍頭……朕不得不裝瘋賣傻,忍辱偷生,借著你的元丹撐著一口氣。如今,朕不要什麽快活!隻想複仇!奪回本屬於朕的一切。小美,你教教朕,如何修煉,如何做個妖精好不好?”最後一句,十分溫柔小意。
    月華早已按捺不住,幾番掙紮鬥法,皆被逾明輕描淡寫一一化解。他將她一把圈住,搖搖頭,目光示意她再看。
    紫衣女子小美委頓在地,目光哀傷:“文淵……我曉得你受苦了。可若再拿不回元丹,我也會死。”
    頓了一頓,她低聲道:“妖精,沒有元丹,也是會死的。”
    南文淵一愣,陰柔的小臉皺的像包子:“妖精也會……死?有了元丹,便不會死?那你將元丹借…贈予朕十數年,為何不僅沒死,反而功力大增,還能來救朕,為朕療傷?!”
    月華也是暗暗稱奇,按理,妖精失了元丹,沒了承載妖力的容器,撐不了多久便要現原形。妖力低微的,甚至有性命之憂。為何紫衣女子反而功力大增?
    逾明將唇湊近她耳邊,還未言語,先對著她的耳洞輕輕一吹,驚得她全身顫栗。
    “那小妖如今用的,不是她自己的元丹。”分明用法術傳音,逾明卻故意對著她的耳朵一陣吹氣,癢癢的,酥酥的,放肆得很。她雙手被圈住無法掙脫,驀地抬腿便踹,卻被逾明雙膝一夾,腿也無法挪動半分。她怒目圓睜,逾明卻目光示意事態又有變化。
    紫衣女子默了許久,顫聲道:“是別的妖將元丹……暫借予我。我方能來救你。我……隻是個法力低微的小妖。當年,你救我一命,我還你一段情…恩情。如今,因為借元丹,我又欠下了別的恩情。借丹時我應承他,此番事畢,不再離開大青山半步。”言語間她已垂了眸子,流下兩行清淚。
    “小美,你想拿回元丹,之後,與朕再不相見?你心中,可還有朕?”南文淵的聲音愈發溫柔,仿佛在蠱惑著誰。
    “我,文淵,不是的。有的。”紫衣女子慌張得語無倫次。
    “那你便助朕一臂之力,可好?朕拿回帝位,你便是朕唯一的帝後!我們永生永世結為夫妻,共同執掌江山,可好?”
    紫衣美人兒不答,不住地搖頭,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一滴滴滾落,卻未能使男子的心湖泛起半點漣漪。
    南文淵蹲身,扶住她的雙肩:“方才你來之前,朕恍惚瞧見兩個死去多時的仇人,不知他們是否來索命……你忍心眼睜睜瞧著,瞧著他們害死朕?”
    兩個仇人?莫非是說我們?月華抬眸,逾明微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