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消失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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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段自拍的小視頻,隻有一分多鍾。視頻畫麵搖晃得厲害,應該是好事之徒偷偷拍下來放到網上的。視頻開的是遠景,畫麵中似乎剛經曆過一場慘烈的車禍,由於事發地點在山區幹道上,並沒有圍觀群眾。視頻開始隻有橫躺在馬路中央的三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隔了約有十秒鍾,這才有四五條鬼鬼祟祟的人影閃進來,左顧右盼了幾秒鍾,便開始往深山中搬動屍體。視頻最後在畫麵外一個女孩的嗤笑聲中戛然而止。
    我前後看了不下十遍,愣是沒從畫麵中看出任何蹊蹺。顯然這是一夥盜屍斂財的犯罪分子。這種人,無非是據屍勒索,或者往玄了說,給人配陰婚。無論何種目的,似乎都與我這些天要找的查士禎無關。畫麵外嗤笑的女孩,應該就是這視頻的拍攝者和傳播者。
    難道說,問題出在這女孩身上?
    我給鄒易打了過去。鄒易在電話那頭哼哧哼哧地喘氣,像是著急去什麽地方。聽完我的問話,他停下來深吸了口氣,這才道:“這視頻這兩天在長沙都火成哮天犬了,你不知道?”聽我沒吱聲,他接著道,“拍視頻的女生,是長沙技校一個大二的學生。”他在電話那頭嘿嘿奸笑了兩聲,這才又繼續道,“想不想知道,那女孩姓什麽?”
    我立馬明白了他話裏的含義,問他在哪兒,我馬上過去。鄒易笑笑讓我別著急,跟著道:“帶點錢,那姑娘現在在派出所押著呢,咱得保她出來。”
    我照著鄒易發來的地址和他會合,問到底怎麽回事。鄒易示意我邊走邊說。
    原來幾天前,那姑娘和同學相約去呂洞山遊玩,碰巧在路上撞見這起車禍和偷屍事件。此前電視和報紙就曾報道湖南境內出現多起屍體失蹤事件,坊間都傳有人盜屍養小鬼。
    那查姓姑娘聽同學說得頭頭是道,心裏不服氣,說世人隻知曉些皮毛就敢拿出來顯擺,她要把視頻拍下來放到網上,告訴大家這就是普通的偷屍賊,離養屍那種高深的秘術還差得遠了,並在網上以“養屍魅妹”的身份解答眾網友的提問,一時鬧得人心惶惶。
    往後的事我也知道了,這姑娘自食其果,被派出所請去喝茶了。
    我心中多少還是有些疑慮:我在湖北遍尋查士禎而不得,這姑娘卻偏巧在這時生出事端,讓我知道自己當初努力錯了方向。如果她真的跟查士禎有關係,那很可能查士禎已不在湖北。事情真有那麽湊巧?還是說,她知道我在找查士禎,故意整這麽一出?
    鄒易搖頭讓我別顧慮太多,凡事等見了麵再定奪。我總覺得這家夥也在瞞我,暗忖自己最近確實變得多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石棺中的幻象給害的。想到石棺,我隨口問鄒易知不知道那日我在石棺中夢遊的原委,還有葉姐姐說的祝由移魂術是什麽。
    鄒易邊走邊告訴我,那日他們將石棺開啟後,發現棺蓋內頂刻有結構複雜的星河圖,棺身內還彌漫著一股混合了曼陀羅和鬧羊花氣味的迷香。鄒易和葉姐姐是行家,知道星河圖和迷香都是祝由師用來催眠,以達到讓患者出魂的目的。我原本就被小時候的夢困擾,意誌不堅,隻要從旁以藥引和圖像催眠,就會很容易進入自己設想的情境中。
    我想起奶奶講的故事裏,茅老道也曾對我爺爺使過這招,自嘲這應該也算得上是我曾家命中一劫了,苦笑點了點頭。說話的當頭,我們已到了派出所門口。
    我們說明了來意。好在事態影響不算嚴重,派出所也是本著批評教育的出發點暫時拘留,那姑娘認錯態度又誠懇,我們沒費太多口舌就把她給領了出來。
    初見那姑娘時我還是嚇了一跳,小髒辮、藍眼影,嘴唇和鼻子上都打著釘,一身滿是鉚釘的牛仔衣褲,活脫脫一個小太妹。她對我倆的到來似乎並不意外,出了派出所門口,揚手輕描淡寫道了聲謝就準備離開。我正要伸手攔她,冷不丁身旁跑過一個戴著黑框眼鏡長相斯文的小男生,一口一個“彩兒”地追了過去。
    我倆相視苦笑,見查彩兒對那小男生不理不睬,攔了輛的士就想逃走,快步過去拉開後車門,大笑著把一臉懵逼的小男生推進車裏,喊師傅開車。
    查彩兒回頭瞥了我們一眼,嘴角揚了揚,索性戴上耳機,跟著耳機裏的重金屬音樂搖頭晃腦起來,壓根沒把我們放在眼裏。我們也不說話,任由的士師傅帶著往城外開。
    遠遠地望見一處水庫,查彩兒突然喊停車,下車倚著公路欄杆,抱肩對我和鄒易冷笑道:“怎麽,還想我以身相許不成?我可就一人,掰不成兩半給你倆使。”瞥眼見小男生唯唯諾諾地挨過去,不耐煩道:“你老跟著我幹嘛?”
