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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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憨厚的漢子,偶然說起情話來,竟也不輸才子……月華的微笑唇揚起一個弧度,眼神飄忽,不由自主地飄向坐於身側的逾明。
“她不答允嫁予你,你便一直等著?等到四十歲?你可有想過旁的法子將她娶了?”逾明立起,直視吳大。
吳大的臉色霎時變紅,一直紅到耳朵根,手都不知如何安放,索性搓了搓手。他顫聲道:“我……自然想過法子。我日日向上天祈求,祈求她平安順遂。月月都要去月老廟拜一拜,添些香油錢。年年七夕都要放天燈向月老祈願。”
袖間的姻緣簿又是一陣滾燙,月華曉得,它是在提示她,吳大此言非虛。可惜吳大求親的方式,會不會沒找對重點?!
逾明一臉“朽木不可雕”的表情。他搖搖頭,袖袍往下一倒,袖中扇子滑落於掌心。“唰”的一下打開扇子,他疾速扇了幾扇。“你日日求天求地,求神拜佛,可有多去求她幾回?!”
吳大搖頭,又點頭,“我每年七夕都有去求婚。”
“一年才一回?烈女怕纏郎,懂不懂?!”逾明將扇子一合,扇尖點在他額頭。“你求天求地,不如求自己!機靈點,天天纏著她,晚上也想辦法留下。天長日久,鐵石心腸都化成水了。懂不懂?”
“晚上也留下?不可,不可褻瀆她,汙了她的名聲。”吳大連連擺手。
月華腰間懸掛的風月筆忍不住插嘴:“她有名聲嗎?!”
吳大驚聞童聲,四下張望,“誰在說話?”
月華左手按住風月筆,右手虛虛握拳攏在唇上,咳嗽幾聲,轉了話題,“渺渺她本身就背著妖孽的名頭……你倒不如,不如試試新法子。咳咳。”
吳大默然,好一會兒嘴皮子微動,低聲道:“渺渺吃過許多苦,我心疼她。不願敗了她的聲名,因為我心悅她。盼著終有一日她不再躲藏,不必躲別人,也不必躲我。她能在日頭下行走,不必被人指指戳戳,她的笑是暖的,不再有苦痛。”
“你是個堂堂正正的漢子。我們幫你!”逾明一扇敲到他肩上。
突如其來的轉變,吳大愕然,轉念一想,這兩位當真是渺渺的親人來求助?!他的疑慮脫口而出,“你們當真是渺渺的親人?為何要幫我?”
月華起身拂了拂衣袖,“正因為我們是她的親人,才要幫你,給她幸福。”
逾明轉頭看向月華,“不錯,有些人的幸福,別人給不了!唯有天定良緣的那個人才能給。”
吳大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他瞅著跟前忙碌商議計劃的二人,跑前跑後又續了兩回茶水。
渺渺去了一趟集市,賣了幾籃自家樹上產出的水果,歸來已是日暮。
到了村口,她如往常一般,揀著半人高野草的小路走,以避開眾人。草叢中隱約有人在搜尋什麽,她腳步一頓,扭頭便走,意外聽到幾句閑言。
“吳妙手出事了!”
“怎麽啦?”
“他給族長家修補屋頂,從屋頂摔下來了。”
“啊?嚴重麽?我們村可隻有這一位木匠……”
“怎麽不嚴重!腿也摔斷了,人也暈過去了,一頭一臉的血,不曉得醒不醒得過來!族長請了郎中,郎中直搖頭,說是……抬回去直接辦後事!”
“哎喲,造孽呀!他又沒娶妻,這麽大歲數身邊連個照看的人也沒有。嘖嘖,若是就這麽死了,連個披麻戴孝捧靈位的子孫都沒有。”
句句戳心。
渺渺緊緊攥住手中的竹編籃子,飛奔離去。
她滿腦子“抬回去”“辦後事”,一顆心七上八下險些跳出胸腔。
“他不能死……他不會死。”她喃喃自語,安慰自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頭一回沒有走小路,直奔便捷的大道。
來到吳家門外,她定住了。門口血跡斑斑,一路滴進去。木門大開,院子裏許多人聲。
“吳妙手如今吊著最後一口氣不肯走,還念叨那個女人,也不知中了什麽妖法邪術!唉,我爹當初就不該一時心軟,留下這個妖孽,讓她宿在山神廟。這禍胎,足足害了吳妙手一生。”族長搖頭歎息。
村民們附和之聲四起。
“是啊,若不是她,她爹娘一家子不會慘死,吳老爹也不會被克死,吳妙手也不至於無爹無妻無子,死了還落得無人送終。”
“族長,我們的婆娘都出去找人了,必定能找到那妖孽。”
“找到妖女,架一把柴,點一把火,也好了了吳妙手的心願,讓他們做一對地下鴛鴦。”
忐忑不安的心,因為這些閑言閑語,反倒漸漸安定下來。她閉目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仰首挺胸,闊步進門。
她曾在死去的老族長跟前發過毒誓,以山神廟為家,再不與村中任何人接觸,也不與他們生出半點瓜葛!
今日,她要食言了。
村民們見到她進門都自動噤聲,向兩邊退開,主動讓開一條道。誰也不敢沾染妖孽,尤其是氣場異常強大的妖孽。
她一步一步向廳堂走去,每一步都行得很穩,那個說著此生非她不娶的人如今靜靜躺在那裏,生死不知,胸口似乎沒有半點起伏。
“吳大。”她俯身輕喚。
地上竹製的擔架上躺著一個頭破血流之人,那人膝蓋以下慘不忍睹,全身粗布衣裳染的緋紅一片。沒有睜眼,沒有言語,他靜靜躺在那裏,好似死去一般。
留了這麽多血,真的會死罷?渺渺蹲下身,加重語氣,“吳大,我來了。”
吳大的身子依舊沒有半分動彈。
“吳大。我來陪你可好?”渺渺抓住他的一隻手,緊緊握住。長期做木工活兒,他的掌心生有厚厚的老繭,摸著硬卻並不紮人。這隻溫暖的大手今日並不暖和,一點都不暖和。炎炎夏日,他的手竟冰涼入骨。
族長清了清嗓子,掃視眾人,方才說得最歡快的幾人,拍馬屁最厲害的,沒有一人敢當出頭鳥。曉得無知且慫的村民們靠不住,他不得已硬著頭皮自己上。
“你……吳大隻剩一口氣了,郎中說是救不活。他吊著最後一口氣,等了你大半日。你看,你打算怎麽陪他,賠他……半生情意?”族長曉得她早被逐出家族,沒了姓氏,稱呼閨名也不妥當,便直接用了“你”字。恐她不答應,又生生擠出“半生情意”四個字來。
“陪?賠?”渺渺重複了一遍。“如何相陪?又如何相賠?!”
族長咽了一口幹幹的唾沫,“你願不願與他成親?讓他不至於無妻無子,不能下地府,也沒法投胎。”
村裏有個古老的說法,成年男子若是意外身亡又沒有妻兒,定要在死去當日娶一門親。否則無法下地府,無□□回,惟有留在村中做個孤魂野鬼。
族長自然不希望孤魂野鬼逗留村中,是以派人四處尋找渺渺。願不願意,都要綁來!倒沒想過那妖孽竟自投羅網,找上門來!也沒料到,村民們見到妖孽皆嚇破了膽,繩索早已備好,卻無一人敢上前。
“我願意嫁他,也願與他共生死!不是相賠,而是相陪!他許我半生,我陪他一世。”。
隱身一側的逾明與月華相視一笑,隨手解了吳大魂魄的定身法。
早晨吳大接待逾明二人時被族長派人叫走,說是修葺房屋。也不知怎的,身子向來健壯的他上了屋頂倏的頭暈目眩,呼吸間便墜落在地。
摔傷後,眾人嚷嚷腿斷了頭破了,他也不覺疼痛,明明魂魄在身體裏,卻無法掌控身體。
他以魂魄之體見證了這場全村人參與的鬧劇。初時他氣急,尚能和著血沫吐出含混的兩個字“渺渺”,之後竟完全失去對身體的掌控,能聽見眾人的每一句話,也聽清了她的心意剖白,獨獨回應卻是不能。
他親耳聽見她說願意嫁他,心中的酸楚卻比愉悅更盛。她生不願嫁他,死卻肯相隨。個中情意,大抵隻有他們二人自己方能體味。
魂魄與身體漸漸融合,他心下一鬆,做戲水鴛鴦總比地府鴛鴦好得多。
“我若為妖孽,自當長生不死。願以不死之身,換吳大一個壽終正寢!”渺渺肅然舉起右手閉目發誓。
族長的嘴巴變成“0”型,因為他瞧見吳大的眼皮在劇烈運動,顯然要醒了。
下一刻,吳大雙目一睜,坐起身來,一把抱住閉目發誓的渺渺,哽咽道:“渺渺,我都聽見了,我回來了。”
眾人一片嘩然,尖叫聲不絕於耳,眨眼間逃個幹淨。族長定在那裏,張大了嘴不動。
“那人怎麽不跑?膽子夠肥!”風月筆好奇問道。
“他那是嚇得動彈不得,想跑也跑不了。”逾明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