    小男生推了推鏡架,作笑道:“彩兒,咱別在這兒鬧了啊,太爺喊我帶你回去。”
    查彩兒衝小男生怒目而視,大聲吼道:“我幫他洗白,他還老管著我。他要管我他自己來,喊你來做什麽。嬲他媽媽別,我就不回去!”說著轉身又要開溜。
    我和鄒易趕緊攔上去。眼看查彩兒就要發作,鄒易攤掌向後退道:“我們沒打算打擾你,我們隻是想問下,剛才那位兄弟說的太爺,是你什麽人?”
    “是我祖祖,怎麽?”查彩兒挑眉道,“你們跟他有過節?”
    我忍不住笑道:“小妹子說話也是有趣。我們才多大的人,連照麵都打不上,怎麽可能有過節?”查彩兒看向我,吐掉嘴裏的口香糖道:“有話說有屁放。”
    鄒易收起笑臉,正色道:“你祖祖是不是叫查士禎?”
    查彩兒臉色突變,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兩步,滿臉機警地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我剛要開口,鄒易搶先一字一句道:“太陰八極,同生共源;位居開乾,千歲鶴歸。”
    查彩兒皺眉盯著我們看了很久。我注意到她身邊的小男生聽到鄒易開口的那一瞬間,雙手也不自覺地顫了下,草草瞟了我們一眼,目光又落到查彩兒身上。
    我不知道鄒易這話是什麽意思,他以前從未說過,我也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這般肅穆的表情,猜想應該是他們那一行的行話,也沒太在意。查彩兒都快把我倆看穿了,這才麵無表情地道:“水寅哥,前麵帶路,帶他們去找太爺。”
    我原以為查士禎就在長沙境內,沒想到我們打了車居然直奔車站,坐了五個多小時的長途大巴,在懷化包了個車,又直奔大山深處。起先還能見到成排的樓房和飛馳的汽車,慢慢地,眼前便全是一望無際巍峨崎嶇的大山了,仿佛瞬間從現代文明踏進了原始社會。
    長途無聊,我們見那叫水寅的小男生似乎更好說話,拉過他問查士禎的情況,以及查彩兒為何要將養屍的事情散布出去。水寅抬眼瞧了瞧查彩兒,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見,見查彩兒隻悶頭玩著手機,並不在意,歎了口氣,小聲說起前幾日的事來。
    水寅說,查彩兒自幼父母雙亡,爺爺奶奶又過世得早,隻和曾祖父查士禎相依為命。他認識查彩兒的時候,她和查士禎已在瀘溪縣生活多年,也沒人知道他們祖籍在哪。那查士禎不知從誰那兒學來的手藝,早年以趕屍為生,遠近聞名,電視台還找他做過專訪。
    也正因為如此,幾日前,湘西一帶莫名出現多起盜屍事件:盜屍賊趕在條子和法醫到來之前,將災禍現場的屍體洗劫一空。坊間傳聞查士禎拿錢雇了這些人,又撿起了往日的營生。查彩兒怨這些人捕風捉影栽贓陷害,有意將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不想弄巧成拙,出了後麵這趟子事。水寅後麵本還想再說些什麽,被查彩兒冷聲喝止了。
    說話的當頭,車子停在了一處幹涸的河床前。河床裏堆滿了臉盆大的尖銳河石,車子開不進去。我們付了錢,在水寅的帶領下往河床上遊走。
    走了約莫有一個鍾頭的樣子,天色漸黑,我們終於從河床左側的堤岸,爬上一座拱形石橋。一彎新月悄然上了枝頭,白月光灑在橋麵上,陰慘慘的讓人很不舒服。我們都沒吭聲,從石橋左側進入一條濃蔭掩映的小道。走了差不多十分鍾,視野變得開闊起來,路邊開始漸漸出現零星的昏黃燈火。火光映照著遠處青色的山影,讓人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湘西山村與過水村不同,房屋建築地方特色愈加明顯。放眼望去,人家雖不多,但清一色全是典型的幹欄式建築。原本房屋都是臨湖而建的,但因為湖水幹涸,整個山村看起來就像被架空了一般,顯得古怪而神秘。
    進村之前,查彩兒突然喊我們先走,自己提了雙肩包躲到暗處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麽。等了有五分鍾的樣子,她這才蹦蹦跳跳地出現,儼然換了個人,不僅換了身農家女兒的樸素裝扮,連性格都變得開朗起來,弄得我們都有些不太習慣。
    她自顧蹦跳著,領著我們到了一間窄小的吊腳樓前,當先跨進門去,嬌笑著喊“祖祖”。昏黃的燈光下,我見一位佝僂嶙峋的老者背對著我們,縮在土灶前,不知道在忙活什麽,對查彩兒的呼喊似乎也充耳不聞。
    查彩兒衝我們撇撇嘴,俯身蹲在老人邊上,附耳悄悄說了些什麽。
    老人緩緩轉過身來。隻一眼,我就覺得這老人不一般。雖然看起來骨瘦如柴老態龍鍾,但他的眼神卻依舊犀利有神,滿臉褶皺好似刀刻一般,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敬畏感。
    老人眼神自我們三人身上掃過,最後重又落到我身上,不過目光有些飄忽。他張嘴露出一口銅牙冷笑道:“既然來了就出來吧,還跟我這快入土的老不死玩躲貓貓?”